我捡到一把乐高扳手,发现随手碰到的东西都能变成乐高积木。
起初我欣喜若狂,烂尾楼变乐高城堡,报废车变绝版模型。
直到女友生日那天,我握住她的手想变个惊喜钻戒。
她在我掌心瞬间解体,成了散落一地的乐高人仔。
更恐怖的是,我发现所有被我转化过的人——
都保留着生前的意识,困在塑料躯壳里看着我。
1
钥匙插进锈迹斑斑的锁孔,拧动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推开这扇摇摇欲坠的单元门,扑面而来的是熟悉的、混杂着霉味、灰尘和廉价消毒水的气息。楼道灯早就坏了,只有尽头那扇破窗透进一点城市边缘浑浊的光,勉强勾勒出堆满废弃家具和杂物的轮廓,像一头头蹲伏在阴影里的怪兽。这就是我的家,一个位于城市最庞大烂尾楼群深处的格子间,租金便宜到可以忽略不计,代价是几乎与世隔绝的孤寂和永远弥漫的、混凝土未干的冰冷潮气。
失业第三个月,钱包比脸干净,前途比这楼道还黑。我拖着灌了铅的双腿,每一步都踩在剥落的水泥碎屑上,发出细碎的、如同叹息般的声响。拐过堆满建筑垃圾的转角,脚下突然踢到一个硬物,骨碌碌滚出去老远,撞在墙上,发出清脆的塑料碰撞声。
什么东西我皱着眉,掏出手机,屏幕微弱的冷光刺破浓稠的黑暗,朝那个角落照去。
躺在灰白色粉尘里的,是一把扳手。塑料的。
我的第一反应是哪个小孩丢的劣质玩具。它大约二十公分长,通体是鲜艳的明黄色,塑料材质,握柄和头部棱角分明,标准的乐高工具造型。扳手头部那个用来卡螺帽的开口,边缘甚至还有乐高特有的、微小的凸起颗粒。做工异常精致,在厚厚的灰尘下,那抹明黄依然显得刺眼,格格不入地躺在这片破败里。
谁会把这么个玩意儿扔这儿心里嘀咕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感觉促使我弯下腰,把它捡了起来。入手冰凉,是塑料特有的那种滑腻感,分量却很轻。我下意识地用拇指蹭掉扳手头部沾染的灰尘,露出了下面清晰的乐高标志——那个小小的、圆形的、带着笑脸的凸起Logo。
就在我指尖触碰到那个Logo的瞬间——
嗡!
一股极其微弱、但绝对无法忽视的电流感,猛地从扳手传递到我的指尖!像被静电打了一下,又像有什么东西顺着皮肤钻了进去!我手一抖,差点把这玩意儿扔出去。惊疑不定地低头看着它,除了那抹碍眼的黄,似乎没什么变化。
幻觉最近压力太大了我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捏着这把奇怪的塑料扳手,继续往我那鸽子笼走。走到门口,习惯性地伸手去摸挂在门框钉子上的备用钥匙——那是个锈得快看不出原形的破铁环。指尖刚碰到冰凉的铁环……
嗤啦!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撕开塑料包装袋的声响,在死寂的楼道里清晰得吓人!
我猛地缩回手,心脏漏跳一拍。定睛看去,头皮瞬间炸开!
挂在钉子上的,哪里还是什么破铁环那分明是一个乐高积木拼成的钥匙扣!标准的2x4基础颗粒,明晃晃的红色,塑料材质在手机冷光下反射着廉价的光泽。铁环原本扭曲的形状,被规整的矩形乐高块完美替代,接口处严丝合缝,连上面沾染的铁锈,都变成了印刷在塑料颗粒表面的、极其逼真的褐色斑点涂装!
我像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血液似乎都凝固了。足足过了十几秒,我才机械地、缓缓地低下头,看向自己另一只手里紧紧攥着的那把明黄色乐高扳手。
它安静地躺在掌心,那个小小的圆形Logo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我。
是它……是刚才那一下触碰是这把诡异的扳手!
一股混合着荒诞、恐惧和一丝……难以抑制的狂喜的热流,猛地冲上我的头顶!我颤抖着,像捧着一件稀世珍宝,又像捏着一颗随时会爆炸的炸弹,小心翼翼地把那乐高钥匙扣从钉子上摘下来。冰冷的塑料触感无比真实。
回到我那间不足十平米、四壁萧然的家,我把门反锁,背靠着冰冷的铁皮门板,心脏还在狂跳。目光死死锁在手中的黄色扳手上。它像个潘多拉魔盒,散发着危险又诱人的气息。
试试……再试试
我的视线在狭小的房间里扫视,最终落在墙角一个锈迹斑斑、瘪了一块的旧铁皮饼干桶上。那是我妈留下的唯一遗物,里面空了很久,装满了灰尘和回忆。我深吸一口气,如同进行一场神圣又邪恶的仪式,握着扳手,一步步走过去。伸出食指,带着赴死般的决绝,轻轻点向冰冷的铁皮桶壁。
指尖触碰到粗糙锈迹的瞬间,扳手头部那个小小的圆形Logo,似乎极其微弱地亮了一下!紧接着——
唰!
眼前一花!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彩色的像素点在空气中高速组合、堆叠!没有任何声响,那个沉重的、锈蚀的铁皮桶,就在我眼前凭空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由几十块乐高积木完美拼合而成的……饼干桶模型!
一模一样的大小!桶身上锈蚀的痕迹、凹陷的坑洼,甚至桶盖边缘那道细微的划痕,都被精准地用不同颜色和质感的乐高颗粒复刻出来!深褐色的基础块模拟铁皮,灰白色的光面板模拟锈迹,边缘用黑色细条勾勒。它就那么静静地立在墙角,散发着崭新的塑料气味,像一个来自异世界的、冰冷的纪念碑。
我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大脑。不是梦!是真的!这把扳手……这把该死的、神奇的乐高扳手!它能把真实的东西……变成乐高!
最初的恐惧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癫狂的兴奋!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野草般在我贫瘠的脑海中疯长!
我猛地冲到窗前,一把推开那扇布满污垢、吱呀作响的旧窗。外面,是庞大、丑陋、如同巨兽骸骨般匍匐在黑暗中的烂尾楼群。钢筋狰狞地刺向灰蒙蒙的天空,裸露的混凝土墙体在夜色中泛着死寂的灰白,空洞的窗口像无数只绝望的眼睛。
如果……如果这力量足够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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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握紧了那把明黄色的扳手,手臂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扳手的塑料握柄紧贴着我汗湿的掌心。我将手臂伸出窗外,对着距离最近、也是最大的一栋烂尾楼主体,将扳手那象征性的开口,遥遥对准了它冰冷的混凝土外墙。
心中默念,不,是近乎咆哮地嘶吼着一个命令:变!给我变!
嗡——!
这一次,感觉无比清晰!一股强大的、无形的吸力猛地从扳手中爆发!不是作用在我的手上,而是作用在远处那栋庞然大物上!我甚至能感觉到构成那栋楼体的无数基本粒子——混凝土、钢筋、砂石——在某种超越理解的力量下被瞬间拆解、分析、转化!
紧接着,是无声的、却又宏大得足以撕裂灵魂的视觉冲击!
整栋十几层高的、体积庞大的烂尾楼,在我眼前开始了匪夷所思的变形!灰白色的混凝土墙体如同被无形巨手抹去,瞬间被无数标准尺寸的乐高基础颗粒替代!深灰色的2x4、2x6、2x8……如同汹涌的潮水,沿着建筑原有的轮廓疯狂堆叠、蔓延!裸露的、锈蚀的钢筋,眨眼间变成了长条状、带孔的乐高科技梁,红褐色完美模拟了铁锈!巨大的空洞窗户,被镶嵌上透明的蓝色乐高光面板,如同冰层!楼顶参差不齐的断面,被各种斜面砖和异形块迅速填平、修饰!
整个过程寂静无声,却快得如同快放的电影!仅仅几个呼吸之间,那栋象征着绝望和失败的、死气沉沉的烂尾楼骸骨,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巍峨耸立、气势磅礴、色彩鲜明、细节爆炸的——乐高城堡!尖顶、塔楼、城墙垛口、巨大的拱门、甚至窗户里透出的温暖黄色灯光(由透明黄色光面板和内部微型LED灯效实现),都一应俱全!它沐浴在清冷的月光下,散发着童话般的梦幻光泽,与周围依旧破败的环境形成了荒诞到极致的对比!
哈……哈哈……哈哈哈!
我扶着窗框,爆发出无法抑制的狂笑,笑声在死寂的烂尾楼群中空洞地回荡,带着歇斯底里的宣泄和一种僭越神权的疯狂快感!我能创造!我能改变!这破败的世界,这操蛋的人生,都将在我掌心的黄色扳手下……重塑!
2
力量带来的眩晕感持续发酵。那把明黄色的乐高扳手,成了我新世界的权杖。我像个突然得到神灯的贫儿,迫不及待地挥霍着这不可思议的权能。
楼下的废弃空地上,常年瘫着一辆不知哪个世纪遗弃的、锈得只剩骨架的桑塔纳。它曾是这片废墟里最刺眼的伤疤。我走过去,带着一种造物主的睥睨,只是用扳手轻轻敲了敲它冰冷扭曲的车门框。
嗤——唰!
废铁、油污、破碎的玻璃瞬间消失。一辆由数千块乐高颗粒精准拼合而成的、光洁如新的经典桑塔纳模型出现在原地!大众车标、轮毂盖、甚至车门把手上的磨损痕迹都被完美复刻,比例精准得如同博物馆藏品!我把它搬回我那狗窝般的房间,放在唯一的破桌子上,成了我神力的第一个战利品。
欲望如同野火,永无止境。烂尾楼群深处,那个干涸了不知多少年、积满垃圾和污水的巨大地基坑,是我下一个目标。我站在坑边,举起扳手。
无声的浪潮席卷而过。深坑变成了一个由透明蓝色光面板构成的巨大乐高游泳池!池底铺着浅蓝色颗粒模拟马赛克瓷砖,池边环绕着白色栏杆和绿色的棕榈树模型(同样是乐高拼成),甚至还有几个穿着泳裤的乐高人仔慵懒地躺在塑料沙滩椅上!阳光(此刻是真实的)透过水面折射出梦幻的光斑,刺得我眼睛发痛,心里却涌动着扭曲的满足。
邻居张老头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全身都响的破三轮,成了我的实验素材。他正费力地给漏气的轮胎打气,嘴里骂骂咧咧。我假装路过,扳手不经意间擦过锈迹斑斑的车斗边缘。
唰!
破三轮消失了。一辆崭新的、由亮黄色和黑色乐高颗粒拼成的、造型拉风的电动三轮模型出现在原地!车斗里还放着几个同样乐高化的、色彩鲜艳的蔬菜筐模型。张老头保持着打气的姿势,僵在原地,浑浊的老眼瞪得像铜铃,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乐高人仔。他围着这辆不可能存在的塑料车转了好几圈,哆哆嗦嗦地伸手去摸,触手冰凉坚硬。他猛地抬头看向我,眼神里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惊骇和一种原始的恐惧。我对他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吹着口哨走了。留下老头一个人对着那辆玩具车,在风中彻底凌乱。他脸上的表情,比捡到一袋金子还让他崩溃。那纯粹的、被颠覆常识的恐惧,成了我力量的最佳佐证,比任何恭维都更让我迷醉。
3
我沉浸在这种近乎造物的快感中,忘乎所以。世界在我眼中,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等待我拼装的乐高套装。我忘记了失业的焦虑,忘记了逼仄的出租屋,甚至忘记了……七夏。
直到手机日历提醒嗡嗡震动,屏幕上跳出七夏生日的字样。
七夏。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瞬间荡开了所有膨胀的泡沫。她是这片灰色世界里唯一的光。在我最潦倒的时候,是她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躲开,反而固执地靠近,用她的笑容和一碗碗亲手煮的热汤面,把我从彻底沉沦的边缘一次次拽回来。
愧疚感猛地攫住了我。这段时间,我完全沉迷于扳手带来的奇迹,几乎把她忘了。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来:我要给她一个前所未有的、震撼的生日礼物!一个只有我能做到的奇迹!
钻戒黄金那些俗物算什么!我要用我的力量,为她创造独一无二的永恒!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照亮脑海——把她送我的那枚廉价的、镀银的、已经有些发黑的素圈戒指,变成一颗真正的、璀璨的乐高钻石!晶莹剔透,永不褪色!用这象征着我们感情的信物,变成永恒的珍宝!
我兴奋得浑身发抖,立刻拨通了七夏的电话,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七夏!在家吗别出门!等我!有惊喜!天大的惊喜!
没等她回应,我就挂了电话。攥紧那把黄色的扳手,像握着开启天堂之门的钥匙,冲出蜗居,朝着七夏租住的小公寓狂奔而去。烂尾楼区的破路坑洼不平,我跑得跌跌撞撞,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脑海里全是她看到那枚璀璨钻石时惊喜的表情。
七夏!开门!惊喜来了!我大力拍打着那扇熟悉的、贴着小熊维尼贴纸的防盗门,喘着粗气喊道。
门开了。七夏站在门口,暖黄色的灯光从她身后倾泻出来,照亮了她带着点嗔怪又掩不住好奇的姣好脸庞。她穿着居家的棉布裙子,头发随意地挽着,几缕发丝垂在光洁的额前。她看着我跑得通红的脸和空空如也的双手,噗嗤一声笑了:什么惊喜呀看你急的,满头大汗……她习惯性地伸出手,像往常无数次那样,温柔地想要帮我擦掉额角的汗水。
就是现在!
我所有的兴奋和冲动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我要的惊喜不是戒指!我要的是在她触碰到我的瞬间,用扳手的力量,将我们之间这最自然、最亲昵的接触,升华成永恒的奇迹!我要让她的指尖也感受到那份创造的魔力!
就是这个!我低吼一声,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左手闪电般探出,一把抓住了她伸来的、温软的手!与此同时,我藏在背后的右手,紧握着那把明黄色的乐高扳手,用尽全身的力气和意念,将它的力量,顺着我们交握的手掌,疯狂地导向她!
变!给我们永恒——我的嘶吼卡在了喉咙里。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七夏脸上那温柔的笑意,瞬间凝固。她清澈的眼眸中,倒映着我疯狂而扭曲的脸,随即被一种极致的、无法理解的茫然和惊骇所取代。那不是看到惊喜的表情,而是看到了……地狱的入口。
没有炫目的光芒,没有宏大的变形场面。
只有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清晰得如同玻璃碎裂的声响——
咔哒。噗。
像最精密的乐高模型被瞬间拆散了连接栓。
被我紧紧握在掌心的、七夏那只温热柔软的手,消失了。它就在我的指缝间,如同被投入沸水的雪,瞬间解体、消散!
我甚至能感觉到那温热的触感还残留在掌心,但手中握着的,已是绝对的、冰冷的虚空!
不……一个破碎的音节从我喉咙里挤出。
视线惊恐地向下移动。
没有鲜血,没有残肢。
只有散落。
散落一地。
就在七夏刚刚站立的位置,在她那双还穿着粉色棉拖鞋的脚边,散落着几十个……乐高人仔的零件。
一个穿着淡蓝色裙子涂装的女体躯干,安静地躺在冰冷的瓷砖地上,塑料脸庞上还凝固着最后一刻的惊骇表情。两条穿着肉色裤袜的腿,从髋关节处断开,散落在躯干旁边。两条手臂,一只还保持着微微前伸的姿态,另一只落在稍远处。一个有着黑色长发、带着七夏温柔神韵的头部组件,歪倒在躯干旁边,那双塑料制成的眼睛空洞地睁着,似乎还在无声地质问。
还有……无数细小的手部零件、连接栓、甚至她发梢上那个小小的、乐高化的草莓发卡……像被顽童拆散的玩具,零碎地铺满了门口那一小块地面。
塑料。冰冷的、五颜六色的、棱角分明的乐高塑料。
时间彻底停滞了。世界失去了声音,失去了颜色,只剩下地上那堆刺眼的、散落的塑料肢体,和我掌心残留的、她皮肤最后的、虚幻的温热。
我像一尊被抽空了灵魂的石像,僵在原地。手里还死死攥着那把明黄色的乐高扳手,它冰冷的塑料外壳此刻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我灵魂都在尖叫。扳手头部那个小小的圆形Logo,在玄关昏暗的灯光下,反射着一点微弱、冰冷、如同恶魔嘲弄般的微光。
呃……啊……
喉咙里发出不成调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嗬嗬声。我无法呼吸,无法思考,巨大的、灭顶的恐惧和悔恨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我彻底淹没、撕碎!
我杀了她。
我用这把该死的扳手,把我生命里唯一的光……变成了一地冰冷的、散落的乐高碎片!
不——!!!
一声撕心裂肺、非人般的惨嚎终于冲破喉咙的封锁,在死寂的楼道里凄厉地回荡!我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那一地散落的塑料肢体前,颤抖的双手徒劳地、疯狂地在地上扒拉着,试图将那些躯干、手臂、腿、头部……拼凑起来。
七夏!七夏!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拼起来!我帮你拼起来!
我语无伦次地哭喊着,涕泪横流。手指哆嗦着抓起那个穿着淡蓝色裙子的躯干,又去捡旁边的头部组件。乐高塑料冰冷的触感,像毒蛇一样缠绕着我的指尖。
就在我的手指颤抖着,试图将那个带着七夏面容的头部组件,按回躯干顶部的球形关节凹槽时——
那个头部组件上,那双空洞的塑料眼睛,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下!
不是光影的错觉!是实实在在的转动!那两颗用黑色圆形印刷体模拟的瞳孔,微微地、极其缓慢地,向上翻动了一个微小的角度!
然后,定住了。
定定地……看向了我。
那眼神……无法形容。没有痛苦,没有愤怒,没有怨恨。只有一种穿透了塑料躯壳、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冰冷到极致的茫然。一种被强行塞进狭小囚笼、看着自己支离破碎的身体、却无法理解也无法表达的、永恒的、凝固的绝望!
嗡!
仿佛有一道无形的、极寒的冰锥,顺着我的视线,狠狠刺入了我的大脑!我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扒拉着塑料碎片的动作彻底僵住!一股比死亡更冰冷、更粘稠的恐惧,如同最深的海底淤泥,瞬间包裹了我,将我拖向窒息!
不是幻觉!
她能看见!她能感知!七夏……七夏的意识……还在这堆散落的乐高碎片里!被困住了!困在这冰冷、僵硬、无法动弹的塑料躯壳里!
嗬……嗬……
我喉咙里发出濒死的抽气声,巨大的惊恐让我几乎要呕吐出来。我猛地缩回手,像是被那塑料眼睛烫伤。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跌坐,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门框上。
就在这时,我口袋里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如同指甲刮过塑料的沙沙声。不是手机,是另一个东西——那个被我变成乐高模型的、我妈留下的旧铁皮饼干桶。
我像抓住救命稻草般,哆嗦着把它掏出来。小小的红色乐高桶,在我掌心冰冷坚硬。我下意识地、带着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低头看向那个桶身。
在桶壁靠近底部的位置,一块原本光滑的红色2x4基础颗粒表面,不知何时……极其清晰地、如同用极细的针尖刻划上去一般,出现了几道深深的划痕!
那不是什么装饰线条。那是一个字。一个用无比绝望的力道,一遍遍刻划、深深嵌入塑料表面的字:
痛
轰——!!!
大脑中最后一丝理智的弦,彻底崩断!
张老头对着三轮车模型那惊恐的眼神……七夏散落在地的头部组件上,那翻动看向我的、绝望的塑料眼睛……饼干桶上刻入塑料的痛字……
所有被我转化过的东西……所有被我变成乐高的东西……
他们……都活着!
意识被囚禁在冰冷的塑料里,感受着永恒的禁锢和支离破碎的绝望!眼睁睁地看着我这个造物主,看着这个将他们拖入永恒地狱的刽子手!
而我……刚刚做了什么我把七夏……把七夏也……
啊——!!!
我抱着头,蜷缩在七夏公寓冰冷的地板上,蜷缩在她散落的塑料肢体旁边,发出了野兽般的哀嚎。那把明黄色的乐高扳手,从我无力的手中滑落,掉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而空洞的轻响。
扳手头部,那个小小的圆形Logo,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反射着一点微弱、冰冷、永恒不变的微光。
它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只永远睁开的、恶魔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