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成绩出来那天,我交了白卷,总分0蛋。
妹妹当场吓瘫,爹妈的巴掌随之而来,骂我是疯子,是白眼狼。
他们不知道,我撕碎的不是我的前途,而是妹妹即将嫁入豪门的登云梯。
他们更不知道,我是从妹妹穿着顶替我得来的名牌皮鞋,挽着高官丈夫,嘲讽我一生贫贱的二十年后,重生回来的。
这一世,你们谁也别想好过。
01
高考成绩公布那天,我正在院子里磨镰刀,准备下午去割猪草。
妹妹陈盼娣捏着一张电报纸,疯了一样从村口冲进来,尖利的声音划破了整个陈家大院的宁静:陈昭娣!你……你考了多少分!
我头也没抬,镰刀在磨刀石上发出霍霍的声响,火星四溅,映着我平静无波的脸。0分。
咣当一声,盼娣手中的搪瓷缸子掉在地上,摔掉了一大块漆。她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塌下来的消息:不可能!你骗我!你成绩那么好,怎么可能考0分!
爹一巴掌把我手里的镰刀拍飞,通红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你个死丫头!你再说一遍!多少分!
娘也冲了过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拍着大腿嚎啕大哭:我的天老爷啊!这日子没法过了啊!我们家怎么养出你这么个废物!0分!你怎么不去死啊!
邻居们闻声围了过来,对着我指指点点。
在这一片嘈杂和混乱中,我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目光越过气急败坏的爹娘,定格在失魂落魄的妹妹脸上。
我笑了。
是的,我笑了。
他们都以为我疯了,因为考了0分,亲手断送了跳出农门的唯一机会。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清醒得很。
上辈子,就是这个我最疼爱的妹妹,在我满心欢喜地等着大学录取通知书时,偷偷将它藏了起来。她骗我说我落榜了,然后拿着我退而求其次,托人找的、能进县里纺织厂当工人的名额,自己顶替了上去。
她穿着崭新的工装,站在我面前,假惺惺地安慰我:姐,没事的,以后我挣钱了养你。
我信了。
我为了她,为了这个家,在乡下当牛做马一辈子。而她,靠着工人的身份,嫁给了厂长的儿子,一步登天。
我死前最后一次见她,她开着小轿车,穿着我一辈子都买不起的呢料大衣,挽着她那当了领导的丈夫,将几张钞票丢在我面前,怜悯又鄙夷地说:姐,这辈子你就这样了,认命吧。
认命
当老天爷让我睁开眼,重新回到高考结束的这一天,我就发誓,这辈子,我决不认命!
你们不是想踩着我往上爬吗
那我就亲手把这登天的梯子,一节一节,全部给它敲碎!
妹妹之所以这么惊慌,不是因为她多在乎我的前途。而是因为,她早就和厂长的儿子好上了,人家那边放出话来,只要我这个做姐姐的能考上大学,给他们家脸上添光,这门亲事,立马就定!
一个未来大学生的姐姐,是她最重要的嫁妆。
现在,我考了0分。
她的豪门梦,碎了。
看着她惨无人色的脸,我心里涌起一股报复的快感。
盼娣,我慢悠悠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别急着哭啊。姐姐考不上大学,不还有你吗你不是和王家哥哥情投意合吗没了我这个大学生姐姐,想必王家也不会嫌弃你的,对吧
我故意把情投意合四个字咬得很重。
在这个年代,自由恋爱可不是什么光彩事,尤其是对于还没定亲的黄花大闺女。
果然,盼娣的脸瞬间从惨白涨成了猪肝色。
周围的邻居们看她的眼神也变得玩味起来。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她气急败坏地跺脚。
我胡说我捡起地上那张电报纸,轻轻一抖,这上面白纸黑字写着,陈昭娣,0分。姐姐的前途是没了,你的好日子,怕是也到头了。
我每说一个字,她的脸色就白一分。
爹的怒火终于找到了宣泄口,他扬起蒲扇大的巴掌,不是朝我,而是狠狠地扇在了盼娣的脸上。
丢人现眼的东西!我打死你!
院子里顿时乱作一团。
我冷眼看着这一切,心中毫无波澜。
这只是个开始。
属于你们的噩梦,现在才刚刚拉开序幕。
突然,院门口传来一个清亮的女声:请问,陈昭娣同志在家吗
我循声望去,一个穿着的确良衬衫,梳着两条大辫子的女人正站在门口,手里还提着一个网兜,里面装着两瓶罐头和一包红糖。
是媒人李婶。
她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
我知道,她是替厂长家来预定亲事的。
上辈子,她也是这个时候来的,那时候全家正为了我估分可能上重点线而高兴,她一来,更是喜上加喜,当场就把盼娣和王家的事口头定了下来。
可这辈子,迎接她的,注定是一场截然不同的闹剧。
我看着呆若木鸡的爹娘,还有捂着脸哭泣的盼娣,缓缓地扯了扯嘴角。
好戏,要登场了。
02
李婶显然被院子里的阵仗吓了一跳,但她毕竟是见过世面的,愣了一下就恢复了笑容:哎哟,这是咋了大喜的日子,怎么还动上手了
她一边说,一边把手里的东西往我娘怀里塞:恭喜啊嫂子!我可是听说了,你家昭娣这次高考,稳了!这不,王家那边托我过来走动走动,商量一下盼娣和他们家公子的事儿。
我娘抱着罐头和红糖,像是抱着两块烫手的山芋,脸上的表情比哭还难看。
爹的脸更是黑得能滴出墨来,他狠狠瞪了我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个惹祸精,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你!
盼娣一看到李婶,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扑过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李婶!你快帮我评评理!我姐她……她疯了!她故意考0分,她要毁了我啊!
啥0分李婶的笑僵在脸上,眼珠子瞪得溜圆,手里的网兜差点没拿稳。
周围的邻居们顿时炸开了锅。
天哪!真的是0分这丫头是傻了吧
放着好好的大学不上,这是要干啥
我听说王家那边就是看中她姐能考上大学,这下……啧啧,悬了。
议论声像针一样扎进我爹娘和盼娣的心里。
我爹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上前一步,想把李婶拉到屋里说话,嘴唇哆嗦着,半天没说出一句囫囵话:李婶……这……这里面有误会……
误会我冷笑一声,走上前,从我娘怀里拿出那张电报纸,直接递到李婶面前,李婶,您给瞧瞧,这电报局发来的东西,还能有误会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我,陈昭娣,高考总分,零蛋。
我故意把零蛋两个字说得又响又亮,像是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炸雷。
李婶的脸色彻底变了。她做媒多年,最讲究的就是个门当户对、脸上有光。让一个未来大学生的妹妹嫁过去,和让一个考了0分的废物的妹妹嫁过去,这完全是两个概念。
前者是添彩,后者是抹黑。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婶的目光在我、我爹娘和盼娣之间来回扫视,最后落在了盼娣哭得梨花带雨的脸上。
我没等他们开口,抢先说道:李婶,这事儿说来也简单。我这个人吧,从小就没什么大出息,不像我妹妹,人长得漂亮,嘴也甜,早就和王家哥哥两情相悦了。
我顿了顿,看着盼娣骤然收紧的瞳孔,继续慢悠悠地补刀:我寻思着,我这当姐姐的,也不能挡了妹妹的青云路啊。我要是真考上大学走了,以后谁在家里照顾爹娘再说了,我怕我这大学生的身份,将来压着妹妹一头,让她在婆家不好做人。所以啊,我干脆就不考了,把这天大的好前程,让给我妹妹。我一个考0分的姐姐,总不会碍着她嫁进王家当少奶奶了吧
我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一口一个为了妹妹好,却字字诛心。
我把自己塑造成一个为了妹妹幸福甘愿牺牲的蠢姐姐,反过来,却把盼娣和王家架在了火上烤。
你不是情投意合吗你不是真爱吗
那好啊,现在我这个最大的附加价值没了,我倒要看看,你们的真爱还值几斤几两。
果然,李婶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她要是今天还硬要把这门亲事说下去,就等于承认了王家就是贪图大学生姐姐这个虚名,根本不是真心喜欢盼娣。这传出去,王家的脸往哪儿搁
可要是不说了,她这媒人今天就算是白跑一趟,还惹了一身骚。
周围的邻居们也听出了味儿,看盼娣的眼神充满了鄙夷和嘲讽。
搞了半天,是想拿姐姐当跳板啊。
这心思也太深了,平时看着挺单纯一姑娘。
这下好了,鸡飞蛋打了。
爹娘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他们想反驳,却发现我说的每一句话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让他们无从辩驳。
盼娣更是被我气得浑身发抖,她指着我,嘴唇哆嗦着:你……你血口喷人!我没有!
你没有什么我步步紧逼,直视她的眼睛,你没有和王家哥哥在后山拉拉扯扯还是你没有天天盼着我考上大学,你好风风光光地嫁过去
我的目光像一把锥子,刺破了她所有的伪装。
盼娣被我问得哑口无言,只能一个劲儿地哭。
就在这时,我注意到我爹悄悄地对我使了个眼色,然后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给老子等着!
我心里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
我知道,这事儿没完。
李婶尴尬地咳嗽了两声,把罐头和红糖又从我娘怀里拿了回来:那个……嫂子,我看你们家今天有点事儿,这亲事……要不就先放放,我改天再来。
说完,她逃也似的转身就走,仿佛身后有鬼在追。
随着李婶的离开,院子里那根紧绷的弦,彻底断了。
爹猛地转过身,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他从墙角抄起一根手臂粗的木棍,一步一步向我走来。
你这个孽障!老子今天打死你!
娘没有再哭嚎,而是冲过去把大门死死地拴上,挡住了邻居们探究的视线。
盼娣也停止了哭泣,她站在娘的身后,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快意。
我知道,这才是他们一家人真实的面目。
当我的利用价值消失,甚至成为他们的绊脚石时,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对我亮出獠牙。
我没有躲,只是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袖上那颗已经磨得发亮的木头纽扣。
这是我上辈子当了几年裁缝学徒,唯一一次给自己做的衣服上留下的记号。每次紧张或者思考的时候,我都会下意识地摩挲它。
木棍带着风声,狠狠地向我的头顶砸来。
我以为自己会像上辈子无数次那样,默默承受。
但就在木棍即将落下的瞬间,我的身体,比我的大脑更快地做出了反应。
我侧身一躲,同时伸出脚,狠狠地绊在了我爹的脚踝上。
只听噗通一声巨响,我那高大强壮的爹,竟然被我一个瘦弱的丫头片子,结结实实地摔了个狗吃屎。
03
整个院子,死一般的寂静。
我娘和我妹妹都惊呆了,她们张大嘴巴,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
我爹趴在地上,半天没缓过劲儿来,等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张老脸瞬间涨成了紫红色。他这辈子都好面子,在家里说一不二,什么时候在女儿面前丢过这么大的脸
反了!反了!你还敢还手!他从地上爬起来,像一头发怒的公牛,再次向我冲来。
这一次,我没有再躲。
在他冲到我面前的瞬间,我从怀里摸出了一样东西,高高举起。
那是一把生了锈的剪刀,正是我刚才磨镰刀时顺手揣进兜里的,剪刀的尖端,正对着我自己的脖子。
你们谁再敢上前一步,我就死在这儿!我用尽全身力气吼道,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嘶哑,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你们不是觉得我丢人吗不是觉得我毁了妹妹的前程吗好啊!我现在就死给你们看!我死了,就再也没有一个考0分的姐姐给你们丢脸了!盼娣照样可以清清白白地嫁人!
我的举动,彻底镇住了他们。
我娘吓得腿一软,瘫坐在地上:昭娣!你干啥呀!快把剪刀放下!有话好好说!
我爹也停住了脚步,他看着我脖子上那冰冷的剪刀尖,眼里的怒火渐渐被恐惧取代。他可以打我,骂我,但他承担不起逼死女儿的罪名。
只有盼娣,她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快意,但很快就被惊恐所掩盖。我知道她在想什么,如果我真的死了,或许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结局。
我冷冷地看着他们,一字一句地说道:从今天起,我的事,不用你们管。你们想把盼娣嫁给谁,也别再指望我。我们,两清了。
说完,我不再看他们,转身走进我那间低矮破旧的小屋,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靠在冰冷的门板上,我才感到一阵后怕,双腿止不住地发软。脖子上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我一摸,手上沾了点点血迹。
但我知道,我必须这么做。
对付这样自私自利的家人,一味的忍让和顺从,只会让他们变本加厉。只有让他们知道我敢拼命,让他们感到害怕,我才能为自己争得一线生机。
我需要离开这里。
这个家,就像一个泥潭,多待一天,我就会多一分被吞噬的危险。
可是,离开需要钱。车票要钱,到了城里吃住要钱。而我身上,一分钱都没有。
我躺在床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子里飞快地思索着搞钱的办法。
这个年代,遍地是机会,也遍地是贫穷。对于一个身无分文的农村女孩来说,想在短时间内搞到一笔钱,难如登天。
突然,一个念头闪过我的脑海。
后山!
我们村的后山,连绵不绝,里面藏着不少好东西。上辈子,我为了给家里补贴家用,经常上山采蘑菇、挖草药。我记得很清楚,大概就是在这段时间,邻村的一个赤脚医生,因为在后山深处发现了一株罕见的七叶一枝花,卖给了县里的药材公司,一下子就挣了好几百块钱,在当时,那可是一笔巨款。
这件事在当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很多人都跟风上山去挖,但那东西极难寻找,除了那个医生,再没人有过那么好的运气。
但我知道在什么地方能找到。
因为上辈子,那个赤脚医生喝醉了酒,曾经吹嘘过,他是在后山一个被雷劈过的老槐树下的石缝里找到的。
而那个地方,我知道!
我小时候贪玩,经常往山里跑,村里大人不让去的险要地方,我几乎都去过。那棵被雷劈过的老槐树,我还有印象!
我的心砰砰地狂跳起来。
这简直是老天爷送到我手里的第一桶金!
我打定主意,决定明天一早就进山。
为了不引起家人的怀疑,我一整个下午和晚上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没有出去。晚饭的时候,娘在门口叫了我两声,我没应,她也就没再管。
我知道,他们现在巴不得我自生自灭。
第二天,天还没亮,我就悄悄起了床。我把那把生锈的剪刀别在腰间防身,又带上了一个布袋和一把小锄头,趁着夜色,溜出了家门。
清晨的山里,雾气很重,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草木的清新气息。我凭着记忆,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林深处走去。
走了大概一个多小时,我终于找到了记忆中的那棵老槐树。它在一处陡峭的山坡上,半边树干已经被雷劈得焦黑,另一半却顽强地伸展着枝丫。
我心中一喜,连忙跑到树下,开始在周围的石缝里仔细寻找。
果然!
在一处被杂草掩盖的石缝里,我看到了一株植物,它轮生的叶片不多不少,正好七片,顶上开着一朵淡黄绿色的花,花的形状像一缕丝线,正是七葉一枝花!
我激动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小心翼翼地用锄头将它连根带土地挖了出来,放进布袋里。
就在我准备离开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我心里一惊,猛地回头,厉声喝道:谁!
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从树后走了出来。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军装,背着一个画板,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五官俊朗,但眉宇间却带着一股与这个村子格格不入的疏离和忧郁。
是他
那个被下放到我们村的知青,陆延。
我对他有印象,因为他总是独来独往,很少和村里人说话,村里人都说他成分不好,是个右派,私下里都躲着他。
他手里拿着一支铅笔,静静地看着我,眼神里没有鄙夷,也没有好奇,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
你,不怕我他开口了,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沙哑。
我攥紧了手里的锄头,警惕地看着他:我为什么要怕你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目光却落在了我身后的那棵老槐树上,然后又看了看我鼓囊囊的布袋,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被雷劈过的槐树下,藏着宝贝。他缓缓说道,村里的传说,看来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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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他……他怎么会知道
04
我的第一反应是,他想抢我的药草。
在这个贫穷的年代,一株能卖几百块的草药,足以让任何人铤而走险。
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将布袋护在身后,手里的锄头握得更紧了,摆出了一个防御的姿态。你……你想干什么
陆延看着我如临大敌的样子,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眼里的笑意更深了。他扬了扬手里的画板和铅笔,姿态闲适:别紧张,我只是来写生的。碰巧看到你,觉得你挖东西的样子很有趣,就多看了一会儿。
他说着,将画板翻过来给我看。
画纸上,寥寥几笔,勾勒出的正是我刚才俯身在石缝里,小心翼翼挖掘药草的侧影。线条简单,却异常传神,将我当时的专注和紧张都捕捉得淋漓尽致。
我愣住了。
我没想到他会画画,更没想到他会画我。
你……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就是陈家那个考了0分的丫头吧他突然开口,语气平淡,却像一块石头投进我刚刚平静下来的心湖。
我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是又怎么样我冷冷地回道。考0分这件事,现在是我的盔甲,也是我最不想被人提起的伤疤。
不怎么样。陆延收回画板,靠在树上,从口袋里摸出一根没点燃的烟,叼在嘴里。他这个动作,带着一种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痞气和洒脱。只是觉得,你和传闻中的不太一样。
传闻我嗤笑一声,传闻里,我应该是个想不开,要死要活的疯子吧
差不多。他点了点头,毫不避讳,他们说你把脑子读坏了,放着金饭碗不要,偏要砸了它。可我看到的,却是一个目标明确,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人。
他的话,让我心头巨震。
这个人……他好像能看穿我的伪装。
重生以来,我第一次有种被人看透的感觉。这种感觉很危险,但又莫名地带着一丝奇异的理解。
我警惕地盯着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这株‘七叶一枝花’,你打算怎么处理他终于图穷匕见,目光灼灼地看着我的布袋。
我的心又提了起来。
这是我找到的,跟你没关系。
当然跟我没关系。他笑了,露出一口白牙,但是,凭你一个人,恐怕很难把它安全地换成钱。
他一针见血。
他说的是事实。我一个年轻姑娘,拿着这么贵重的东西去县城药材公司,无异于稚子抱金过市。就算药材公司的人不黑我,消息传出去,也难保不被有心人盯上。
你有什么目的我直截了当地问。我不相信他会平白无故地帮我。
合作。陆延吐出两个字。他那双深邃的眼睛看着我,仿佛能洞察人心,你负责找,我负责卖。卖到的钱,我七,你三。
七三我气笑了,你动动嘴皮子,就要拿走七成凭什么
凭我认识药材公司的主任,可以把它的价格卖到最高。凭我能保证你拿到钱后,不会有任何麻烦。还凭……他顿了顿,向前走了一步,压低了声音,我知道这后山,不止这一株宝贝。
我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果然知道!
他不仅仅是碰巧撞见,他是有备而来!
我死死地盯着他,脑子里飞快地权衡着利弊。
和他合作,我要分出去一大笔钱,但安全有保障。
不和他合作,我或许能独吞所有钱,但风险极大,甚至可能钱财两空,惹来杀身之祸。
上辈子的惨痛经历告诉我,永远不要高估人性,也不要低估危险。
几秒钟后,我做出了决定。
五五分。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这是我的底线。
陆延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快冷静下来,并且还能跟他讨价还价。他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胸膛震动,那股忧郁的气质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棋逢对手的欣赏。
好!有胆色!他点头,五五就五五。
说着,他向我伸出手:重新认识一下,我叫陆延。
我看着他伸出的手,犹豫了一下,还是握了上去。他的手掌宽大而温暖,带着一层薄薄的茧。
陈昭娣。
就在我们手相握的瞬间,我注意到他右手的虎口处,有一道很浅的疤痕,像是一个牙印。这个印记很特别,让我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明天早上,你把东西拿到村口的歪脖子树下,我会在那里等你。陆延收回手,交代了一句,然后便背着他的画板,转身潇洒地离开了。
看着他消失在山林里的背影,我心里五味杂陈。
这个陆延,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下乡知青那么简单。他的见识、谈吐,还有那份洞察人心的敏锐,都让他显得神秘而危险。
和他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但我现在,别无选择。
我必须尽快拿到钱,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回到家,天已经大亮了。
我悄悄溜回房间,把那株宝贝藏在了床下的一个破瓦罐里。
一整天,我都提心吊胆,生怕被家人发现。
还好,他们似乎已经彻底放弃了我,没人来我房间,也没人管我吃没吃饭。
第二天一早,我按照约定,带着用布包好的药草来到了村口的歪脖子树下。
陆延已经等在那里了。
他今天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头发也梳理过,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了不少。
给我吧。他朝我伸出手。
我把布包递给他,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你……不会拿着东西跑了吧
陆延接过布包,听到我的话,失笑出声:我要是跑了,你去哪儿找我
我去大队举报你,说你投机倒把。我半真半假地威胁道。
他脸上的笑容更浓了:陈昭娣,你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说完,他不再逗我,转身就朝着县城的方向走去。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七上八下的。
这一场豪赌,我究竟是赢,还是输
05
等待的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无比煎熬。
我不敢回家,怕爹娘看到我又会生出事端。我也不敢在村里闲逛,怕惹来闲言碎语。
于是,我找了个僻静的河边,坐在石头上,假装洗衣服,眼睛却一直盯着通往县城的那条土路。
从清晨到日暮,太阳从东边升起,又从西边落下。
就在我几乎要绝望,以为陆延真的携款潜逃了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路口。
是陆延。
他骑着一辆二八大杠自行车,车后座上还绑着一个大麻袋,看起来鼓鼓囊囊的。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他看到我,径直骑了过来,在离我几米远的地方停下。他从车上跳下来,额头上带着一层薄汗,但眼神却亮得惊人。
幸不辱命。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用手帕包着的东西,递给我。
我颤抖着手打开,里面是一沓厚厚的大团结,还有一些零散的毛票。
一共卖了三百六十五块钱。陆延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药材公司的主任说,这株品相极好,年份也足,给了个高价。这是你的一半,一百八十二块五,你数数。
一百八十二块五!
我死死地捏着那沓钱,指尖都在发抖。
上辈子,我累死累活干一年,也攒不下二十块钱。而现在,我手里拿着的,是一笔我做梦都不敢想的巨款!
有了这笔钱,我就可以离开这里,去开启一个全新的人生!
我的眼眶一热,差点掉下泪来,但我硬生生给忍住了。
你……我抬起头,看着陆延,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后只说出两个字,谢谢。
合作愉快。陆延笑了笑,指了指自行车后座的麻袋,剩下的钱,我买了些东西,还有这辆自行车。以后我们进山,也方便一些。
我这才明白,他不是贪图享受,而是在为我们的合作做长远投资。
这个人,心思缜密得可怕。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他突然问我。
我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地看着远方:离开这里。
去哪
去南方。我说出了那个上辈子错过的,也是这个时代即将创造奇迹的地方,去鹏城。
陆延听到鹏城两个字,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他点了点头,似乎并不意外。好地方。
你呢我反问他。
我他自嘲地笑了笑,叼上那根标志性的未点燃的香烟,我暂时还走不了。
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我知道,他身上一定背负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但我没有追问,我们只是合作关系,萍水相逢,没必要探究太多。
我把钱小心翼翼地贴身藏好,然后站起身:我该回去了。今晚,我就走。
等等。陆延叫住我。
他从麻袋里翻出一个油纸包,递给我:拿着,路上吃。
我打开一看,是十个白面馒头,还带着一丝温热。在这个年代,白面馒fantou可是稀罕物,是过年才能吃上的东西。
我的心,莫名地一暖。
谢了。我没有拒绝,接过馒头,转身就走。
回到家,天已经彻底黑了。
院子里静悄悄的,爹娘和盼娣的房间都亮着灯,隐约能听到他们在说话。
我没有惊动他们,悄悄溜回自己的房间,把早就准备好的几件破旧衣服打成一个包袱,然后把那一百多块钱缝在了内衣的夹层里。
做完这一切,我坐在床边,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我生活了十几年的家。
这里没有丝毫值得我留恋的东西,只有无尽的压榨和伤害。
我站起身,没有一丝犹豫,背上包袱,推开门,准备离开。
可就在我走到院子中间的时候,堂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爹、娘、还有盼娣,三个人像三座山一样,堵在了门口,挡住了我的去路。
他们的脸上,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贪婪而又狰狞的笑容。
我爹手里,赫然拿着我藏在床下瓦罐里的那株七叶一枝花的根须和泥土。
昭娣啊,发了财,就想一个人跑了我娘阴阳怪气地开口了,你当我和你爹是死的吗
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他们……他们发现了!
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我强作镇定,攥紧了身后的包袱。
还装盼娣冷笑一声,从我爹手里拿过那些泥土,走到我面前,姐姐,你可真厉害啊。偷偷摸摸上山挖了宝贝,卖了钱就想一走了之你把我们当傻子耍吗
我看着她那张因为嫉妒而扭曲的脸,突然明白了什么。
不是爹娘发现的,是她!
她肯定是一直在偷偷监视我!
你跟踪我我死死地盯着她。
是又怎么样盼娣得意地扬起下巴,陈昭娣,我告诉你,这个家,有我没你,有你没我!你今天休想从这个门里走出去!把你卖草药的钱交出来,否则,我明天就去大队举报你投机倒把,让你去蹲大牢!
她的话,像一条毒蛇,吐着信子,缠上了我的脖子。
我爹也上前一步,面目狰狞:把钱交出来!不然我打断你的腿!
他们一家三口,像三只饿狼,把我团团围住,眼神里的贪婪几乎要将我吞噬。
我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嵌进肉里。
我终究是低估了他们的无耻和歹毒。
我以为我能悄无声息地离开,但我错了。
看着他们丑陋的嘴脸,一股滔天的恨意和怒火,在我胸中熊熊燃烧。
既然你们不给我活路,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06
想要钱
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我看着他们,就像看着三个跳梁小丑。
好啊。我缓缓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像冰碴子一样,砸在他们心上,钱就在我身上,有本事,你们就自己来拿。
说着,我从腰间,再次抽出了那把生锈的剪刀。
月光下,剪刀泛着森冷的光。
我没有像上次那样对着自己的脖子,而是将剪刀的尖端,对准了离我最近的盼娣。
你……你想干什么!盼娣吓得后退了一步,脸色发白。
我想干什么我一步一步逼近她,眼神里的疯狂让所有人都感到心惊,我不好过,你们谁也别想好过!大不了,今天咱们就同归于尽!我一条烂命,换你这个未来厂长儿媳妇的命,值了!
疯了!你这个疯子!我娘尖叫起来,想上来拉我,又害怕我手里的剪刀。
我爹也被我的狠劲镇住了,他色厉内荏地吼道:陈昭娣!你敢!她是你亲妹妹!
亲妹妹我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凄厉,抢我上大学名额的时候,她怎么不说她是我亲妹妹顶替我进工厂当工人的时候,她怎么不说她是我亲妹妹现在想要我的卖命钱了,你们倒想起来她是我亲妹妹了
我每说一句,就向前走一步。
盼娣被我逼得连连后退,最后被门槛绊倒,一屁股坐在地上,吓得浑身发抖。
姐……姐,我错了……你别过来……她终于感到了害怕。
晚了!我眼神一冷,举起剪刀,作势就要刺下去。
不要啊!我娘发出一声惨叫,扑了上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院子的大门,被人从外面砰的一声,一脚踹开了。
住手!
一声暴喝传来,紧接着,几道手电筒的光柱照了进来,晃得我们所有人都睁不开眼。
我眯着眼看去,只见陆延带着村里的民兵队长,还有几个民兵,站在门口。
陆延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他怎么会来
民兵队长看到院子里的情景,尤其是看到我手里的剪刀和跌坐在地的盼娣,立刻大喝一声:陈昭娣!你想干什么!快把凶器放下!
我爹娘一看到民兵队长,立刻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我娘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拍着大腿哭天抢地:队长啊!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这个孽女,她要杀了我们全家啊!她偷偷卖了家里的东西,我们问她要钱,她就要杀人灭口啊!
她颠倒黑白,恶人先告状的本事,真是一流。
盼娣也连滚带爬地躲到我娘身后,哭哭啼啼地附和:队长,我姐她疯了……她真的要杀我……
民兵队长皱起了眉头,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不善。
我知道,我现在百口莫辩。
就在这时,陆延开口了。
他的声音,冷静而又有力。
王队长,事情恐怕不是他们说的那样。
他走到院子中间,手电筒的光照亮了他冷峻的脸庞。他先是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像是在说别怕,有我,然后转向民兵队长。
今天下午,是我和陈昭娣同志一起,把她从山上采的草药卖到县城药材公司的。这是响应国家号召,为集体创收,一切手续齐全,药材公司那边可以作证。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盖着红章的收购证明,递给民兵队长。
至于钱,陆延的目光扫过我爹娘贪婪的脸,三百六十五块钱,我和陈昭娣同志五五分成,她的一百八十二块五,一分不少地给了她。这是我们两人之间的合作,钱,自然也是属于她个人的。
他的话,条理清晰,证据确凿,瞬间就将我娘的谎言击得粉碎。
民兵队长看了看手里的证明,又看了看我爹娘,脸色沉了下来:是这样吗
我爹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我娘还在狡辩:他……他们是一伙的!那草药是我们家的!长在我们家后山,就是我们家的!
呵,陆延冷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不屑,婶子,这话你敢去公社说吗按你的说法,这山里所有的东西,是不是都是你们家的国家的法律,什么时候成了你家的家规了
他这番话,说得我娘哑口无言,脸色涨成了猪肝色。
陆延没有再理会他们,而是走到我面前,他的目光很柔和,他伸出手,轻轻地握住我拿剪刀的手腕。
没事了。他说。
他的手很稳,很有力,带着一股让人安心的温度。
我紧绷的神经,终于在这一刻松懈了下来。手里的剪大,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整个人,像被抽空了力气,身体晃了晃。
陆延顺势扶住了我的胳膊。
队长,他转头对民兵队长说,陈昭娣同志的家庭情况,想必您也清楚。她一个女孩子,拿着这么大一笔钱,被家人逼迫,情急之下做出过激的举动,也是可以理解的。这件事,我看不如就算了吧。
民兵队长看着眼前这烂摊子,也觉得头疼。他叹了口气,挥了挥手:行了行了!一家人,闹成这样像什么话!以后不准再闹了!要是再让我知道你们逼她,我把你们都带到大队去!
他狠狠地警告了我爹娘一句,然后带着民兵离开了。
院子里,又恢复了寂静。
我爹娘和盼娣,像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再也不敢看我一眼。
陆延扶着我,低声说:我送你走。
我点了点头。
我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了。
陆延推着他的自行车,我背着我的小包袱,我们一起走出了这个让我窒息的院子。
走到村口,陆延停下脚步,把一个信封塞到我手里。
这是鹏城一个朋友的地址。他是我过命的兄弟,你到了那里,如果遇到困难,可以去找他。就说,是京城的陆延让你来的。
京城的陆延
我心里一动,他果然不是普通人。
还有这个,他又递给我一张火车票,我托人买的,今晚十一点的车。现在去火车站,时间刚刚好。
我看着手里的车票和信封,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陆延,这次……又欠你一个人情。
我们是合作伙伴。他笑了笑,月光下,他虎口那道浅浅的疤痕,显得格外清晰,等你到了鹏城,站稳了脚跟,记得给我写信。后山的宝贝,还等着我们去开发呢。
他是在给我希望,也是在给我动力。
好。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去吧。他拍了拍我的肩膀,一路顺风。
我没有再多说,转身,朝着火车站的方向,大步走去。
我没有回头,但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在我身后,像一盏灯,照亮了我前行的路。
而我不知道的是,就在我离开后,盼娣并没有死心。她看着我消失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怨毒。她偷偷地跑到了村里唯一一部电话那里,给她在县城纺织厂的相好——厂长儿子王海,打了一个电话。
王哥,陈昭娣她……她带着一大笔钱跑了!往火车站的方向去了!
一场新的危机,正在黑暗中,向我悄然逼近。
07
七八十年代的绿皮火车,永远是拥挤、嘈杂和气味混杂的。
我好不容易挤上车,找到了自己的座位。这是一个靠窗的位置,能让我看到窗外飞速倒退的田野和村庄。
随着火车哐当哐当地启动,我的心也终于有了一丝落地的感觉。
我离开了那个如同牢笼的家,我自由了。
我将陆延给我的信封和剩下的钱贴身藏好,又摸了摸包袱里那十个还带着余温的白面馒头,心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鹏城。
那个在未来几十年里,将以深圳速度震惊世界的地方,我现在就要去了。
上辈子,我只是在新闻里,在别人的口中,听说过它的繁华和传奇。这辈子,我要亲身去经历,去创造属于我自己的传奇。
火车上的人很多,过道里都站满了人。我身边坐着一个抱着孩子的妇女,对面是两个看起来像干部的中年男人。
我不敢睡觉,怕身上的钱和行李被偷。我只是靠在窗边,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脑子里规划着到了鹏城之后的第一步。
做生意。
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能快速积累资本的方法。
做什么生意呢
这个年代,物资匮乏,只要是
需要的东西,就不愁卖。布料、收音机、的确良……这些都是紧俏货。但我没有门路,也没有本金。
我手里这一百多块钱,看似很多,但在鹏城那个地方,可能连个落脚的地方都租不起。
我想起了上辈子,我在南方打工时,曾经风靡一时的一种小吃——珍珠奶茶。
当然,这个年代还没有这个名字,也没有那么丰富的配料。但它的雏形,红茶加糖加牛奶,再加上用木薯粉做的珍珠,是完全可以复刻的。
成本低,制作简单,口味新奇。
在这个连汽水都算奢侈品的年代,这样一杯香甜可口的饮品,绝对能吸引大批的年轻人。
我越想越觉得可行,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怎么购买原料,怎么制作,怎么找地方摆摊了。
就在我沉浸在自己的商业蓝图里时,一阵骚动从车厢连接处传来。
几个穿着流里流气,一看就不像好人的年轻男人,正推推搡搡地在过道里穿行,他们的眼睛像鹰一样,在每个乘客的行李上扫来扫去。
我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是小偷还是……
我下意识地按住了自己藏钱的地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周围昏昏欲睡的乘客一样,毫不起眼。
那几个人越走越近,他们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我的身上。
为首的一个黄毛,咧着嘴,露出一口黄牙,不怀好意地看着我:小妹妹,一个人出门啊
我心里一沉。
他们不是随机作案,他们是冲着我来的!
是盼娣!一定是她!
她通知了王海,王海找了这群地痞流氓,想在火车上把我的钱抢走!
我没想到,他们竟然歹毒到了这个地步!
我不认识你们。我冷冷地开口,手已经悄悄伸向了腰间。那里,别着我从家里带出来的那把剪刀。
别紧张嘛。黄毛嬉皮笑脸地在我对面的空位上坐下,他的两个同伙,一左一右地把我夹在了中间,堵住了我所有的去路。
周围的乘客看到这阵仗,都纷纷避开目光,假装什么都没看见。在这个年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人愿意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农村丫头,得罪这群亡命之徒。
我的心,一点一点地往下沉。
妹妹,我们老大请你去聊聊。黄毛指了指车厢另一头,你哥嫂托我们来‘接’你。把你身上的钱交出来,跟我们走一趟,我们保证不伤你。
他的话,证实了我的猜测。
哥嫂我冷笑,我可没有哥嫂。
很快就有了嘛。黄毛的眼神变得淫邪起来,王哥说了,只要你乖乖听话,等他和陈盼娣结了婚,你就是他小姨子。你要是不听话……这荒郊野外的,火车上掉下去个人,也没人知道。
赤裸裸的威胁。
我握紧了手里的剪刀,大脑飞速运转。
硬拼,我肯定不是他们三个人的对手。
呼救周围的人已经用行动告诉了我他们的选择。
怎么办
难道我刚刚逃出狼窝,又要掉进虎口吗
不!
我绝不认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的目光,落在了对面那两个一直沉默不语的干部身上。
从他们上车开始,我就觉得他们不一般。他们的穿着虽然朴素,但料子很好,手腕上戴着的手表,也是我从未见过的上海牌。最重要的是,他们身上有一种久居上位的气场,和这节车厢里的其他人格格不入。
赌一把!
我猛地站起身,在黄毛他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扑通一声,跪在了那两个干部面前。
叔叔!救命啊!他们是人贩子!他们要把我卖到山里去!我用尽全身力气,哭喊起来。
我没有说他们是抢劫,因为抢劫,周围的人可能还会顾虑自身安全。
但说他们是人贩子,性质就完全变了。
拐卖妇女儿童,在这个年代,是人人得而诛之的重罪!
08
我的哭喊声,像一颗炸雷,在嘈杂的车厢里炸响。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到了我们这里。
黄毛三人组显然没料到我会来这么一出,当场就懵了。
你他妈胡说八道什么!黄毛反应过来,气急败败地想上来捂我的嘴。
我身边的那个中年干部,眼神一凛,猛地伸出手,像铁钳一样抓住了黄毛的手腕。
住手!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黄毛疼得龇牙咧嘴,想把手抽回来,却发现对方的力气大得惊人,根本动弹不得。
同志,放开我!这是我们家的家事!这丫头偷了家里的钱跑了,我们是来抓她回去的!黄毛还在狡辩。
家事另一位一直没说话的干部,缓缓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目光锐利如刀,我怎么听这位女同志说,你们是人贩子
他的目光扫过黄毛和他那两个已经吓得不敢上前的同伙,又落在我梨花带雨的脸上。
小同志,你别怕。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清楚,有我们在,没人敢把你怎么样。
他的话,像是一颗定心丸,让我瞬间镇定了下来。
我知道,我赌对了。
我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将我编造的身世说了出来。
我说我家里穷,父母为了给哥哥娶媳妇,要把我卖给邻村一个五十多岁的瘸子当老婆。我不愿意,就跑了出来,结果他们在火车站堵住了我,要把我抓回去。
我这番话,七分真,三分假。
真的部分,是我所遭受的压迫和不公。假的部分,是我把家人的恶行,安在了这几个地痞流氓的头上。
但在这个场景下,却显得无比真实可信。
一个瘦弱无助的农村女孩,一群凶神恶煞的地痞流氓。
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一目了然。
车厢里的乘客们,看向黄毛他们的眼神,已经从冷漠变成了愤怒。
原来是人贩子!太不是东西了!
光天化日之下就敢抢人!还有没有王法了!
把他们抓起来!送去见公安!
群情激奋。
黄毛三人彻底慌了神,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一桩简单的抢劫,怎么就演变成了拐卖人口的重罪。
不是的!我们不是人贩子!我们是王哥叫来的!黄-毛急得口不择言。
王哥是谁戴眼镜的干部敏锐地抓住了这个名字。
是……是县纺织厂王厂长的儿子,王海!
哦戴眼镜的干部眉毛一挑,和同伴对视了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了然。
他松开抓住黄毛的手,慢条斯理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三个。
很好。等火车到了下一站,你们三个,还有你们嘴里的那个王海,一起去跟公安同志解释吧。
说完,他对身边的同伴说:老周,去叫乘警过来。
黄毛三人一听要见公安,彻底吓瘫了。他们只是收了王海几十块钱,来吓唬吓唬我,抢点钱,哪里想过会把事情闹得这么大。
不……不是的,大叔,我们错了!我们再也不敢了!求求你放过我们吧!他们开始求饶。
但已经晚了。
很快,两名乘警就赶了过来,在问清楚情况后,毫不客气地把黄毛三人给拷了起来,押往了车厢后面的隔离室。
一场危机,就这么被我用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化解了。
车厢里恢复了平静,但看我的眼神,却充满了同情和怜悯。
我从地上站起来,对着那两位干部,深深地鞠了一躬。
叔叔,谢谢你们。要不是你们,我今天……
不用谢。戴眼镜的干部摆了摆手,示意我坐下。他看着我,眼神温和,小同志,你是个勇敢聪明的孩子。以后一个人在外面,要多加小心。
我记住了。我点了点头。
你刚才说,你要去鹏城他问我。
是。
他沉吟了一下,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支钢笔和一个小本子,在上面写了一串地址和名字,然后撕下来递给我。
我有个老战友,在鹏城那边工作。你如果真的走投无路了,可以拿着这个条子去找他。就说,是京城来的黎叔叔让你找的。
京城来的黎叔叔
我的心,再次被震撼了。
陆延让我找的人,自称来自京城。
眼前这位黎叔叔,也自称来自京城。
这个年代,能从京城出来,又有如此气场和人脉的人,身份绝对非同小可。
我到底是什么运气,接二连三地遇到贵人
我双手接过那张薄薄的纸条,上面用苍劲有力的字迹写着:鹏城市政府,赵卫国。
市政府!
我的手,微微颤抖。
这张纸条的分量,太重了。
叔叔,这……我不能……
拿着吧。黎叔叔笑了笑,多个朋友多条路。我们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未来的路,还要靠你自己走。
我不再推辞,郑重地将纸条收好。
火车继续前行。
因为刚才的骚动,没人再敢来打扰我。我终于可以安安稳稳地,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我知道,等我走下这趟列车,迎接我的,将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而王海,还有我那一家子所谓的亲人,他们的报应,也很快就会到来。
因为我清楚地记得,黎叔叔在和乘警交代的时候,特意说了一句:这件事,一定要严查。尤其要查清楚那个背后指使的,县纺织厂的,王海。
09
当我踏上鹏城的土地时,已经是两天后的清晨。
扑面而来的,是南方特有的,潮湿而又温热的空气,夹杂着大海的咸腥味。
眼前的景象,和我幻想中的高楼林立完全不同。
低矮的楼房,泥泞的道路,到处都是热火朝天的建筑工地。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汗水的味道,充满了野蛮生长的活力。
这就是八十年代初的鹏城,一个巨大的工地,一个充满梦想和机遇的地方。
我没有急着去找陆延或者黎叔叔介绍的人。
人情,要用在刀刃上。
我先找了个最便宜的小旅馆住下,一天一块钱。然后,我便一头扎进了这座城市,开始我的市场调研。
我花了三天时间,跑遍了当时鹏城最热闹的几个地方:东门老街、华强北的雏形地带,还有那些聚集了大量外来务工人员的工厂区。
我发现,这里的年轻人,思想开放,敢于花钱。他们对新奇事物的接受度,远超我的想象。
我的奶茶生意,大有可为。
说干就干。
我用手里仅剩的钱,在黑市上买了一个二手的煤油炉,一口大锅。又跑了好几个地方,才买齐了红茶、白糖、牛奶和最重要的木薯粉。
第一锅珍珠,我是在旅馆房间里,偷偷摸摸煮出来的。木薯粉加水揉成团,搓成小丸子,再下锅煮熟,最后用糖水浸泡。
过程很顺利。
第二天,我用一块木板,写上昭娣凉茶,一杯一毛几个字,用一根扁担,一头挑着装着奶茶的桶,一头挑着装着珍珠和杯子的小筐,来到了人流量最大的东门老街。
我找了个不碍事的角落,把我的小摊子支了起来。
一开始,根本没人理我。
大家看着我桶里那奶白色的液体,还有碗里那黑乎乎的丸子,都露出了好奇又警惕的眼神。
靓女,你这卖的是什么啊能喝吗一个穿着喇叭裤的年轻小伙,吹着口哨问我。
大哥,这是我祖传的凉茶,清热解暑,又香又甜。我立刻热情地推销起来,里面这个黑色的叫‘珍珠’,是用木薯做的,Q弹有嚼劲。来一杯尝尝不好喝不要钱!
嚯,口气不小!那小伙被我逗乐了,掏出一毛钱,行,给我来一杯!
我麻利地给他盛了一杯,加上满满一勺珍珠。
小伙子半信半疑地喝了一口,眼睛瞬间就亮了。
哇!好喝!甜甜的,奶奶的,这个‘珍珠’嚼起来真带劲!他一口气喝了大半杯,对着身后的同伴大喊,阿强,阿辉,快来试试!这个正点!
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我的生意,立刻就火爆了起来。
年轻人都有从众心理,看到有人喝,而且看起来很好喝的样子,都纷纷掏钱购买。
给我来一杯!
靓女,多加点那个黑色的丸子!
我忙得脚不沾地,不到两个小时,我准备的一大桶奶茶,就全部卖光了。
我数了数口袋里的钱,毛票,角票,竟然有十几块!
除去成本,我净赚了十块钱!
在这个工人工资一个月也才三四十块的年代,我一天就赚了十块!
我激动得手都在发抖。
我看到了希望,看到了我未来的康庄大道。
接下来的日子,我每天都起早贪黑,生意越来越好。我的小摊,从一个桶,变成了两个桶。从东门老街,扩展到了工厂区。
昭娣凉茶的名气,渐渐在打工仔和打工妹的圈子里传开了。
一个月后,我不仅还清了欠陆延的投资款,手里还攒下了三百多块钱的巨款。
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租下了一个小铺面。
我不再满足于摆地摊,我要有自己的店。
就在我的小店开张那天,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是陆延。
他瘦了,也黑了,但眼神却比以前更加明亮和深邃。他穿着一身干净的中山装,站在我的小店门口,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
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他说。
你怎么来了我惊喜地问。
我来鹏城办点事。他走进我的小店,四处打量着,顺便,看看我们的合作伙伴,需不需要新的投资。
他指了指我店里简陋的设备。
我明白他的意思。
需要。我笑着点头,我正准备扩大经营,还想招几个人手。
算我一股。他毫不犹豫地说。
你……不用回去了我试探地问。
暂时不用了。他眼里的那抹忧郁,似乎消散了不少,有些事情,已经解决了。
他没有细说,我也没有追问。
但就在这时,他的目光,落在了我挂在墙上的一面小镜子上。镜子里,映出了他身后的街景。
他的脸色,突然微微一变。
他猛地转身,看向街对面。
我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街对面一个卖甘蔗的小贩,正低着头,假装在削甘蔗,但眼睛的余光,却一直往我们店里瞟。
是冲着你来的,还是冲着我来的我低声问。
我的第一反应,是我家里那些阴魂不散的亲戚,或者王海那边的人,找到了这里。
陆延的眼神,却变得异常冰冷,他嘴角的线条绷得紧紧的。
冲着我来的。他缓缓地说,他们,终于还是找来了。
10
他们是谁我感到一阵莫名的紧张。
那个卖甘蔗的小贩,看似普通,但陆延的反应告诉我,事情绝不简单。
陆延没有直接回答我,他拉着我,迅速走进了店铺的后厨。
昭娣,你听我说。他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我这次来鹏城,是来见一个很重要的人。有人不想让我见到他。
你……
我的身份,暂时不能告诉你。但你只要知道,我不会害你。他看着我的眼睛,目光灼灼,你现在,立刻从后门离开。去我给你的那个地址,找我的朋友赵卫国。告诉他,京城陆家的人,在鹏城遇到了麻烦。
京城陆家!
这四个字,像一道惊雷,在我脑中炸响。
我终于明白,陆延的身份,远比我想象的要尊贵和复杂。
那你怎么办我急切地问。
我来引开他们。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塞到我手里,如果……如果我出了什么意外,把这个交给赵卫国。
不!我下意识地抓住他的胳膊,要走一起走!
听话!陆延的语气不容置疑,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有我看不懂的挣扎和眷恋,你是我在这里唯一的牵挂,你安全了,我才能没有后顾之忧。
说完,他毅然转身,从前门走了出去。
他故意在我的小店门口停顿了一下,然后朝着与后巷相反的方向,大步走去。
那个卖甘蔗的小贩,果然立刻收了摊,不远不近地跟了上去。
我知道,我没有时间犹豫了。
我攥紧了手里的信封,从后门冲了出去,凭着记忆,朝着市政府的方向狂奔。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找到赵卫国,一定要救陆延!
我不知道跑了多久,当我气喘吁吁地站在市政府大楼前时,整个人都快虚脱了。
我被门口的警卫拦了下来。
同志,你找谁
我找赵卫国!我有急事!人命关天!我举着手里的信封,大声喊道。
也许是我看起来实在太狼狈,太焦急,警卫犹豫了一下,还是进去通报了。
几分钟后,一个穿着干部服,面容威严的中年男人,快步走了出来。
他就是我在火车上遇到的那位,黎叔叔口中的老战友,赵卫国。
他看到我,显然也愣了一下。
小同志,是你
赵叔叔!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把手里的信封递给他,是陆延!京城陆家的陆延!他让我把这个交给您,他有危险!
赵卫国一听到京城陆家和陆延,脸色骤变。
他一把夺过信封,迅速拆开,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变得铁青。
小张!他对着身后的警卫吼道,马上备车!通知市局的同志,一级戒备!东门老街,有人要对京城来的贵客动手!
说完,他拉着我:上车!你带我们去找他!
……
后来的事情,就像一场电影。
警车呼啸,我们赶到东门老街的时候,那里已经被封锁了。
我看到陆延被几个人堵在一个死胡同里,他身上挂了彩,嘴角流着血,但依旧站得笔直,像一棵宁折不弯的青松。
而他对面的人,手里,竟然拿着枪!
在赵卫国的指挥下,公安干警们一拥而上,迅速将那伙人制服。
一切,尘埃落定。
我冲过去,扶住摇摇欲坠的陆延,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你吓死我了!
陆延看着我,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虚弱的笑容。他抬起手,想帮我擦掉眼泪,却牵动了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虎口处那道浅浅的疤痕,因为用力而显得更加清晰。
傻丫头,我这不是没事吗
后来,我才知道了一切。
陆延,是京城一个显赫家族的子孙。几年前,因为家族受到政治冲击,他被下放到了我们村。
而最近,政策变了,他的家族得以平反。他这次来鹏城,就是为了接手家族在南方的一些产业。
但家族内部,有人不希望他回来。那些追杀他的人,正是他的一位堂叔派来的。
而我在火车上遇到的黎叔叔,和赵卫国,都是他父亲当年的部下。
一切的谜团,都解开了。
那次事件之后,盼娣和王海的下场,我也听说了。
王海因为涉嫌雇凶抢劫、伤害,被判了十年。王厂长为了捞儿子,四处活动,结果被人查出经济问题,也被撤职查办。
王家,彻底倒了。
盼娣的豪门梦,碎得比上辈子还彻底。她没能嫁入王家,名声也在十里八乡彻底臭了。听说后来嫁给了村里一个二婚的瘸子,日子过得苦不堪言。
而我爹娘,失去了唯一的指望,在村里抬不起头,只能守着那几亩薄田,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
这,就是他们应得的报应。
……
几年后。
鹏城,已经从一个大工地,变成了一座初具规模的现代化城市。
我的昭娣奶茶,也从一家小店,发展成了遍布全城的连锁品牌。
我不再是那个需要靠一把剪刀保护自己的农村丫头,我成了别人口中的陈总。
在我的新办公室里,我亲手泡了两杯奶茶。
我将其中一杯,递给了坐在我对面的男人。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眉宇间已经褪去了当年的忧郁,取而代-之的,是成熟和稳重。
陆总,我笑着调侃他,尝尝我的新配方。
陆延接过奶茶,喝了一口,点了点头:好喝。
他的目光,温柔得像一汪春水。
昭娣,他忽然开口,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精致的丝绒盒子,在我面前打开。
里面,是一枚闪亮的钻戒。
上辈子,我没能保护好你,让你受尽了委屈。他的声音,低沉而又深情,这辈子,换我来守护你,好不好
我的眼眶,瞬间就湿润了。
他……他也记得
我看着他虎口处那道熟悉的疤痕,那是我上辈子,在他被推下高楼的那一刻,死死咬住他,留下的印记。
原来,重生回来的,不止我一个。
原来,我们都带着上一世的遗憾,在这一世,拼命地向对方奔赴。
我笑着,流着泪,重重地点了点头。
窗外,阳光正好。
属于我们的幸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