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盲区里的名单
2025年4月15日,周二,早上六点四十二分。春雨下了一夜,天色灰白,医院综合楼外的地砖还带着湿意。林漾站在五楼监控室门口,手里捏着一张前一天打印的巡检记录单,指尖微凉。她习惯早来,趁值班还没换班,把昨晚的录像调出来对照。
监控室的空气里混着咖啡渣味和主机散发的热气。屏幕上一格格监控画面闪动,清晨的走廊空旷,偶尔有清洁工推着水桶经过。按照院里的规定,设备巡检要先对比监控盲区的变化,再更新登记。但今天一翻时间轴,她的视线在凌晨两点到两点二十三分停住——其中一台摄像头画面突然定格,然后恢复时,走廊另一端的门口出现了一个人影。
那是合同里明文规定的权限限制区,非值班人员不得进入。林漾点开后台权限日志,看到一个并不值班的账号在那个时间段做了三笔录入操作。这个账号属于财务科,但当晚值班名单里并没有这个人。她按下暂停,屏幕上的时间码定格在2:21:48。
她心里一紧,迅速截图、保存、加密,动作一气呵成。身后的门被推开,院办的秘书探进头来,声音压得很低:林姐,院长临时加了个稽核组,要你十点前去会议室。
稽核什么
说是财务流程抽查。秘书的眼神有一瞬的闪躲,你先准备下。
林漾应了一声,把文件夹扣上,顺手把巡检记录单叠进笔记本的夹层里。她知道这个所谓的抽查绝不只是例行公事。
十点,综合楼七层的小会议室里坐满人。院办主任在正中,左手边是财务科负责人沈致远,右边是外部稽核组两个人。林漾被安排在靠门的位置,面前放着一杯温水和空白的会议记录纸。
今天主要是对上季度的部分流程做个核查。院办主任开场,语气温和,却不带笑意。第一项议题是资金拨付记录,沈致远熟练地翻到表格页面,指着投影说:这是应急录入的三笔,属于系统延迟更新,时间码上有偏差。
林漾低下头,迅速在记录纸上写下应急录入三个字,又在旁边圈了个问号。她知道,这三笔正是凌晨盲区里那个账号做的操作。按照合同,应急录入必须提前书面报备,并在24小时内补全电子凭证,可她翻过一整页,也没看到任何报备记录。
林漾,你那边的数据对得上吗院办主任抬眼问她。
她抬起头,平稳地说:权限日志和监控时间可以对得上,但有一段画面缺失。
会议室里顿了顿,外部稽核组长看向她:能提供吗
林漾点头,从文件夹里抽出一份打印好的截图递过去。上面清楚地显示了时间码的断档和账号操作记录。组长翻了翻,眉心微微一蹙。
沈致远笑了一下:摄像头老化,偶尔卡顿,很正常。
可这个时间点,正好覆盖了操作日志的时间。组长的声音不大,却让空气紧了几分。
院办主任看了看两人,挥了下手:这个留作后续调查,先看下一项。
林漾收回目光,垂在腿侧的手指微微蜷起。她明白,这只是开始。院方内部的处理方式,总是先稳住局面,再慢慢消化掉不合适的部分。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每一步都有记录、有证据,不给任何人悄悄替换或删除的机会。
午后,她回到自己的小办公室,电脑屏幕上跳出院内邮件的提示。发件人是院办,主题是责任链报告,附件里是一份模板,要求48小时内补齐所有关联证据、流程说明、涉及人员名单。林漾盯着涉及人员四个字看了很久。
窗外的雨停了,阳光透过云层打在对面的住院楼外墙上,反光刺眼。她抬起手挡了挡光线,心里默默排起一串名字。那三笔应急录入,背后不可能只有一个人,而权限盲区的出现,更像是提前预设好的入口。
她打开笔记本,把凌晨的时间线重写了一遍,从摄像头断画开始,到账号登录、录入完成,精确到秒。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的节奏很快,像在追赶什么。
桌上的座机响了,是财务科的内线:林漾,中午有空吗沈科说请你吃个便饭,顺便聊聊报告的事。
她看着电话一秒钟没出声,然后淡淡道:今天不方便。
挂掉电话后,她把收文单从夹层里抽出来,检查签收时间和编号。纸张边缘有些翘,像被翻动过。她用手机拍照留存,把原件锁进抽屉。
天色渐暗,楼道里有人经过,脚步声在安静的楼层里格外清晰。林漾合上电脑,背起包,经过监控室时停了半秒。屏幕上,走廊的盲区依旧安静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她知道,名单还在那片盲区里,只是暂时没人肯把它翻出来。
第二章
延迟的痕迹
4月16日,星期三,上午九点零五分。综合楼三层的档案室很安静,只有翻动纸张的沙沙声和偶尔的打印机启动音。林漾戴着浅色口罩,手边摊着三份合同复印件。纸面上的字迹在荧光灯下泛着冷白,字体间的墨色深浅微微不同。
她用细笔在合同页边划了几道轻线——这些是应急录入条款的具体要求。按照规定,任何应急操作必须提前书面报备,并由院办备案,同时在次日更新至系统,附上完整流程说明和责任人签名。而那三笔凌晨的操作,没有任何一份提前报备。
门口传来低声的脚步声,档案管理员抱着一摞新到的文件进来,看见她微笑了一下:林姐,早啊,又来翻老合同
查几个细节。她顺手合上桌面上的文件夹,压在最上面的是自己的笔记本。
管理员指了指角落的扫描仪:那边的电脑最近有点卡,你要存电子版就趁现在用。
林漾点头,把合同放到扫描台上,一页页扫描,并把文件命名为精确的合同编号。她习惯用这种方式保存,不依赖任何单一系统——她见过太多资料在流程中意外丢失。
十点刚过,手机震动,是院办秘书发来的短讯:稽核组下午两点开会,地点改到七楼大会议室。后面还跟着一句,法律顾问也会到。
林漾收起扫描件,快步离开档案室。走廊的尽头,财务科的副主管正站在打印机旁打电话,见到她微微一笑,语气很随意:林姐,听说你最近忙着配合稽核别太较真,这种事查不出什么的。
她只是点头,没有回应,径直走向楼梯口。
午饭过后,林漾提前十五分钟到达会议室。七楼的会议室比昨天的大三倍,正中是一张长形会议桌,两侧的座椅已经坐了不少人。稽核组长在调试投影,法律顾问翻看着厚厚的资料夹。
会议准时开始,院办主任开门见山:今天要对昨天提到的三笔应急录入做全面交叉验证。先请稽核组展示现有证据。
屏幕上出现了权限日志截图,红色字体标记出凌晨两点到两点二十三分的操作记录,与监控断档时间完全重合。稽核组长的语气很平:我们在系统日志里看到,这三笔录入绕过了常规审批路径。
沈致远坐在另一侧,眉头几乎看不出来地皱了一下,随即笑道:系统延迟和网络波动会导致路径异常,不代表有人违规。
可这三笔的时间段,正好对应合同里的应急条款范围。法律顾问推了推眼镜,语调缓慢,问题是——没有报备记录。
会议室里一阵沉默。院办主任用笔敲了敲桌面:林漾,你那边的数据能补充吗
她从文件袋里抽出一份打印表格,递给稽核组长:这是对照的值班表。三笔操作时间内,实际值班人员不在权限名单上。
稽核组长迅速翻阅,停在一行名字上,抬头看向沈致远:这位账号持有人,当时不在岗。
data-fanqie-type=pay_tag>
他可能是远程协助。沈致远声音依旧平稳,我们部门内部会再核实。
法律顾问轻轻放下手里的笔:内部核实的结果,请在本周五前提交,同时需要提供远程操作的网络日志。否则,院办将按无报备违规处理。
这句话让会议桌另一端的气压明显降了几度。有人在纸上不停地写字,有人低声与身旁同事交换意见。
林漾静静地看着投影上的红色时间码。那延迟的二十三分钟,就像一道精准计算过的缝隙,把一切痕迹藏在了里面。她很清楚,如果没有这一串重合的证据,整个灰链就会在系统延迟的说法里被彻底掩盖。
会议散场时,稽核组长快步跟上她:林姐,方便给我们看一下你昨天的原始截图吗最好连同巡检记录单一起。
她点点头:我拷在U盘里,等会送到你办公室。
走出会议室的走廊时,沈致远正低声和副主管说着什么,眼神不经意地扫过她的背影。那一瞬间,她感到有一种并不直接的压力,像潮水一样从四面涌来。
回到办公室,她关上门,把U盘插进电脑,仔细检查文件目录。所有的截图和日志都按照时间顺序排列,每一个文件名都对应具体的操作环节。她做了两个备份,一个存在云盘加密区,另一个刻在只读光盘上。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走廊的灯亮起。她靠在椅背上,闭了闭眼,脑海里又浮现出那段静止的监控画面。那个人影模糊得看不清面孔,却笃定地站在权限区门口,好像等着什么信号才进入。
此刻,她知道,那延迟的痕迹还只是开始,真正的名单,正藏在更深的地方。
第三章
名单的边角
4月17日,周四,清晨六点半,林漾推开监控室的门。外面的天还没完全亮,走廊尽头的窗子透进来一抹浅蓝色的光。主机的风扇声单调而持续,屏幕上的格子一一亮着。她把包放在椅子上,戴上耳机,调出昨晚到今晨的录像。
凌晨一点五十二分,二号楼住院部北侧走廊,画面中一个护士推着药车经过,脚步匆匆。两分钟后,权限区门口的指示灯短暂闪了一下。林漾放慢播放速度,能看到门缝里透出一点光,随后迅速熄灭。
她反复看了三遍,直到确认那不是反光。日志上却没有任何对应的开门记录。她在笔记本上写下时间码,又把这段画面截取、加密保存。
早上八点,院办下发了新的邮件,要求各部门提交与应急录入相关的所有原始凭证,包括交接单、内部审批流截图以及参与人名单。林漾在阅读邮件时,下意识看了一眼发送时间——凌晨三点零七分。这个时间发邮件的人,或者是在加班,或者根本就是守在系统前。
九点半,她去了财务科。副主管正抱着一叠文件往档案柜里放,见到她笑了一下:来找沈科他不在。
我找上周的交接单。她直接走向柜子。
副主管挡了一下:这个得走申请流程,院办批了才能看。
林漾没有动,只是盯着他,语气平稳:那帮我打印一份申请单。
副主管笑容有些僵硬,转身去翻抽屉。林漾趁机扫了一眼桌面,看到最上面一份表格的签收栏里,有个名字被涂改过,墨迹还很新。她没伸手去碰,只在心里记下了表格编号。
中午,她约了稽核组长在医院附近的小餐馆见面。餐馆靠窗的位置能看到医院侧门,不时有人进出。稽核组长拿出一份复印件:这是我们查到的部分交接单,签名是同一个人,但笔迹分析显示有两份明显不是他本人写的。
林漾看了看:这个签名在我们系统里的留档是另一种写法。
我们怀疑有人替签。稽核组长压低声音,可惜视频里看不到交接过程。
林漾点点头,把那份复印件收进文件夹。她知道,这样的替签如果不和权限日志挂钩,很容易被说成是代签。
下午两点,财务科按要求提交了应急录入的报备补充文件,时间戳全都显示为今天上午十点二十五分。林漾对着文件翻了半小时,发现所有的补充说明都套用了同一份模板,甚至连错别字的位置都一模一样。
她在报告表上标出这些错别字的位置,扫描成PDF发给稽核组长:模板化补录,时间戳异常。
傍晚五点,院办的电话打进来,通知她第二天一早去参加一个内部协调会。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笃定。
晚上,她留在办公室整理过去一周的资料。窗外的天完全黑了,走廊里的灯被感应器亮起又熄灭,像有人在远处徘徊。
林漾翻到一张打印的权限申请单,纸角处有个模糊的手写数字。她放大看——是一个外线电话分机号。她立刻调出电话记录,在凌晨两点到两点二十三分之间,确实有一通呼入,接听时间不足十五秒,来源标注是外线公用电话亭。
她靠在椅背上,感觉到一种冷意从脊背窜上来。那通电话像是某种信号,提醒权限区外的那个人,进入的时间到了。
她关掉台灯,把申请单和电话记录一同放进加锁的抽屉。窗外的医院大楼亮着整齐的灯光,但她知道,真正重要的名单,还藏在那道被精确计算过的缝隙之后。
第四章
协调会
4月18日,星期五,上午八点零五分,七楼的大会议室已坐了近一半人。桌上摆着印有院徽的水杯,纸巾盒整齐地摆在角落。窗外阳光透过百叶窗落在地毯上,光影一条条切割开来。
林漾推门进去,找到靠墙的位置坐下。她带来的文件袋里,分隔成几层:截图、日志、扫描件,各自装在透明夹中,封口处贴着标签。她从来不在这种场合临时翻找资料,因为任何一次手忙脚乱都会让别人觉得你心虚。
院办主任坐在主位,旁边的位置空着,似乎在等人。几分钟后,沈致远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叠打印好的PPT讲义,动作沉稳,看不出表情变化。
会议一开始,院办主任开门见山:今天是内部协调会,不是稽核会。我们需要统一口径,对外对内都要保持一致。
法律顾问插话:统一口径的前提是事实清楚。
沈致远微微一笑:事实很简单,系统延迟导致流程记录出现偏差,我们已经补全了报备和交接单。
林漾坐在那里,听着补全两个字,心里像被针轻轻刺了一下。她知道,这个补全是昨天上午十点二十五分的模板化操作,但在这种场合,没有人会主动去戳穿。
法律顾问翻开一份文件:问题是,权限日志和监控断档完全重合,这种巧合的概率极低。
沈致远摊开手:概率低不代表不可能。
院办主任敲了敲桌子:我们今天讨论的是怎么解决,不是追责。
林漾抬眼看了看院办主任的神情,心里清楚,这句话等于宣布暂时搁置调查。她低下头,翻开自己的笔记本,在一页空白上写下搁置两个字,又在旁边画了一个圈。
会议进行到中段,财务科副主管发言:从部门角度,我们愿意配合查清楚,但希望不要影响日常工作。
这句话让林漾忍不住抬起头——在医院这种层级结构里,不影响日常工作往往意味着优先维护表面稳定。
临近散会时,院办主任提出成立流程优化小组,由各部门抽调人员参与。名单迅速在会议桌上传了一圈,林漾看到自己的名字被写在了信息记录员一栏。
会后,稽核组长拦住她:你要进优化小组,可以接触到更多内部流程,但也更容易被盯上。
盯上了反而方便。林漾淡淡地说。她明白,只有被看见,才有机会看到别人不想让你看的东西。
下午,她收到了优化小组的第一次任务邮件:梳理近三个月所有应急录入案例,按时间顺序整理,并标明异常记录。邮件抄送给了院办主任、财务科和法律顾问。
林漾坐在电脑前,翻出数据库的历史记录。一条条操作日志像时间的脉络,从屏幕上流过去。她发现,有几笔应急录入虽然报备齐全,但报备时间全部集中在凌晨两点到三点之间,而且都是同一个IP地址提交的。
她把这些记录单独拎出来,建立了一个新的文件夹,命名为凌晨IP。手指在键盘上敲出备注:该IP未在值班表登记范围内。
傍晚,楼道尽头的窗外天色沉下来,医院的夜班灯一盏一盏亮起。她关掉电脑,把文件备份到加密U盘,揣进包里。
走出办公楼时,风带着微凉的潮气,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她停下脚步,看了看医院的北门——那是监控画面里反复出现的区域。
那一刻,她有一种几乎可以确认的直觉:名单就在这里面,而且,它已经被人刻意地嵌进了日常运转的缝隙中,只等某个契机被拉出来。
第五章
凌晨IP
4月19日,周六,清晨五点半,医院东区的天色刚泛出一丝灰白,北门外的马路还很安静。林漾站在马路对面的便利店里,手握着一杯热咖啡,隔着玻璃注视着北门的岗亭。保安坐在里面打着哈欠,偶尔翻翻手机,门口的栏杆偶尔被清洁工推着垃圾车经过。
她提前来,是为了确认一件事——凌晨IP的来源位置。按照昨天的分析,那串固定的IP在过去三个月内总是在凌晨两点到三点之间活跃,而医院内部值班网络里根本没有登记这个地址。它很可能来自外部,或者来自一个特殊通道。
六点整,北门旁的电话亭里亮起了灯,一个穿着深色外套的男人走进去,动作利落地关上门,背影模糊不清。林漾抬手看了眼表,六点零一分。她知道这个电话亭的线路曾出现在权限申请单的角落——那是凌晨二点二十三分的呼入信号。
几分钟后,那人走出电话亭,沿着北门内侧的小路朝后勤楼走去。林漾没有跟上,而是低头在本子上记下时间和方向。
九点,优化小组的临时会议在四楼资料室召开。房间里堆满了文件柜和纸箱,空气有些闷。组长分发了上周的任务进度表,要求每个人对自己负责的案例做口头汇报。
轮到林漾时,她简明地汇报了凌晨IP的异常记录,着重提到它与值班表不符,还在三笔违规时间段内出现过。
财务科副主管插话:这类技术问题,可能是外包公司维护系统时使用的测试IP,不必过度解读。
林漾看着他,语气平稳:如果是测试IP,应当在日志备注中标明,并且有对应的维护工单。可我查过,没有。
组长沉默了几秒,说:这个问题先记下,等技术部门来开会时一起确认。
中午,林漾回到办公室,调出过去一周的门禁记录。她在凌晨两点到三点之间的时间段筛选数据,发现北门在四月十六日的凌晨二点零九分到二点十五分有短暂的权限开启记录,但对应的卡号登记在一名早已调离的后勤员工名下。
她把卡号输入内部档案系统,页面显示:该员工三个月前离职,卡片已回收注销。
下午三点,她接到稽核组长的电话,对方语气压低:我们这边调了监控备份,发现北门的摄像头在那几分钟画面异常——像是被强行插入了一段空白帧。
林漾的心跳不自觉地快了一拍:插入空白帧需要什么权限
需要摄像系统的最高维护权限,而且必须在现场接入。
挂断电话后,她在电脑上调出北门的平面图,目光停在一条不起眼的侧巷上。那条巷子可以直接通向后勤楼的地下配电间——而配电间的旁边,就是摄像主机的维护室。
傍晚时分,外面的天色沉下来,医院的灯逐渐亮起。林漾收拾好桌面,把装着截图、日志和卡号记录的文件袋锁进柜子。
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绕到北门外的那条侧巷。巷子里只有一盏昏黄的灯,墙壁上贴着褪色的安全标语。她走到尽头,看到配电间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低沉的嗡鸣声。
她停下脚步,没有进去,只是用手机记录下门口的状态和时间。空气中有股淡淡的机油味和金属味,像是有人刚刚动过里面的设备。
转身离开时,她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几乎完整的推断——凌晨IP、电话亭、北门权限和摄像空白帧,这些看似分散的痕迹正缓缓指向同一个中心,而那个中心,就在她一步之遥的地方。
第六章
侧巷的名单
4月20日,星期日,上午七点,医院的晨会结束得很快。林漾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回办公室,而是绕到北门侧巷,沿着昨晚的路线再走一遍。巷子湿润的水泥地面反射着微弱的光,空气中仍有淡淡的机油味。
配电间的门这次是锁着的,门锁的表面很新,锁眼周围有细微的刮痕,像是近期更换过。她在门口停了十几秒,然后离开——她不打算在白天贸然尝试进入,因为这里的监控和人流都太密集。
回到办公室后,她调出了北门及周边的三个月出入记录,把时间限制在凌晨两点到三点之间。屏幕上出现了几十条数据,其中十几条对应的身份都是后勤或外包人员,但这些人要么已离职,要么在那段时间有明确的休假记录。
她用荧光笔把这些可疑记录标记出来,打印成清单。清单的边角,她留了一个小空格——这是她打算补上的部分。
中午,稽核组长给她发来一条信息:下午两点,技术部的人会到北门做例行检查。
两点整,林漾出现在北门岗亭旁,装作在和保安闲聊。几分钟后,两名穿着蓝色工作服的技术员推着工具车来了,径直走向配电间。门打开的一瞬间,林漾瞥见里面的墙上挂着一块灰色的配线板,旁边是一台黑色主机,主机上的指示灯在缓慢闪烁。
技术员很快关上门,里面传来轻微的敲击和拔插声。二十分钟后,他们出来,其中一个用抹布擦了擦手,冲保安点了点头。林漾注意到,他们工具车上多了一只塑料文件盒,盒子里有几份折叠的A4纸,纸角上印着医院的内部文档抬头。
技术员走后,她快步回到办公室,调出配电间的出入门禁记录——刚才的检查并没有提前报备。门禁系统只显示了临时维护,但没有具体操作人的姓名。
傍晚,医院的人流渐渐少了下来。林漾带着一台小型录音笔和相机,回到北门侧巷。她靠近配电间的门,把相机伸进门缝拍了几张。相机的预览屏上,灰色配线板的下方有一个透明塑料袋,里面夹着几张名单,字体模糊但能看出密密麻麻的名字。
她不敢久留,把相机收回时,听见巷口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一个身影出现在昏黄的灯光下,穿着深色外套,帽檐压得很低。那人停在几米外,似乎在看她,但没说话。
林漾转身离开,走出巷子后,才缓了口气。她知道自己被注意到了。
晚上回到家,她第一件事就是把相机里的照片导出,加密存到两个不同的硬盘里。放大其中一张照片,她看清名单上的几个字——那是外包公司和几个后勤部门的名字,排列在一列之中,每个名字后面都有一串数字。
她意识到,这份名单可能就是凌晨IP背后真正的连接点。可与此同时,她也清楚,一旦有人发现这份名单的影像还在她手里,事情就再也收不住了。
第七章
名单的数字
4月21日,周一,上午八点,天空阴沉得像压了一层灰布,医院大楼外的风把旗杆上的旗吹得猎猎作响。林漾提前半小时到办公室,把相机和硬盘放进最底层的锁柜,外面用一叠旧档案盖住。
她泡了一杯咖啡,坐在电脑前,重新翻看昨晚拍下的照片。那串串数字不像是身份证号,长度不一,但都以相同的三位数开头。她试着把这三位数输入内部系统的权限管理模块,结果系统弹出提示:该编号段属于特殊通行证,仅限特定区域使用。
这些区域包括药品冷库、器械消毒中心和档案室——都是日常人流量不大但安全级别很高的地方。林漾知道,如果名单上的人持有这样的通行证,他们在凌晨的出入记录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上午十点,优化小组的第二次会议在七楼的会议室举行。组长宣布要对所有应急录入的流程进行抽查,每个部门随机抽五个案例做详细说明。
财务科被抽到一个四月十六日凌晨的案例。副主管翻了翻手里的材料,说:这是系统延迟导致的二次录入,没有实际操作。
林漾插话:但这个时间段,北门的权限记录显示有人进出,而且卡号和这个案例的操作人一致。
副主管的脸色僵了一下:我需要回去核实。
会议结束后,稽核组长悄悄把她叫到一边,低声说:你要小心,副主管盯上你了。
下午两点,林漾去档案室查阅过去半年的特殊通行证发放记录。档案室管理员是个年纪不小的女人,动作慢条斯理。她翻出一本厚厚的登记册,递过来时小声提醒:只能在这里看,不能拍照。
林漾一页一页地翻,手指在表格上滑过。名单上的几个名字果然出现了,而且申请理由都写着临时支援或特殊任务。有两个人的有效期在四月中旬到期,却在系统里被延长了一个月。
她用笔在随身的本子上画下这些名字的顺序和日期,合上本子时,正好看到门口有个人影闪过,像是在偷看。
傍晚,她回到办公室,登录系统对那串三位数开头的编号做交叉检索。结果发现,这些编号在不同的系统中还有另一套标识码,而这套标识码直接关联到设备采购的内部数据库。
她点开其中一条采购记录,备注栏里赫然写着夜间调配。这个词让她想起了凌晨IP的活跃时间——二点到三点。
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办公室的灯光在屏幕反光中显得有些刺眼。她关掉电脑,把本子收进抽屉,背起包准备离开。
走到楼梯口时,手机震了一下,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名单的另一半,在你想不到的地方。
林漾盯着屏幕,手指在按键上停了几秒。她没有立刻回,而是抬头看了看空荡的楼梯间,忽然意识到,这可能不只是提醒——也是一种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