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九阙弈 > 第一章

我是相府独女。
皇帝病危,朝中分立两派。
父亲以我为饵,诱杀背叛我的侍卫。
他是我从尸堆捡回来狼崽子,曾发誓要用命护着我。
一朝身份揭露,他与我兵戈相向。
我笑着将匕首刺进他心口,好叫他冷静。
他们说女子只配做棋子,做联姻的工具。
困于闺阁,囿于嫁娶。
可我是傅昭,天生冷血,最擅算计人心。
不公的棋局,将由我重下。
而棋子,是所有人。
【1】
傅荣,你想杀了我
我目光平静,看着面前执剑的青年。
面前的青年是我当时在郊外捡回家的,就跟话本一样,那时他遍体鳞伤。
那时他模样不错,即便只剩一口气,也是一副坚韧如野草的模样。
不惧怕死亡……
这样的人,瞬间吸引我的注意力。
我不顾其他,将他带回府里救治。
阎王没收他,他做了我的侍卫,对我忠心耿耿。
他不是省油的灯,从第一眼我就看得出来。
或许是同类的惺惺相惜,他从阴沟里一点点爬出来,逐渐摆脱我的掌控,我也不曾阻拦。
老天许是看不惯我们,让我们陷入了一场博弈。
他,如今给我拿出来一个当朝元老——镇北候唯一继承人的身份。
这足以与我丞相家女儿这个名头,平分秋色,甚至在哪些方面,已经胜我一筹。
当今皇帝病危,朝中以长子,和三皇子嫡子为主,分立两派。
很巧,我的父亲是三皇党,而镇北侯,则拥护大皇子。
眼下看来,怕是皇长子更胜一筹。
傅荣身后站着一队兵马,远远隐匿在人群里,定然有大皇子姜昱。
傅荣的脸褪去了当时跟在我身边的青涩,眼里的算计我几乎看不懂。
我……
他语塞,拿着剑的胳膊绷直,却在发抖。
傅荣!
我继续唤他名字。
这是他当时跟在我身边的名字,随我姓,由我取名。
他如今倒确实荣华加身。
我泰然自若往前走了两步,眼瞅着剑刃离着我的胸口越来越近。
我直视他的眼眸,那一闪而过的惊慌我看得真切。
我心中冷笑。
我不觉得心慈手软适合描述他。
袖中的匕首露出,瞬息间,锋尖已经戳在他玄色的衣襟。
衣襟陷下去一点,他喉结滚动一瞬,身体绷得笔直。
你觉得,我想杀了你吗
我笑了一声。
这声笑,不知旁人是觉得我不自量力,还是疯癫。
傅荣不答话,也不看我,目光落在我肩头。
隐在暗处的人急不可耐,不惜露面。
萧瑾!你在犹豫什么
我的目光不曾离开傅融的脸,我握着匕首的手近了半寸,继续逼问:傅荣,觉得我想杀你吗
或者说,萧瑾,萧世子
匕首尖刃刺破他的衣襟,想来已经戳在他的皮肉上。
他额头冒出冷汗,却未曾后退一步。
萧瑾!说话!
话音刚落,利箭自暗处射来,目标是刚露头的姜昱。
场面顿时混乱,埋伏着的死士已经跳了出来。
傅荣似是没想到这副场景,拔剑欲去保护姜昱。
我自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手下用力,匕首扎进他的右胸。
你的对手是我。看着他玄色衣襟上冒出的深色痕迹,我笑了一声,杀了我,去救他。
他纠结的痛苦我尽收眼底,我拔出匕首,将血迹擦在他的小腹上,抬眸瞧见他因为难捱而滚动的喉结。
傅荣,这是你欠我的。
说罢,一阵白烟,我跟着为首的死士离去。
【2】
傅荣喜欢我,我早早便知道。
天生缺少情感的我,偏偏对情感感知格外明显。
譬如现在,我的父亲,正在名义上的关心我。
阿昭,你怎么受伤了是那个冷血的禽兽伤了你
这个冷血的禽兽当是说傅荣。可我觉得,更适合我。
至少现在,傅荣还有在意之人。
而我,我不清楚。
我喜欢傅荣吗
我之前不曾思考过这个问题,现在,我则说不清楚。
我不清楚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
如果眼前的父亲对我是喜欢,是爱,那我不需要犹豫,我对傅荣也是。
如果傅荣做到那样,是喜欢,是爱,那我则说不清。
毕竟,眼前喋喋不休的人如果爱我,就不会让我置身险地,让我做这个诱饵。
即便我是他明面上,唯一的女儿。至于私下里,他为自己准备的继承人,不比皇帝的皇子少。
女医师正在为我包扎不知何时伤的肩头,侍女小沫一脸忧色看着我。
小沫是父母凑人口分田地后,卖给人牙子,这才转到府里做侍女。
她担心我,就像姜玥一样。
姜玥,如今好好生活在宫里的公主。
与我同岁,是我的朋友。
她和我不同,她善良、果敢、聪明,有同情心。
会为了抱一只落水的猫弄脏自己的衣服;会给受罚的宫人仆从求情;还会说出一些不切实际的话,提一些不被众人看好的意见。
譬如:让女孩可以读书,提倡所有人都可以考取功名进入前朝管理国家事务,修订朝中律令……
可惜,这些都不切实际。
她跟皇帝提起的第一次,皇帝说她疯了,罚她抄了七日《女则》和《女戒》。
也为她择了未来的夫婿,是当时镇北侯的独子,也就是傅荣名义上的兄长。
他死了,姜玥现在不用嫁人。
阿昭……
姜玥来了。
皇帝病危,所有人忙着观望站队,无人会管姜玥一个小小公主会去哪里。
你受伤了
姜玥一眼便瞧见我的肩头的纱布,眼眶顿时通红,看我,就像是当年看那个落水猫。
她也是这样做的。
她抱住了我,下巴搁在我的另一个肩头,声音含着哭腔:阿昭,你别做了,不要再让自己身处险境。
我想说她抱着我,我肩头的伤更疼……
可这句话煞风景,我没说。
我学着她之前安抚我,笑吟吟:我没事,玥玥。
她哭了,我或许猜到是因为什么。
三皇子,找你了
没……没有。
你为什么哭
她一抽一噎,没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良久,她平歇些,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母妃离世后,我只有你陪着我了。
所以,阿昭,你不要有事……
她把自己说哭了。
她太容易哭了。
这样的人,从一开始就吸引了我的好奇心。
我们是截然不同,完全相反的性格。
看见她抱着落水猫时,我主动走近她。
我太好奇,这样干净善良的人,怎么活下来的。
她确实有那个本事。
或许干净到一尘不染,让人不忍心伤害也是一种保护罩。
可惜,这个保护罩我不会有。
我安抚着她,似是在哄孩子:京西尚夫子家新养了几只鸟,出京前,你再多去看看。
好。
她擦了把脸,重新严肃起来。
【3】
不曾想,再次跟傅荣对上,会如此快。
此时我正半躺在醉芳阁听曲子。
那人煞风景地推开我的厢房门,把我找的戏伶赶走,木头桩子般站在门口不动。
呵!萧世子想听曲子何不单开一间若是钱不够,可记本小姐账上。我往后懒懒躺了些,托起一边下巴看他,声音凉凉,可这私自闯进来,还把我要的人赶走了,我是要怀疑萧世子用意的!
他环视一圈,眸中神色愈发难看,难得回话:你在此地见了谁
哟!出口就是质问。
我不搭理他,顾自托起桌前的银盏杯,将里头的酒一饮而尽。
我酒量很差,他知道,因而肉眼可见急了,按住我去摸的酒壶。
我这才掀起眼皮:萧世子莫不是连买一壶酒的钱都没有
这样算起来,当萧世子虽然威风,月俸工钱还不如我丞相府下人
你……他动了动唇,目光落在梅花屏风后的休憩处。
他当即往屏风后去,我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信手抄起银盏丢在他身上。
银盏砸在他的后背,跌落到地上发出声响,滚到无人处。
霎时间,房门再次被推开,进来三个侍卫,刀剑出鞘,却没挟持上他。
毕竟这可是他们曾经的兄弟。
我捞起那银壶,走过去的步伐发虚。
萧瑾!你以为你是谁我一再让步已给足了你镇北侯府的面子。我走到他面前,指尖点在他那日受伤的右胸,你觉得,我傅昭是逆来顺受的
这话一出,他有些愣神。
我端起酒壶,对着壶嘴毫无仪态可言饮了一口。
他忽地挣开包围,冲向那屏风。
我冷笑一声,看着屏风后定住的那道身影,将酒壶所剩无几的酒一饮而尽,脑袋有些昏沉。
酒壶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落在屏风里侧,不知有没有砸到他。
傅荣,滚出去!把他给我扔出去!
侍卫自然不可能忤逆我,纷纷向前。
傅荣叫他们请了出去,我重新坐回椅子上,心情愈发糟糕。
来人!添酒。
话音刚落,有人推门而入。
我半合眼侧躺,出声吩咐:斟酒。
须臾,无人递酒来,我才掀起眼皮,语气极为不耐,聋吗斟酒不会
映入眼帘,又是傅荣。
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我乱七八糟抄起果盘里的东西朝他丢去,他也没躲,靠我更近。
这一瞬间,我有些恍惚。
现在他这副逆来顺受的模样,倒让我觉得回到了从前。
我的脾气,一向不好。
现在更是故意为之。
你醉了。
他说着,钳制住我乱动的手,半跪在我身前,表情称得上虔诚:为什么来这个地方为什么不开心为什么借酒消愁
一连三个问题,倒是真问得我脑子发懵。
他既然觉得我醉了,我自然不会回答他的问题。
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撒泼一般挣我的手,这点力道自然不足以挣开。
疼!你松开我!
他闻声,果真老老实实松开我,还贴心为我揉着手腕,却还在追问我:你为什么来这
听曲……喝酒……我嘟囔着,往旁边倒去,他环抱住我,让我靠在他身上。
不然我还能去哪
你可以来找我……
我并不应答。
或许我这副样子,让他起了保护欲,他竟在房里安抚着我,直到我睡去,他才离开。
回到府里,我还是睡了一个时辰。
那酒确实模糊了我的记忆,睡到日沉西山,我的意识还算不得清醒。
傅荣,亦或者整个大皇子党派,都盯相府盯得紧。
我的行踪,傅荣掌握的清清楚楚。
但他还是太自以为是,他要找的人,已经被他亲自赶出去了。
【4】
一道赐婚圣旨,送到了相府。
父亲眉飞色舞。
他们需要一条维系他们关系的红绳。
这条绳子,就是我。
他们不会管我想不想当这条绳子。
不满这桩婚事的,定然不止我一人。
在有意撮合下,他邀我在京城最负盛名的酒楼富春楼碰面,美名其曰培养感情。
父亲亲自来与我说时,我正在把玩儿那赐婚圣旨,圣旨下压着皇子名册。
我的指腹擦过那国玺印章,看着上面的字,若有所思。
父亲瞧见,斥责我大不敬的行为,想要将圣旨收走,却被我阻拦。
又是一番说教,吩咐我要为与三皇子的会面好生准备。
他多心了,此番,我自然会好好准备。
我坐在梳妆镜前,侍女为我梳发。
半晌,我戴着满头珠钗上了马车。
平日人声嘈杂的富春楼,今日难得寂静。门口多了几个陌生面孔,狐疑目光往四周扫着。
刚下马车,小厮打扮的人便笑盈盈引着我往楼上去。
楼内大堂零散坐着几桌人,桌上的餐食却凉的透彻,倒是茶盏的茶没得很快。
在这场戏份里,我扮演了鱼饵的角色。
推开暖春阁厢房的门,垂钓者已经恭候多时。
姜旭身着月白锦袍,腰间系着玉带,笑容温煦,眼底却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审视。
傅小姐多日不见。姜旭笑盈盈起身迎我,后与我对坐,寒暄着,听闻傅小姐几日前受了伤,如今可好
已无碍,多谢殿下挂怀……
寒暄后,他先引话题说起京中琐事。
从书画谈到商市,句句看似无意,却总绕回两派之争的要害处。
我并不应答,只当听不懂话外之音。
终是他忍不住,旁敲侧击:听闻傅小姐前些时日与萧世子起了些冲突
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想看我对傅荣有没有情感,是什么态度。
殿下说笑了。他曾是我府中侍卫,旧人碰面,话多了些罢了。
膳用了些许,外头便传来骚动。
姜旭肉眼可见,眼前一亮。
傅小姐,孤心悦你良久……
他冷不丁给我冒出这样一句话,想也知道是说给谁听的。
房门被人大咧咧踹开,傅荣冷着一张脸走进来:接到举报,按令搜查,请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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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对于他的来到,我们并不意外。
想来姜旭要的就是这个。
他们捏准了,时间紧,傅荣来不及多做部署,也没有名头带大队人马,只能只身前往。
我依旧施施然坐在椅子上,甚至捞起筷子夹了一口菜吃。
姜旭看了我的动作,笑了一声,嘲讽意味十足。
他挑衅望着傅荣,俨然上位者姿态,语气懒散:不知道萧世子来此,是接到了什么举报,又是按什么令搜查!
孤不知,在此会佳人,促感情,有什么问题!
傅荣近乎急切压住我的手,夺过我手中的筷子拍在桌上,责怪的眼神凝着我:他准备的东西你也敢吃
哎!萧世子这是什么意思姜旭拍了下桌子站起身与之对峙,孤与自己的皇子妃用膳,你是以什么资格闯进来质问的
又是凭什么对孤的妻,动手动脚!
傅荣冷笑一声,近乎偏执的攥住我的手:三皇子,那赐婚圣旨如何得来,你我心知肚明。这‘妻’,你未免叫的太早了些!
赐婚圣旨已经下发,傅小姐已经是孤名正言顺的‘妻’。这一点无可厚非。姜旭摆明了想要逼急他,除非孤身死,否则她这辈子都不会跟你有关系!
但现在,恐怕你没有这个机会了。
说罢,他随手将手边一个杯盏摔在地上,瓷瓶纷飞间,傅荣挡在我身前。
房门瞬间被踹开,埋伏于暗中的侍卫,以及原本底下品茶的茶客,一股脑往上跑。
他们没打算让傅荣活着离开。
混乱间,我的背撞上了陈设的花瓶。
傅荣!
我几乎是尖叫,举起花瓶碎片划破了的手。
他朝我看来,只是瞬息,一支利箭破窗而入,擦着我的脖颈,扎在了姜旭的脖颈。
鲜血喷溅而出,惊呆了众人。
他瞪圆眼睛往后躺去,为首的侍卫忙上前。
傅荣不曾多想,揽过我的腰,抱着我跳窗而出。
傅荣自然不会只身犯险,底下埋伏着不少他的人。
他召来示意保护我,自己转身欲要扑进去。
我当即攥住他的袖子,露出手背和脖颈处的划伤:傅荣,我受伤了。你带我去包扎。
我语气平淡,带着命令语气,如之前无数次的命令一般。
他不会拒绝。
只沉默一瞬,默默布下防署,带我去了医馆。
我的伤根本不值当来此包扎,医师认得我们,一句话不敢多说。
包扎后,便退下去。
你……想嫁给他
他憋了许久,挤出这么一句没有任何道理的话。
我撑着下巴,好整以暇看他:你觉得呢
他自是心知肚明。
我瞄着他眉眼间压抑着的雀跃,轻轻笑了一下。
他要是死了,三皇党可是要把你撕碎。
傅荣站在我面前,阴影完全压在我身上。
很凉快……
无事。
有事!我厉声更正他,险些压抑不住气息,三皇子一死,你跟你那病榻上的爹,可就成了众矢之的。
不打算跟我合作
【6】
傅荣同意了。
一切按计划进行。
除了一点,三皇子姜旭没死。
他捡回来一条命,元气大伤,这段时间只能躺在榻上养病,算与那个位置失之交臂。
他即便坐上去,也不知道能活几年。
不久听闻,宫中病榻上的那位,听说了这些事情,病情加重。他应在未立太子时,就该想到这些。
以我父亲为首的,那些文人,个个口诛笔伐,大皇子也烦的厉害。
甚至,他们联名上书,要求以谋逆罪处死傅荣。
大皇子姜昱还没有坐上那个位置,自然不会河还未过,便拆桥。
不知,傅荣有没有意识到什么。
比他处罚令,来的更早的是赐婚取消的诏令。
我那父亲忧心忡忡送来时,脸色堪比当初看见我捡回傅荣那时。
他毕竟是三皇子的头系支持者。
若是皇帝在这个关头出了什么意外,大皇子顺势登基,最先保不住的,就是他的脑袋。
我还有傅荣的担保,他就不一定能保得下。
这个时候,就需要他贴心的女儿,给指一条明路。
作为父权受益者,我的话,他不会听。
那这话,我便不能说。
我只需要提一嘴,亦或将皇子册不经意露给他。
例如,宫中皇室血脉,能继承皇位,对那个位子惦念的,还有很多人。
皇帝早年未立太子,是想等着自己爱妃的孩子长大。
可惜还未来得及成年,他自己倒先病倒,朝中分立两派,无人想去看一个未成年,无家族支持,且见不得雄才大略的孩子。
他为了那孩子的安稳,前段时间才打包送去地方。
事情到了今天,父亲想再去投诚大皇子,也不现实。
前段时间,大皇子可是同样受了箭伤。
这元凶,旁人不想也能知道。本就睚眦必报的姜昱,怎么可能留一个心腹大患。
姜玥这几天忙得厉害。
京城临县下了几日暴雨,不少人在其中成了流民。
宫中两位皇子忙得夺嫡,怕是连这些事情都未曾耳闻。
父亲准备去接那小皇子的间隙,我从阁中取了药,入宫,准备见一见那爱妃。
她倒未辜负皇帝的宠爱,亲自侍奉在榻前。
与我对坐之时,她显得格外局促。
安妃娘娘近来可好
我为她斟茶,她接了并不饮,眼神对我充满芥蒂。
傅小姐此番来此,所为何事
安妃娘娘不派自己的人看着陛下吗我有意去暼跟在她身后的侍女。
她会意,将侍女遣出去。
陛下病重,安妃娘娘看着憔悴了不少。我端起茶,轻轻抿了一口,余光落在她脸上,不知其中,是否还有十二殿下的缘故
她刚端茶盏的手一抖,茶汤溅出些许,又重新放回。
明霁他无心朝堂,在外头做个闲散王爷也乐得自在。
能不靠家族在这深宫之中独享荣宠数年,她自能明白我的意思。
宫中离奇没了那么多皇子,其中还有素称‘酒囊饭袋’的八皇子。我直视她的脸,只因他月前,在大皇子的宴上说了一句醉话。
她一脸菜色。自皇帝病危,想必她也急得不行。
半晌,我杯中茶已抿尽,她才为我添了茶:你想如何
我勾了勾唇,声音压低了些:安妃娘娘不想要一个‘新时代’吗
你想利用明霁,利用陛下她脸色一变,危险眯了眯眼。
哈哈……互利共赢的合作,怎么能叫‘利用’。
本宫原以为,你是你父亲派来的说客。她轻笑一声,这才端起茶一饮而尽,说吧,你想扶持谁
玥玥早与我夸过安妃娘娘蕙质兰心,倒真不枉她的钦仰。
你莫非……
家父已派人前去接十二殿下暗中回京。我颔首打断,招来侍女将药材给她,娘娘这段时间只需要好生照看陛下就是。其余不用娘娘费心。
【7】
期间我去天牢看过一次傅荣。
我揣了金疮药,本以为我会多此一举,不曾想他囚衣上真有斑斑血迹。
几锭银子,我成功踏进牢房。
血腥铁锈气息混杂着牢房里的腐败,熏得我发晕。
而傅荣正坐在铺着草垫的小榻,闭目养神。听见动静,也未曾掀起眼皮看我一眼。
他们竟敢对萧世子动用私刑我在牢房门口站定。他脸色难看,眼下乌青,头发倒是一丝不苟。
我话音未落,他兀地睁开眼,不可置信朝我看来。
想来,我来看他,在他意料之外。
我将兜帽摘下,他已经站起身朝我走来。
寻常犯人戴着锁链,他身上没有。
你怎么来了这种地方
不希望我来我抬头看他,他神情复杂,抗拒的同时,还是雀跃。
这种腌臜之地……
我来便来了。我将带的疮药拿出,我本以为我多此一举。
坐下。
我朝小榻抬了抬下巴,他明白我的意思后瞪圆了眼睛。
快些。我只得了一刻钟的探望时间。
他解开囚衣的手颤颤巍巍,慢吞吞的模样我看了急,一把将人囚衣扯下,入眼是未愈渗血的鞭伤。
忽视他先前身上的旧伤,右胸处的结痂更为惹眼。
我盯着那处结痂愣了瞬的神。
我没事。
我重新将目光放在他新的鞭伤上,指腹擦着凉凉的药膏抹在他身上,可以清楚看到他身上浮起的细小疙瘩。
他身体绷得厉害,呼吸声渐渐粗重。
擦过他腹处绷着的肌肉,我不轻不重拍在他腰侧完好的地方:放松就是。凹给谁看我又不是没见过。
这话一出,他身体绷得更紧,我抬头瞪他一眼,他当时苍白不见血色的脸红的厉害。
我往下一看,瞬间了然,迅速将药涂完,打住他要穿衣的手:刚涂完药,想白费
恨我吗我在他身旁坐定,侧头看他,弹劾你的折子要将御史台没了。
不。跟你没关系。
这话他违不违心我不知道,反正我很违心。
以我为饵拖他入局,再将他推进陷阱。现在他说跟我没关系。
我摸不清楚他到底知道多少。
我凑近他耳边,声音压低了些:三皇子没死,你知道吗
知道。
他淡然的模样让我不知如何是好。
很快我会想办法捞你出来。姜昱那边,你知道怎么做。
我凑近他耳边落下这句,无视他的羞赧,站起身将兜帽重新戴上。
傅荣,既然如此,何必当初
背后的视线灼热,我只闻一声轻叹:我不后悔。
既然还是要帮我,还是要与我一起,当初何必闹得那么难看
我大步朝外走去,后面那句我自是听不到——
至少,与你并肩。
【8】
马车在醉芳阁外停了许久。
我掀开帘子看了一眼,目光落及几人后,转头指着不远处茶馆:去茶馆。
醉芳阁是柳家的产业,我若是进了此处,恐怕背后之人不好现身。
馆内说书先生正讲着哪朝皇帝的风流逸事,我寻了二楼一处僻静处落座,侍女跟在我身侧。
小厮为我添茶,我端着茶盏,往下瞄去,刚才那几个行踪诡异之人四处望去。
很快,姜昱戴着一个斗笠坐在我对面。
侍女欲说,我将人制止。
这位公子,这是何意
二楼早被几个行踪诡异之人围住。
姜昱摘下斗笠:傅小姐,好久不见。
我佯装吃惊,要惊呼出声,他竖起手指示意我噤声。
傅小姐大惊小怪。孤不过想与小姐品个茶,不欢迎
自然不敢。我招了招侍女,小沫,取只杯子,给姜公子添茶。
不必。
他向后招手,立刻有人向前,连带着给我换了杯盏。
来人准备齐全。
上好的云山雪,尝尝。
不用了,小女茶饮多了,易失眠。
担心什么他坦然斟茶,大饮一口,你是萧世子心仪之人,孤不会动你的。
近日是非颇多,姜公子怎么得闲,来此听书品茶
姜旭遇刺,是不是萧瑾所为
他直奔主题,问的话倒叫我大跌眼眶。
我如实摇头:那日萧世子怒气冲冲踹门而入,将小女吓得不轻。
三殿下招人杀萧世子的间隙,才叫人射了暗箭。我抬眸对视姜昱,探究般打量去,难道这背后,不是殿下您的命令
不是!他脸色一变,你不知是何人
我摇头,轻抿茶。
你去见安妃做甚你父亲,近日在谋划什么
我躲开他逼视的目光,不言。
你若想萧瑾出天牢,还是要有所表示不是
傅荣能受刑,便证明这个大皇子没有管。
父亲叫我慰问陛下和安妃娘娘。我平淡开口,至于父亲要做什么,小女无权得知。
你一点风吹草动都不知道
父亲近日,不在府里。我说完,几乎渴求去看他,可以救萧瑾了吗
当然,只要你的话属实。
即便有风吹草动,又能如何我忽而出声,如今在京中的,可是殿下您。想做什么,不是轻而易举
孤好像知道,为什么萧瑾会喜欢你。姜昱兀地一笑,站起身,俯视我。
我站起身,朝他一笑,并不言语。
傅小姐喜欢什么听什么书孤请你。
多谢殿下。《杨家将》便好。
他颔首,吩咐底下人,临走之前落下一句,日后,孤会看在傅小姐的面上,给丞相留下一具全尸。
我静静听完了整一段挂帅出征的戏码,这才往回去,迈进马车里,与小沫低语:去醉芳阁,人可以送进宫里了。
【9】
十二殿下还是被我父亲的人安全带进了京。
听闻,期间偶遇不少土匪。
宫里也适时传来消息。
可,姜玥还没回京。
她本应早回来的,据她传来的书信言,周县出来一个教,宣传什么启承天意,有了叛乱意思,还借此欺压、搜刮百姓。
这种事情,定然能缠住她。
期间,我将她昔日写的政策重新看了一遍,挑了几样最为紧要的送进宫里。
不日便经尚书台、翰林院上台。
薄徭役赋税,亦揽民心。
不过改田地的那页提议,暂时压在了尚书台。
这是以丞相府的名头提上的,他们便下意识以为是十二皇子明霁。原三皇党便趁机拥护明霁,这正是提高威望的时候,想必那提议,也不会压很久。
大皇子姜昱本没将明霁这个孩子放在眼里,经此一遭,他不得不重新重视。
他急着在皇帝还没反应过来时,抹杀这一切。
傅荣早出了天牢,三皇党忙着将十二皇子扶持起与姜昱对弈,顾不得缠绵病榻半死不活的人。
期间,他似乎想明白了什么,来找了我一趟。
他问我,到底想做什么。
东风未来之前,我不会与他推心置腹。
明霁那孩子,聪明、机灵、懂进退,与他母亲如出一辙。
可到底还是孩子。
姜玥的书信再次寄来时,我满意笑了。
经过这么多事情,她成长了。否则放在之前,她绝对不会同意我所提的大逆不道。
是时候了,我去见了姜玥的姨母。
姜玥母妃家族,也是昔日提得上名的世家大族。
如若姜玥是皇子,这皇位她必有一争之地。
柳夫人,近来府中可好
姜玥祖父去世后,偌大柳府瞬间没落。姜玥只有两个姨母,因而给了偏房独占家产的名头。
父死子继,兄终弟及。
这子,不包括两个姨母。
当初,还是我领着傅荣他们来息事宁人的。
姜玥小姨母嫁出京城,如今留在柳府,操持家业,养着两个女儿的孤孀是她的大姨母。
傅小姐来了,里面请,上茶。她见我,原看账目紧绷的神色才有了松弛。
玥玥,快回来了。
嗯。这两日我已经将父亲在世时所有的旧友同僚联系一遍。她疲倦揉着眉心,很多观望未给回复,也有明言拒绝者。中肯者,不到一成。
没关系。我早有预料,见此也不意外,过几日我会以相府的名头开宴赏花,届时还需柳夫人助力。
女子才更清楚女子在这世间的不易。
【10】
赏花宴是在京城护城河附近办的。看在我父亲的面子上,各家来的不少。
至于合作者,我早有挑选。
事情推展还算顺利,多数大家夫人,还是不敢冒险。
听闻,宫中病榻上的那位吐了血。
次日,姜昱便带人围了宫。
他倒打一耙,言:安妃娘娘给陛下投毒。连带着想把十二皇子明霁也要杀了。
他孤高自傲,又操之过急。
我父亲的人可是把明霁看得紧,可不敢将新的保命符遇了火。
明霁被私下带来的相府,里三层外三层看着,我进去都需要费点力气。
少年看着憔悴了不少,见我忙作揖,我象征性托住他:十二殿下。
傅小姐,我母妃,不会有事吧
莫要担心。我安抚他,却没骗他。
姜昱不至于疯到将手里能约束明霁的筹码毁了。
明霁不死,我父亲不倒,这个位置他就很难上去。即便上去,也坐不稳。
听闻护城河连着两日一条鱼没钓上来,想来上天都在为你,鸣不平。我看着他的脸。
他似是苦笑:应是在等‘天命之人’。
皇姐的田税改革我看过,她是最适合这个位置的。他话落,忽而朝我作了一个深揖,傅小姐以及七皇姐需要我做什么,明霁在所不辞。
只望您能护住我的母妃。
放心,你不会有生命危险。我托起他的手,随我去见一趟父亲吧。
我拉住欲替我挡的明霁,任由盛满滚烫茶水的茶盏在我脚边炸开。
碎片划破了我的裙角,浅色茶汤濡湿我的云纹鞋面。
傅大人莫要动怒,皇姐她会是一代贤君。
明霁,你不必替她说话!本官在此,你过来。他睁大眼睛,语言前后不通,抬起招人的手颤颤巍巍,显然被我的大逆不道气得不行。
此言皆是明霁肺腑之言,明霁本就无心朝堂,见识短浅。君主,本应能者居之。
我静静听着,施施然在客堂旁坐下,拿杯盖刮着茶。
来人!把这个妖言惑众的贱人拖出去!
话落,房外一片寂静,无人应答。
府里的侍卫,可是傅荣一手调出来的。我微微一笑。
你怎么敢和他们……他指着我的手颤抖得里厉害,眼中一闪而过的恐惧,你从小到大,我可曾亏欠你半分
父亲,我没想与你闹得这么难看。我慢吞吞朝他走了两步,轻轻搭在他的肩头,毕竟我的今天,全仰赖父亲你的名头。
但现在,不是你自我洗脑的时候。
他愤愤后退一步:你以为,那个位子是那么好坐的吗
好不好做,我已经做了。如今我说姜玥能坐得,她就能坐。
我将他扶到主位上坐着,身后的明霁会意端着茶走近,我将茶接过递到他脸前,姜玥很快就回来了,届时只需要丞相大人你在朝堂上表个态,你依旧是‘万人敬仰’的丞相大人,三朝元老。
傅家依旧是氏族之首。
举起的茶他没接,我便搁在案上,转身,现在的局面,你慢慢想,准备好,跟底下侍卫说一声就是。
十二殿下,我们走吧。
他没有拒绝的余地。
门外,入眼傅荣朝我走来。
我有些意外:你怎么亲自来了
他瞪了一眼明霁,凑近我耳边低语:姜昱要围府。
无妨,我轻笑,这不是有你吗
帮我送一封信。
【11】
姜玥回京的消息传得浩浩荡荡。
在此之前,是各种对护城河无鱼而捕的猜测。
姜玥踏入京城的那刻,消息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倒真不枉费那一场赏花宴。
万鸟朝凰,天下富饶!
城河忽地涨潮,惊现三尺大鱼……鱼腹藏卷,言——‘洛水有神,托鱼献书:金枝玉叶,应命承乾。’
这是天命所诏!七公主是天选之人!
去宫里的路上,我不自觉往天上盘旋的众鸟看去。
姜玥回京的动静,惊动了每个人的弦。
此刻一众大臣得了急诏,等在前朝,议论纷纷。
姜昱得知宫外的传言,跳脚不得。
而我适时,从大殿门走进:诸位大人,这是发生了何事怎么如此混乱
众人纷纷向我看来,无人先语。
姜昱近乎狰狞地朝我扑过来:是你这个贱人闹得鬼
傅荣已出现在我身边,剑刃指着姜昱的脑袋。
姜昱脸上闪过不可置信:你,竟然背叛孤
我冷哼一声,一步步朝上首走去,我离于三阶之上,正色开口:想必诸位大人已闻京中传言。
七公主上乘天命,下受万民之书。乃天命之君……
住口!你们当这天下是一场儿戏吗姜昱面目狰狞打断我,伸手指着我,想往前冲碍于面前一柄剑,你们不过几个女流,凭什么觉得自己可以把握住这江山
话出,我眉下意识蹙起,冷冷睨去:那你,凭什么觉得碌碌无为的人,就可以身居高位
堂下人面面相觑,即便其中部分人早有准备。
他脸色青一块白一块,近乎疯癫吼出这句:祖宗礼法,天理纲常,不是你们能违背的!
祖宗礼法何曾言令‘女子不可为君’我慢慢问出口,见他不答,我继续,天理纲常何曾准许,可谋杀君父
我言落,他的脸色更是难看,偏偏咬死了:你血口喷人,这是谋逆!
殿下,何必与她多费口舌。穿着官袍的男人窜出来,不知从哪里拔出一柄匕首朝傅荣刺去,杀了她们,清君侧!
何人敢!
凌厉的女声自殿口传来。
姜玥着一身艳丽的金赤凤衣,不远处宫门上首盘旋着百余只鸟。其中不缺翎羽艳丽者。
她手中举着一卷一臂长的帛,看向我时轻轻笑了一下,走来。
与我并肩站在身侧时,将那帛展开,帛一路滚到姜昱脚前,上头一个个朱笔名字和手印格外刺目。
这是万民请愿书。她不似那日见我小姑娘的模样,现在倒真有了几分帝王的气势,忙于勾结篡位,很久没听过京外百姓的声音了吧
即便如此,凭什么是你一个公主即位……
姜玥不恼,环视一圈,脸上还挂着温和的笑:就凭临县的流民是我安置的!邪教叛乱是我平息的。
以及,百姓人人称赞的‘田地改革、赋税政策’是我撰写的。
就如傅小姐傅昭所说一样,碌碌无为者,不配久居高位!
她的话刺到了堂下不少人,偏偏有人找着空子钻:那明明是十二殿下……
是皇姐所写不错。明霁自殿后走出,怀中抱着龙纹诏书,臣弟迎皇姐凯旋。
说罢,他已经将诏书递到我手里。
我睨了眼众人,敞开诏书,凛声: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我话落,殿上已经跪了一地。
【朕临御多年,值天下初定,然春秋渐高,精力日衰。七女姜玥,性资敏慧,仁孝天成,久习政务,明达世情,有抚绥万邦之德,具承统继极之姿。
今观天象,察民心,知天命所归,当在玥也。
特将神器禅于姜玥,即日登基,以承大宝。其宜敬天法祖,勤政爱民,永固社稷,勿负朕望,勿违舆情。
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我将诏书一字不差念了一遍,堂下镇定过后,是以明霁傅荣为首,还有我那父亲一派紧跟的遵旨声。
看着迟迟不动的人,我将手中诏书面向众人:这玉玺印章,可有异议
见众人跟上,我才继续,皇长子姜昱,构陷妃嫔,残害手足,逼宫谋逆,罪不容诛!逐即押入天牢,与之牵扯官员,同下诏狱。待新皇登基后,再行处置。
【12】
事了,她去见了皇帝后,便迫不及待来她寝宫找我。
此时我正坐在她宫院的花圃里的秋千上,随手丢着稻谷喂那群鸟儿。
傅荣有一下没一下推着秋千,直到她小跑进来。
她急切在我身侧坐下,我忍不住打趣:急什么都要当君主的人,可不能耍孩子性。
才没有,我今天明明做的很好。
是不错。
阿昭……我若是男儿身,你就不需要费这么多力气。姜玥看着我的脸,突然红着眼跟我说了这么一句。

你最近受了好多。
我忍不住笑了一声,掐了掐她的脸:你若是皇子,你我就很难成为朋友。
不能成为朋友……可那样我就可以娶你了。她眨巴眨巴眼睛,似是诚恳。
背后推秋千的人僵住,不可置信瞪大眼睛:嗯
我憋不住笑了一声,她忙嘿嘿着跟我背后的人打哈哈:我胡说八道的。不是这个意思……
他冷着脸没应。
……
姜玥登基那日,改年号千秋,举国欢庆。
而我也终于得了喘息之时。
看着她万众瞩目,也算无憾。
身后如几年前一般,跟着那个乖顺的人。
我忽地开口:傅荣,我们成婚吧!
身后的人当是僵住了,不然怎么没出声
回身望去,他孩子般红了眼眶。
怎么和我成婚委屈你了
他不言。
……
姜玥上朝第一日,突然册我为辅政王,修了府邸。
而作为辅政王的我,还在醉芳阁睡得沉。
她确实没辜负底下的位子,铲除蛀虫后,她便开始推行自己先前被罚抄书的政策。
她修订了朝中律令,改了朝纲,给所有人考学为官的机会。
设民生司由柳夫人任职,管女子就业,幼童教养。
一步步建学堂,开绣坊,现在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她顺便还做了我与傅荣的证婚人。
傅荣设立了一支专查贪官污吏的队伍,名曰:玄衣卫。
作为辅政王的我也不能闲着。
朝中的大臣已经换了一批,我那父亲早已告老还乡,说要去追寻少年与我母亲的约定。
……
千秋三年,姜玥未有子嗣。
我与傅荣回京述职后,她与我同饮。
坐了三年女皇,她沉稳了很多,可在我面前,总少几分庄重。
她将傅荣撵走,要与我交心。
她喝得很多,才与我袒露心声:阿昭,朝中的人开始催我婚配生子。
她在我面前,从不自称朕。
好。今日我回去便处理……
不是。她攥住我的手腕,酒精上头,脸色泛红,我,我不能生育。
这点我早知晓,太医也束手无策。
她看起来很无助,靠在我的肩头。
这是什么问题何必困扰。
阿昭,我想求你帮忙。
她眼神恳切,我一时间愣了神。虽知道应该不是什么好话,我还是等着她说:你说。
若是日后你与傅荣有了孩子,不论男女,我都可以把位置传去。
我瞬间明白她的意思,托起她的脸,掐了一把,给她唤回理智:胡闹!你现在还年轻。即便要培养继承人,现在从宗室,亦或者等明霁后代培养就是。
你若是因为觉得亏欠,那我现在出宫。
你别生气,你别生气。她一手拽着我的衣袖,一手喝了杯酒,醉醺醺道,我总怕我会做不好,做错事情,落人话柄。
阿昭,你说百年后的人,会怎么记载我们
他们会中肯,我们做的事吗
不重要。我端起酒一饮而尽,只要你我觉得对,世间多数百姓认可,便是对的。
千秋的光,会笼罩我所有的目及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