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弃我者,必遭天谴 > 第一章

**1**
我猛地睁开眼。
心脏在肋骨后面狂跳,像要撞碎骨头冲出来。
出租屋天花板上那块熟悉的水渍还在。
梦里陈宗辞那双眼睛的寒意却挥之不去。
他坐在那张黑色沙发里。
像看一件垃圾。
我大口喘气,喉咙发干。
廉价空调嗡嗡响,吹出的风带着霉味。
床垫弹簧硌得腰疼。
床头柜上那枚鸽子蛋钻戒,在昏暗里闪着冰冷的光。
昨晚的订婚宴喧嚣还在耳边。
林少康温柔的笑脸,林家亲戚挑剔的目光,香槟塔倒塌时周围压抑的惊呼。
我用力掐了自己大腿一下。
疼。
不是梦。
我真的要嫁进林家了。
海荆市的上流圈,那扇厚重的门,终于被我撬开了一条缝。
我撑起身体,想去倒杯水。
手指刚碰到冰凉的玻璃杯壁。
房间里的光线骤然一暗。
一个高大的人影无声无息地堵在狭窄的门口。
挡住了窗外那点可怜的路灯光。
空气瞬间冻结。
我浑身的血都凉了。
指尖的杯子没拿稳,啪一声摔在地上。
碎片混着水,溅湿了我光着的脚背。
冰凉。
江临站在那里。
黑色大衣的肩头落着一点外面带进来的湿气。
他慢慢走进来。
劣质的木地板在他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出租屋太小了。
他的存在感像山一样压下来。
几乎挤爆这方寸之地。
他停在我床边。
很近。
近得我能闻到他身上那种冷冽又昂贵的木质香气。
和这间屋子格格不入。
他微微低头。
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
视线落在我脸上,像冰冷的刀片缓慢刮过。
最后,定格在我左手无名指上。
那颗巨大的钻石在昏暗里依旧刺眼。
时间凝固了。
只有我失控的心跳声,擂鼓一样在死寂里狂响。
连空调的嗡鸣都消失了。
我忘了呼吸。
直到胸腔憋得生疼。
他忽然扯了一下嘴角。
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
声音低沉平缓,砸在凝固的空气里。
想嫁
他微微俯身。
阴影彻底笼罩下来。
冰冷的指尖,带着外面深秋的寒气,轻轻擦过我的脸颊。
激起一片战栗。
最终,落在我的下颌。
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掌控。
迫使我仰起头。
直直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里面翻涌着我看不懂的东西。
像冰封的海面下,藏着择人而噬的漩涡。
他薄唇轻启。
吐出最后两个字。
求我。
**2**
下颌被他捏着。
力道不轻不重,刚好让我无法挣脱。
他指腹的薄茧磨着我的皮肤。
带来一种粗糙的刺痛感。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
那里面没有愤怒。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像暴风雨前的死寂海面。
我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
发不出一点声音。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冲撞。
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脆弱的神经。
昨晚香槟塔倒塌时宾客们压抑的惊呼又在耳边炸响。
林少康瞬间僵住的笑脸。
林家亲戚眼中毫不掩饰的鄙夷。
那些目光像针,密密麻麻扎在我背上。
不行。
我不能回头。
那扇门,我爬了那么久才撬开一条缝。
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疼痛让我找回一丝力气。
我闭上眼。
再睁开时,脸上努力挤出一个卑微又讨好的笑。
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
江先生…
这三个字出口,喉咙火辣辣地疼。
您…您怎么来了
这种地方…脏了您的脚。
我的目光扫过他纤尘不染的昂贵皮鞋。
又迅速垂下。
落在自己廉价睡衣的劣质蕾丝花边上。
一种巨大的羞耻感瞬间淹没了我。
他看着我表演。
脸上没什么表情。
捏着我下颌的手指,却缓缓松开。
冰冷的触感消失了。
留下一片灼热的麻木。
他直起身。
阴影从头顶移开。
压迫感却没有丝毫减轻。
他慢条斯理地脱下右手上的黑色皮手套。
动作优雅得像在摘取一件艺术品。
露出的手指修长有力。
骨节分明。
他随意地将手套丢在我凌乱的被子上。
那点昂贵的皮革气味,立刻被房间里的霉味吞没。
收拾一下。
他的目光扫过我无名指上刺眼的钻戒。
语气平淡无波。
带你去个地方。
没有解释。
没有询问。
命令下达得理所当然。
我僵在原地。
脑子一片混乱。
去…去哪儿我下意识地问。
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他转身。
走向我那把吱呀作响的旧椅子。
大衣下摆拂过掉漆的桌面。
他坐下。
两条长腿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有些无处安放。
他从大衣内袋里摸出一个银色烟盒。
啪的一声轻响。
金属盖子弹开。
他取出一支烟。
叼在唇间。
啪嗒。
银色的打火机窜起一簇幽蓝的火苗。
点燃了烟头。
烟草辛辣的气息在霉味里弥漫开。
他吸了一口。
缓缓吐出灰白的烟雾。
隔着烟雾。
他抬眼看我。
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幽深。
给你十分钟。
烟雾模糊了他的轮廓。
声音透过烟雾传来。
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
换掉这身垃圾。
还有,他的视线再次落在我手上。
那碍眼的玩意儿,摘了。
**3**
十分钟。
像被推上绞刑架前的倒数。
我冲进狭小潮湿的卫生间。
冰冷的自来水劈头盖脸浇下来。
试图冲掉身上那股廉价的霉味和残留的恐惧。
镜子里那张脸惨白。
眼底全是血丝。
无名指上的钻石冰冷坚硬。
硌得指根生疼。
我用力去撸。
戒指卡在指关节。
皮肤被磨得通红火辣。
我发了狠。
指甲在皮肤上划出几道白痕。
终于把它褪了下来。
冰冷的金属和石头躺在掌心。
沉甸甸的。
像块烙铁。
我把它狠狠丢进洗漱台肮脏的搪瓷盆里。
发出一声刺耳的脆响。
打开那个塞在床底的旧行李箱。
里面只有几件皱巴巴的廉价连衣裙。
翻到最底下。
手指触到一小块光滑的料子。
那是我唯一一件能稍微拿得出手的黑色吊带裙。
为了挤进某些场合咬牙买的打折货。
标签都没拆。
我飞快地换上。
冰冷的布料贴着皮肤。
冻得我一哆嗦。
劣质香水的味道刺鼻。
我胡乱喷了两下。
镜子里的人。
脸色苍白。
黑色裙子像裹着一层不合时宜的夜色。
廉价又单薄。
我深吸一口气。
推开门。
江临还坐在那把旧椅子上。
烟已经掐灭了。
空气里残留着淡淡的烟草味。
他抬眼看我。
目光像精准的探照灯。
从我脸上扫到脚上。
那件黑色吊带裙在他视线下仿佛无所遁形。
廉价的面料。
蹩脚的剪裁。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站起身。
高大的身影瞬间填满了狭小的空间。
走。
一个字。
他率先走了出去。
没有再看我一眼。
我抓起那个磨损得露出内衬的小手包。
赤脚踩过地上的碎玻璃和水渍。
冰凉刺骨。
狼狈地跟了上去。
门外走廊的声控灯坏了。
一片漆黑。
只有他沉稳的脚步声在前面引路。
老旧楼梯的扶手油腻腻的。
我不敢碰。
小心翼翼跟着他。
楼下停着一辆车。
纯黑。
车身线条流畅得像蛰伏的猛兽。
在破败的城中村里格格不入。
车窗贴了深色的膜。
像一个沉默的谜团。
司机早已无声地拉开了后座车门。
恭敬地垂手站在一旁。
江临坐了进去。
他往里面挪了一点。
留出外侧的位置。
意思很明显。
我站在车门外。
冷风灌进单薄的吊带裙。
冻得我牙齿打颤。
车里温暖干燥的空气带着高级皮革和洁净剂的味道飘出来。
像另一个世界的邀请。
我吸了吸鼻子。
弯腰。
坐了进去。
车门在身后轻轻合上。
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寒冷和破败。
车里暖气开得很足。
皮革座椅柔软得不可思议。
包裹住我冰冷的身体。
司机一言不发地启动车子。
引擎发出低沉平顺的嗡鸣。
车子平稳地滑入夜色。
窗外。
我住了两年的城中村在飞速倒退。
拥挤的自建房。
晾在窗外的廉价内衣。
油腻的小吃摊。
像一幅迅速褪色剥落的廉价背景板。
被彻底抛在身后。
车内一片死寂。
只有空调出风口细微的风声。
江临靠在后座另一侧。
闭着眼。
似乎睡着了。
侧脸线条在昏暗的车内光线下显得冷硬。
他的存在感太强。
即使闭着眼。
那股无形的压迫感也沉甸甸地笼罩着整个空间。
我不敢呼吸太重。
身体僵硬地靠着车门。
尽量离他远一点。
手包放在腿上。
手指无意识地抠着人造革粗糙的边缘。
掌心全是冷汗。
车子驶过跨江大桥。
桥下漆黑的水面反射着两岸璀璨的霓虹。
像流动的星河。
对岸。
海荆市真正的核心。
高楼林立。
灯火辉煌。
像一座巨大的、闪闪发光的黄金牢笼。
车子最终驶入一个地下车库。
光洁如镜的地面。
一排排价值不菲的豪车。
空气里弥漫着金钱和机油混合的冰冷气味。
司机停稳。
迅速下车为江临拉开车门。
江临睁开眼。
眼神清明锐利。
没有丝毫睡意。
他下了车。
没有等我。
径直走向电梯。
我手忙脚乱地推开车门。
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在空旷的车库里回荡。
有些刺耳。
我小跑着跟上。
电梯门无声滑开。
里面是明亮的镜面。
清晰地照出我的狼狈。
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
脸上毫无血色。
那件单薄的黑色吊带裙在车库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更加廉价。
像一只误入天鹅群的丑小鸭。
江临走进去。
镜子里映出他挺拔的身影。
昂贵的大衣。
一丝不苟。
他按了顶层。
电梯门合上。
狭小的空间里只有我们两人。
镜子里。
他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我。
带着一种审视的冰冷。
我下意识地低下头。
盯着自己脚上那双快要开胶的高跟鞋。
电梯飞速上升。
轻微的失重感。
数字不断跳动。
最终停在一个我从没到过的数字。
叮的一声。
门开了。
扑面而来的喧嚣热浪瞬间将我淹没。
**4**
震耳欲聋的音乐像无形的拳头砸在耳膜上。
空气里混杂着浓郁的香水味、雪茄的烟雾和酒精发酵的气息。
光线迷离变幻。
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出令人眩晕的光斑。
晃得人睁不开眼。
男人女人。
衣着光鲜。
端着酒杯。
像鱼一样在巨大的厅堂里优雅地穿梭。
谈笑声。
碰杯声。
汇成一片模糊的噪音背景。
这里的一切都覆盖着一层昂贵的光泽。
脚下的地毯厚实柔软。
踩上去如同陷入云端。
巨大的落地窗外。
是整个海荆市最璀璨的夜景。
像一个被踩在脚下的巨大珠宝盒。
我站在电梯口。
像闯入巨人国的小丑。
那件黑色吊带裙的廉价感无所遁形。
周围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来。
带着审视。
好奇。
以及毫不掩饰的轻慢。
我下意识地拢了一下手臂。
感觉皮肤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
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
江临已经走了进去。
他似乎对这里很熟悉。
几个端着香槟的男人看到他。
立刻笑着迎了上来。
江先生!好久不见!
哟,江少,还以为您今晚不赏脸呢!
他们熟稔地寒暄。
江临脸上带着一种疏离而完美的社交笑容。
和他们碰杯。
说着我听不懂的话题。
他完全融入了这片奢华的背景。
仿佛刚才出现在我那个破旧出租屋里的男人只是我的幻觉。
没有人注意到角落里的我。
或者说。
看到了。
也自动将我归类为某种可以忽略不计的背景。
我像个傻子一样杵在原地。
手脚冰凉。
胃部因为紧张和空腹开始隐隐作痛。
就在这时。
一个穿着剪裁完美白色西装的男人端着两杯酒走了过来。
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目光直接落在我身上。
这位小姐看着面生
他的声音很好听。
带着一种刻意的温柔。
第一次来
他递过来一杯香槟。
金黄色的液体在杯子里冒着细小的气泡。
像流动的黄金。
我迟疑了一下。
没有立刻去接。
目光下意识地寻找江临的身影。
他正背对着这边。
和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说话。
似乎完全忘记了我的存在。
白西装男人顺着我的目光看了一眼。
嘴角的笑意加深了几分。
带着一丝了然。
江少的朋友
他把酒杯又往前递了递。
别紧张。这里的酒还不错。
他的眼神很直接。
在我脸上和身上流连。
带着评估商品价值的意味。
这种目光我很熟悉。
在那些试图靠近林少康的女人眼里也见过。
只是眼前这个男人的目光更赤裸。
更不加掩饰。
我犹豫着。
指尖快要碰到冰冷的杯壁。
一个冰冷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不高。
却像一把锋利的刀。
瞬间切断了我和白西装男人之间那点虚伪的暖意。
她不需要。
江临不知何时结束了谈话。
站在离我们几步远的地方。
手里端着一杯琥珀色的烈酒。
冰块在杯中轻轻碰撞。
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
目光落在白西装男人递过来的酒杯上。
又缓缓抬起。
扫过我的脸。
最后定格在白西装男人身上。
眼神平静无波。
却让那个前一秒还风度翩翩的男人瞬间僵住了笑容。
拿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
气氛骤然降至冰点。
江临没再看那个男人。
他朝我这边微微偏了下头。
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
过来。
**5**
两个字。
像无形的钩子。
我几乎是本能地朝他挪了一步。
脚下厚软的地毯像突然变成了粘稠的泥沼。
白西装男人的手还尴尬地举在半空。
脸上那点强装的笑意彻底冻结。
眼神里掠过一丝明显的难堪和恼怒。
但他什么也没说。
只是扯了扯嘴角。
收回酒杯。
深深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复杂。
带着点探究。
也带着点被扫了面子的阴郁。
然后他转身。
迅速融入了旁边另一群谈笑风生的人里。
仿佛刚才的搭讪从未发生。
江临不再看我。
他转过身。
走向大厅更深处。
那里似乎更热闹。
音乐声也更响。
我赶紧跟上。
高跟鞋踩在厚地毯上几乎发不出声音。
像踩在棉花上一样不着力。
心脏还在胸腔里咚咚乱跳。
刚才那一幕像一场短暂又令人心悸的梦魇。
江临在一组巨大的环形沙发旁停下。
深红色的丝绒面料。
在迷离的光线下泛着奢华的光泽。
沙发上已经坐了几个人。
男男女女。
个个衣着考究。
气质不凡。
看到江临。
几个人立刻笑着招呼。
江少!这边!
哟,今儿怎么有空了
他们的目光随即落在我身上。
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和打量。
像在评估一件突然出现的物品。
其中一个穿着亮片吊带裙、妆容精致的女人。
视线尤其锐利。
像针一样扎在我身上。
从上到下。
最后定格在我那条廉价的黑裙子上。
嘴角勾起一个极其细微的弧度。
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江少,这位是
她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随意地朝我一点。
声音又甜又腻。
像裹了蜜的刀片。
江临在沙发主位坐下。
姿态随意而放松。
仿佛这里是他的私人领地。
他拿起侍者托盘里新换的酒杯。
冰块在琥珀色的酒液里沉浮。
他没有回答那个女人的问题。
甚至没有看我一眼。
仿佛我只是他随手带进来的一件无关紧要的东西。
他抿了一口酒。
喉结微微滚动。
目光投向沙发对面一个穿着深蓝色丝绒西装的男人。
周老板,他开口,声音不高,却轻易压过了周围的嘈杂,听说你最近在城东拿了块好地
话题瞬间被引开。
沙发上的人立刻被拉入了关于地皮、容积率和开发前景的讨论。
那些好奇的、探究的目光终于从我身上移开。
我僵在原地。
像个误入私人领地的闯入者。
手足无措。
站也不是。
坐也不是。
巨大的水晶吊灯的光芒晃得我眼睛发花。
空气里浓郁的香气混合着雪茄烟味。
熏得我有些头晕。
胃部的抽痛更明显了。
我微微蜷缩了一下身体。
试图缓解那种不适。
就在这时。
一个穿着黑色马甲、打着领结的侍者端着托盘经过。
托盘上放着一小碟精致的点心。
做成玫瑰花的形状。
粉嫩诱人。
食物的香气钻入鼻腔。
胃部立刻发出一阵强烈的抗议。
我盯着那碟点心。
下意识地咽了下口水。
侍者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目光。
脚步微顿。
看了我一眼。
又飞快地瞟了一眼沙发上的江临。
他犹豫了一下。
最终还是端着托盘。
准备离开。
拿过来。
江临的声音突然响起。
不高。
却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谈话声。
侍者吓了一跳。
立刻停下脚步。
恭敬地转过身。
将托盘微微放低。
江临的目光终于落在我身上。
像两道冰冷的探照灯。
他的下巴朝那碟点心微抬了一下。
饿了
声音平淡。
听不出情绪。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又聚焦到我身上。
比刚才更加集中。
带着玩味。
探究。
还有那个亮片裙女人毫不掩饰的看好戏的眼神。
我的脸瞬间烧了起来。
火辣辣的。
像被人当众扇了一耳光。
胃部的绞痛被巨大的羞耻感瞬间盖过。
我死死咬住下唇。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几乎要掐出血来。
我用力摇头。
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不…不饿。
**6**
我的拒绝像丢进沸水里的冰块。
瞬间蒸腾消失。
江临像是没听见。
他朝侍者淡淡地抬了下手指。
放下。
侍者如蒙大赦。
立刻小心翼翼地将那碟精致的点心放在沙发前的矮几上。
然后迅速退开。
粉嫩的玫瑰花点心。
在灯光下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和周围奢靡的环境完美契合。
却像一根烧红的针。
狠狠扎在我的羞耻心上。
沙发上那些人的目光。
像无数聚光灯打在我身上。
带着无声的嘲讽和审视。
那个亮片裙女人红唇微勾。
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眼神里的轻蔑几乎要溢出来。
江临不再看我。
他重新加入那几个男人的谈话。
仿佛刚才那个小插曲从未发生。
我站在原地。
感觉血液都涌到了头顶。
耳朵里嗡嗡作响。
胃部的抽痛和强烈的屈辱感交织在一起。
几乎让我窒息。
就在这时。
一个穿着剪裁利落黑色西装套裙的女人走了过来。
她看起来三十多岁。
妆容精致。
气质干练。
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
她径直走到江临身边。
微微俯身。
声音压得很低。
江先生,都准备好了。
江临的目光从谈话中移开。
落在她身上。
微微颔首。
嗯。
女人直起身。
目光随即转向我。
脸上带着职业化的微笑。
眼神却锐利地在我身上扫了一圈。
像在测量尺寸。
这位小姐,她朝我做了个请的手势,声音不高不低,正好能让周围几个人听见,请跟我来一下。
我愣了一下。
有些茫然地看向江临。
他正低头看着手机屏幕。
侧脸冷硬。
没有任何表示。
西装女人脸上的笑容不变。
眼神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
我别无选择。
只能跟着她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漩涡。
穿过喧嚣的人群。
女人带着我走向大厅侧面一条相对安静的走廊。
走廊尽头是一扇厚重的双开门。
她推开其中一扇。
里面是一个宽敞的休息室。
布置得同样奢华。
灯光柔和。
空气里飘着淡淡的香薰气味。
和外面大厅的喧嚣隔绝开来。
请稍等。
女人示意我在一张宽大的丝绒扶手椅上坐下。
然后她走了出去。
门轻轻合上。
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到一丝喘息。
我靠在椅背上。
冰冷的丝绒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
胃还在隐隐作痛。
刚才在大厅里被当众羞辱的感觉挥之不去。
像无数细小的针扎在皮肤上。
我闭上眼。
用力吸了几口气。
试图平复翻腾的情绪。
没过多久。
门被推开。
不是刚才那个西装女人。
而是两个年轻女孩推着一个巨大的移动衣架走了进来。
衣架上挂满了衣服。
琳琅满目。
在柔和的灯光下闪烁着华贵的光泽。
有垂坠感极佳的丝绸长裙。
有缀满细碎水晶的晚礼服。
还有剪裁利落的套装。
每一件都美得令人窒息。
像一场流动的视觉盛宴。
两个女孩推着衣架在我面前停下。
脸上带着恭敬又训练有素的微笑。
小姐,这些是江先生吩咐送来的。
其中一个女孩开口。
声音清脆。
请您挑选。
我怔怔地看着眼前这排华服。
像看着另一个世界的幻影。
手指下意识地抚上自己身上那件廉价的黑裙子。
粗糙的布料。
蹩脚的走线。
和眼前这些流光溢彩的华服形成刺眼的对比。
江临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他嫌我身上这件垃圾丢人。
要给我换上新的包装。
一种混合着难堪和一丝隐秘兴奋的情绪在胸腔里翻涌。
我站起身。
手指有些颤抖地拂过衣架上那些冰凉顺滑的衣料。
最终。
停在一条裙子上。
酒红色的丝绒。
触手温润细腻。
像凝固的红酒。
剪裁极其简洁。
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
只在腰间有一条细细的同色系缎带。
低调。
却有种不动声色的奢华感。
就…这件吧。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
女孩立刻将裙子取下。
动作轻柔而专业。
好的,小姐。这边请。
她引着我走向休息室里面一个更私密的小房间。
里面是一面巨大的落地穿衣镜。
灯光柔和明亮。
另一个女孩已经等在里面。
手里拿着搭配好的鞋子和一个首饰盒。
我换下那件廉价的黑裙子。
像蜕下一层卑微的皮。
酒红色的丝绒长裙上身。
冰凉顺滑的触感贴着皮肤。
意外地合身。
完美勾勒出腰线。
垂坠的下摆恰到好处地盖住脚踝。
镜子里的人。
脸色依旧有些苍白。
但在这浓郁酒红色的映衬下。
竟也显出一种惊心动魄的冷艳。
眉宇间那股挥之不去的怯懦和局促。
似乎也被这华贵的颜色压下去几分。
女孩打开首饰盒。
里面是一条细细的铂金项链。
坠着一颗切割完美的水滴形红宝石。
不大。
却光华流转。
像一滴凝固的血。
她小心地帮我戴上。
冰凉的宝石垂在锁骨之间。
沉甸甸的。
接着是一双同色系的缎面高跟鞋。
鞋跟纤细优雅。
踩上去。
整个人的高度和气场瞬间被拔升。
镜子里的人。
陌生得让我心惊。
苍白的脸。
酒红的裙。
锁骨间那点冰冷的红光。
眼神深处还残留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惊惶。
却被这身华服强行包裹出一种脆弱的、摇摇欲坠的华丽。
像被强行插进昂贵花瓶里的野草。
小姐,请。
女孩拉开小房间的门。
我深吸一口气。
踩着那双让我几乎不会走路的高跟鞋。
走了出去。
休息室里。
江临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那张宽大的丝绒扶手椅上。
他手里端着一杯新的酒。
冰块已经融化了大半。
他听到声音。
抬眼看了过来。
目光平静。
落在我身上。
从头发丝。
到脚上那双新鞋。
像是在验收一件刚刚包装完成的物品。
他的视线停留了几秒。
没有赞赏。
也没有不满。
只是淡淡地收回目光。
放下酒杯。
站起身。
走吧。
**7**
拍卖厅的灯光比外面大厅更暗。
也更聚焦。
巨大的水晶吊灯将明亮的光束精准地投射在中央的拍卖台上。
像舞台上的主角光环。
四周是一圈圈环形上升的座位。
铺着深红色的丝绒。
此刻已经坐满了人。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混合了昂贵香水、雪茄烟和压抑兴奋的独特气味。
低沉的交谈声像无数蜜蜂在耳边嗡嗡作响。
江临的位置在最前排正中央。
视野极佳。
能清晰看到拍卖台上每一件展品的细节。
他带着我走过去。
一路上。
无数目光投射过来。
带着惊讶。
探究。
还有毫不掩饰的艳羡或嫉妒。
聚焦在我身上这件酒红色的丝绒长裙上。
聚焦在我锁骨间那点冰冷的红光上。
更多的是聚焦在走在我前面的那个男人身上。
江临目不斜视。
步伐沉稳。
仿佛早已习惯了这种被万众瞩目的感觉。
他走到自己的座位旁。
坐下。
姿态放松而随意。
仿佛这里是他的私人影院。
我跟着在他旁边的空位坐下。
柔软的丝绒坐垫陷下去。
高跟鞋的细跟踩在厚厚的地毯上。
终于找到了着力点。
但心脏依旧悬在半空。
砰砰直跳。
拍卖已经开始一会儿了。
台上。
穿着黑色燕尾服的拍卖师声音洪亮。
带着一种煽动性的节奏感。
明代青花缠枝莲纹梅瓶!起拍价,一百八十万!
聚光灯下。
那只素雅的瓷瓶温润生光。
拍卖师的声音极具穿透力。
一百八十万!这位先生!好!一百八十五万!后排这位女士!一百九十万!左边!两百万!两百万第一次!
数字在寂静的大厅里跳跃。
每一次跳动都伴随着拍卖锤清脆的敲击声。
像砸在人心上。
我坐在江临身边。
身体僵硬。
手心全是冷汗。
那些动辄百万千万的数字。
像一个个巨大的漩涡。
让我头晕目眩。
我偷偷用眼角余光瞥向江临。
他靠在椅背上。
姿态闲适。
一手搭在扶手上。
指节轻轻敲击着丝绒表面。
目光落在台上。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似乎眼前流动的天价数字。
只是屏幕上滚动的无聊字符。
两百六十万!成交!恭喜这位先生!
拍卖锤落下。
发出一声定音。
短暂的骚动和掌声后。
下一件拍品被小心翼翼地推了上来。
聚光灯瞬间聚焦。
那是一条项链。
铂金链子细密如发丝。
中间镶嵌着一颗巨大的钻石。
在强光下折射出令人心悸的七彩火彩。
纯净。
冰冷。
像一颗被冻结的星辰。
它被放置在一个深蓝色的丝绒托盘上。
更衬得它光芒四射。
拍卖师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停顿。
营造出庄重的气氛。
女士们,先生们!接下来的这件拍品,是今晚的重头戏之一!
他微微提高音量。
来自南非矿区的顶级白钻!‘星辰之泪’!重达15.02克拉!D色,FL级净度,完美切工!由世界顶级珠宝大师耗费一年心血镶嵌设计!起拍价——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
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
整个拍卖厅瞬间安静下来。
落针可闻。
无数道目光贪婪地黏在那颗钻石上。
拍卖师深吸一口气。
清晰有力地吐出那个数字。
一千八百万!
嗡——
低低的惊叹声瞬间在台下蔓延开来。
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激起无数涟漪。
无数竞价牌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雨后春笋般举起。
一千八百五十万!前排这位女士!
一千九百万!右边!这位先生!
一千九百五十万!后排!
两千万!中间通道这位先生!
数字像脱缰的野马。
疯狂地向上攀升。
每一次报价。
都伴随着拍卖锤清脆的敲击声。
敲在紧绷的神经上。
我屏住呼吸。
看着那颗光芒夺目的钻石。
心脏被一种巨大的渴望攫住。
那是金钱堆砌出的极致诱惑。
是踩在云端俯瞰众生的眩晕感。
是无数个躲在出租屋角落啃着冷面包的夜晚里,最疯狂、最遥不可及的幻梦。
此刻。
它就在聚光灯下。
唾手可得。
只要…只要身边这个男人点头。
我下意识地看向江临。
他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
目光平静地看着台上激烈的竞价。
脸上没有任何波澜。
仿佛那两千万的钻石。
和刚才那只两百万的花瓶。
在他眼里没有任何区别。
他的右手随意地搭在扶手上。
离我放在腿上的左手很近。
近得我能感受到他手指散发出的微凉气息。
我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
指甲掐着掌心。
目光死死锁住那颗不断被新报价抬高的钻石。
两千三百万!左边!
两千三百五十万!这位女士!
两千四百万!后排先生!
数字还在飙升。
每一次跳动都让我的呼吸更急促一分。
像一只无形的手。
攥紧了我的心脏。
就在这时。
江临搭在扶手上的右手。
食指。
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指尖在深红色的丝绒扶手上。
轻轻敲了一下。
嗒。
声音很轻。
几乎被淹没在拍卖师洪亮的报价声和台下压抑的议论声中。
但坐在他身边的我。
听得清清楚楚。
像一道细微的电流。
瞬间穿透了我的身体。
我猛地转过头看他。
他依旧看着台上。
侧脸线条冷硬。
没有任何表情。
仿佛刚才那一下轻敲。
只是我的错觉。
**8**
拍卖师的声音亢奋地响起。
两千五百万!前排这位先生出价两千五百万!
聚光灯瞬间打在前排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身上。
他矜持地朝周围点了点头。
脸上带着志在必得的笑容。
两千五百万第一次!
拍卖师环视全场。
还有没有更高的出价两千五百万第二次!
拍卖厅里出现短暂的寂静。
只有轻微的呼吸声和衣料摩擦声。
那颗巨大的钻石在聚光灯下静静闪耀。
冰冷的光芒刺得人眼睛发痛。
两千五百万。
这个数字像一块沉重的巨石。
压得人喘不过气。
我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声音。
太阳穴突突直跳。
掌心被指甲掐得生疼。
江临依旧沉默。
搭在扶手上的手指。
没有再动。
仿佛刚才那一下轻微的敲击。
真的只是我的错觉。
或者…一个无意识的动作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下坠。
带着一种冰冷的绝望。
难道…是我会错意了
就在拍卖师高高举起拍卖锤。
即将喊出第三次的瞬间——
两千六百万!
一个清亮的女声突然响起。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瞬间打破了凝滞的空气。
整个拍卖厅瞬间哗然!
无数道目光。
惊愕的。
好奇的。
难以置信的。
像无数道探照灯。
齐刷刷地聚焦过来!
聚焦在我身上!
聚焦在我手中。
那个不知何时被死死攥住、高高举起的。
属于江临的。
纯黑色。
沉甸甸的。
竞价牌上!
空气凝固了。
拍卖师举着锤子的手僵在半空。
张着嘴。
愕然地看着这个突然杀出的陌生竞拍者。
坐在我旁边的江临。
身体似乎也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他终于。
缓缓地。
转过头来。
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第一次。
真正地。
落在了我的脸上。
不再是之前的淡漠。
不再是之前的审视。
那里面翻涌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
像冰封的海面骤然碎裂。
露出底下深不可测的漩涡。
有惊讶。
有审视。
甚至…
有一丝极快掠过的。
难以置信的光芒
他看着我。
看着我还高高举着、微微颤抖的手。
看着那个代表着他身份的黑色竞价牌。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
一秒。
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拍卖师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带着巨大的惊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两…两千六百万!这位小姐出价两千六百万!
他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整个大厅。
像投入滚油里的一滴水。
瞬间引爆了全场!
哗——!
更大的声浪席卷而来。
议论声。
惊呼声。
难以置信的抽气声。
所有的目光都黏在我身上。
像无数根烧红的针。
刺得我皮肤生疼。
那个前排刚刚出价两千五百万的微胖男人猛地转过头。
眼神像刀子一样剜过来。
带着被截胡的愤怒和惊疑。
我举着牌子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几乎要握不住那沉重的黑色塑料。
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酒红色的丝绒裙子贴在皮肤上。
冰凉一片。
我不敢看江临。
只能死死盯着拍卖台上那颗光芒刺眼的钻石。
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两千六百万第一次!
拍卖师的声音带着煽动性的高亢。
两千六百万第二次!
他再次环视全场。
目光重点扫过前排那个脸色铁青的微胖男人。
还有没有更高的出价
大厅里一片死寂。
只剩下压抑的呼吸声。
那个男人嘴唇翕动了几下。
眼神在我和江临之间飞快扫视。
最终。
他颓然地靠在椅背上。
放弃了。
拍卖师脸上露出巨大的笑容。
高高举起拍卖锤。
两千六百万!第三次!
锤子带着风声落下。
发出清脆而响亮的——
成交!
咚!
**9**
恭喜这位小姐!
拍卖师洪亮的声音带着巨大的兴奋。
穿透了瞬间爆发的掌声和议论声。
以两千六百万的价格拍得‘星辰之泪’!
聚光灯像一道灼热的白色火柱。
瞬间将我笼罩。
刺目的光芒让我几乎睁不开眼。
周围的一切都模糊了。
只剩下那颗在深蓝色丝绒上闪耀的钻石。
和震耳欲聋的掌声。
还有无数道聚焦在我身上的目光。
惊诧。
艳羡。
嫉妒。
探究。
像无数根无形的线。
将我紧紧缠绕。
几乎窒息。
我放下僵硬的手臂。
沉重的竞价牌跌落在腿上。
手心一片黏腻的冷汗。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几乎要破膛而出。
两千六百万。
这个数字像一颗巨大的陨石。
砸在我的意识里。
震得我头晕目眩。
我…我真的拍下来了
用江临的牌子
用江临的钱
巨大的狂喜和灭顶的恐惧像两股洪流。
在身体里疯狂对冲。
我下意识地转过头。
看向身边的男人。
江临也正看着我。
聚光灯强烈的光芒勾勒出他冷硬的侧脸线条。
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在强光下显得更加幽暗。
里面翻涌的情绪已经平息下去。
只剩下一种深沉的。
难以捉摸的平静。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没有愤怒。
没有责备。
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惊讶。
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两千六百万竞拍。
只是预定好的剧本。
他只是在安静地等待演员谢幕。
他静静地看了我几秒。
然后。
极其轻微地。
几不可查地。
对我点了一下头。
幅度小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像是对一个刚刚完成任务的属下。
给予最微不足道的认可。
这个细微的动作。
却像一道赦令。
瞬间击溃了我紧绷到极致的神经。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狂喜和劫后余生的热流猛地冲上头顶!
血液在血管里奔涌咆哮!
指尖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麻!
我猛地转过头。
不再看他。
挺直了脊背。
迎向那些聚焦的、复杂的目光。
脸上努力维持着一种平静的、甚至带着一丝矜持的冷漠。
像戴上了一副完美的面具。
拍卖师还在激动地说着什么。
工作人员已经托着那条光芒夺目的钻石项链。
在保安的护送下。
穿过人群。
朝我们这边走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着那颗价值两千六百万的星辰之泪。
它被小心翼翼地放在一个打开的黑色丝绒首饰盒里。
璀璨的光芒几乎照亮了工作人员谨慎的脸。
他走到我们座位旁。
微微躬身。
将首饰盒恭敬地递向江临。
江先生。
江临没有动。
他甚至没有看那个盒子一眼。
他的目光。
依旧落在我身上。
然后。
他微微抬了抬下巴。
示意那个工作人员。
方向。
是我。
工作人员愣了一下。
脸上飞快地掠过一丝难以置信。
但他立刻调整好表情。
更加恭敬地转向我。
双手捧着那个沉重的、盛放着天价钻石的丝绒盒子。
递到我面前。
小姐。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聚光灯依旧追随着这颗钻石。
也追随着我。
无数道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聚焦。
我甚至能听到旁边传来倒抽冷气的声音。
我看着近在咫尺的钻石。
它在盒子里静静闪耀。
冰冷。
坚硬。
光芒流转。
像一颗被摘下的星辰。
也像一把开启另一个世界的钥匙。
两千六百万。
它就躺在这个小小的盒子里。
唾手可得。
我伸出微微颤抖的手。
指尖冰凉。
在即将触碰到那冰凉的丝绒盒子边缘时——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从旁边伸了过来。
动作快如闪电。
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一把攥住了我的手腕!
**10**
那只手冰冷。
力道却大得惊人。
像一道钢铁镣铐。
瞬间锁死了我的动作。
皮肤被捏得生疼。
骨头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我惊骇地转头。
撞进江临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
里面不再是平静无波。
而是翻涌着一种冰冷的、极具穿透力的风暴!
像寒冰之下骤然爆发的海啸!
他攥着我的手腕。
力道没有丝毫放松。
甚至更重。
仿佛要将我的腕骨捏碎。
他的目光像淬了冰的刀锋。
死死钉在我脸上。
薄唇紧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
下颌线绷紧如刀削斧刻。
整个拍卖厅瞬间死寂!
所有的声音。
掌声。
议论声。
甚至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只有那颗钻石在打开的盒子里。
依旧闪烁着冰冷而刺眼的光芒。
无数道惊愕、茫然、探究的目光。
像密密麻麻的箭。
射向我们。
射向那只死死攥住我手腕的、属于江临的手。
拍卖师张着嘴。
呆立在台上。
捧着首饰盒的工作人员僵在原地。
脸色煞白。
手抖得几乎托不住盒子。
江临缓缓站起身。
高大的身影在聚光灯下拉出长长的、极具压迫感的阴影。
将我完全笼罩。
他攥着我的手腕。
迫使我也跟着站起来。
动作僵硬而狼狈。
他微微俯身。
凑近我。
距离近得我能清晰地看到他眼中自己惊惶失措的倒影。
感受到他呼吸间那冰冷的、带着威士忌酒气的寒意。
他的声音不高。
却像淬了毒的冰锥。
清晰地、一字一顿地。
刺破这死寂的空气。
砸进我的耳膜。
也砸进在场每一个竖起耳朵的人的心里。
谁准你——
他的声音低沉平缓。
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
碰我的东西
每一个字。
都像冰珠子砸在玻璃上。
清晰。
刺耳。
全场哗然!
死寂被彻底打破!
巨大的惊愕像炸弹一样爆开!
什么!
他…他什么意思
不是她拍的吗江先生刚才不是默认了吗
天啊…这…这是反悔了当众打脸
两千六百万啊!拍着玩的
那女的谁啊胆子也太大了!敢拿江先生的牌子乱举
无数道目光瞬间充满了同情、鄙夷、幸灾乐祸。
像无数根鞭子抽打在我身上。
火辣辣的疼。
巨大的羞辱感像冰冷的潮水。
瞬间将我淹没。
从头到脚。
浇了个透心凉。
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手脚冰凉。
脸上火辣辣地烧着。
刚才那点强撑起来的矜持和狂喜。
被这当众的、毫不留情的一巴掌。
扇得粉碎!
我被他攥着手腕。
像一件被当众拎出来示众的赃物。
动弹不得。
屈辱的泪水在眼眶里疯狂打转。
我死死咬住下唇。
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
才勉强没有让它们掉下来。
江临的目光像冰冷的探照灯。
在我惨白的脸上停留了两秒。
似乎很满意我此刻的反应。
他攥着我手腕的力道没有丝毫放松。
反而更紧。
仿佛要将我的骨头捏碎。
他微微侧过头。
冰冷的视线扫向那个依旧僵硬地捧着首饰盒的工作人员。
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拿走。
工作人员如梦初醒。
吓得一个激灵。
手忙脚乱地啪一声合上了首饰盒的盖子。
隔绝了那颗冰冷钻石的光芒。
然后像捧着烫手山芋一样。
飞快地转身退开。
逃也似的离开了这片令人窒息的风暴中心。
江临这才重新将目光落回我脸上。
他攥着我的手腕。
力道大得让我几乎站立不稳。
他微微俯身。
薄唇几乎贴到我的耳廓。
冰冷的呼吸喷在我的皮肤上。
激起一阵战栗。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
像毒蛇吐信。
清晰地钻进我的耳朵。
许晚。
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看来是我太纵容你了。
让你忘了自己的身份。
也忘了…
他的声音顿了一下。
带着一种残忍的玩味。
什么东西该碰。
什么东西…碰了会死。
**11**
他的声音像毒液。
顺着耳道钻进大脑。
冰冷。
黏腻。
带着毁灭性的剧毒。
我被他攥着手腕。
被迫仰着头。
承受着他近在咫尺的、毫无温度的注视。
像被钉在耻辱柱上的祭品。
周围那些惊愕、鄙夷、幸灾乐祸的目光。
像无数根烧红的针。
刺穿了我身上这件酒红色的华服。
刺穿了我强撑的最后一层伪装。
刺得我体无完肤。
血液似乎都冻结了。
从指尖冷到心脏。
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只有被他攥住的手腕。
传来一阵阵骨头快要碎裂的剧痛。
提醒着我这残酷的现实。
屈辱的泪水终于冲破了最后一道防线。
模糊了视线。
我死死咬着下唇。
尝到了更浓郁的血腥味。
才没有发出丢脸的呜咽。
江临看着我狼狈的样子。
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满意。
他攥着我手腕的力道。
终于。
极其缓慢地。
松开了些许。
但依旧没有放开。
像猎人松开了一点捕兽夹。
给猎物一丝喘息的错觉。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聚焦在这戏剧性一幕的时候——
一阵极其突兀、极其刺耳的手机铃声。
猛地撕裂了拍卖厅压抑的空气!
叮铃铃铃——!!!
声音尖锐。
急促。
带着一种不祥的预兆。
像一把生锈的锯子。
狠狠拉扯着所有人的神经!
嗡——!
短暂的死寂后。
更大的哗然爆发了!
谁啊!
这时候手机不静音!
保安呢!
无数道被打断好戏、带着恼怒的目光。
齐刷刷地循着声音的来源扫去!
聚焦在——
前排左侧。
一个穿着银灰色高定西装的男人身上!
林少康!
我的未婚夫!
他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铃声吓了一大跳。
脸上还残留着刚才看好戏的、来不及收起的惊愕和一丝幸灾乐祸。
此刻。
那点幸灾乐祸瞬间冻结。
变成了巨大的慌乱!
他手忙脚乱地伸手去摸自己西装内袋的手机。
动作慌乱。
带着一种被人当众扒光的狼狈。
手机还在不依不饶地尖叫着。
屏幕上跳动的来电号码。
在昏暗的光线下。
格外刺眼。
他慌乱地想要按掉。
手指却因为紧张而不听使唤。
反而误触了免提键!
下一秒。
一个冰冷、机械、毫无感情的电子女声。
瞬间通过免提功能。
被无限放大!
清晰地。
回荡在整个鸦雀无声的拍卖大厅!
尊敬的用户您好!
您尾号7788的账户,因大额异常支出触发风险预警!
您名下的信用卡及关联贷款账户,已严重透支!
当前欠款总额:两千六百七十五万八千三百元!
请于今日24点前全额还款!
否则我行将依法采取包括但不限于资产冻结、诉讼追偿等必要措施!
重复一遍,您当前欠款总额为:两千六百七十五万八千三百元!
请立即还款!
冰冷的电子音。
像复读机一样。
一遍遍重复着那个庞大而精准的数字!
两千六百七十五万八千三百元!
两千六百七十五万八千三百元!
每一个字。
都像一颗冰冷的子弹。
精准地射向呆若木鸡的林少康!
也射向在场每一个竖起耳朵的听众!
全场死寂!
比刚才江临攥住我手腕时更甚!
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了!
惊愕!
茫然!
难以置信!
最后。
全都化为了巨大的、无法掩饰的鄙夷和嘲讽!
轰——!
短暂的死寂后。
是彻底爆发的、山呼海啸般的巨大哗然!
我的天!两千六百多万
林家…林家不是号称家底殷实吗
林少康他不是刚订了婚那女的好像就是刚才…
哈!原来是空壳子!打肿脸充胖子啊!
怪不得刚才看戏看得那么起劲!自己屁股底下全是屎!
两千六百多万!他拿什么还卖了他那个空壳公司吗
啧啧啧,这下热闹了!比拍卖还精彩!
无数道目光。
像无数把锋利的刀子。
瞬间从我和江临身上移开。
齐刷刷地、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和看猴戏的兴奋。
聚焦在林少康身上!
聚焦在他手里那个还在不断重复着冰冷催债语音的手机上!
林少康的脸色。
在聚光灯的余晖下。
由红转白。
由白转青。
最后变成一片死人般的灰败!
他手抖得厉害。
手机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在他手里疯狂震动尖叫。
他拼命地想要按掉那催命符般的免提。
手指却像得了帕金森。
怎么都点不准那个小小的挂断键!
冰冷的电子女声还在不知疲倦地重复着那个庞大的数字。
像一把钝刀子。
当众凌迟着他最后一点可怜的体面。
他额头上瞬间布满了豆大的冷汗。
嘴唇哆嗦着。
眼神慌乱地四处乱瞟。
像一只被剥光了毛丢在闹市的老鼠。
哪里还有半点昨晚订婚宴上那副温柔矜贵的模样
他猛地抬起头。
慌乱绝望的目光。
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越过混乱的人群。
直直地。
射向了我!
**12**
林少康的目光。
像两把淬了毒又烧红了的钩子。
带着濒死的绝望和疯狂的怨毒。
死死地钉在我身上!
仿佛这一切的根源。
所有的羞辱和毁灭。
都是我带来的!
那眼神里的恨意几乎要凝成实质。
将我烧穿!
周围巨大的哗然和嘲讽声浪。
像沸腾的油锅。
将他彻底淹没。
也将我钉在原地。
动弹不得。
江临攥着我手腕的力道。
不知何时。
已经彻底松开了。
甚至。
我感觉他好像还轻轻推了我一把
很轻微。
轻微到让我以为是错觉。
他依旧站在我身边。
高大的身影笼罩着我。
像一座沉默的山。
他微微侧头。
冰冷的目光扫过一片狼藉、脸色灰败的林少康。
又落回我惨白、还挂着泪痕的脸上。
他的嘴角。
极其缓慢地。
向上勾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冰冷。
玩味。
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残酷。
像在欣赏一场由他亲手导演的、即将落幕的好戏。
他微微抬了抬下巴。
目光示意我。
方向。
正是那个被当众扒光了所有体面、像小丑一样站在聚光灯余烬里的林少康。
那眼神里的含义再清楚不过。
该你了。
去。
结束这场闹剧。
一股冰冷的、混杂着巨大屈辱和某种破罐破摔的狠厉。
猛地从我心底最深处窜起!
像压抑了太久的火山。
终于找到了喷发的裂口!
血液瞬间冲上头顶!
烧干了最后一丝犹豫和恐惧!
我猛地抬手!
用尽全身力气!
狠狠抹掉脸上那点未干的、耻辱的泪痕!
动作粗暴。
皮肤被擦得生疼。
我挺直了脊背。
酒红色的丝绒长裙在混乱的光线下像凝固的血。
锁骨间那颗小小的红宝石坠子。
冰冷地贴着我剧烈跳动的颈动脉。
我踩着那双纤细的高跟鞋。
鞋跟敲击在厚厚的地毯上。
发出沉闷的声响。
像战鼓。
一步一步。
在无数道聚焦的、惊愕的、看戏的目光注视下。
穿过混乱的人群。
走向那个面如死灰的男人。
走向我的未婚夫。
林少康。
他看到我朝他走来。
那双被绝望和怨毒充斥的眼睛里。
竟然瞬间燃起了一丝极其荒谬的、微弱的希望!
像垂死的溺水者看到了飘来的浮木!
他嘴唇哆嗦着。
似乎想说什么。
小晚…我…
他的声音干涩嘶哑。
带着哭腔。
充满了哀求。
他甚至下意识地朝我伸出手。
像一个乞丐在祈求施舍。
我停在他面前。
很近。
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昂贵的古龙水味里混杂的、浓重的汗味和恐惧的气息。
近得能看清他额头上滚落的冷汗。
和眼底那点卑微又肮脏的乞求。
周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我们身上。
像无数盏聚光灯。
等待最后的审判。
我看着他。
这个几个小时前还温柔地给我戴上鸽子蛋钻戒、承诺给我一个奢华未来的男人。
这个此刻像一滩烂泥一样瘫软在耻辱里的男人。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恶心感猛地涌上喉咙!
我忽然笑了。
嘴角向上弯起一个极其灿烂、极其妖异的弧度。
在死寂的大厅里。
在无数道惊愕的注视下。
我猛地伸出手!
不是去接他那只卑微乞求的手。
而是快如闪电!
一把抄起旁边侍者托盘里。
一杯几乎满溢出来的香槟!
金黄色的液体在剔透的杯壁里剧烈晃动!
折射着迷离的光!
下一秒!
我用尽全力!
将那杯冰冷刺骨的香槟!
连酒带杯!
狠狠地!
泼在了林少康那张写满惊愕、绝望和难以置信的脸上!
哗啦——!!!
金黄色的酒液兜头浇下!
冰冷的液体顺着他精心打理过的头发。
狼狈地流淌下来。
糊住了他昂贵的银灰色西装前襟!
精致的发型瞬间坍塌。
变成一绺绺湿漉漉的、贴在额头的可笑模样!
香槟顺着他扭曲的脸颊往下淌。
混合着眼角可能流下的屈辱泪水。
还有他鼻子里呛出的酒液。
狼狈不堪!
一只扭曲的、被淋透的落水狗!
啊——!
林少康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惊叫!
下意识地捂住脸!
整个人踉跄着后退一步!
撞翻了旁边一张小圆桌!
桌上的空酒杯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清脆的碎裂声在死寂的大厅里格外刺耳!
如同他此刻彻底破碎的、一文不值的尊严!
全场死寂!
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凶狠无比的一泼惊呆了!
连呼吸都忘了!
无数道目光。
凝固在林少康那张被香槟冲刷得一片狼藉、惊愕扭曲的脸上!
凝固在他湿透的、滑稽的银灰色西装上!
凝固在满地狼藉的玻璃碎片上!
最后。
凝固在——
那个站在狼藉中心。
穿着酒红色长裙。
泼完酒。
手里还捏着空酒杯的女人身上!
我捏着冰冷的杯脚。
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胸口剧烈起伏。
刚才那一泼用尽了我所有的力气。
也抽空了我所有的伪装。
我死死盯着眼前这个狼狈到极点的男人。
盯着他脸上那点被酒水冲刷后、更加清晰可见的、深入骨髓的卑劣和肮脏。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报复快感和无尽悲凉的洪流。
冲垮了所有的堤坝!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
用一种极其冰冷。
又带着一丝疯狂颤抖的腔调。
清晰地。
一字一顿地。
砸在这片死寂的空气里。
砸在林少康骤然收缩的瞳孔里!
也砸进在场每一个竖起耳朵的听众心里!
林少康。
看清楚了吗
这三年——
我的声音陡然拔高!
尖利得几乎破音!
你摸过的每一分钱!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
狠狠扎下!
都是他——
我猛地抬起手!
用尽全身力气!
将手中那个空空如也的香槟杯!
狠狠砸在林少康脚边那片狼藉的玻璃碎片上!
发出最后一声刺耳的爆响!
喂、狗、的、骨、头!
啪——!!!
杯子彻底粉碎!
碎片四溅!
如同他。
和他们林家。
那场由谎言堆砌的、不堪一击的幻梦!
彻底。
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