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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德学院惊变
一睁眼穿进女尊世界,我因年逾二十未习男诫被押进男德学院。
满屋子男人跪坐绣花,夫子戒尺高悬教导柔顺之德。
侍宴日,我故意把茶水泼在当朝女相袖子上。
她暴怒拍案而起,却在碰到我目光的瞬间瞳孔剧震,扑通跪倒:夫君息怒!
满厅寂静,绣花针落地的声音都听得见。
后来女帝当朝给我捶腿,大将军求我纳她为妾。
掌院太医揪着我衣角哭求:求您教教奴家,怎么才能像您一样硬气
直到女帝深夜召我入宫,龙袍下双腿发颤:朕命令你...教朕做女人。
我翻开解咒笔记第一页:专治职场PTSD,药方——摸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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膝盖骨像是被生锈的铁钉反复凿击,每一次细微的调整都牵扯出钻心的疼。青砖地面的寒气透过薄薄的布裤,蛇一样沿着腿骨往上爬。我强行压下喉间翻涌的粗口,把自己那具陌生的、属于这个世界的男性躯体,一点点、极其别扭地塞进那该死的跪坐姿势里。
矮几上,那本《男诫》摊开着,墨字浓黑,仿佛要滴下毒汁。严夫子刻薄的声音,像钝刀子割肉,一个字一个字刮着我的神经:
……故曰,夫为天,妻为地。男子生而卑弱,当以柔顺为纲常,以侍奉为本分!七出之条,首忌悍妒,次忌多言,再忌……
悍妒多言我盯着书页上那些密密麻麻、如同符咒般的字迹,脑子里嗡嗡作响。上一秒还在格子间里被甲方催命似的邮件轰炸得眼冒金星,下一秒就被塞进这阴森森、散发着陈腐霉味的破地方,昂头学习如何做一个温顺贤良的好男人
这操蛋的穿越,简直是黑色幽默的巅峰之作。
陈默!严夫子的厉喝如同惊雷炸响。
我一激灵,猛地抬眼。他那张颧骨高耸、布满阴霾的脸正对着我,细长的眼睛里淬着冰。戒尺油腻腻的尖端,正精准地指向我的鼻梁。
魂游天外,目光涣散!《男诫》第三章,男子仪容篇,诵读!
满屋子跪坐的男人齐刷刷把目光盯在我身上,带着一种混合着麻木、畏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空气里劣质熏香的甜腻和汗味、旧木头的气味搅在一起,令人窒息。
我喉头滚动,干涩地挤出声音:……男子…立如…松…坐如…钟……
声音又低又哑,连自己听着都陌生。
声若蚊蚋,毫无男子气概!
严夫子毫不留情地打断,戒尺啪地一声重重拍在讲台上,震得矮几上的笔架都跳了一下,大点声!挺直你的脊梁骨!软趴趴的,成何体统!
脊梁骨我下意识地想挺一挺。膝盖传来的剧痛让我倒抽一口冷气,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差点又歪倒在地。周围立刻响起几声压抑的、带着讥诮的抽气声。
朽木!严夫子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眼神像在看一堆不可回收的垃圾。他不再看我,转而继续他那冗长枯燥的训导,仿佛刚才的插曲只是拂去一粒尘埃。我垂着头,视野里只有青砖冰冷粗糙的纹路,膝盖的疼痛和胸腔里那股憋屈的怒火在无声地燃烧、对撞。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个清晰的月牙印。
日子就在这无休止的跪坐、诵读、绣花(天知道我捏着那根细针时手抖得像得了帕金森)和严夫子刻薄的斥责中,像跛脚的老牛拖着的破车,吱吱嘎嘎地往前挪。每一次跪坐,膝盖的旧伤就叠加一层新的痛苦。每一次念诵那狗屁不通的《男诫》,都感觉自己的灵魂被强行按进一个狭小扭曲的模具里,窒息感如影随形。
直到侍宴日的消息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这沉闷的男德院里激起了一圈澜。
……清心男德院承蒙天恩,此次侍奉之宴,乃女相大人亲临检视尔等教化之效!
严夫子站在讲台上,声音拔得又高又尖,那张一贯刻薄的脸上,此刻竟挤出了一丝谄媚的红光,连带着他深青色的袍子都似乎亮堂了几分。此乃天大恩典!尔等务必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仪容、举止、进退应答,若有丝毫差错,撕撕你们的皮!
他唾沫横飞地强调着细节:走路步子不能超过三寸,头要低垂但不能显得畏缩,斟茶倒水时手腕要稳,水线要细,眼神绝不能与贵人平视……每一个要求都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勒得人喘不过气。
宴会厅比平日里上课的地方大了数倍,却依旧弥漫着那股挥之不去的、令人作呕的陈腐熏香。灯火倒是明亮了许多,映照得四壁悬挂的贞静贤淑、柔顺谦卑之类的牌匾愈发刺眼。我们这些男德学员像一排排待检阅的货物,穿着统一的、浆洗得发硬的素色窄袖长衫,跪坐在厅堂两侧冰冷的地砖上。主位和两侧客席都还空着。
时间在死寂中流淌。膝盖的旧伤在冰冷坚硬的地面刺激下,再次苏醒,如同无数根细小的针在骨缝里搅动。每一次心跳都牵动着那里的钝痛。我微微挪动了一下,试图缓解,立刻招来旁边严夫子刀子般凌厉的警告目光。他站在我们队列前方,背挺得笔直,脖子伸得老长,像一只等待主人投喂的鹤。
终于,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打破了死寂。环佩叮当,衣袂摩擦的窸窣声清晰传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
女相大人到——
尖细的通传声刚落,一行人便鱼贯而入。为首之人,一身暗紫色织锦官袍,金线绣着繁复的鸾鸟纹路,在灯火下流转着冰冷的光泽。身量颇高,肩宽背挺,面容算不上特别美艳,但眉峰如刀,眼窝深邃,下颌线条紧绷,透着一股久居上位、生杀予夺的凌厉气势。她的目光扫过全场,带着一种审视物品般的漠然,所过之处,跪坐的男人们把头埋得更低,连呼吸都屏住了。
严夫子早已深深躬下身去,几乎要匍匐在地,声音激动得发颤:恭迎女相大人!
女相径直走到主位坐下,并未多看严夫子一眼。随行的官员和侍从也纷纷落座。厅内只剩下衣料摩擦和极其轻微的杯盏摆放声。
侍宴开始了。
前排的学员僵硬地起身,动作拘谨得如同提线木偶,捧着托盘,依次为贵人们奉上茶水点心。他们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头垂得极低,手臂微微发抖。整个过程中,无人敢抬头,无人敢发出一点多余的声音。女相端起茶盏,只浅浅沾了下唇,便放下,脸上没什么表情。她身边一位官员低声说了句什么,她微微颔首,目光随意地扫过我们这些后排的学员。
那目光没有温度,像冬日里冻硬了的铁片刮过皮肤。
轮到我了。
膝盖的剧痛在起身的瞬间猛然加剧,像是有把烧红的刀子在里面狠狠剜了一下,腿一软,我踉跄了半步才勉强站稳。这个小小的失误,让严夫子瞬间投来一道几乎要杀人的目光。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膝盖的刺痛和心底那股越烧越旺的邪火,端起面前沉重的紫砂茶壶。壶身温润,里面滚烫的茶水仿佛在应和我胸腔里翻腾的岩浆。
走到主位旁。女相正侧着头听旁边一位官员说话,神情专注而威严,那身暗紫官袍在灯火下像一片凝固的、深不可测的夜色。
就是现在。
我的手腕不经意地一抖。
壶嘴倾斜。
一道滚烫、澄亮的琥珀色水线,精准无比地,泼洒而出!
哗啦——!
温热的液体瞬间在暗紫色的华贵锦缎袖口洇开一大片深色的、难看的湿痕。几滴滚烫的茶水甚至溅到了女相白皙的手背上。
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掐住,凝固了。
厅内所有的声音——交谈声、杯盏碰撞声、甚至细微的呼吸声——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死一样的寂静笼罩下来,沉重得能压垮人的脊梁。空气里只剩下那股陈腐熏香的味道,此刻闻起来,竟带着一丝血腥气。
我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咚!咚!咚!像战鼓在催命。
下一秒,火山爆发了。
放肆!!
一声雷霆般的怒喝,几乎要掀翻屋顶!
女神猛地站起!那张原本威严冷峻的脸此刻因暴怒而扭曲,额角青筋根根暴起,深邃的眼窝里燃着两簇骇人的火焰,直欲将我烧成灰烬!她周身散发出恐怖的威压,如同实质的狂风,压得离她最近的几个侍从脸色惨白,摇摇欲坠。
严夫子噗通一声瘫软在地,面无人色,筛糠似的抖着,嘴里发出不成调的呜咽。
完了。这是所有人脑中闪过的唯一念头。胆敢如此冒犯当朝女相,挫骨扬灰都是轻的!
我站在原地,身体在对方那山崩海啸般的怒意冲击下微微发颤,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但心底那股被长久压抑的邪火,却在这一刻诡异地顶住了恐惧,反而烧得更旺了。我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嘴角,在无人可见的阴影里,极其轻微地向上扯了一下。来吧!看看这操蛋的规矩,这见鬼的柔顺,能把我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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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相裹挟着滔天怒火,一步踏前!那只刚刚被茶水溅到、骨节分明的手带着凌厉的风声,高高扬起,目标直指我的脸颊——这一掌下来,怕是半张脸都要碎掉!
然而,就在她的指尖距离我的皮肤不足一寸,那凌厉的掌风甚至已经拂动我额前碎发的瞬间——
异变陡生!
她的动作,像是高速运转的机器被突然拔掉了电源,猛地僵在了半空!
她脸上暴怒扭曲的表情瞬间凝固,如同被投入了速冻冰窟。紧接着,那双燃烧着熊熊怒火的眼睛深处,仿佛被投入了一颗炸弹,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随即又剧烈地扩散开,里面翻涌起一种无法形容的、极致的惊骇和难以置信!仿佛看到了世上最恐怖、最不可思议的景象!
时间,再次被无限拉长。
整个大厅,死寂得能听见远处烛花爆开的细微噼啪声,能听见某个角落绣花针掉落在青砖地上的清脆叮声。
在无数道呆滞、茫然、惊恐到极致的目光聚焦下,当朝一品女相,权势煊赫,生杀予夺的顶级权臣,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随即——
扑通!
一声沉闷的、膝盖骨重重砸在坚硬青砖上的脆响,狠狠撕裂了死寂!
她竟对着我,这个刚刚冒犯了她的卑贱男学员,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她甚至顾不上自己那被茶水浸湿的昂贵官袍下摆沾染了地上的灰尘,以一种近乎仓惶、恐惧到极点的姿态,猛地伸出双手,死死抓住我同样被茶水溅湿的、粗布长衫的下摆!她的双手抖得不成样子,力气却大得惊人,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她用力地、胡乱地用自己华贵的紫色衣袖去擦拭我粗布衣服上的水渍,仿佛那是什么能置她于死地的剧毒污秽。她的头深深埋下,几乎要叩到地面,用尽全身力气挤出声音,那声音抖得变了调,破碎不堪,充满了最深重的恐惧和一种……近乎本能的卑微乞求:
夫…夫君息怒!奴…奴该死!奴该死!求您息怒!求您息怒啊——!
最后一句,已然带上了凄厉的哭腔。
嗡——!
整个宴厅如同被投入了一颗巨大的炸弹。无形的冲击波瞬间席卷了每一个角落。跪坐的学员们,侍立的仆从,瘫软的严夫子,女相的随行官员……所有人脸上的表情彻底崩坏!惊愕、茫然、恐惧、怀疑、荒谬……无数种情绪如同打翻的颜料桶,在他们脸上混合、炸开!
死寂之后,是更深的死寂。连呼吸都彻底停滞了。
绣花针落地的那声叮,似乎还在空旷的大厅里幽幽回荡,敲在每一个人的耳膜上,震得灵魂都在发颤。
我站在原地,感觉像是站在一场十二级风暴的中心。膝盖的剧痛早已被这荒诞到极致的一幕冲击得麻木,身体僵硬得如同冰雕。只有胸腔里那颗心脏,还在不知死活地狂跳,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回响。
女相依旧跪在那里,死死抓着我的衣摆,额头抵着冰冷的地砖,肩膀剧烈地颤抖着,那身象征无上权势的暗紫官袍,此刻沾满了灰尘和水渍,狼狈得像一块破布。她口中反复喃喃的夫君息怒、奴该死,如同魔咒,一遍遍冲击着所有人的认知底线。
我下意识地,微微低下头。视线落在她颤抖的、沾了灰的乌纱帽顶,又掠过她因极度恐惧而蜷缩的肩背。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奇异频率的波动,似乎正从她剧烈起伏的脊背线条中隐隐传来。
那感觉……莫名的熟悉。
就像……就像我在那个格子间地狱里,无数次看到隔壁工位那个被项目逼到崩溃边缘的同事,在茶水间角落里无声颤抖时,散发出的那种绝望的、濒临崩断的弦音。
一丝冰冷的、带着点荒诞的了然,如同毒蛇,悄然滑过我的心底。
果然。都一样。
无论冠以多么堂皇的名目,无论包裹在多么威严的皮囊之下,这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这把人逼到跪地求饶的恐惧……本质,都一样。
我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吸了一口这大厅里浑浊、带着霉味和恐惧气息的空气。然后,在死一样的寂静和无数道惊骇欲绝的目光聚焦下,在当朝女相卑微的哭求声中,我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眼珠子几乎瞪出眼眶的动作。
我慢慢地抬起手,不是去搀扶她,也不是惶恐地推开她。
我揉了揉自己那饱受摧残、此刻依旧隐隐作痛的膝盖。动作自然,甚至带着点终于能稍微活动一下的……惬意
严夫子瘫在地上,眼白一翻,喉咙里发出咯的一声怪响,彻底晕死过去。
角落里,一个捧着针线箩筐的学员,手一抖,整个箩筐翻倒在地。彩色的丝线、顶针、小剪刀、绣了一半的帕子……稀里哗啦散落一地,滚得到处都是。那枚尖锐的顶针骨碌碌滚过光洁的青砖地面,一路滚到了女相跪地的膝盖旁边,才停下。
膝盖骨撞在青砖上的那声闷响,像一块巨石砸进死水潭,余波一圈圈荡开,震得整个大厅鸦雀无声。时间凝固了,空气粘稠得如同陈年的糖浆,吸一口都带着令人窒息的甜腥霉味。只有女相那破碎的、带着哭腔的夫君息怒、奴该死在空旷的穹顶下幽幽回荡,一遍遍刮擦着所有人的耳膜和神经。
我站在原地,感觉身体里的血液一半是冰,一半是滚烫的岩浆。女相依旧死死攥着我粗布衣袍的下摆,额头抵着冰冷的地砖,那身象征无上权柄的暗紫官袍沾满了灰尘和深色的茶渍,狼狈得像被遗弃的破布。她肩膀的颤抖透过衣料清晰地传递过来,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绝望的感觉。
那频率……太熟悉了。像极了凌晨三点的写字楼里,隔壁工位那个被连续三版方案打回逼到极限的实习生,在茶水间压抑的呜咽。像极了屏幕另一端,甲方爸爸在语音通话里陡然拔高的、带着歇斯底里边缘的咆哮。
操。
心底无声地骂了一句,不是愤怒,更像是一种荒诞的确认。果然,换了个世界,换了个性别,这把人逼到绝境的压迫感,这令人窒息的恐惧根源,特么的本质一点没变。都是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只是症状不同罢了。
一丝冰冷的、带着点自嘲的笑意,无声地爬上我的嘴角。膝盖那熟悉的、钻心的疼痛时时地提醒着我存在。在无数道石化般的、混杂着惊骇、恐惧和彻底认知崩塌的目光聚焦下,在当朝一品女相卑微的哭求声中,我极其缓慢地,极其自然地,抬起了手。
不是去搀扶,也不是惶恐地推拒。
我揉了揉自己那饱受摧残的右膝。力道适中,甚至还带着点终于能稍微活动一下筋骨的惬意感。骨头缝里传来的酸胀刺痛,在这种极致的荒诞背景下,竟诡异地带来一丝活着的真实感。
噗通!
离得最近的严夫子,眼白猛地向上一翻,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咯响,像只被掐住脖子的鸡,软泥般彻底瘫倒,人事不省。
叮铃哐啷——!
角落,一个捧着针线箩筐的学员,像是被无形的巨锤击中,手一抖,整个柳条箩筐脱手飞出!彩色的丝线团如同爆炸般弹射开来,顶针、小巧的银剪子、绣了半朵牡丹的素绢帕子……天女散花般稀里哗啦滚落一地。一枚黄铜顶针尤其显眼,骨碌碌滚过光洁如镜的青砖地面,带着清脆的回音,一路滚到女相跪地的膝盖旁边,才颤巍巍地停下,尖头正对着她官袍上那片深色的污渍。
这声脆响,如同投入滚油里的一滴水。
啊——!
不知是谁,发出一声短促尖锐、又立刻死死捂住嘴的惊叫。
夫…夫子!
几个学员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想去扶瘫软的严夫子,却又不敢真的上前,手足无措地僵在原地。
女相带来的随行官员们,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有的面如死灰,仿佛天塌地陷;有的眼神惊恐地在跪地的女相和我之间疯狂游移,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个字;还有两个年纪稍轻的,腿一软,几乎也要跟着跪下去。
大…大人
一个看起来像是副手的官员,终于鼓起天大的勇气,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试探着上前一步,伸出手想去搀扶女相,却又畏畏缩缩不敢真的碰到她。
女相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这声呼唤惊醒了。她骤然抬起头!
那张曾经威严冷峻、此刻却布满惊惧泪痕的脸,正正对上我俯视的目光。她的瞳孔依旧剧烈地震颤着,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恐惧,但在那恐惧的深渊底部,似乎又掠过一丝极快的、被冒犯的羞怒和茫然——仿佛在质问:你为何不惶恐为何不跪为何……还敢揉膝盖
这丝羞怒如同投入油锅的火星,让她瞬间爆发出一种濒死挣扎般的力气。她猛地一把甩开副官试图搀扶的手,动作大得几乎把自己带倒。她不再看我,而是死死盯着自己沾满灰尘和水渍的袍袖,仿佛那是世上最肮脏的东西。
回…回府!
她嘶哑地低吼,声音像是砂纸摩擦过喉咙,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她试图站起来,双腿却软得不听使唤,踉跄了一下,全靠旁边两个反应过来的侍卫慌忙架住。
快!扶大人回府!
副官如梦初醒,尖声叫道,声音都变了调。
侍卫们七手八脚,几乎是半拖半抱地将浑身瘫软、眼神涣散的女相架了起来。那身象征权势的暗紫官袍皱巴巴地裹在身上,沾满污迹,狼狈不堪。她低着头,被架着往外走,自始至终,没敢再回头看一眼。
来时威仪赫赫,去时如同丧家之犬。
沉重的脚步声和衣料摩擦的窸窣声迅速远去,留下一地狼藉和死寂的大厅。空气里那股浓烈的熏香味被恐惧和汗味彻底污染,变得更加难闻。
所有人都像被抽掉了骨头,茫然地站着、跪着。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小心翼翼地、带着无法形容的敬畏和惊疑,聚焦在我身上——这个穿着廉价粗布男德学员服、刚刚揉过膝盖、导致当朝女相跪地求饶的男人。
我没理会那些目光,也没去看地上晕厥的严夫子和散落一地的针线。膝盖的疼痛提醒我,该换个姿势了。
我慢吞吞地走到旁边一张空着的矮几旁——那是刚才一个侍奉贵人的学员的位置。矮几上还放着一杯没动过的、温度正好的清茶。
我撩起衣摆,以一种与周围所有人格格不入的、极其放松的姿态,坐了下来。不是跪坐,是坐。屁股实实在在地接触到了蒲团。
然后,在无数道几乎要瞪裂的眼眶注视下,我伸手,端起了那杯茶。青瓷杯壁温润。我送到嘴边,吹了吹浮沫,浅浅地啜了一口。
温热的茶水滑入喉咙,带着一丝微涩的回甘,很好地抚慰了干得发紧的嗓子。
啧,
我放下茶杯,发出一个轻微的、近乎满足的叹息,目光随意地扫过厅内呆若木鸡的众人,跪了那么久,腿都麻了。
整个大厅,落针可闻。只有远处烛火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和我自己清晰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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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女相跪地之谜
女相府邸的夜,沉得像化不开的浓墨。
熏了昂贵安神香的寝殿内,气氛却压抑得让人窒息。女相,当朝权倾一时的姜毓,此刻蜷缩在厚重的锦被里,身体依旧在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冷汗浸透了她的中衣,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滚!都给我滚出去!她嘶哑地低吼,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挥之不去的恐惧。
侍女们噤若寒蝉,连呼吸都放到最轻,低着头,如同受惊的鹌鹑,迅速而无声地退了出去,轻轻掩上门。
寝殿内只剩下她自己,还有那盏在角落里幽幽燃烧的烛火。光线昏暗,将墙壁上悬挂的猛虎下山图映照得影影绰绰,那猛虎的双眼在阴影里仿佛活了过来,闪烁着噬人的幽光。
姜毓猛地闭上眼,但闭上眼,黑暗里浮现的却是另一双眼睛!
不是猛虎。是那个男德学员的眼睛。
平静。太过于平静了。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映不出丝毫波澜。没有预想中的惶恐,没有卑躬屈膝的讨好,甚至在她跪地哭求时,那双眼睛里连一丝惊讶和怜悯都没有……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漠然。
然后,他抬手,揉了揉膝盖……
这个动作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神经上!一个卑贱的、连《男诫》都没学全的男学员!在她,当朝女相,跪地求饶、尊严尽失的时刻,他想的,竟然是……膝盖疼!
呃……姜毓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猛地将脸埋进冰冷的丝绸枕头里。羞耻!滔天的羞耻!像无数只毒虫啃噬着她的心脏。比这更可怕的是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那双眼睛……那双平静到诡异的眼睛扫过来时,她仿佛瞬间被剥光了所有华服,剥光了权势地位,被赤裸裸地扔到了万丈悬崖的边缘!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法抗拒的威压,如同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她的喉咙!那感觉……就像是幼年时第一次面对暴怒的、手持家法的母亲,不,比那更恐怖百倍!是刻在骨髓里、对绝对力量碾压的本能恐惧!
夫君……息怒……她无意识地重复着大厅里说过的词,牙齿咯咯打颤。为什么为什么会喊出那个词为什么会对着那样一个人跪下
一种更深的寒意攫住了她。那恐惧并非源于那个男人本身,而是源于……她自己失控的反应!源于那瞬间被彻底击溃、暴露出最不堪一面的自己!就像……就像当年被先帝当朝斥责办事不力时,那种瞬间被抽空所有力气、只想匍匐在地的崩溃感……
不……不是他……姜毓在枕头里拼命摇头,试图驱散那可怕的联想,是……是邪术!一定是邪术!她需要一个解释,一个能将这奇耻大辱和莫名恐惧合理化的解释。
对,一定是那个男人用了什么邪门歪道!否则无法解释!
来人!她猛地抬起头,对着紧闭的殿门嘶喊,声音因为恐惧和愤怒而扭曲变形。
门立刻被推开一条缝,副官惨白的脸探了进来:大人
查!姜毓死死抓着锦被,指关节泛白,眼睛因充血而赤红,给我去查!查那个男德学院的贱奴!查清他的底细!祖上三代!接触过什么人!学过什么邪法!给我一寸一寸地挖!挖出来!
是…是!属下立刻去办!副官被她眼中的疯狂惊得魂飞魄散,慌忙应声退下。
殿门重新关上。
姜毓脱力般瘫回床上,大口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查真的能查出来吗那双平静的眼睛,那揉膝盖的动作……如同附骨之蛆,在她脑海里反复闪现。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膝盖。冰冷僵硬。
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茫然和虚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她。权势、威严、生杀予夺的力量……在这一刻,似乎都变得摇摇欲坠,脆弱得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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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学院风波再起
清心男德院的日子,以一种诡异的方式好过了起来。
严夫子自从那天被抬走后就再没回来,据说是惊惧过度,中风不起。新来的夫子是个谨小慎微的老学究,讲课声音细若蚊蝇,别说戒尺,连眼神都不敢在我们这群煞星身上多停留一秒。
跪坐新夫子只当没看见我盘腿坐在蒲团上,甚至在我揉膝盖时,他会下意识地别开脸,加快语速。
绣花那根细针被我随手扔进了角落,落满了灰。
《男诫》摊开在我面前的矮几上,上面压着一本不知从哪里摸来的《大胤地理风物志》,我翻得津津有味。新夫子路过,目不斜视。
学院里的气氛变得极其古怪。学员们看我的眼神,不再是鄙夷或麻木,而是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敬畏和恐惧,仿佛我是什么披着人皮的洪荒凶兽,走路都远远避开,绕着我走。仆役们更是战战兢兢,送来的饭食永远是最丰盛、最热乎的,甚至偷偷多塞两个煮鸡蛋。
默…默哥,一个以前总爱对我翻白眼的瘦小学员,这天趁着四下无人,哆哆嗦嗦地蹭到我旁边,手里捧着一块新买的、散发着甜香的桂花糕,声音抖得像风中落叶,您…您尝尝这个刚…刚出炉的……
我抬眼看了看他惨白的脸和额角的冷汗,没接。他吓得手一抖,桂花糕差点掉地上。
膝盖还疼吗我忽然问。
啊瘦小学员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脸上瞬间涌起狂喜,仿佛得了天大的恩赐,忙不迭地点头哈腰:不疼不疼!托默哥的福!一点儿都不疼了!
他点头哈腰的幅度太大,差点一头栽倒。
我摆摆手,示意他滚蛋。他如蒙大赦,捧着那块桂花糕,兔子般蹿走了。
清净。前所未有的清净。虽然这清净建立在别人的恐惧之上,但……管他呢。膝盖不疼了,不用跪了,不用绣花了,还有免费加餐。
挺好。
我靠着冰冷的墙壁,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骨。那天的场景,女相跪地时脊背传来的奇异波动感,又一次清晰地浮现。
那波动……和那个因为连续加班一个月、在茶水间对着饮水机无声痛哭的实习生小张,崩溃前一秒散发出的绝望频率……一模一样。
PTSD……
我无声地念出这个英文缩写,指尖在膝盖上划拉了一下。看来这摸鱼疗法,效果拔群啊。就是……副作用有点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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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太医跪求硬气
平静并未持续太久。
这天下午,我刚把《地理风物志》翻到讲述北境雪原狼群习性的一页,学院那个永远板着脸、走路带风的管事嬷嬷,像被鬼追着似的冲了进来。她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一路小跑到我面前,完全失了平日的刻板威严。
陈…陈默!她喘着粗气,声音尖利又带着难以掩饰的恐惧,快!快跟我走!太…太医署的掌院大人!亲自…亲自来了!指名要见你!
太医署掌院
我慢悠悠地合上书页。这又是什么路数女相的后招不像。那女人现在估计只想把我挫骨扬灰,不会派个太医来。
管事嬷嬷见我纹丝不动,急得几乎要跳脚,却又不敢伸手拉我:我的小祖宗!求您了!快些吧!掌院大人就在偏厅等着!脸色…脸色很不好看!
我这才站起身,拍了拍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跟着脚步虚浮的管事嬷嬷往外走。
偏厅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药草苦味。一个穿着深绯色官袍、身形微胖的中年男人背对着门口站着,肩膀微微佝偻,似乎在看着窗外。
听到脚步声,他猛地转过身。
太医署掌院,赵德全。一张圆脸,本该是慈眉善目的样子,此刻却布满愁云惨雾,眼下一片浓重的青黑,眼袋浮肿,嘴唇干裂起皮。他看见我进来,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一种极其复杂的光芒——像是溺水之人看到了浮木,又带着难以言喻的惊惧和……一丝卑微的恳求
他死死盯着我,胸膛剧烈起伏,仿佛跑了很远的路。
管事嬷嬷早已识趣地退了出去,还轻轻带上了门。
死寂在偏厅里蔓延,只有赵德全粗重的喘息声。
就在我琢磨着这位太医署一把手到底想干嘛时,他动了。
他猛地往前踏了一步,动作快得和他微胖的身形不符。然后,在我毫无防备的目光下——
这位掌管大胤帝国最高医政机构、无数达官贵人见了都要礼敬三分的太医署掌院,噗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倒在我面前!
不是女相那种恐惧崩溃下的跪倒,而是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绝望的沉重。
他跪得结结实实,膝盖砸在地板上发出清晰的闷响。他甚至没有去管自己昂贵的绯色官袍沾上了灰尘,而是猛地伸出双手,死死地、颤抖地揪住了我粗布衣袍的衣角!
力道之大,几乎要把布料扯破。
我下意识地想后退一步,却被他死死拽住。
他抬起头,那张圆脸上涕泪横流,眼里的血丝红得吓人,充满了被逼到绝境的疯狂和不顾一切的哀求。他死死盯着我的眼睛,仿佛要从中榨取出救命的稻草,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深处挤出嘶哑破碎、带着哭腔的哀求:
求求您…求求您了!教教奴家…教教奴家怎么才能…像您一样硬气啊!求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