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半截火痕 > 第一章

我生活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
年少时一场大火带走了我的爸爸。
长大的我沦为为了母亲和弟弟的吸血包。
可惜我并不是什么大女主,自立自强打脸家人。
但是菟丝花也是捕猎者,不是吗
一、
我第一次见到安源东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的机会来了。
他是一个高挑瘦削的男人,裹挟着寒风走进了贺潇工作的银行,他还接着电话,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喜悦,但是面上却平平的。
明天的会上的讲话我会准备的。
不会辜负您的提携。
当男人走到柜台时,他也结束了他的通话,把手机握在手上。我被灌进来的寒风一激,人顿时精神起来,对着面前的男人问到:你好,要办理什么业务
办一张银行卡。
我熟练地从柜台旁边拿出了一张表让男人先填,又去机器旁帮男人取了号。
我走回柜台后,男人修长的手接过了纸质号,把填好的表给我看。我看了男人名字那一栏——安源东,然后笑着说:安先生,好需要扫这里收一个验证码就可以等待叫号办理了。
男人话不多,拿起手机操作了两下很快完成,向我展示了验证消息后,在我赞同地点头后,开口说了句谢谢,然后就落座在等候区了。
这时候我才发现他声音也挺好听的,我不由自主打量了下男人,意外发现他睫毛挺长,鼻梁高挺。
安源东坐在银行大堂时,掏出手机翻看了一下朋友圈。
时间会证明一切,小人上位永远比君子容易。
一个自拍头像的天道酬勤发的,安源东想起了这个人,学校的后勤主任——杨得义。
没什么能力,马屁倒是拍得不错,本来以为张校升了后自己位置再进一进,没想到都被截胡了,可把他伤心了。突然想起韩主任对杨得义的评价,安源东心底笑了笑,不就是是自己截胡的吗
他清楚条朋友圈就是杨得义来阴阳他的,他点进了杨得义的朋友圈。往前翻第二条是职场失意,情场也失意,配图一张婉转回绝他约会请求的聊天截图。再往前翻是约会的场景和场景中拍到了女人的半边脸,配文是:和佳人共饮。
安源东指尖划过照片中女人修长的脖颈,感觉眼熟。他突然抬头看向在柜台坐着玩手机的大堂经理,女人的双腿交叠,更显的体态优美。安源东想象了一下这个高挑的女人和矮胖的杨得义站在一起的场景不禁莞尔。
我没想到自己会出现在相亲对象的朋友圈还被客户看见,我此时正认真回朋友消息。
我的朋友穆梨告诉我,她考调到了东亭中学。
我打打删删最后回了个:恭喜
我抬起头,突然发现安源东走到了我面前,清俊的面上带着一点笑意,像一张无懈可击的面具。
刚刚柜员和我说,后面要办商户收款码可以直接在你这办。
我连忙站起来回答:是的先生,我加一个你的微信吧,如果要办什么可以提前联系我。
这些话对于我在平日对客户说了千百遍,今天面对这样一个帅气的客户,我突然生出了一点不好意思。
而面前的男人只是微笑的点了点头。
当我转身弯下腰拿手机的时候,衣服上卷露出了一节皮肤。
安源东在她腰上看见了一个熟悉的疤痕,而这个疤痕的下半截在他的掌心。他别过头看着窗外,天气阴沉了下来,他想现在还不适合。
我快下班的时候,屏幕上吴芳的来电显示,让我指甲几乎掐进茶水间的大理石台面。
我接起电话大骂:贺明是断手断脚还是脑干缺失二十八万给他买婚房不如直接买口棺材钉死你们的重男轻女!
劣质茉莉香精在热水沸腾中散发化学制剂的酸味,母亲尖利的嗓音混着麻将碰撞声传来:女孩子说话怎么这么毒人家王老板不嫌弃你老...
是啊,毕竟我这种二十五岁的老白菜帮子,只配给四十岁离异带娃的领导当填房是吧我突然笑起来,你们当年把我的录取通知书烧了时,怎么没想过闺女也能卖个好价钱
那王老板不行,杨主任呢人家在东亭学校管后勤,油水高。你这丫头不要不识好歹,人家看得上你呢。
我几乎想要尖叫,但是想到在公共场所我压下了声音:看得上我什么,你知不知道,人家有老婆。
对面的声音变得支支吾吾:分居了都嘛,再说了他愿意出30w,你们谈一段时间恋爱,等他离了就好了。
我闭上眼睛,直接挂断了电话。
消息不断的弹出来,我没点开听,只回了一句:妈,我再想想,你再催我,这个月贺明的网贷我不给他还了。
对面终于消停了。
我想到了安源东,他的资料上写的单位也是东亭中学。我问了梨子,梨子说那是东亭中学新调过来的副校长。梨子兴致勃勃地分享:听说是平堤区最年轻的副校呢。而且小王说安校好像是单身吧。
长得帅,还有能力的单身汉吗我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想到,那很难得了。
二、
安源东收到萧局的消息时,他还在开车。
车外是大雨,阴天里的红灯让人眩晕,他数着倒计时看灯变绿。
小安,最近有几条对你的建议我收下了,你也要改进哈。
安源东用脚趾都能想到谁要整自己,不过杨主任明显还是小看了人。
他不经意往车外望去看见了一个高挑清瘦的背影在雨里奔跑。
是那个银行的大堂经理。
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疯狂摆动,我抱着文件袋在公交站台跺脚时,黑色奔驰打着双闪停在我面前。车窗降下半寸,露出男人修长的指节:贺经理要去东亭中学方向
安校长愿意送我一截吗我盯着男人的双眼。轻轻俯下身,窈窕的身姿显露。
当然。
副驾真皮座椅还残留着体温,我攥着浸湿的衬衫下摆。车载香薰是雪松混着佛手柑,就像男人此刻递来帕子的手,冷冽中透着危险的热度。
擦一下水吧。
安源东从后视镜瞥见我锁骨处的水珠,突然猛打方向盘避开积水。
我整个人歪向驾驶座,湿发扫过他手腕静脉。
一个漫长的红绿灯,安源东突然说:贺小姐还没吃饭吧。
我点了点头。
霓虹灯牌云顶酒店在暴雨中忽明忽暗,男人解开安全带时,袖扣擦过我膝盖:听说新开的日料店蓝鳍金枪鱼不错。
到了日料店服务员领着我去换了一套衣服,应该是提供给客人拍照打卡的和服,那些湿了的衣服则拿去烘干了。
我跟着男人身后的时候,感觉自己像一个温婉的妻子。电梯镜面映出两人交错的倒影。我看着镜中男人慢条斯理卷起衬衫袖口,手掌露出一道疤痕。一束火突然烫过记忆,我定了定神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我对安源东更加殷勤,我起身为安源东倒一杯清酒,腰肢柔软。
我和安校有缘分。
安源东点了点头,一口饮下了我敬来的酒。
我知道自己笑起来很好看:既然有这个缘分,不如我给你推荐几款我们银行的理财产品。我眼睛弯弯,安源东不禁失笑。
贺小姐尽职尽责,我愿闻其详。
太生疏了,以后叫我潇潇就行了。安源东愣了一下,开口道:那潇潇,也不要叫我安校,叫我名字就行了。
我当即便喊了一声:源东哥。
安源东欣赏着我的侃侃而谈,最后真的决定买下不少的理财产品。
落地窗外惊雷炸响,而我在心跳声里看见男人瞳孔中兴奋的自己。
我借口出去上厕所,台上手机在此时疯狂震动,杨得义发来的裸照正在对话框里加载,配文是:婊子装什么清高
我咬着后槽牙,想到高大的安源东和矮小的杨得义。发了条消息出去。
今天的天黑的格外的早,路上行人也少。我踩着高跟鞋绕过巷口积水,廉价伞骨在狂风中发出垂死的呻吟。我拒绝了安源东送我进来的提议。便利店的荧光灯管将我的影子撕成碎片,后面跟是有鬼影埋伏着。
这不是我们眼高于顶的贺小姐嘛阴恻恻的笑声从自动售货机后传来,杨得义圆滚的身躯堵住巷口。听说你弟又网贷了求我啊,求我就帮你还。
我后退时踩到腐烂的菜叶,腥臭汁液沾上鞋面。杨得义突然扯住我工牌带子子恶狠狠地说:装什么清高要不是当初看你身材好长得漂漂亮亮,你以为就你那个家庭有机会跟我相亲。今天晚上和那个男人约会回来这么晚
后颈传来带子勒紧的刺痛,我想起十二岁那年被弟弟锁在阳台的冬夜。冰花在睫毛上凝结时,我以为我会死,而父亲那时醉醺醺回家才发现我。后面这样的绝境并不少,可是父亲死了,谁来帮我呢
此刻杨得义呼出的酒气喷在耳后,和记忆里父亲打翻的二锅头味道重叠成令人作呕的沼泽。
我不断地挣扎啜泣,但却无法挣脱。
杨主任真是男子气概低沉的声线切开雨幕,安源东一只手握住了野兽的手腕。暗红伞面徐徐抬高,露出男人被雨丝染亮的眉骨:食堂的报表,郑书记周一就要,你一直求书记延缓时间,原来是耽误在这上面吗
杨得义肥厚的脸皮抽搐着,手腕上的剧痛让他酒醒了醒。
安校这根高枝你攀得上吗他啐了一口我便离去。
我几乎是快要跌坐到地上,被安源东一把给拉了起来,男人的声音在贺潇耳朵中有些失真站好
谢谢我的声音有些抖,安源东皱了皱眉,递出了我掉在他车上的手链。
没事,以后小心一点。杨主任我似乎记得他还没离婚。他蹲下来帮我擦了鞋上的污渍。
我点了点头,泪水一滴一滴滑落出来:我知道,可是我妈为了钱逼我和他一起,我不愿意…
眼前人梨花带雨,安源东的表情是一种高高在上的怜惜,心里面在为贺潇的演技打分。虽然知道是假的泪水,但是这样的贺潇也很美。
他从善如流地安慰她说:钱的话,我可以给你想想办法。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第一次站在她面前说出这样的话。
他牵着我的手送我回家,手心里的伤疤滚烫。让我想起了父亲去世的那场大火,我现在身上还有那场大火的伤疤。
我思忖再三,终于踌躇地给安源东说,我弟弟偷拍了自己的洗澡照片给杨得义,所以杨得义一直拿这个要挟我。
安源东的表情先是错愕后是愤怒,最后他说他会和杨主任谈一下。
杨得义再次给我发消息的时候是道歉,并且保证自己删掉了视频照片。
最后他不甘心地说:贺小姐好手段,安校愿意为你出头,不过我听说安校马上和萧局的千金好事将近,不知道这棵大树你能靠到几时呢况且,你以为安源东就是什么好人。
杨得义并不算放过我,他把我傍上安源东的消息添油加醋告诉了我妈。
三、
吴芳直接找到了我家里来。
面对我,吴芳的脸几乎有一种扭曲的嫉妒,然后又很快笑起来:潇潇,那钱你总得给出来了吧,你弟不仅要结婚,还要创业呢。
吴芳其实对我永远是笑脸多于愤怒,可是她也说笑着让我不要上学,说笑着把我介绍给大我二十岁的老男人。她不用愤怒逼迫,因为几乎没人可以更改她的决定。
除了贺明和钱,钱是万能的,没有贺明是万万不能的。
我没说话。她又骂了起来:当年是你弟救了你一命。当时不是他要出去去市场,我也把喊上你喊上,你就死在那场大火里了。
这些话我听得快耳朵起茧子了。
我站了起来质问道:你和我说,弟弟在家里,爸爸在等我们我才去的。
你爸当时下了工要休息,我不说你爸在你能愿意去帮忙提东西吗
听到这话,我血液都凝固了。我一屁股坐下来泪不住的往下掉,捂着脸呜咽出声。
原来当时妈妈为了让我去做苦力,故意说是爸爸要带他们去市场,弟弟在家玩游戏。其实是弟弟吵着要买东西出去了,爸爸在家休息。
所以最后爸爸死在了那场大火里。
吴芳软了声音:妈知道重感情,当时知道大火燃起来了你还跑回去救弟弟,你说你现在怎么就不在帮帮他呢。明明给我说了50w,他以后也会好好尊敬你这个姐姐的。
我坐回客厅的沙发上,我冷冷地对吴芳说:妈,我没钱,这些年我已经被贺明吸干了。
从我没用家里的钱起,贺明就不断地找我要钱。我现在都记得读大学的时候,贺明抢走了我打暑假工挣的生活费,我哭着求贺明还回来的时候。当时贺明把我推开,吊儿郎当地笑着说:没钱读书就去卖呗。
要不是后面得到了好心人的资助完成了学业,我想我可能会再杀一次贺明。
吴芳堆着笑握着我的手,贴在我身边红唇一张一合:既然那个安校这么愿意帮你,那你就借了,再慢慢还嘛。妈也不是催你,明明那边有个项目要得紧。
母子俩一个样,话里话外都是想让我卖尽皮肉,给他们换来潇洒。
拿钱打水漂的项目,急什么。
吴芳不满地瞪我:少瞎说,明明说绝对靠谱。
我只能先稳住吴芳说:妈给我两天时间吧。
给我两天时间,我看一下怎么解决你们。
吴芳走后,我站起来,把水杯砸向电视,碎片迸开,液晶显示屏的裂痕很像蜘蛛的网。
做完这些事后,我给安源东打了个电话。
安源东来的时候,客厅一片狼藉。
这段时间我们走得近,但是安源东从来对我不逾矩。可是他的眼神看着我的时候,我又觉得自己可以抓住很多东西。
梨子说安校的能量应该挺大的,杨得义是学校的老人了,结果都被他整走了。梨子声音压得低低的,学校食堂和新修公寓的财务报表有大问题,杨得义的岳父保着他才没让他直接进牢子。
梨子从高中起就在东亭中学读书,毕业后又考回东亭工作。她说学校现在的管理倒是不乌烟瘴气了,可惜不知道为什么各种补贴越来越少了。
她哀叹过:看来我们真的是吃尽时代黑利了。
我难得没附和她,因为我还在想这位安校的能量有多少可以帮我一把。
像我这样一无所有的女人,能撬动他的似乎只有一点感情。
所以我红着眼扑进他怀里的时候,安源东如我所料没推开他。
源东哥,我弟弟要钱去投资,我打听了,他根本就是去赌。我不给他钱,我妈就砸烂了我的家说要闹到我的单位上去。
安源东怜爱地摸了摸我的头发说:钱我来想办法,怎么给出去的,我们就让他怎么回来。
安源东永远这么体贴,他对我很好,好到我找不到理由来说服自己沉浸在其中。
他抬起我的脸,帮我擦着泪。看着凌乱的客厅时,眼睛里面是阴冷。
换一个地方住吧潇潇,这也不安全。
吴芳闹过来的时候,我才接到梨子的消息。
梨子给她发消息说贺明钱全部输完,连吴芳的棺材本都输完了。
吴芳疯狂的给我打电话,发消息。她难得扯破了脸皮,直接到我工作的银行来。拉着我让我拿钱出来,不然她就让王老板来接我。
我此刻没有以前的懦弱,我脖子挺立,不管吴芳说什么,我只有三个字:我没钱。
吴芳气得给了我一巴掌。
这时候行长才从里面走出来,让保安拉开了吴芳。看着我脸上了伤,行长叫保安报了警,然后给我放了假。
实际上是暂时停职。
安源东赶过来的时候,吴芳倒是把嚣张气焰收了起来。
在警局里安源东让司机送我去医院看看伤口。
而他留下来,面对这个比豺豹贪婪的女人,他先自我介绍了一下:你不用了叫我安校,这是我随母姓的名字。吴姨,叫我袁东吧,这个名字你可能熟悉一点。
吴芳的脸一下变白,嘴唇有些嗫嚅:原来是厂房老袁家的孙子啊。
当年那场大火一共死了三个人,贺潇的爸爸贺建军,以及老袁的疯子女儿和女婿。
从警局出来后,吴芳消停了一阵。
我搬进了安源东给我找的新公寓。今天晚上安源东说有惊喜给我,于是我换上了一件宽松的白长裙。
我没想到安源东说的惊喜,是一张银行卡和房产证。
这些年你帮他还的网贷,你给吴芳的钱,还有一些小利息,还有那套你妈买的房子的房产证。
安源东找人给贺明做了一个不太高明的骗局,但是偏偏有傻子往里钻。
贺明欠了一屁股的债。
安源东还带我去看了看贺明的现状。
隔着车窗,我看见贺明被三个黄毛按在地上打。
也许是姐弟的心灵感应,他抬头看向我的方向一眼看到了我。他先低头暗骂了句婊子,然后挣脱开扑到车窗:姐!他们真要剁我手!我下意识去摸门锁,却被安源东按住大腿。
三。男人开始倒数。
黄毛举起蝴蝶刀。
二。
贺明尿湿了破洞牛仔裤。
一。
他踩下油门,车子弹射了出去。
顺便他还帮贺明报了警,理由是有人聚众斗殴。
他拍了拍我的手:吓吓他,没事的。
我面露出不忍,实际上心想一刀能划破贺明的脖子最好。
四、
回到公寓的时候,安源东去厨房拿杯子倒水,出来看见我赤身站在客厅中间。
他一瞬间差点没拿稳杯子。
所以他把杯子放了下去,然后走过去把那条她今天穿的白色连衣裙给我重新穿上。
白色多好的颜色,和我表现的一样无瑕。
我知道也许自己现在该惊喜、该感动、该失落,可是当安源东对自己无动于衷的时候,我只有愤怒。
我给出了我认为最大的报酬,就这样被人熟视无睹,那面前的人到底想要什么呢。
天上不会掉馅饼,也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帮我这么多。
所以我声音近乎冰冷的问他:你不喜欢我,还是说更喜欢领导的千金。
安源东摇了摇头都不是,潇潇你不需要对我这样,我自己乐意帮你的,或许你应该自私一点。
我不漂亮吗我眼睛红红的。
你不知道自己漂不漂亮吗贺潇,你读大学的时候有很多男生追求过你呢。
你怎么知道
安源东的表情凝固,随即笑了一下:穆梨老师和我聊过一些。
我暗骂了一声梨子出卖我,身体渐渐回暖,抱着安源东靠在他的肩头面无表情,声音却怯怯地:我只是想为你做些什么。
我想安源东是喜欢我的。
有一件事,你愿意帮我的话,也许我能更放心。安源东声音依旧温柔。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我嘴角勾出一丝冷笑,但是声音温柔:源东哥,只要你开口我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萧局长的饭局上,我是以安源东女朋友的身份出现的。萧局长对我明褒暗贬,更是对安源东有些不瞒。
听说最近你有些玩忽职守。
安源东虚心受教。
而我逃进洗手间,撞见教育局长的千金在补妆。女孩唇釉色号与的一模一样,镜中交汇的视线里藏着淬毒的怜悯。
梨子最恨这些官二代,她说有好几个引进到教师发展中心的地头蛇之子,连主持培训的稿子都读不通顺。
你是源东拉来的挡箭牌吧。女孩勾唇的时候脸上没有笑意我爸把他看做准女婿提拔,可惜我不喜欢他,我也不想得罪我爸,所以只有他去得罪咯。
话语中的高高在上难以掩饰。
我笑了下:能帮到源东哥就行。
女孩饶有兴致地回头看我:源东说你救过他,所以他才整杨得义的。杨得义为了不离开平堤区,找人求情都求到我这了。他老婆和他离婚都是让他净身出户了。
我神色淡淡:是吗
女孩还想说什么,但是接了了个电话就匆匆离去了。
我双手撑在洗手台上,回忆自己以前到底什么时候救过安源东。我摸上了腰间的伤疤,突然回忆被拉到十一年前。
十一年前,燃烧的老旧厂房。
我跑回去想救还在里面的弟弟,却发现了因为浓雾昏迷的少年。我摇醒了他,想先把他带出去。
往左!左边有通风口!少年嘶哑的吼声混着爆裂声,我扛着少年的半边身子。艰难地往前走。
火舌舔舐着天花板,沥青融化滴在肩头,我突然被少年扑倒在地。燃烧的横梁砸在方才站立的位置。
你...我的谢意卡在喉咙,一片碎裂的玻璃弹飞过来,我看到少年用手去挡,而自己的腰上还是有一阵皮肉绽开的痛。我低头看去那块玻璃一半划开了我腰上的皮肤,另一半没入了少年的手掌当中。
我忍着痛把少年带了出去,很快有人发现他们,把昏迷的少年接走。
我没和少年一起走,我想着弟弟还在里面,又转身回去。
可是走到大门前,我看见吴芳扑在一个盖了白布的身体上哭的大声,而弟弟坐在一边哭泣。
弟弟没死,他们在哭谁
我呆呆走过去,掀开白布发现是爸爸,一下子晕了过去。
后来,吴芳不知道哪来的钱买了新房子,他们搬了家。
那场火灾最后调查出来说老袁家的疯子女儿纵火,老袁的女婿也被在里面烧死了。
我记得那个疯女人,她穿得很漂亮,但是漂亮的裙子下,有很多伤痕。
东东袁爷爷高亢的声音经常在院落里响起,我终于知道自己救出来的是谁了。纵火犯的侄子,袁东。
现在我依靠的男人,安源东。
我心绪太乱,连装也忘记装了,没给安源东打招呼,直接打车回了公寓。
安源东追出来的时候,只看见了在车后排贺潇颤抖的肩膀。一旁的萧爱琳还在催促他回饭桌上,不然等会儿萧局不开心了,最近的努力又要泡汤了。
她跟安源东身边装了一段时间安分,就等这次爸爸松口送她出国呢。
五、
安源东第二天来公寓,我假装自己还在睡觉。
安源东没打扰我,只在我的床边坐了一会儿。他碰了碰我的发丝,像是触碰易碎的琉璃。
他没待一会儿,又被一个电话叫了出去。
我的床边留下了个文件袋。
我起身,跪坐在地毯上,打开了文件袋,泛黄的保险单上,受益人姓名让我几乎屏气——贺建军,我那烂醉一生的父亲。投保日期是火灾前三天,理赔金额精确到与自家新房首付一致。文件底部粘着半张烧焦的照片,吴芳年轻的脸在烈焰中扭曲成恶鬼模样。
文件袋里还有对当年的火灾的调查报告,其中就包括吴芳和老袁家女儿接触记录,以及火灾现场被反锁的门的记载。
那个房间里烧死的人,就是老袁家的女婿和我的爸爸。
对此吴芳的解释是,两个男人在家喝酒喝醉了,门怎么反锁了不知道,可能是门太了坏了。
我的手发抖,门为什么锁她很清楚,因为我以为里面是贺明。所以当时吴芳叫我离开的时候,十四岁的我偷偷地给房间门锁上,来报复贺明曾经把她锁在天台。
原来害死爸爸,除了吴芳的手笔之外,还有自己的弄巧成拙吗
在空寂的公寓里,我哭得很大声,她像野兽一样嘶吼。
我恨了很久的那场大火,不过是自己的恶作剧和吴芳的谋划。
我陷在那种情绪里无法自拔,连安源东什么时候来的都不知道。直到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我才慢慢停止抽噎。
安源东温和的声音流淌:吴芳教唆我姑姑放火,来骗取保险。姑姑和姑父的死给我爷爷带了太大的打击了。他发现,我姑父生前一直在家暴我姑姑,这也有可能是我姑姑纵火的原因之一。爷爷去世后,我爸妈离婚,我回到了我妈那边改了姓。我回去找过你,那时候你已经搬走了。后面再有你的消息,就是你上大学的时候。你妈不让你上大学,当时闹得很凶。你自己打工挣学费,我偷偷去看过,很辛苦。
袁家的小女儿是产后抑郁疯的,袁爷爷为了女婿轻松点,就租下了隔壁的房子让女儿女婿搬了过来。谁能想到女婿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欺负自己的女儿,袁爷爷死的时候还在念着小女儿的名字道歉。
我摸着他手中的伤疤,眼睫上的泪未干。那时候陪我打工的梨子,说有个男生经常出现偷偷看我,而自己每次抬头看的时候却没看到过踪影。
我接下安源东的话:所以上大学的时候你资助了我对吗暮雨基金。梨子当时还笑说潇潇暮雨子规啼,恐怕就是为我设立的。当时的我一笑而过,而现在才明白过来天底下没有这么多的巧合。
安源东点了点头,其实他一开始是想当面感谢她,可是越到偷偷关注她,他就越不敢出现,他知道她父亲去世后她过得更不好。所以这些年他暗中帮她,他想在自己有足够的能力拉她出旋涡后才出现在她面前。
一开始他也不知道自己对贺潇到底是恩情还是爱情,可是当他发现自己嫉妒出现在他身边的男人时,他就知道原来自己早就动了心。
萧爱琳说的那些话你不必放在心上,她要出国,我在帮她说服她父亲。安源东顿了一下她女朋友还在美国等她结婚。
我抬头,有些惊讶:那
安源东笑了笑:萧局不知道。
他拾起那张泛黄的保险单,这个东西他也给了一份给吴芳。
这个一贯图财如命的女人,乖乖交出了房子和钱,她低声辩解:那老贺一辈子都挣不上这个钱,天天就只知道喝酒,他是把自己喝死的。
安源东此刻把下巴抵在我的头发上,向我保证:你不想见到的人,这辈子都不会在出现了。
总算一件高兴的事情,我也笑了笑。
因为我知道,吴芳和贺明应该坐在前往果敢的路上。
梨子找人给贺明介绍的大项目呢,就是有点远——在缅甸。
吴芳这一辈子,最爱的儿子带着她去缅甸,准备榨干自己的母亲,再给自己换一点翻盘的资本。
那场大火的余烟笼罩,我在梦里仍然听得到燃烧的味道,爸爸的身影在大火深处向我摆手,似乎在说:走吧,向前走吧。
六、
后面我和安源东结婚的时候,梨子挤眉弄眼地求我以后让安校在东亭中学好好关照她,以后要抱我们夫妻的大腿。
我问她,为什么要给安源东说自己大学的时候很多人追。梨子发愣:我没说过这些吧,我不喜欢和领导聊天的。
在萧爱琳出国前,我找到了她。
作为为萧爱琳出国留学实际上是为了和女友结婚这个秘密保密的代价,我换取了几个安源东的把柄。
当时萧爱琳的表情无法形容,她说话并不好听:菟丝花也是会缠死人的,看来源东看走了眼。
如杨得义所说,安源东确实算不上好人,教师学生的补贴,学位的买卖,学校项目的贪腐,他是萧局的第三只手。
但在婚礼上,我的笑无比真心。
司仪在庄重的气氛郑重地提问:请问新郎安源东先生,你是否愿意娶贺潇小姐为你的合法妻子,并当众发誓无论富贵贫穷,无论健康疾病,都将永远爱她,呵护她,并忠诚于她决不抛弃,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永远爱她,一生一世!你愿意吗
安源东一贯从容的脸上难得激动道:我愿意
司仪转而问我。
我平静一点,眼里泪花依然闪闪,望着眼前可以算得上救我出了那个重男轻女的吸血家庭的男人,我开口:我愿意
前提是安源东遵守一辈子的誓言。我记得他教过我,人应该自私一点。
男人的话,没有锁在手机里他的把柄可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