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在32岁的那个夜晚,28楼的风像耳光。再睁眼时,我重回到了22岁,手里攥着一张陪酒通知——这一次,我宁做刀俎,不做鱼肉。
1
雪夜之前
我叫林羡,死的时候三十二岁,那天是腊月二十三,北方小年。
我挑了晚上十点零八分跳下去,因为十分钟后会有一次全城烟火,二十八楼的
LED
屏会准时切广告,没人会注意到血溅在雪地上像廉价口红的碎渣。
风从领口灌进来,我脑子里只剩一句话:要是能重来,我绝不再跪。
结果真重来了。
我睁眼时,耳边不是呼啸的风,而是
2016

6

18
号下午三点零六分的蝉鸣。
出租屋的吊扇吱呀呀转,天花板掉皮,老鼠在衣柜后开派对。
手机在枕边震动,一条微信:羡羡,晚上八点锦绣
306,《长安月》饭局,别迟到。——周姐
我盯着那行字,手指控制不住地抖。就是这场饭局,上辈子把我推进深渊的第一杯酒。
我坐起来,对着镜子扯扯嘴角,镜子里的女生二十二岁,胶原蛋白刚好,眼底却全是
32
岁的疲惫。
我拍了拍自己的脸:林羡,别怕,这次你必须带挂。
可挂在哪里银行卡余额
903.4
元,支付宝里
27.8,微信零钱
6.66,数字吉利得可笑。
医院那边发来短信:林女士,您母亲预交金不足,请于三日内补缴
3
万元手术费。
我使劲攥着手机,指节都发白了。三个月内必须出圈,这是我给自己立的军令状。
我洗了把脸,把头发扎成马尾,换上最普通的白
T
牛仔裤——今晚不能穿得太好,也不能太差,得像个刚出道的穷学生,才能让他们放松警惕。
出门前,我最后检查了一下帆布包:一支录音笔,两片维生素
C,一小瓶医用催吐剂,还有我妈的住院手环,塑料扣子上刻着床号
17。
我把它系在手腕内侧,冰凉贴皮肤,像一条随时收紧的镣铐。
地铁上,我反复回忆上辈子的细节:包厢
306,圆桌八人,主位是副导演张荣,左手边是制片人老赵,右手边是广告商王总。
7
号杯是青花瓷,杯沿有缺口,酒里兑了东西。
前世我喝了三口就开始晕,醒来时躺在
1208
的床上,窗帘遮光,床头摄像机红灯亮得刺目。
后来视频流传出去,公司公关居然说我是自愿炒作,母亲被气到心梗。那三个名字,我深深刻在骨头里。
出了地铁,我绕到锦绣后门,先找消防通道。
上一世就因为我慌不择路,所以跑错了方向,这次我一定要看清楚每一道逃生出口。
306
在二楼最里侧,走廊灯光昏黄,服务员端着果盘来回穿梭。
我低头假装打电话,顺势把录音笔塞进门口绿植的泥土里,红色指示灯被叶子挡住,位置正好。
19:55,我把包厢门推开,里面烟雾缭绕。
张荣比去年更胖了,肚子把
polo
衫撑成了半球型;老赵头发少了,鬓角贴着两片假刘海;王总是新面孔,五十出头的样子,戴着金丝眼镜,像条笑眯眯的鳄鱼。
周芸坐在副陪位置,冲我招招手:羡羡,快过来,就等你了。
我走过去,故意把凳子拖得吱啦响,坐下时膝盖碰倒了
7
号杯,酒洒了一桌。
周芸皱起了眉头,服务员立刻换了新杯子,我趁机把袖子里的维
C
片丢进自己喝的橙汁里,起泡冒气,像劣质香槟。
张荣这时举杯道:来,欢迎我们长安月的小将军!
我端起橙汁,抿了一小口,舌尖抵住牙齿,假装被酸到了,皱起眉头吐回杯中,顺手把杯子放回转盘边缘,离我最远的位置。
张荣脸色有点僵,感觉我没给他面子,这时老赵慌忙笑着打圆场道:小姑娘害羞,咱们慢慢来。
我心里冷笑,慢慢来吧,看今晚谁先趴下。
第一轮敬酒结束后,我起身去洗手间,抠嗓子把橙汁吐得干净,再含一片薄荷压味。
镜子里的女生眼尾发红,像刚哭过似的,其实是兴奋得要命。
我打开手机,录音笔
APP
连接正常,能听见包厢里模糊的碰杯声。
回到座位上,张荣已经开始第二轮了:小羡,咱们玩个游戏,真心话大冒险,就玩转瓶子。
瓶子转到我了,他笑眯眯地说:大冒险哦,你要亲王总一下。我攥紧筷子,迟迟没有动作。
王总推了推眼镜,像条等待投喂的鳄鱼,不动声色。我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包厢门突然被推开——
一个穿保洁服的大姐猛地闯进来,指着张荣鼻子破口大骂:你个臭不要脸的,又灌小姑娘!
全场顿时安静。只见大姐一把掀翻转盘,盘子碎了一地。
张荣脸色铁青,周芸跳起来赶忙拉人,我则趁乱摸到门口,拔下录音笔塞进兜里。
最后大姐被保安拖出去了,走廊里我听见她大声喊道:张荣,你闺女今天过生日,你答应陪她吃蛋糕的!你还有脸在这喝酒,给老娘滚回去…声音撕心裂肺。
我后背直发凉,原来不是救兵,而是苦主。包厢里顿时乱成了一锅粥,我借口受惊,赶紧提前离场。
下楼时,我腿软得差点跪倒在地,手心全是汗。
出了锦绣,冷风一吹,我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浑身发抖。
我蹲在路灯下,打开录音笔,听见最后一句是张荣压低声音:先送她回
1208,摄像机调好了。
我狠狠地咬紧牙,把录音备份到云端,再传一份给陌生邮箱——那是我给自己留的后门。
回到出租屋,老鼠也安静了,吊扇还在吱呀。我把母亲的手环贴在胸口,小声说:妈,再等我三天。
窗外开始飘雪,六月的雪,像极了上辈子我跳楼那天的夜,也是雪花飘飘…
我缩进被子,告诉自己:第一章才刚开始,谁也甭想让我再跪。
2
白手套
我一夜没睡。
录音笔里张荣那句送
1208,摄像机调好了像根鱼刺,卡在我喉咙,咽不下也吐不出。
凌晨四点,我干脆起身,把音频剪成三段:一段只有碰杯声,一段是他压低嗓子说房间号,最后一段是王总意味不明的笑。
剪完后我把它们分别存进三个邮箱,定时发送:一份给经侦大队,一份给八卦工作室,一份给星传媒的公关部——收件人写的是我自己。
做完这些,天边泛起蟹壳青,我趴在桌上打了个盹,梦里全是
1208
的房门,门把手上挂着请勿打扰的牌子,晃啊晃,晃得我直恶心。
早上七点,医院来电,说母亲今天安排做术前检查,让我赶快补交
5000元
押金。
我握着手机,嗓子发干:卡里只剩
903,还差四千多。
我翻遍了通讯录,能借钱的只有一个大学同学,那姑娘去年结婚,婚礼上我只随了
200
块红包,现在去借的话,对方估计连微信都不回。
我咬咬牙,给周芸发了条微信:周姐,昨晚受惊,想请假半天。
发完就把手机倒扣在桌上,像扣住一只随时会爆炸的雷管。
她回得比我想象还要快:九点来公司,陆总想见你。后面跟了个笑脸。
我看着那个笑脸,背脊窜起一层冷汗。陆以恒,星太子爷,上辈子我只在财经杂志封面见过他,这辈子却提前撞上了。
我记得再过两年,他会因为一场车祸退出董事会,从此销声匿迹。
可现在,他为什么点名见我难道昨晚的混乱里,他也在场
我脑子里乱成一锅粥,手指却无意识地敲键盘,搜陆以恒
行程
6

19
日,页面空白,狗仔队还没跟上他的节奏。
九点整,我站在星27
楼会议室门口,手心全是汗。门开着一条缝,冷气混合着咖啡香味扑面出来。
陆以恒坐在长桌尽头,身穿深灰色衬衫,领口敞着一粒扣,袖口卷到小臂,露出一截疤。
他抬眼看我,目光像
X
光,把我从头发丝扫到球鞋边。我下意识挺直脊背,听见自己声音发紧:陆总,您找我
他没说话,只推过来一只牛皮纸袋。我打开,里面是一沓现金,五捆,每捆一万,上头压着一张便签:押金。
便签字迹瘦劲锋利,像刀刻一般。我喉咙发紧:陆总,我无功不受禄…
他十指交叉,语气淡淡:昨晚
1208
的备用房卡,是你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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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愣,下意识摸口袋,房卡还在,塑料边缘被我攥出一道白痕。
他把另一张卡推过来——黑色,磨砂质地,房号
1208,背面贴着微型存储卡。
锦绣是我家的物业。他声音很低,却足够让我耳膜发震,走廊监控,我让人删了前三十分钟,留了后三十分钟。
我脑子嗡的一声,原来昨晚保洁大姐闯包厢不是意外,是他安排的拖延计。
我攥紧那张卡,指节泛白:您想要什么
他身子微微前倾,像猎豹逼近:我要周芸出局,你听话就行。
我垂下眼,心脏在胸腔里猛地打鼓。上辈子我死的时候,陆以恒在国外疗养,这辈子他却提前两年出现在棋盘,还把刀递给了我。
我深吸了一口气:我可以听话,但我要干净地红。他笑了,眼尾弯出细纹:成交。
离开星,我直奔医院,把五万块押金拍在收费窗口,玻璃后的护士抬头看我,眼神复杂。
我懒得去解释什么,转身奔向病房。母亲正靠在床头喝粥,见到我,眼睛一亮:羡羡,今天怎么这么早
我蹲下来,把额头抵在她手背上,声音发闷:妈,我找到工作了,剧组包吃包住,您就安心手术了。
她摸摸我的头发,掌心虽粗糙却很温暖:别太累,妈没事的。我鼻子发酸,却不敢抬头,怕她看见我眼里的红血丝。
下午三点,我回到出租屋,发现门缝里塞了张纸条:晚上八点,旧码头
3
号仓库。——X字迹和五万块便签一模一样。
我捏着纸条,心跳得像要破膛而出。旧码头废弃多年了,连流浪汉都不愿去。
我把防狼喷雾揣进兜里,又塞了把折叠刀,打车过去。
仓库门虚掩着,铁锈味混合着潮腥味扑面而来。
我打开手机电筒,光束扫过地面,停在一双旧帆布鞋上——周芸的助理小赵。
他脸色惨白,嘴角淤青,看见我,声音发抖:林羡姐,救我。
我蹲下去,他一把抓住我手腕:周芸疯了,她让我今晚把视频交给狗仔,说要把你钉死。我不肯,她就找人打我……
他话没说完,仓库外传来汽车引擎声,远光灯透过破窗照进来,像两束白剑。
我拽着小赵躲进集装箱缝隙,听见皮鞋踏在水泥地的声音,一下一下,像敲鼓。
灯光晃过,我看见周芸的高跟鞋,旁边还有一条拐杖——王总。
他声音阴柔:小东西,把视频交出来,我保你一条腿。小赵腿抖得像筛子,我捂住他的嘴,心脏快跳出来了。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突然震动,一条短信跳出来:别怕,后门开了。发信人——陆以恒。
我拖着小赵往后门跑,铁门吱呀一声,冷风灌进来,我们跌跌撞撞冲出去,身后传来周芸的尖叫:给我追!
码头上停着一辆黑色商务车,车门滑开,陆以恒探出头:上车!我几乎是把小赵推进去的,然后自己再跳上副驾,车子疾驰而出。
后视镜里,周芸的影子被路灯拉得老长,像只张牙舞爪的蜘蛛。
车开到主路,我才喘过气来,嗓子火辣辣疼。陆以恒递给我一瓶水,声音听不出情绪:视频在
1208
的存储卡里,我让人备份了,周芸手里的是空壳。我攥着水瓶,指节发白:你早就知道她会来他侧头看我,目光深沉:她是我爸的白手套,脏活干多了,总会反噬。我低下头,水面上映出自己的脸——22
岁,眼底却藏着
32
岁的疲惫。我知道,从踏进
1208
那一刻起,我就被卷进更大的局。
车窗外,雪又开始飘,像那年我跳楼的夜。我伸手接住一片,看它在我掌心化成水。这一次,我不会再让自己结冰。
3
借刀杀人
雪越下越大,像有人在天上撕烂棉絮,往车窗里塞。我手心全是汗,水却冰凉。陆以恒把暖气开得很足,可我还是忍不住发抖。
接下来去哪我问。
他单手掌方向盘,另一只手把那只黑色房卡抛给我,1208。真正的视频还在里面,周芸以为拿到了,其实是空壳,现在正急着补刀。
我攥紧房卡,塑料边缘割得掌心生疼。上辈子我在这间房失去了最后一点尊严,这辈子却要亲手把钥匙插回去。
23:15,锦绣前台换班,夜班经理在打哈欠。我压低帽檐,穿的是酒店保洁的工装——陆以恒让司机从后勤偷的。
电梯上到
12
层,地毯吞掉脚步声,走廊灯昏黄,像老旧电影里的最后一格胶片。
1208
门把手上挂着请勿打扰。我把耳朵贴上去,里面静得诡异。刷卡,嘀的一声,绿灯亮了。
门开一条缝,一股冷香混合着雪茄味冲出来。房间没开灯,窗帘拉开,落地窗外是整片江面,雪粒在霓虹光影里飘。
床上坐着一个人——王总。
他穿着浴袍,金丝眼镜反着光,手里把玩的正是那只存储卡。
等你很久了,林小姐。
我站在门口。计划里不应该有他啊。
他抬了抬下巴:进来吧,门别关,省得别人说我欺负一个小姑娘。
我余光扫向走廊——空无一人。原来陆以恒的借刀其实是借我。
王总拍拍床沿,像在招呼一只猫。我走过去,没坐,只是把手伸进兜里,摸到防狼喷雾的金属外壳。
卡里的东西我看过了,他语气悠闲,周芸想拿它换我
300
万投资,可惜她不知道,我根本不怕丑闻。
他推过来一份合同:电影《雪刃》女主,片酬
80
万,条件是——对外宣布我是他的侄女。
我盯着合同,脑子飞地快转,犹豫着该不该答应。
嫌少他笑道,再加上你母亲的手术费,我全包了。
我喉咙发紧。母亲的病历像一把钝刀,每天都在我心口磨啊磨。
可我明白,这世上没有免费的
80
万,是要付出代价的。
我抬眼看他:条件呢
他摘下眼镜,眼底血丝纵横:把周芸送进监狱,越快越好。
我愣住了——他竟然要借我的手,除掉自己的白手套。
凌晨一点,我拿着合同离开
1208。电梯下到
3
楼,我拐进安全通道,给陆以恒打电话。
王总要周芸死。
他在那头轻笑道:那就让他如愿。
我压低声音:可我不想当刀。
他沉默了两秒,声音突然冷下来:林羡,刀不握在自己手里,就只能当砧板上的肉了。
我挂了电话,后背抵着墙,冰冷透过衣服渗进了骨头。
这一刻,我终于明白:重生的只有我,而棋局里每个人都握着别人的把柄,而我,啥也不是。
天亮前,我回到了出租屋。老鼠安静得出奇,像也知道今晚有人要输似的。
我打开笔记本,把存储卡里三段视频拖进剪辑软件:
第一段,周芸在
1208
门口换房卡,时间
20:47;
第二段,张荣和王总对话:合同签完,违约金三七分;
第三段,王总自己承认洗钱
2000
万,镜头里他端着红酒,笑得像鳄鱼。
我把第一段截成
10
秒,匿名发给八卦号;第二段打包加密,上传到云盘,定时
48
小时后公开;第三段留在手里,像一颗还没拉环的手雷。
做完这些,天已经蒙蒙亮。我趴在桌上,听见楼下早餐铺子拉开卷帘门的声音,铁片哗啦啦直响,像给新的一天割开一道口子。
上午九点,周芸冲进公司练习室,高跟鞋踩得木地板咚咚响。她一手抓住我的衣领,指甲几乎嵌进肉里:视频是不是你放的
我一脸无辜:周姐,我昨晚在酒店门口被王总助理送回家,好多人都看见了的。
她瞳孔猛地一缩,显然没料到我有不在场证明。
我顺便补上一句:对了,王总说今晚请全组吃杀青饭,让我一定要带上您。
她脸色由红转白,松开手,后退了两步。
我知道,她怕了。
晚上,杀青饭定在锦绣中餐厅。王总姗姗来迟,手里拎着一瓶
82
年拉菲,笑容满面。
吃到一半时,几名警察忽然进来,亮出证件:周芸女士,涉嫌职务侵占,请你配合调查。
周芸手里的酒杯啪一声摔得粉碎,红酒溅在她白色套装上,像雪地里突然开出的花。
她转头看向我,眼神像淬了毒。
我垂下眼,切了一块羊排,慢慢咀嚼。
刀叉相碰,叮当作响,像极了我心底的那声冷笑。
周芸被带走后,王总举杯,对着全桌人宣布:从今天起,林羡就是我侄女,谁动她,就是动我!
场面瞬间掌声雷动。
我笑着仰头,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酒是甜的,喉咙却苦得像吞了黄连。
因为我知道,今晚我赢了周芸,却把自己卖给了更大的鳄鱼。
散场时已是深夜。我走出酒店,雪停了,地上铺着一层薄霜,踩上去咯吱咯吱响。
手机亮起,一条短信跳出来:
刀已出鞘,小心别割到自己。——X
我站在路灯下,呼出的白气很快就被风吹散。
我抬头看天上,没有星星,只有一轮惨白的月亮。
我忽然笑了。
原来重生的意义不是躲开深渊,而是学会在深渊边起舞。我暗暗给自己打气加油!你行的!。
我裹紧外套,朝医院走去。
母亲明天第一台手术,我得告诉她:
——钱有了,角色也有了,下一步,我要让整个棋盘为我让路。
4
雪刃出鞘
母亲的手术定在早上七点。我一夜没睡,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听秒针滴答滴答。窗外又开始飘雪,像有人在空中撒盐。
手机屏幕亮了,是王总的秘书发来的微信:王董让你八点去公司签合同,别迟到。
我回了句好,然后把手机调成静音。护士推着我妈进手术室时,她冲我摆摆手,嘴唇苍白,却还在笑:别担心,妈命硬。
我点点头,喉咙却像塞了团棉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八点整,我踏进星大厦
29
楼。王总坐在红木办公桌后,面前摆着两份合同。
一份是《雪刃》女主合约,片酬
80
万,税后。
另一份是保密协议:我必须承认是他侄女,并在必要时出庭指证周芸挪用公款。
我翻到最后一页,乙方签名处空着。
王总推过来一支万宝龙钢笔:签完,你母亲的后续治疗费我全包。
我握着笔,指尖冰凉。签下去,我就是他棋盘上的马,不签,母亲的命就悬在账单上。
我深吸了一口气,写下名字。笔锋划过纸面,像刀划破皮肤,血却往肚子里流。
出了星,我直接打车去市北看守所。周芸被关在第
7
会见室,穿着橙色马甲,头发凌乱,口红却还在,像败军之将最后的旗帜。
隔着玻璃,她第一句话是:王总让你来的
我没有否认。
她笑了,声音沙哑:你以为他真能保你等你没用了,下场甚至比我还惨。
我垂下眼去,把带来的东西推到窗口——一张银行卡,里面是王总预付的
20
万片酬。
密码是你生日。我说,请最好的律师,咬死王总洗钱,你或许能活。
她愣住了,眼神像裂开的冰面,终于透出一丝裂缝。
会见结束,我起身准备离开,她在后面喊:林羡,你以为你在玩火,其实你才是那根柴火!
我没回头。雪落在肩上,化成水,像谁的眼泪。
晚上七点,微博爆了。
星耀前经纪人周芸实名举报王总洗钱
雪刃女主林羡疑似王总私生女
两条热搜并排,像两把刀同时出鞘。
我在出租屋煮泡面,手机却响个不停。王总的未接来电
17
个,陆以恒的
3
个。
我点开第二条热搜,配图是我今早从星出来的照片,大衣领口沾着雪,眼神冷得像刀。
评论区骂声一片:
资源咖滚出娱乐圈!
靠干爹上位,恶心!
我关掉手机,继续吃面。咸涩的汤滑过喉咙,我却尝不出味道。
这是我和周芸的交易:她供出王总,我送她律师费。至于骂名,我背了。
想要干净地红,总得先弄脏自己,这次,我拼了。
第三天,母亲醒了。
她拉着我的手,声音虚弱却坚定:闺女,妈不怕死,就怕你跪着活。
我眼眶发热,却笑着说:这次不仅不用跪,咱们还能坐着收钱。
我把《雪刃》剧本放到她床头,指着扉页上的女主名字:妈,你看,这是你闺女。
她摸着那行字,眼角渗出泪来。
第四天,王总被经侦带走了。
星股价跌停,董事会连夜开会。
我接到陆以恒电话,声音第一次带着疲惫:你赢了半局,但别忘了,棋盘还没翻。
我站在医院走廊,看着窗外大雪,轻声问:下一步,你打算怎么走
他沉默片刻,说:周芸的律师是我介绍的。
我笑了,雪落在窗台上,像撒了一层糖霜。
原来我从头到尾都没逃出他的局。
《雪刃》官宣那天,官微评论区骂声达
10
万+。
导演却发了条微博:
试镜以视频为证,林羡值得。
附件是一段
45
秒的雪中舞剑,我黑衣白发,一剑斩断飘雪。
播放量一夜破千万,弹幕刷满了:
姐姐杀我!
这打戏,内娱有救了!
骂声渐渐被尖叫声淹没。
我盯着屏幕,指尖微微发抖。
这是我用命换来的
45
秒,每一帧都沾着雪和血。
夜里,我回到了出租屋。
老鼠依然安静得出奇,连吊扇也停了。
桌上多了一个白色信封,没有邮戳,没有署名。
我拆开,里面是一张泛黄的照片:
二十年前,码头,年轻的王总抱着一个女婴,旁边站着笑靥如花的我妈。
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字:
真相在
1208
的保险柜,密码
0618。
我坐在地上,雪光透窗而入,照得照片上的笑容惨白。
原来王总真是我爸…
原来陆以恒早就知道了。
原来我从头到尾,都在演一出认贼作父的戏。
我裹上外套,再次出门。
雪已经停了,街上空无一人。
我打车去锦绣,1208
的保险柜里,放着一份
DNA
鉴定和一份股权转让书。
鉴定日期,是我跳楼的前一周。
转让书上的名字,是我。
我抱着文件袋,蹲在空荡的走廊里,笑得眼泪直流。
这个世界疯了,我也是。
天快亮时,我回到了医院。
母亲睡得很沉,呼吸均匀。
我把照片和鉴定书塞进她枕头下,轻声说:
妈,这次换我来保护你。
窗外,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照在雪地上,亮得刺眼。
我伸手接住那束光,像接住一把出鞘的刀。
刀锋很冷,但被握在我手里。
5
把自己活成一把刀
天亮之后,我成了星最大的股东。
股权转让书白纸黑字,王总把他名下
14%
的股份全给了我——附加条件:我必须在一个月内完成《雪刃》拍摄,并且在发布会上公开认亲,替他稳住投资人。
我盯着落款处的签名,笔锋像一把弯钩,把我和他都钩在同一根绳上。
我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原来复仇最快的方式,是继承仇人的遗产。
母亲出院那天,我雇了辆商务车,把她接到燕郊的一套小别墅。房子之前在王总名下,现在已经归我。
她坐在轮椅上,望着落地窗外的雪,声音轻得像风:这地方真大,咱娘俩住,有点冷清。
我蹲下来,把房产证放到她手里:妈,以后没人能赶我们走了。
她摸着我的头发,掌心依旧粗糙,却不再发抖:羡羡,别为了妈而把自己给卖了啊。
我鼻尖一酸,没敢告诉她,我已经把自己卖了两回,一回卖给了王总,一回卖给了镜头。
《雪刃》开机前,全组停工一天,等我去围读剧本。
导演是位老熟人——李慕,前世拍过《长安月》,后来被封杀。这一世我点名要他,投资商差点掀桌。
围读会上,我把剧本最后一页撕了,重新写:
女主一剑断恩仇,转身走入风雪,不留姓名。
李慕盯着我看了三秒,笑了:林羡,你把自己活成戏了。
我也笑道:戏比人生长,我得先活下去。
拍摄第一天,零下十五度,我穿着单衣吊威亚,在雪地里滚了十六条痕迹。
最后一条落地时,左腿膝盖肿成了馒头状。
医生都不忍心要劝我停工,我摇头道:不能停,今天拍完,明天就能少挨一次冻。
夜里回到酒店,我把冰袋敷在膝盖上,手机里是陆以恒的未读消息:
王总在经侦的口供里提到了你,小心。
我回他一个嗯,然后把手机扔进抽屉,继续背台词。
我知道,口供只是开始,王总要拉我陪葬,但我得先把自己活成一把刀,才能斩断那根绳。
周芸的律师来了,带着一份减刑协议:只要我承认是王总强迫我签的股权,她就能从从犯变证人。
我当着律师的面,把协议撕成碎片:告诉周芸,欠我的,我会自己讨回。
律师走后,我打开保险柜,取出那份
DNA
鉴定,复印十份,装进了十个信封。
收件人一栏,我填了:证监会、税务局、星董事会、财经媒体、八卦工作室……
写完最后一封,我抬头看镜子,里面的人眼底一片血红,却笑得从容。
杀青那天,雪停了,太阳照在冰面上,晃得人睁不开眼。
我请全组吃火锅,自己却坐在角落里,用冰水兑白酒,一口一口往下灌。
李慕坐过来,递给我一支烟:拍完这部戏,你打算去哪
我吐出一口白雾:去发布会,把桌子掀了。
他愣住一刹那,随即大笑:行,我陪你掀。
发布会前夜,我回到
1208。房间已经清空,只剩一张床,一盏灯。
我坐在地毯上,把股权转让书、DNA
鉴定、王总的录音、周芸的口供,一字排开,像摆一副扑克牌。
最后一张,是我妈年轻时的照片,她抱着我,站在码头,笑靥如花。
我轻轻把照片放进相框,合上盖子。
明天,我会带着这副牌,去赌一场大的。
发布会当天,会场外挤满了记者。
我穿着一身黑西装,领口别着一枚小小的四叶草胸针——那是母亲手术那天,我在医院门口买的,四片叶子,代表希望、信心、爱情、幸运。
我走上台,灯光刺眼,像无数把锋利的刀。
我举起麦克风,开口第一句话是:
今天,我要讲一个故事,关于一个被逼跳楼的女孩,如何一步一步,把仇人送上审判席的故事。
台下哗然,闪光灯连成一片海。
我拿出
DNA
鉴定,拿出股权转让书,拿出录音,一件一件,摆在镜头前。
最后,我播放了一段视频:王总在审讯室里,亲口承认洗钱、行贿、强迫艺人陪酒。
视频结束,我深鞠一躬:从今天起,我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