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三年灯火,一纸离书 > 第一章

第一章:霜降
魔都的深秋总带着浸骨的潮冷,就像秦烟然看他的眼神。
昆南系着米白色的围裙,将最后一道清蒸鲥鱼端上桌时,客厅的落地钟刚敲过八点。水晶灯的光落在秦烟然微垂的眼睫上,她正对着手机屏幕出神,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屏幕边缘——那里有一道浅浅的划痕,是三年前她和陶言分手时,摔碎手机留下的。
可以吃饭了,昆南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空气里凝固的寂静,今天做了你喜欢的醉蟹,我用黄酒泡了三天。
秦烟然没抬头,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敲了几个字,锁屏时昆南瞥见背景图——是陶言在剑桥的草坪上拍的照片,白衬衫,金框眼镜,笑得像个没被世事磋磨过的少年。
没胃口。她起身往楼梯走,丝绸睡裙的下摆扫过光洁的大理石地面,留下转瞬即逝的弧度,公司还有事,我在楼上处理。
昆南看着满桌渐渐冷却的菜,喉结动了动。今天是他们的结婚三周年纪念日。他早上五点去江边码头抢的最新鲜的蟹,中午特意回家给她炖了汤,晚上又在厨房忙了三个小时。
保温罩上的水汽模糊了他的脸。三年前他入赘秦家时,秦老爷子拍着他的肩说:昆南,烟然性子冷,但心是热的,你对她好,她总会懂。
那时他信了。
他曾是医学院最有前途的研究生,为了秦烟然放弃了出国深造的机会,搬进这栋占地面积极广的独栋别墅。秦家嫌他出身普通,他便把姓氏加到名字前,成了秦昆南,在所有正式场合都低着头,做她身后最不起眼的影子。
她有严重的失眠症,他就学着调配安神香,每晚等她睡熟了才敢回自己的房间——那间被安排在佣人房旁边、只有十平米的小卧室。她胃不好,他记着她所有忌口,连酱油都要选某个特定的牌子。她随口提过一句喜欢某个画家的画,他省了三个月的零用,托人从国外拍回来,却被她随手丢在储藏室。
客厅的座机突然响了,尖锐的铃声刺破沉默。昆南接起,是秦家的管家张妈,语气带着惯有的倨傲:昆南,先生让你明天陪烟然去参加陶家的家宴,穿得体面些,别给秦家丢人。
昆南握着听筒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陶家
就是陶言少爷回国了,张妈轻笑一声,那笑声像针一样扎进昆南的耳朵,烟然小姐这些年心里装着谁,你还不清楚吗先生是想……成全他们。
电话挂断的忙音里,昆南听见楼上传来轻微的响动。他抬头,看见秦烟然站在楼梯口,睡裙外罩了件披肩,月光从她身后的落地窗涌进来,把她衬得像幅没有温度的画。
明天穿我给你准备的西装。她丢下这句话,转身进了卧室,关门声轻得像叹息,却重重砸在昆南心上。
他走到阳台,深秋的风卷着细雨打在脸上。远处陆家嘴的霓虹在雨雾里晕成一片模糊的光,像他这三年来抓不住的幻影。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导师发来的邮件,问他考虑得怎么样,国外的实验室还为他留着位置。
昆南望着秦烟然卧室紧闭的窗帘,那里曾有无数个夜晚,他站在楼下,看着那盏灯亮到天明。
他慢慢掏出烟盒,点燃三年来的第一支烟。尼古丁灼烧喉咙的痛感里,有什么东西正在一寸寸碎裂。
第二章:旧梦
陶家的家宴设在老宅,典型的江南园林,白墙黛瓦藏在暮色里,廊下的宫灯亮得有些晃眼。
昆南穿着秦烟然准备的深灰色西装,剪裁合体,却像层不属于自己的壳。他站在秦烟然身侧,看着她和陶言说话,嘴角噙着他从未见过的柔软笑意。
烟然,你瘦了。陶言的声音温润,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疼惜,在英国的时候,我总想起你做的红烧肉。
秦烟然的脸颊泛起浅红:手艺早忘了。
没关系,陶言轻笑,以后我学,做给你吃。
昆南端着酒杯的手微微发抖。他记得秦烟然第一次吃他做的红烧肉时,皱着眉说太腻了,后来他调整了十几次配方,才让她偶尔愿意多夹一筷子。原来不是她不爱吃,只是做的人不是陶言。
周围的宾客都在低声议论,语气里满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的感慨。有人瞥见站在角落的昆南,眼神里的轻蔑像针一样扎过来。他听见秦家长辈低声训斥:让他来干什么添堵。
陶言终于注意到昆南,伸出手,笑容得体却疏离:这位就是……秦先生久仰。
我姓昆。昆南没有握手,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昆南。
陶言的手僵在半空,秦烟然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拽了拽昆南的袖子,语气带着警告:昆南,不得无礼。
我只是在纠正一个错误。昆南看着她,眼底的光一点点熄灭,毕竟,我叫了三年的秦昆南,也该换回来了。
秦烟然愣住了。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昆南,他的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温顺,只剩下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像霜降后的湖面,冷得能映出她的狼狈。
家宴过半,秦烟然去洗手间,昆南跟了出去。走廊尽头的假山后,他听见她在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难以抑制的雀跃。
陶言,你说的是真的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和他不过是爷爷的意思,早就名存实亡了。
离婚等我找到合适的时机……嗯,我知道你等得起。
昆南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原来那些深夜的失眠,那些看似无意的冷淡,那些藏在抽屉深处的旧照片,都不是他的错觉。
他转身离开,没有惊动任何人。坐进出租车时,司机问他去哪儿,他报了那个三年来只在梦里出现过的地址——他自己的出租屋,在城市另一端的老巷子里。
钥匙插进锁孔的瞬间,积灰的记忆突然翻涌上来。这里有他熬夜啃过的医学书,有他和导师讨论课题的录音,有他曾经闪闪发光的梦想。而这一切,都在三年前那个雨天,被他亲手锁进了这间屋子。
那天秦烟然站在雨里,浑身湿透,对他说:昆南,嫁给我,秦家能救你母亲的命。
他救了母亲,却把自己埋进了没有光的深渊。
第三章:离书
秦烟然是第二天中午才发现昆南不见了的。
她宿醉醒来,头痛欲裂,习惯性地喊了声昆南,却没人应声。楼下的餐厅空荡荡的,没有温热的醒酒汤,餐桌上只有一个孤零零的白瓷盘,里面放着她常用的那把勺子。
她皱了皱眉,拨通昆南的电话,只听见冰冷的提示音: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一种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她走到他的小卧室,推开门——里面几乎没什么东西,只有一个行李箱放在床脚,旁边压着一张纸。
是离婚协议书。
秦烟然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指尖有些发颤。纸上的字迹清秀有力,是她从未见过的笔锋,不像他平时给她写便签时那样小心翼翼。
秦烟然女士:
婚三年,承蒙照拂。然情深不寿,强扭难圆。
你我之间,始于交易,终于成全。
家中琐事已托付张妈,你的安神香配方在书房第三层抽屉,胃药记得按时吃。
从此山高水远,各自安好。
昆南
敬上
没有指责,没有抱怨,甚至没有提陶言半个字,就像他这三年的存在一样,安静得近乎卑微。
可秦烟然看着最后那个昆南,不是秦昆南,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疼得她喘不过气。
她第一次发现,这个家里到处都是昆南的痕迹。冰箱里分类整齐的食材,她床头柜上永远温热的水杯,她随口抱怨过一次灯光太亮后,就被换成暖光的台灯,甚至连她最喜欢的那盆兰花,都是他每周三准时换的营养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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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她从未在意过的细节,此刻像潮水一样涌来,几乎将她淹没。
他去哪了秦烟然冲进书房,抓住正在汇报工作的秦父的手臂,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
秦父皱了皱眉,甩开她的手:一个上门女婿而已,走了正好,省得碍眼。我已经让张妈联系律师了,离婚协议尽快签了,别影响你和陶言……
我问他去哪了!秦烟然的声音陡然拔高,眼眶泛红,爸,他是昆南!不是你用来交易的工具!
秦父愣住了,似乎没料到一向对昆南冷淡的女儿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秦烟然冲出家门,开车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转。她去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医院,去了他曾经就读的医学院,甚至去了那个她只陪他去过一次的、他母亲的墓地。
可到处都没有昆南的影子。
直到傍晚,她收到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一张照片——昆南站在机场的登机口,背着双肩包,穿着简单的白T恤,阳光落在他脸上,笑容干净得像个少年。背景里的航班信息清晰可见:飞往慕尼黑。
发件人是昆南的导师,附了一句话:小昆说,有些梦,该捡起来了。
秦烟然握着手机,坐在车水马龙的街头,突然捂住脸,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
她想起三年前他刚搬进秦家时,笨手笨脚地学做她爱吃的菜,被热油烫得满手是泡;想起她生病时,他守在床边三天三夜没合眼,眼底的红血丝比她的还重;想起她每次和陶言争吵后,都是他默默收拾好她摔碎的东西,然后温声细语地劝她别气坏了身子。
她一直以为,昆南会永远在那里,像空气一样,无论她怎么忽视、怎么冷淡,他都不会离开。
可她忘了,空气也会有耗尽的一天。
第四章:慕尼黑的雪
昆南在慕尼黑的实验室待了整整一年。
这里的冬天来得早,十月就飘起了雪。他穿着白大褂,站在显微镜前,专注地观察着细胞切片,侧脸在冷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清瘦。
一年前他刚来时,导师拍着他的肩膀说: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
他笑了笑,没说话。放弃的梦想重新捡起来,比想象中更难,却也更让人心安。这里没有秦烟然的冷漠,没有秦家的轻视,只有纯粹的学术和偶尔的安静。
手机在白大褂口袋里震动,是国内的号码,陌生的。他犹豫了一下,接了起来。
昆南……电话那头传来秦烟然的声音,带着点沙哑,还有背景里嘈杂的机场广播,我在慕尼黑机场,你……能来接我吗
昆南握着手机的手指顿了顿,窗外的雪下得更大了,像要把整个世界都掩埋。
秦小姐,他的声音很平静,和一年前在陶家宴会上一样,我们已经离婚了。
我知道,秦烟然的声音带着哭腔,可是昆南,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回来好不好或者,我留下来,我们重新开始,行不行
昆南想起一年前那个清晨,他拖着行李箱离开秦家时,阳光正好,他没有回头。那时他就知道,有些东西碎了,就再也拼不回去了。
秦烟然,他轻轻叹了口气,你不是爱我,你只是习惯了我。就像你习惯了每天早上的热粥,习惯了睡前的安神香,突然没了,会觉得不舒服。但不舒服,不是爱。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久到昆南以为她挂了,才听见她低低的声音:那陶言呢我已经跟他说清楚了,我不喜欢他了,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那是你的事。昆南打断她,我的人生,已经和你没关系了。
他挂了电话,将号码拉黑,然后继续低头看显微镜。视野里的细胞在缓慢分裂,像极了他正在重新拼凑的人生,缓慢,却坚定。
傍晚下班时,雪已经停了。昆南走出实验室,看见路灯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秦烟然穿着一件红色的大衣,在一片雪白里格外显眼,头发上落了层薄雪,鼻尖冻得通红。
你怎么来了昆南皱了皱眉。
我问了你导师地址。她走到他面前,眼睛红红的,昆南,我知道我以前对你不好,我混蛋,我眼瞎……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可以学做饭,学照顾人,我可以……
不必了。昆南绕过她往前走,秦小姐,你该回去了,这里不适合你。
哪里不适合秦烟然追上来,抓住他的手臂,力气大得惊人,是因为我以前对你不好吗我改!昆南,你看,这是你以前给我写的安神香配方,我都背下来了;这是你喜欢的医学杂志,我每期都给你寄……
她从包里掏出一叠东西,慌乱地塞到他手里,像个讨好主人的孩子。
昆南看着那些东西,心里没有波澜,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他想起三年里无数个夜晚,他也是这样,小心翼翼地讨好,却只换来她的冷漠。
秦烟然,他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你知道吗这三年里,我最难过的不是你的冷淡,而是我看着自己一点点变成一个我讨厌的人。为了讨好你,我放弃了梦想,磨平了棱角,把自己活成了你的影子。
他轻轻挣开她的手:现在我好不容易找回自己了,不会再回去了。
秦烟然站在原地,看着昆南的背影消失在雪地里,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砸在雪地上,瞬间冻成了冰。
她终于明白,有些人,一旦放手,就真的回不来了。
第五章:灯火阑珊
又是三年。
秦烟然还是在魔都,接手了秦家的一部分生意,成了别人口中雷厉风行的秦总。她不再失眠,却常常在深夜惊醒,下意识地喊昆南,然后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想起那个永远穿着围裙、眼神温顺的男人。
她去过慕尼黑三次,每次都只能远远地看昆南一眼。他有时在实验室,有时在图书馆,有时和同事们一起在街头的咖啡馆聊天,笑容温和,眼里有她从未见过的光。
她没有再上前打扰。有些错误,需要用一生来偿还,比如她弄丢了昆南。
深秋的一个傍晚,秦烟然去参加一个医学交流会。台上的专家正在介绍一项最新的细胞研究成果,提到了主导者的名字——昆南。
她猛地抬头,看见昆南站在台上,穿着得体的西装,从容自信地回答着台下的提问。他比三年前清瘦了些,眉宇间多了几分成熟,却依然是她记忆里的样子,只是那双眼睛里的光,再也不会为她而亮了。
交流会结束后,秦烟然站在走廊里,看着昆南被一群人围着,谈笑风生。一个金发碧眼的女孩走到他身边,递给他一杯咖啡,两人相视一笑,默契十足。
秦烟然转身离开,脚步有些踉跄。
走到酒店门口时,恰逢一场秋雨落下。她没带伞,站在屋檐下,看着雨幕发呆。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三年前那个雨天,她对昆南说:嫁给我,秦家能救你母亲的命。
那时的她,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她会如此狼狈地,站在雨里,想念那个被她亲手推开的人。
一辆黑色的轿车在她面前停下,车窗降下,露出昆南的脸。
上车吧,雨挺大的。他的声音很平静,像对待一个普通朋友。
秦烟然犹豫了一下,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车里弥漫着淡淡的雪松味,不是她熟悉的安神香,却意外地让人安心。
你……什么时候回国的她没话找话。
上周,回来做项目交流。昆南目视前方,听说你把秦家的生意打理得很好。
还行。秦烟然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你呢那个女孩……是你女朋友
昆南顿了顿,笑了笑:是同事,也是朋友。
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却已经给了答案。
车在秦家老宅门口停下。秦烟然解开安全带,却没有立刻下车。
昆南,她轻声说,当年……对不起。
昆南转过头,看着她。路灯的光透过车窗落在他脸上,眼神温和,却带着一种历经世事的释然: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
秦烟然推开车门,走进雨里。她没有回头,知道这一次,是真的再见了。
车里,昆南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雨幕里,轻轻叹了口气。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香囊,里面是晒干的薰衣草——这是他刚学做安神香时,失败了无数次的成品,却一直带在身边。
有些记忆,终究是忘不掉的,只是不再重要了。
他发动车子,汇入魔都夜晚的车流。车窗外,万家灯火次第亮起,温暖而明亮,只是没有一盏,是为他而留的了。
而那个曾经为他亮了三年的窗口,如今也只剩下无边的黑暗。
第六章:旧物与新生
昆南在国内的实验室落地时,已是初秋。梧桐叶在风里打着旋儿落下,铺在研究所门前的石板路上,像极了慕尼黑深秋的雪,只是少了那份彻骨的寒。
助理小陈捧着一叠文件进来时,看见昆南正对着窗外出神。昆老师,这是下周和秦氏集团合作项目的资料,小陈把文件放在桌上,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秦总那边……指定要和您亲自对接。
昆南翻过文件的手指顿了顿。秦氏集团,秦烟然。这几年他并非两耳不闻窗外事,偶尔能从行业新闻里看到她的名字——秦烟然大刀阔斧改革家族企业,将重心转向生物科技,手段凌厉,成了魔都商界有名的冰山女王。
知道了。他淡淡应了声,将文件推到一边。
合作会议定在秦氏总部。昆南走进那栋熟悉的玻璃幕墙大楼时,心脏有瞬间的抽紧。三年前他无数次等在这里,只为给加班的秦烟然送一份热饭,然后在前台异样的目光里,默默站到角落。
会议室的门推开,秦烟然坐在主位上,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长发挽成一丝不苟的发髻。看见昆南走进来,她握着钢笔的手指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随即恢复了惯常的冷漠。
昆博士,请坐。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像在对一个完全陌生的合作伙伴。
整场会议,两人没有一句多余的交流。昆南专注于项目数据,秦烟然则冷静地提出质疑和修改意见。直到散场时,秦烟然才叫住他:昆博士,留步。
其他人识趣地离开,会议室里只剩他们两人。秦烟然起身,走到落地窗前,背对着他:你母亲的身体……还好吗
昆南愣了愣。他母亲两年前去世了,走得很安详。这件事,他没告诉任何人。
已经过世了。他说。
秦烟然的背影僵了一下,肩膀微微塌陷下去。过了很久,她才转过身,眼底有红丝: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关系。昆南看着她,突然发现她眼角有了淡淡的细纹,还有事吗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等等。秦烟然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牛皮纸盒子,递给他,你走的时候,落下的东西。
昆南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支磨损的钢笔,一本泛黄的医学笔记,还有一个小小的香囊——是他初学做安神香时,失败了无数次的成品,里面的草药早就失去了味道。
他指尖拂过那支钢笔,是他当年准备考博时用的,后来为了陪秦烟然参加各种应酬,早就被丢在了抽屉角落。没想到,她居然留着。
谢谢。他合上盒子,转身就走。
昆南!秦烟然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们……就不能像朋友一样吗
昆南脚步没停,声音从门口传来,轻得像风:秦总,我们最好的关系,就是合作方。
盒子被昆南放在了书房最深处的柜子里。他没再打开过,就像那些被尘封的三年,没必要再翻出来晾晒。
研究所的项目进展顺利,和秦氏的对接却总透着微妙的尴尬。秦烟然不再刻意找他,所有沟通都通过邮件,偶尔在项目会上遇见,也只是点头示意。
直到一次行业晚宴,昆南被同事硬拉着参加。觥筹交错间,他看见秦烟然被一群人围着敬酒,她脸上挂着得体的笑,眼底却藏着疲惫。有人借着酒意往她身边凑,她不动声色地避开,手里的酒杯却晃了晃,红酒洒在了白衬衫上。
昆南几乎是下意识地走过去,从侍者托盘里拿了块干净的手帕,递到她面前。
秦烟然愣住了,看着那块叠得整齐的手帕,像看到了多年前那个在雨里给她撑伞的少年。她接过手帕,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两人同时缩回了手。
谢谢。她低声说,转身去了洗手间。
昆南在原地站了片刻,也跟着离开了宴会厅。走廊尽头的安全出口旁,他看见秦烟然靠着墙,手里捏着那块手帕,肩膀微微耸动。
他没上前,只是站在阴影里,直到她擦干眼泪,重新挺直脊背走出去,才转身离开。
有些伤口,注定要自己舔舐。他给不了安慰,也给不了原谅。
第七章:雪落无声
冬天来得猝不及防。一场罕见的大雪覆盖了魔都,昆南站在实验室的窗前,看着楼下被白雪覆盖的篮球场,想起很多年前,他在这里给秦烟然递过一瓶温水。那时她刚打完球,额角渗着汗,对他笑了笑,眼里有阳光的碎片。
手机震动,是小陈惊慌的声音:昆老师,不好了!秦总在去原材料基地的路上出了车祸,现在在市中心医院抢救!
昆南的心脏猛地一沉。他抓起外套就往外跑,雪粒子打在脸上,生疼。
医院的走廊白得刺眼。秦家长辈围在抢救室外,脸色凝重。看见昆南进来,秦父愣了一下,语气复杂:你来了。
情况怎么样昆南问。
还在抢救,秦父叹了口气,司机说路上结冰打滑,她为了保护一份重要的样本,没系安全带……
昆南的心揪紧了。他太了解秦烟然了,看似冷漠坚硬,骨子里却藏着一股执拗,对在意的东西,总是拼尽全力去护着。
抢救室的灯灭了。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病人脱离危险了,但右腿骨折,还有脑震荡,需要好好休养。
昆南跟着护士去病房,秦烟然还在昏迷,脸色苍白得像纸。她的手露在被子外面,指关节因为常年握笔,有些发红。昆南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帮她把被子拉好,指尖刚碰到被角,就被她无意识地抓住了。
他的手一僵。她的手很凉,像雪地里的冰。
别走……秦烟然喃喃着,眉头紧锁,像是在做噩梦,昆南,别丢下我……
昆南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他站在床边,任由她抓着自己的手,直到天亮。
秦烟然醒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昆南靠在床边睡着了,眼下有淡淡的青黑,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落在他脸上,柔和了他平日里冷硬的轮廓。她的手还被他握着,掌心传来温暖的温度。
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回到了三年前,他还在她身边,会在她生病时守着她,会在她失眠时给她讲故事。
昆南被她的动静惊醒,看见她醒了,立刻松开手,站起身:你感觉怎么样医生说你需要静养。
你……守了我一夜秦烟然的声音还有些沙哑。
嗯。昆南没多说,我叫护士过来。
他转身要走,却被秦烟然再次抓住了手。这一次,她抓得很紧。
昆南,她看着他的眼睛,眼底有血丝,也有压抑了很久的情绪,我知道我以前很混蛋,我伤害了你,我……
好好养伤吧。昆南打断她,轻轻挣开她的手,项目的事我会让小陈跟你对接。
他走得很干脆,没有回头。秦烟然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被子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她知道,有些东西,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就像这场雪,下得再大,也掩盖不了地上的脚印,太阳出来,终究会融化成水,消失无踪。
第八章:灯火阑珊处
秦烟然出院后,把秦氏的大部分事务交给了副手。她搬回了老宅,那栋昆南曾经住了三年的房子。
张妈收拾房间时,从储藏室翻出一个落满灰尘的箱子。秦烟然打开一看,里面全是昆南的东西:他穿旧的白衬衫,磨破边的医学书,甚至还有他给她写的便签,上面记着胃药在左手抽屉明天有雨,记得带伞。
她坐在地板上,一张一张地看,眼泪无声地滑落。原来那些被她忽视的细节,早已在时光里刻下了深深的印记。
开春的时候,昆南的实验室举办成果展。秦烟然匿名捐了一大笔钱,只托人带了句话:祝昆博士前程似锦。
开展那天,她站在人群外,远远地看着昆南。他正在给一群学生讲解实验原理,笑容温和,眼里有光。不远处,那个金发碧眼的女同事正拿着水杯等他,眼神里的爱慕藏不住。
秦烟然笑了笑,转身离开。
阳光正好,洒在她身上,暖洋洋的。她想起很多年前,也是这样一个春天,她在医学院的樱花树下第一次见到昆南。他穿着白大褂,抱着一摞书,不小心撞到了她,慌忙道歉时,耳朵红得像樱桃。
那时的风很轻,花很香,少年的眼睛很亮。
有些灯火,熄灭了,就再也点不亮了。但生活总要继续,就像春天总会到来,樱花每年都会盛开。
昆南后来听说了秦烟然的消息。她把秦氏的生物科技板块独立出来,成立了一个新的基金会,专门资助贫困学生学医。有人说见过她在偏远山区的义诊点,穿着白大褂,笑容平和,再也不是那个冷冰冰的冰山女王。
他没有再见过她。
偶尔加班到深夜,昆南会站在实验室的窗前,看着远处的万家灯火。那里有一盏灯,曾经为他亮过三年,后来灭了。
但他知道,在这片灯火阑珊处,总有属于每个人的归宿。他的归宿,是实验室里的显微镜,是黑板上的公式,是重新捡起来的梦想。
而秦烟然的归宿,或许是在某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在某个偏远的小镇,看着孩子们健康的笑脸,找到了属于她的平静。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