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晚晴天意 > 第一章

窗外的喜鹊叫得聒噪,林晚猛地睁开眼,刺目的红绫晃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不是她临死前那间漏风的柴房,而是闺房里那张雕花拔步床。腕上银镯子硌着掌心,是母亲走前给她戴上的陪嫁,她摩挲着冰凉的花纹,忽然想起前世此刻,自己正傻笑着试穿嫁衣,满心期待着嫁给那个毁了她一生的男人——沈知远。
小姐,该梳妆了,沈公子的聘礼刚抬进门,红绸都绕到巷口了呢!
丫鬟春桃推门进来,脸上堆着与记忆里如出一辙的笑。
林晚掀开被子坐起身,铜镜里映出张十八岁的脸,眉眼清亮,还没染上后来的风霜与怨毒。她指尖划过镜沿,轻声道:告诉沈府,这婚,我不结了。
春桃手里的木梳哐当掉在地上:小姐您说什么胡话!吉时都定了,满京城谁不知道您明天要嫁入沈府
知道又如何
林晚站起身,走到妆台前打开首饰盒,里面躺着支赤金点翠步摇,是沈知远送的定情物。前世她视若珍宝,直到撞见他把同款步摇戴在表妹林楚楚头上,才知不过是批量打造的玩意儿。她捏着步摇狠狠一折,金枝应声而断,去告诉沈知远,想娶林家女,让他亲自来求。
半个时辰后,沈知远果然气急败坏地闯进来,一身锦袍衬得他面如冠玉,只是眼底的不耐烦藏不住:晚晚,别闹了,有什么事我们婚后再说。
婚后
林晚笑出声,走到他面前仰头看他,这张曾让她痴迷的脸,此刻只觉得虚伪得恶心,沈公子忘了三日前你在醉春楼搂着我表妹林楚楚,说要八抬大轿娶她做平妻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沈知远脸色骤变: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
林晚从袖中摸出张纸扔到他脸上,是她重生后第一时间让人去醉春楼取的证词,还有沈知远给林楚楚写的保证书,墨迹未干,要不要我现在就去请族长来,看看这上面的指印是不是你的
沈知远捏着纸的手青筋暴起,他从没想过一向温顺的林晚会有这般手段。正想说什么,外面忽然传来喧哗,林晚的父亲林老爷带着族老们闯了进来,看到沈知远时脸色铁青:沈公子,我林家虽不是顶级世家,也容不得这般欺辱!这门亲事,就此作罢!
原来林晚早让人去请了族老,就等沈知远自投罗网。
沈知远又惊又怒,却在族老们的怒视下说不出一句辩驳的话,只能狼狈地被赶了出去。林楚楚躲在门外偷看,被林晚抓个正着,她走过去,扬手就给了林楚楚一巴掌:表妹,偷别人的东西要付出代价,尤其是男人。
林楚楚捂着脸哭哭啼啼,林晚却懒得再看她一眼。前世林家就是被这对狗男女联手坑害,父亲被诬陷贪墨下狱,家产被沈知远吞入囊中,她自己更是被卖到勾栏院,最后冻死在柴房里。
如今重来一世,她不仅要退婚,还要让这对男女身败名裂,更要护住林家,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看着沈府的人灰溜溜地抬走聘礼,林晚站在门内,阳光落在她脸上,映出一双淬了寒冰却又燃着火焰的眼。
好戏,才刚刚开始。
退婚的消息像长了翅膀,半日就传遍了京城。林家门庭若市,有来看热闹的,有假意劝慰的,更有沈知远的狐朋狗友上门施压,都被林晚几句话堵了回去。
沈公子既与我表妹情投意合,我怎好做那棒打鸳鸯的恶人她坐在正厅,端起茶盏轻轻吹着浮沫,语气平淡却带着刺,倒是各位,与其来我这里嚼舌根,不如劝劝沈公子,早日备上聘礼,风风光光把楚楚表妹娶进门才是正理。
这话传到林楚楚耳中时,她正在房里哭红了眼。原本以为借着沈知远的势,能压林晚一头,最好是让林晚被退婚,自己再名正言顺嫁过去。可如今林晚先发制人,退婚的名声落在她头上,成了人人背后指点的插足者,沈府那边更是绝口不提娶她的事,这让她如何甘心
当晚,林楚楚就偷摸去了沈府,跪在沈知远面前哭哭啼啼:表哥,你一定要为我做主啊!林晚她故意毁我名声,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沈知远本就因退婚之事窝火,见她哭成泪人,烦躁更甚:哭什么!事已至此,你让我如何做主林家现在握着我的把柄,族老们又盯着,我若强行娶你,沈家的脸面还要不要
可我不管!林楚楚抓住他的衣袖,眼神怨毒,我已经被人指指点点了,你不能不管我!林晚那个贱人,肯定是早就知道了什么,她就是故意的!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
沈知远被她说得心头一动。他确实咽不下这口气,林晚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不像是碰巧撞破,倒像是……早就布好了局。难道她早就怀疑自己了
你说得对,不能就这么算了。沈知远眼中闪过阴狠,林家不是想护着她吗我倒要看看,没了林家的依仗,她还能得意多久。
两日后,林家的布庄忽然被人举报卖劣质布料,巡捕房的人不由分说就封了铺子,还带走了管事。林老爷急得团团转,这布庄是林家的根基,若是被查出问题,不仅名声扫地,还可能面临重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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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别急。林晚安抚道,这事儿来得蹊跷,定是沈知远在背后搞鬼。
可现在人证物证都有,巡捕房那边咬死了不放人……林老爷愁眉不展。
林晚冷笑一声:人证物证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证据。
她让人备了马车,直接去了巡捕房。负责此案的捕头见是林晚,一脸公事公办:林小姐,此案证据确凿,林家布庄涉嫌以次充好,欺骗顾客,我们必须彻查。
哦不知是哪位顾客举报又有何证据林晚反问。
捕头拿出一卷布料:这是从布庄搜出的劣等布,还有三位顾客指证,说在你家买的布洗一次就烂了。
林晚拿起布料仔细看了看,嘴角勾起一抹嘲讽:捕头大人,这布料的织法和染色工艺,根本不是我林家布庄的手艺。至于这三位顾客,可否请他们出来对质我倒想问问,他们买布时的票据还在吗我布庄的票据都有特殊印记,一查便知。
捕头顿时语塞。他本就是收了沈知远的好处,故意刁难,哪想到林晚会如此细致。
林晚又道:我听说,举报我布庄的那位‘顾客’,昨日刚从沈府领了赏钱要不要我现在让人去把他请来,当着大人的面说说清楚
这话一出,捕头脸色大变。他没想到林晚的消息如此灵通,连忙换上笑脸:误会,都是误会!林小姐放心,此事我们定会重新调查,绝不让好人受委屈。
林晚没再纠缠,转身离开。她知道,这只是沈知远的第一步,接下来,只会更狠。
回到家,她让人叫来账房先生:把家里所有的账目都整理出来,尤其是与沈家有往来的部分,一丝一毫都不能漏。另外,去查一下沈府最近的生意往来,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前世,她只知道风花雪月,对家里的生意一窍不通,才会被沈知远轻易算计。这一世,她要亲手撕开沈知远伪善的面具,让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夜色渐深,林晚站在窗前,望着沈府的方向,眼中寒光凛冽。
沈知远,林楚楚,你们欠我的,欠林家的,我会一点一点,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沈知远没等来布庄垮台的消息,反倒听说林晚在巡捕房滴水不漏地解了围,气得将茶盏摔在地上。
废物!连个女人都对付不了!他对着心腹怒吼,去,把准备好的东西送进林府,我就不信她能一直这么稳!
心腹领命而去,却不知自己早被林晚安排的人盯上。
次日清晨,林府后厨突然传出惊叫——采买的一批食材里,竟混着几包发霉的米粮,还有些肉脯上爬着蛆虫。负责采买的管事吓得面无人色,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老爷,小姐,奴才冤枉啊!这批货入库时明明是好的!
林楚楚恰好路过,捂着口鼻假意惊呼:天哪,这要是让宾客吃了,岂不是要出人命晚晚姐姐,你家采买怎么这般不小心
她这话看似关心,实则是想坐实林家管理混乱、甚至可能以次充好的名声。
林晚却没看她,只对管事道:查,查清楚这批货是何时入库,经手了谁,尤其是昨晚谁靠近过后厨。
管事连忙应声,不多时就带着一个小厮回来:小姐,昨晚是小三子值夜,他说看到有人影在后厨晃过,当时以为是眼花,没敢声张。
林晚看向那瑟瑟发抖的小厮:看清是谁了吗
小厮缩着脖子:天黑,没看清脸,但……但那人穿的鞋,像是沈府的样式。
林楚楚脸色微变,强作镇定:不过是双鞋,怎能凭这个就赖到沈府头上
表妹说得是,林晚淡淡一笑,转向林老爷,爹,既然食材出了问题,今日原定的家宴就取消吧。顺便让人去告诉街坊四邻,就说林家发现有人恶意投毒,已报官处理,绝不让无辜者受害。
她特意加重了投毒二字,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在场的人都听清。
林楚楚心头一跳——从劣质食材变成投毒,性质可就完全不同了!这要是传出去,沈知远就算没真下毒,也得被冠上蓄意谋害的嫌疑!
果然,消息一出,京城里议论纷纷。沈府的人再想上门做文章,都被官府正在调查投毒案挡了回去。谁也不想沾上个涉毒的嫌疑,沈家的名声瞬间又臭了几分。
沈知远气得在书房打转,林楚楚哭着跑来:表哥,现在怎么办官府要是查到我们头上……
慌什么!沈知远打断她,我们做得干净,他们查不到证据!
话虽如此,他心里却发虚。林晚的反应太快,手段也太狠,完全不像从前那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而此时的林晚,正拿着账房整理出的册子冷笑。册子里记着三年前沈家向林家借的一笔巨款,说是周转生意,实则被沈知远拿去填补赌债,至今未还。更妙的是,当时的借条上,沈知远盖的是沈家商铺的印章——那商铺如今正因偷税漏税被官府盯着。
春桃,林晚合上册子,去请个有声望的账房先生,再备上马车,我们去沈府‘讨债’。
春桃眼睛一亮:小姐要亲自去
当然,林晚起身理了理衣襟,欠了钱,总得当面讨才显得有诚意,不是吗
马车停在沈府门前,林晚一身素衣,却带着迫人的气场。门房想拦,被她身后的账房先生一句事关沈家商铺偷税案,耽误了你们担待得起堵了回去。
沈知远正在前厅发脾气,见林晚进来,脸色铁青:你来做什么
林晚将借条拍在桌上:沈公子,三年前借我林家的五千两银子,该还了。
沈知远眼神闪烁:不过五千两,我沈家还没放在眼里,只是……
只是拿不出来林晚挑眉,也是,毕竟沈公子的商铺忙着偷税漏税,想来是周转不开了。不过没关系,我已经把证据交给了官府,相信很快就有人来帮沈公子‘理理账目’。
沈知远猛地站起,指着林晚的手都在抖:你……你敢!
我有何不敢林晚逼近一步,声音冰冷,沈知远,这只是开始。你欠我的,欠林家的,我会一笔一笔,连本带利地讨回来!你和林楚楚的好日子,到头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留下沈知远在原地气得浑身发抖,眼中充满了恐惧和不甘。
他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惹上了不该惹的人。而林晚,已经不是那个任他拿捏的林晚了。复仇的棋局,早已布下,只等着收网的那一天。
沈知远的商铺果然被官府查封了。
差役们搬着账簿往来穿梭,沈府的人哭天抢地,却拦不住官差铁面无私的脚步。沈老爷被这消息惊得中风,瘫在床上下不了地,偌大的沈家一时竟找不出个能主事的人。
沈知远像只困兽,在府里兜兜转转。他想去找林晚拼命,却被管家死死拉住:公子!现在去就是自投罗网!林家姑娘手里握着我们偷税的证据,您这一去,怕是要直接被官府拿了去!
那怎么办就眼睁睁看着沈家垮了沈知远红着眼嘶吼,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栽在一个女人手里。
林楚楚躲在角落,看着眼前的乱象,心一点点沉下去。她原本指望嫁入沈家做少奶奶,如今沈家自身难保,她的美梦也碎了大半。更让她害怕的是,林晚看向她时那淬了冰的眼神——她总觉得,林晚不会轻易放过她。
果然,没过几日,林楚楚勾引表哥、败坏门风的帖子就贴满了京城的大街小巷。帖子里把她如何偷偷摸摸去沈府、如何在林晚面前搬弄是非的事写得一清二楚,连她私下抱怨林老爷刻薄、林晚跋扈的话都记了下来。
林楚楚出门买胭脂,被街上的妇人指指点点,有人甚至朝她扔烂菜叶。她捂着脸跑回家,刚进门就被父亲劈头盖脸一顿打:你这个不知廉耻的东西!我们林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原来林晚早把林楚楚的所作所为告诉了林家族老,族老们本就看不惯林楚楚一家总想攀附权贵的做派,当即下令将林楚楚一家从宗族名册上除名,赶出林家祖宅。
无家可归的林楚楚只能去求沈知远,可沈府自身难保,哪还有心思管她沈知远见她哭得烦人,干脆让人把她打了一顿,扔出了沈府大门。
林晚站在茶楼二楼,隔着窗纱看着被扔在街角的林楚楚,眼神没有一丝波澜。前世林楚楚抢了她的婚事,还在她被卖入勾栏院时笑着说姐姐天生就是做这行当的料,如今这点报应,算得了什么
小姐,沈家那边传来消息,沈知远为了凑钱填补亏空,偷偷把沈老爷珍藏的一批字画拿去典当,结果被人认出是前年从宫里失窃的赃物,现在官府正在全城搜捕他呢。春桃兴冲冲地跑进来禀报。
林晚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那批字画,是她让人提醒典当行掌柜的。前世沈知远就是靠变卖这些赃物起家,踩着无数人的尸骨往上爬,这一世,她不过是提前揭穿了他的肮脏勾当。
果然,不出半日,就传来沈知远被抓获的消息。人证物证俱在,他不仅偷税漏税,还牵涉到宫廷失窃案,等待他的,将是凌迟处死的重罪。
沈府被抄家那天,京城百姓沿街叫好。林晚站在自家门内,看着沈家的人一个个被押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大仇得报,可她心里并没有多少快意。
前世的种种,像一场醒不来的噩梦,即便重来一次,那些伤痛也依然刻在骨子里。
小姐,外面风大,进去吧。春桃轻声劝道。
林晚点点头,转身回了屋。
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走到妆台前,拿起一支素雅的木簪,轻轻插在发间。
过去的已经过去,未来的路还很长。
这一世,她不再是谁的附庸,不再为情爱所困。她要守好林家,活出自己的样子,让那些阳光,真正照进生命里。
窗外的喜鹊,又开始叫了。这一次,声音里满是新生的喜悦。
沈府倒台后,林晚并未沉溺于复仇的余韵,反而迅速将精力投入到重振林家的事务中。
先前被沈知远搅黄的布庄生意,经她一番整顿后,竟有了新的起色。她亲自去江南采买上好的云锦,又请了苏绣的老师傅坐镇,推出的几款新样式在京城风靡一时,连宫里的娘娘都派人来定制。
这日,林晚正在布庄核对账目,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喧哗。她出去一看,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妇人被伙计拦在门口,那妇人疯疯癫癫地喊着:我是沈府的少奶奶!让我进去!我要见林晚!
是林楚楚。
不过短短数月,她早已没了当初的娇俏模样,头发枯黄,满脸污垢,眼神浑浊得像滩烂泥。听说她被沈府赶出来后,又被娘家抛弃,只能在街头乞讨,日子久了,神智也不清醒了。
让她走吧。林晚淡淡开口,没有丝毫波澜。
伙计领命,将林楚楚拖拽着赶走。那疯癫的哭喊声渐远,林晚转过身,继续对账,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这一世,她不再是谁裙摆下的影子,不必仰仗谁的鼻息过活,更不会让情爱二字成为捆住手脚的枷锁。
林家的门楣,要靠她亲手扶正;祖辈留下的家业,要在她手里愈发兴旺。那些浸过血泪的过往,该像扫落叶般清干净了。
她要站在阳光下,看布庄的绸缎映出云霞般的光,听账房先生报出的数字节节攀升,瞧着族里的小辈们在安稳日子里笑出声。
不再有阴霾遮眼,不再有寒刃藏心。
那些真正的暖意,该一寸寸漫进日子里——是清晨窗台上的第一缕光,是账本上清晰的盈利数字,是街坊提起林家时那句林小姐是个能干人的赞叹。
她要为自己活,活得像巷口那棵老槐树,把根深深扎进泥土里,任风来雨去,自有挺拔的底气。晨起时亲手核一遍布庄的账目,看银钱流水清清楚楚,像春日的溪流般明澈;午后去后院瞧老师傅染新到的苏木,看那绛红在水中晕开,比前世嫁衣的颜色更鲜活;傍晚听账房先生念叨今日的进项,数字里藏着的安稳,比任何甜言蜜语都让人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