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铁柱打猎遇狼妖,差点被啃成白骨。
路过的仙门弟子随手救了他,却嫌他污了飞剑:贱民的血,晦气。
濒死之际,他摸到一块染血的碎片。
碎片竟能吞噬他人灵力,饥饿感让他咬伤了施舍馒头的杂役。
入宗门后同门嫉妒他修炼神速,将他推入妖巢。
绝境中他吞噬群妖反杀同门,却被长老诬陷修炼邪功。
此子留不得!刑堂上长老掌心凝聚雷光。
李铁柱咧嘴露出染血的牙:你们逼我的。
1
差点喂了狼还得挨顿骂
风跟刀子似的,刮得人脸生疼。
李铁柱死死抠住身下冰冷湿滑的岩石缝,指甲盖儿翻开了两个,血混着泥,黏糊糊一片。他半个身子悬在峭壁外头,底下黑黢黢的,啥也看不清,只有一股子浓得化不开的腥臊气,混着血腥味,一个劲儿地往他鼻孔里钻。
那是狼妖的味儿。
嗬…嗬…粗重的喘息声就在他头顶不远的地方响着,带着黏糊糊的口水声。李铁柱甚至能感觉到那畜生喷出来的热气,带着死鱼烂虾的腐臭,喷在他后脖颈子上,激起一层层的鸡皮疙瘩。
他刚才拼了老命,把手里那柄豁了口的柴刀捅进了那畜生的肚子,肠子都给它拉出来一截。可这玩意儿跟不知道疼似的,反倒更凶了,一爪子拍在他左腿上,骨头咔嚓一声脆响,钻心的疼差点让他直接松了手。
完了。李铁柱脑子里就剩这俩字儿。打了一辈子猎,攒那点家底儿,就为了给卧病的老娘抓副好药,没成想撞上这成了精的畜生。他手指头因为用力过度,关节白得吓人,力气正一丝丝从冻僵的手指缝里溜走,岩石上的青苔滑得要命。
就在他眼前发黑,感觉那腥臭的大嘴就要啃上自己后脑勺的时候,天边猛地一亮!
一道白光,快得跟闪电一样,咻地就从头顶那片灰蒙蒙的天上劈了下来。那光又冷又利,带着一股子李铁柱从来没闻过的、像雪山顶上刮下来的那种清冽气儿。
嗷呜——!
头顶上那催命的喘息和磨牙声,瞬间变成了一声凄厉到极点的惨嚎,震得李铁柱耳朵嗡嗡响。紧接着,一大团热烘烘、湿漉漉、带着浓重腥气的东西,噗通一声砸在他旁边的岩石上,溅了他一脸黏糊糊、温热的液体。他下意识一摸,一手滑腻腻的血,还带着点碎肉渣子。
狼妖的脑袋,就掉在他手边不远,碗口大的脖子断茬儿还冒着热气,两只绿油油的眼珠子瞪得溜圆,死不瞑目地对着他。巨大的狼尸轰然倒下,沿着陡坡滚了下去,一路撞得碎石哗啦啦响。
李铁柱浑身脱力,整个人瘫在冰冷的岩石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冰冷的空气呛得肺管子生疼。活…活下来了
他挣扎着想抬头看看救命恩人。
半空中,悬着两个人。都穿着月白色的袍子,料子看着就金贵,在灰暗的天色下隐隐流转着一层柔和的光。一男一女,男的俊,女的美,跟画儿里走下来的神仙似的。男的脚下踩着一柄三尺来长的剑,薄得像片柳叶,通体雪亮,寒光四射,刚才那道要命的白光,就是它发出来的。女的则站在一片薄薄的、泛着青光的叶子上,衣袂飘飘。
那踩剑的男青年皱着眉,正低头看自己的剑尖。他那把漂亮得不像话的飞剑上,沾了几点暗红的血迹,在雪亮的剑身上格外刺眼。他伸出两根保养得极好的手指,指尖冒出一小簇淡白色的火苗,极其小心、又极其嫌恶地燎过那几点血迹。一股皮肉烧焦的糊味混着血腥气弥漫开来。
啧,男青年撇了撇嘴,声音不高,却清清楚楚地砸进李铁柱耳朵里,带着冰碴子,真是晦气。贱民的血,污了我的‘霜华’。
他眉头拧得更紧,仿佛沾上的不是几滴血,而是什么剧毒秽物。
旁边的女子掩口轻笑,声音清脆:周师兄,跟个凡俗蝼蚁计较什么。一只小狼妖罢了,脏了剑,回去用‘清泉露’多洗几遍便是。
她眼波流转,瞥了一眼下面泥猴似的李铁柱,那眼神里没多少温度,就像在看路边一块沾了泥的石头。
李铁柱心里那点刚冒出来的、劫后余生的感激,还有对神仙的敬畏,唰地一下,被这轻飘飘的两句话浇了个透心凉。脸上那黏糊糊的狼血好像瞬间变得滚烫,烧得他脸上火辣辣的疼。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堵了团破棉絮,半个字也吐不出来。腿上的剧痛一阵阵袭来,混着心口那股憋屈的闷气,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那周师兄似乎被女子的话安抚了,眉头略松,看也没再看崖下那个浑身血污、断了腿的蝼蚁一眼,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拂去了一粒尘埃。脚下飞剑清鸣一声,调转方向。
走吧,林师妹。莫让这等污秽误了时辰。
语气淡漠。
两道流光,没有丝毫停顿,嗖地一下便消失在灰暗的天际,快得像从未出现过。
风还在刮,带着山谷里特有的阴冷湿气。四周只剩下狼妖尸体滚落深涧的余音,还有李铁柱自己粗重得像破风箱一样的喘息。断腿处的剧痛越来越清晰,每一次心跳都扯得他浑身抽搐。血还在流,浸透了破烂的裤腿,身下的岩石一片黏腻冰凉。
冷,刺骨的冷。比腊月里掉进冰窟窿还冷。那冷气儿从骨头缝里钻出来,带着一种抽干一切生机的贪婪。力气随着体温一点点流逝,眼皮沉得像坠了铅块,拼命想往下耷拉。
要死了吗就这么窝窝囊囊地死在这荒山野岭,像条野狗老娘怎么办那药钱还没凑够……
绝望像冰冷的藤蔓,死死缠住了心脏。他胡乱摸索着身下冰冷的岩石,指尖划过尖锐的碎石棱角,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刺痛,仿佛想抓住点什么。
指尖猛地一硌,触到一块坚硬冰冷的东西,边缘很锋利,差点划破他的手指。不是石头,那触感……像是金属,但又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沉重和……死寂
求生的本能让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把那东西从身下的泥泞和凝结的血块里抠了出来。
借着最后一点天光,他看清了。那是一块巴掌大的碎片,黑黢黢的,形状极不规则,像是从什么巨大的器物上崩裂下来的。表面坑坑洼洼,布满了一种扭曲怪异的纹路,看久了让人头晕。它沉甸甸的,比他打猎用的铁箭头还沉得多。最诡异的是,它上面也沾着暗红色的血污——不是狼妖的绿血,是他自己的血。可那血,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极其缓慢地被那漆黑的碎片表面吸进去!
就像干涸的沙地吸水一样,那暗红的痕迹在慢慢变淡、缩小。
李铁柱脑子昏沉沉的,根本没力气去琢磨这邪门事儿。他只觉得这碎片握在手里,那股子钻心剜骨的寒冷似乎……停住了不再疯狂地吸走他的体温。虽然断腿还是疼得要命,但那种灵魂都要被冻僵的濒死感,好像被这块冰凉的碎片给……挡住了
他死死攥着那块冰冷沉重的碎片,粗糙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却成了此刻唯一的依靠。眼皮再也支撑不住,沉重地合上。意识沉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瞬,恍惚看到头顶那片灰蒙蒙的、令人窒息的天空缝隙里,漏下了一线极其黯淡的月光,恰好落在手中那漆黑的碎片上。
碎片上那些扭曲的纹路,似乎……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快得像错觉。
2
饿疯了连仙长都敢咬
钻心的疼把李铁柱从黑沉里硬生生拽了出来。
他猛地抽了口气,冰冷的空气呛进肺里,激得他剧烈咳嗽起来,震得左腿断骨处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眼前金星乱冒。冷汗瞬间就浸透了单薄的粗布衣衫。
嘶…嗬…他倒抽着冷气,牙齿咬得咯咯响,好半天才从那阵要命的眩晕里缓过劲儿。
天已经蒙蒙亮了,灰白色的光线吝啬地洒进这处背风的山坳。他发现自己被人挪到了这里,背靠着一块巨大的山岩,身下垫了些干草。断掉的左腿被两根还算笔直的树枝粗糙地夹住,用撕下来的布条紧紧捆着,手法笨拙但有效,血算是勉强止住了,但肿胀得厉害,皮肤绷得发亮,颜色青紫。
旁边还放着一个豁了口的粗陶碗,碗底残留着一点浑浊的、带着药草味的汁液。
谁救了他
李铁柱茫然地转动着僵硬的脖子。不远处,一堆篝火燃得正旺,发出噼啪的轻响,驱散着清晨的寒意。一个穿着灰扑扑短褂、身材粗壮的汉子背对着他,正蹲在火堆旁,用一根树枝拨弄着火堆里的几个黑乎乎的土疙瘩。空气里飘着一股烤红薯的甜香。
醒啦那汉子听到动静,回过头。一张方脸,皮肤黝黑粗糙,满是风霜的痕迹,眼睛不大,但透着庄稼人特有的实在。你小子命真大!老张头进山采药发现的你,啧啧,那地方,狼妖的肠子还挂树上呢!就剩一口气吊着了。
他嗓门洪亮,带着浓重的口音,一边说一边用树枝把一个烤好的土疙瘩扒拉出来,烫得他龇牙咧嘴地直甩手。
汉子走过来,把那烤得焦黑滚烫的土疙瘩掰开,露出里面金黄冒着热气的薯肉,一股更浓郁的甜香扑面而来。他把大的一半不由分说地塞到李铁柱手里:喏,山薯,顶饿!赶紧吃了,暖暖身子。老张头给你敷了点止血草,又赶着采药去了。你这腿……唉,伤筋动骨一百天,算是废了。待会儿我背你下山,找镇上的王瘸子瞧瞧,死不了,就是以后…怕是得拄拐喽。
汉子语气里带着惋惜,但更多的是见惯生死的麻木。山里的猎户,断胳膊断腿,甚至丢了命,都不算稀罕事。
滚烫的山薯烫着李铁柱的手心,那香甜的气味一个劲儿往鼻子里钻。可他一点胃口都没有。不是因为疼。
汉子那句算是废了、得拄拐喽,像两根冰冷的钉子,狠狠砸进他耳朵里,把他刚醒来时那点劫后余生的恍惚彻底砸碎了。
废了
老娘佝偻着腰在昏暗的油灯下咳嗽的样子,药罐子咕嘟咕嘟冒出的苦涩气味,还有那两张高高在上、视他如草芥的仙人面孔……一幕幕在他脑子里疯狂地搅动。废了,还怎么打猎怎么赚钱怎么给老娘抓药难道真要老娘眼睁睁等死或者他自己变成个累赘,拖着条残腿在村里遭人白眼
绝望像冰冷的毒蛇,一口咬住了心脏,比腿上的伤疼一万倍。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掌心传来一阵坚硬冰冷的触感——是那块漆黑的碎片!他一直死死攥着,硌得皮肉生疼,此刻那冰冷的触感反而成了唯一的支点。
一股难以形容的、源自灵魂深处的饥饿感,毫无征兆地爆发了!
那不是肚子饿得咕咕叫的感觉。那是一种更可怕、更彻底的空。像是五脏六腑都被掏空了,骨髓里的最后一点热气都被吸走了,每一个毛孔都在疯狂地叫嚣着需要填补,需要吞噬点什么!这饥饿感来势汹汹,瞬间压倒了断腿的剧痛,甚至压倒了绝望,只剩下一种原始的、疯狂的攫取本能!
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眼珠子不受控制地转向身边唯一的源头——那个粗壮的采药人汉子。汉子身上散发着旺盛的生命力,一股暖暖的、带着泥土和汗味的气息,对此刻的李铁柱来说,简直就是摆在饿死鬼面前的一碗红烧肉!
理智的堤坝在这汹涌的饥饿狂潮面前,脆弱得像一层薄冰。
喂!小子发什么愣赶紧吃啊!凉了!
汉子看他眼神发直,脸色青白得吓人,还攥着山薯一动不动,不由得提高了嗓门,伸手想拍他肩膀。
就在那只粗糙的、沾着泥土和草木灰的大手即将碰到李铁柱肩膀的刹那——
李铁柱动了!
动作快得根本不像一个断了腿、濒死的人!他猛地一扭身,不是躲避,而是像一头饿疯了的野狼扑向猎物!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汉子伸过来的手腕,那皮肤下跳动的青色血管,在他眼中仿佛变成了流淌着琼浆玉液的甘泉!
嗷!
一声非人的低吼从李铁柱喉咙里挤出,他张开嘴,带着一股腥风,狠狠一口咬了下去!牙齿瞬间刺穿了粗糙的皮肤,深深嵌进皮肉里!
啊——!!!
汉子猝不及防,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嚎,剧痛让他猛地往回抽手!但李铁柱咬得死紧,那股疯狂的劲头大得惊人,汉子用力一扯,竟带着李铁柱半个身子都从干草堆上被拖了起来,断腿处传来令人牙酸的骨裂摩擦声!
松口!你他娘的疯狗!松口啊!
汉子疼得脸都扭曲了,另一只完好的手拼命捶打李铁柱的头、肩膀,拳头砸在皮肉上发出沉闷的砰砰声。可李铁柱像是完全失去了痛觉,眼睛赤红,喉咙里发出野兽护食般的呜咽,牙齿咬得更深了!
就在这混乱疯狂的撕扯中,一股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暖流,顺着李铁柱咬合的牙齿,猛地倒灌进来!
像干涸开裂的河床突然涌入了清凉的溪水!那股暖流瞬间冲散了那蚀骨的空虚和寒冷,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灵魂都在颤栗的饱足感和力量感!断腿的剧痛似乎都减轻了!
李铁柱赤红的眼睛里,疯狂之色瞬间被一种巨大的茫然和惊骇取代。
他……他在吸食这个救他命的人的血!不,不仅仅是血!那股暖流……是比血更本质的东西!是……是力气是活气儿!
呃啊——!
就在李铁柱心神剧震、下意识想松口的瞬间,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猛地撞在他胸口!
砰!
像是被狂奔的野牛顶了个正着!李铁柱整个人像破麻袋一样被狠狠甩飞出去,重重撞在后面的山岩上,又弹落在地。喉头一甜,哇地喷出一大口鲜血。断腿处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剧痛瞬间淹没了他。
他蜷缩在冰冷的岩石下,浑身骨头像散了架,眼前阵阵发黑,嘴里全是血腥味。他艰难地抬起眼皮。
刚才他咬的地方,那个粗壮的采药汉子,此刻正抱着自己的手腕,脸色煞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愤怒,死死瞪着他,像是看到了什么披着人皮的妖魔。汉子手腕上,两排深深的、还在汩汩冒血的牙印清晰可见,周围的皮肤竟呈现出一种怪异的灰败色。
而在汉子身前,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一个穿着青色布袍、头发花白的老者。老者身形瘦高,背微微有些佝偻,面容清癯,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锐利,此刻正冷冷地俯视着蜷缩在岩石下的李铁柱,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他枯瘦的手掌刚刚收回,刚才那股巨力,显然就出自这只看似普通的手掌。
老者没理会旁边惊魂未定的采药汉子,目光如电,牢牢锁在李铁柱身上,特别是他那只还紧紧攥着漆黑碎片、沾满泥血的手。
邪气入体还是……老者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威严和穿透力,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敲在李铁柱心上,小子,你手里攥着的,是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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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宗门里谁不想踩你两脚
青袍老者的目光像两把冰冷的锥子,死死钉在李铁柱紧握碎片的手上。那眼神,混杂着审视、惊疑,还有一丝李铁柱无法理解的……贪婪
李铁柱浑身剧痛,胸口翻腾的血气让他说不出话,只能本能地把握着碎片的手往身后缩了缩。这个细微的动作似乎更加触动了老者。
哼。
老者冷哼一声,枯瘦的手掌隔空一抓。
一股无形的巨力猛地攫住了李铁柱的手腕!剧痛传来,骨头仿佛要被捏碎,他闷哼一声,五指不由自主地张开。
那块沾着血污的漆黑碎片,脱手飞出,稳稳落入了老者的掌心。
老者两根手指捻起碎片,凑到眼前,浑浊的老眼骤然爆发出骇人的精光。他指尖涌出极其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青气,小心翼翼地探向碎片表面那些扭曲的纹路。
滋——!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水滴落在烧红烙铁上的声音响起。老者指尖那缕青气刚接触到碎片表面,瞬间就像被无形的黑洞吞噬,消失得无影无踪!老者脸色猛地一变,触电般收回手指,再看那碎片时,眼中的惊疑已然被一种近乎狂热的兴奋取代。
好!好宝贝!
他低声喃喃,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仿佛捡到了绝世奇珍。他小心翼翼地将碎片贴身收好,再看向李铁柱时,目光已经完全不同。之前的冰冷审视褪去,换上了一种居高临下的、如同打量一件工具的神色。
小子,老者开口,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叫什么
李…李铁柱。
他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声音。
李铁柱,老者点点头,像是在确认一件物品的名字,老夫青木宗外门执事,姓赵。方才之事,念你重伤在身,邪气侵扰,神志不清,情有可原。
他瞥了一眼旁边手腕还在流血、脸色煞白的采药汉子,王五,此事乃意外,宗门自有补偿予你。今日所见,烂在肚子里,明白吗
那叫王五的汉子对上赵执事冰冷的眼神,浑身一哆嗦,哪敢说半个不字,连连点头:是…是!小的明白!小的什么都没看见!
赵执事满意地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李铁柱,语气缓和了些,却带着更强的掌控意味:李铁柱,你根骨…尚可。虽误伤凡人,但老夫观你求生之志甚坚,与我青木宗也算有缘。随老夫回山吧,做个外门杂役,宗门自有丹药医治你的腿伤,总好过你拖着条残腿,在这凡俗中潦倒一生。
不是商量,是命令。
李铁柱脑子里一片混乱。青木宗就是那两个踩飞剑的仙人所在的地方他本能地对那个地方充满恐惧和排斥。但…赵执事的话像毒蛇一样钻进他心里:残腿…潦倒一生…老娘的药……
他看了一眼自己扭曲肿胀的左腿,剧痛和虚弱感时刻提醒着他现实的残酷。去,还是死他还有选择吗
三个月后。
青木宗外门弟子聚居的翠谷一角。低矮简陋的石屋连成一片,空气中常年弥漫着劣质丹药、汗味和某种廉价灵草沤肥的混合气味,实在说不上好闻。
嗬!嗬!
李铁柱赤裸着上身,汗水像小溪一样从古铜色的皮肤上淌下,在结实的肌肉沟壑间汇流。他左腿的夹板早已拆除,虽然动作间还能看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迟滞,但行走奔跑已无大碍,甚至比受伤前似乎更显矫健。此刻,他正双手各抓着一块足有磨盘大小的青黑色岩石,一次次高举过头顶,再狠狠砸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巨响。每一块岩石都怕不下千斤重!
周围的空气随着他的动作发出低沉的呼啸。他每一次发力,全身肌肉都如钢丝般绞紧贲张,皮肤下隐隐透出一种玉石般坚韧的微光。汗水蒸腾起淡淡的白气,模糊了他刚毅而沉默的脸。
这景象引来了不少路过的外门弟子侧目。
看,又是那个李铁柱,又在练他那身死力气了。
一个尖嘴猴腮的弟子抱着胳膊,酸溜溜地对同伴说。
呸!蛮牛一个!
旁边一个身材微胖的弟子啐了一口,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嫉妒,入门才三个月!赵执事赐下的那点粗浅《搬山劲》,老子练了一年多才勉强入门,这家伙倒好,跟嗑了药似的,力气一天比一天大!你看那石头!他娘的,这还是人吗
哼,力气大顶个屁用!引气入体才是正经!我看他就是个没灵根的废柴,赵执事不知怎么瞎了眼把他捡回来!
另一个弟子阴恻恻地接口,你们没发现赵执事这几个月对他格外‘关照’,连锻骨丹都多给了他两颗!凭什么
凭什么就凭他敢咬人
尖嘴猴腮的弟子嗤笑,声音故意拔高了几分,清晰地飘向场中,喂!李铁柱!听说你当初是靠咬人进的宗门是不是真的啊给咱们兄弟表演一个呗让大家开开眼,看看你这牙口是不是也跟你这身蛮力一样厉害哈哈哈!
肆无忌惮的哄笑声在周围响起。
李铁柱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仿佛没听见。只有那沉重的岩石砸落地面的声音,更加沉闷有力了几分,震得地面微微发颤。他低着头,汗水顺着下巴滴落,砸在脚下的尘土里,洇开一小片深色。只有紧握岩石的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
嫉妒像毒草,在贫瘠的外门土壤里疯长。李铁柱这不合常理的进境速度,赵执事那明显超规格的关照,都成了刺向他的尖刀。
这天,外门任务堂发布了采集赤炎草的任务。赤炎草生于后山一处靠近地火裂隙的险地炎谷,那里不仅酷热难当,还时常有低阶火蝎出没,虽然单个不强,但成群结队也很麻烦。任务要求五人一组,采集十株。
李铁柱的名字,赫然和刚才那几个讥笑他的弟子——尖嘴猴腮的叫侯三,微胖的叫朱能,还有那个阴恻恻的刘平,以及一个沉默寡言、总低着头的新人弟子张河,分在了一组。
侯三拿着任务牌,皮笑肉不笑地走到李铁柱面前:李师弟,这炎谷凶险,咱们几个可得‘互相关照’,精诚合作啊!你可别拖后腿!
他把互相关照和拖后腿几个字咬得特别重。
李铁柱沉默地接过任务牌,一言不发。他知道这趟活不好干,但外门弟子必须完成定额任务,否则连那点微薄的修炼资源都会被克扣。
炎谷名副其实。刚踏入谷口,一股灼人的热浪就扑面而来,空气扭曲着,视野里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晃动的波纹。脚下的岩石滚烫,隔着薄薄的布鞋底都烫脚。两侧是暗红色的嶙峋山壁,裂缝中偶尔能看到赤红色的岩浆缓缓流淌,散发出刺鼻的硫磺味。
赤炎草就生长在那些靠近岩浆裂缝的岩缝里,叶片细长如剑,通体赤红,散发着微弱的火属性灵气。
快看!那边石缝里有几株!
朱能指着不远处一处狭窄的岩缝喊道,里面隐约可见几簇跳动的红色。
李师弟!
侯三立刻转头,脸上堆着假笑,你力气最大,身手最灵活!这采草的活儿非你莫属啊!咱们几个在旁边给你警戒火蝎,你放心去!
李铁柱抬眼看了看那岩缝,位置刁钻,仅容一人勉强挤入,深处热浪蒸腾,看不清虚实。他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解下背上的药篓和防身的短刀,活动了一下筋骨,皮肤下那层玉石般的微光似乎更明显了些。他深吸了一口灼热的空气,俯身钻了进去。
岩缝狭窄曲折,越往里越热,汗水刚冒出来就被烤干,皮肤火辣辣的疼。他终于看到了那几株长在岩壁深处的赤炎草,小心翼翼地伸手去采。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碰到草叶的瞬间——
动手!
侯三尖利的声音猛地从外面传来!
紧接着,几块脸盆大小、烧得通红的岩石,带着呼啸的风声,被人从岩缝入口狠狠地砸了进来!目标不是他,而是他头顶上方那块本就摇摇欲坠的巨大悬石!
轰隆!!!
巨石被砸得猛然一颤,无数碎石簌簌落下!整个狭窄的岩缝剧烈摇晃起来,上方传来令人牙酸的岩石断裂声!更大的崩塌就在眼前!
侯三!朱能!你们……
李铁柱目眦欲裂,怒吼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他瞬间明白了,这根本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所谓的采药,所谓的警戒,都是陷阱!他们想把他活埋在这灼热的地狱里!
他猛地转身想往外冲。
但太晚了!
轰——!!!
那块巨大的悬石终于彻底断裂,带着万钧之力,裹挟着无数碎石,如同山崩一般,朝着狭窄的岩缝口狠狠砸落!瞬间将唯一的出路堵得严严实实!巨大的冲击力和滚烫的碎石砸在李铁柱背上,他闷哼一声,被狠狠拍在灼热的岩壁上,喉头一甜,一股血腥味涌了上来。
眼前顿时一片漆黑,只有巨石滚落、碎石撞击的轰鸣在狭窄的空间里疯狂回荡,震耳欲聋。灼热的气流夹杂着呛人的粉尘扑面而来,几乎无法呼吸。绝望的黑暗瞬间吞噬了他。
更可怕的是,巨石落下的震动,似乎惊醒了这岩缝深处某些沉睡的东西。
嘶嘶…嘶嘶……
无数令人头皮发麻的、细微的爬行声,如同潮水般从黑暗深处涌来!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密集!借着岩缝深处地火裂隙透出的微弱红光,李铁柱惊恐地看到,岩壁上、地面上,密密麻麻、层层叠叠,无数拳头大小、通体赤红、甲壳油亮、尾部毒钩高高翘起的火蝎,如同赤色的潮水,正向他疯狂涌来!
每一只火蝎那细小的、闪烁着凶光的复眼,都死死锁定了他这个闯入者!
前无生路,后有毒潮!
4
扒你皮还要你跪着谢恩
黑暗,灼热,窒息。
还有那如同死神低语的沙沙声,越来越近!
李铁柱被死死压在滚烫的岩壁上,背脊剧痛,喉咙里全是血腥味。眼前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只有岩缝深处地火裂隙透出的那一点微弱红光,勾勒出无数疯狂涌来的赤红轮廓——那是数不清的、致命的火蝎!
死亡的气息浓烈得几乎凝固了空气。
就在第一只火蝎的毒钩带着破风声,闪电般刺向他小腿的瞬间——
啊——!!!
一声困兽濒死的咆哮从李铁柱胸腔里炸开!那不是恐惧,是积压了太久太久的屈辱、愤怒和不甘在这一刻彻底点燃的疯狂!他不想死!他不能死在这里!像条野狗一样被这些毒虫啃噬殆尽!老娘还在等他!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比在采药人身上爆发时强烈百倍、凶猛千倍的恐怖饥饿感,如同沉寂的火山轰然喷发!这一次,不再是懵懂的本能,而是带着他所有求生意志的、主动的、狂暴的吞噬欲望!
给我!都给我!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瞬间变得一片混沌,深处却燃烧着骇人的幽光。那块沉寂在他贴身衣物里的漆黑碎片,仿佛感受到了主人强烈的意志,猛地一震!一股无形无质、却冰冷刺骨的诡异吸力,以李铁柱为中心,轰然爆发!
嗡——!
空气似乎都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低鸣。
那只刺到他小腿边的火蝎,首当其冲!它前冲的势头猛地一僵,赤红的甲壳上瞬间蒙上了一层死寂的灰败!体内那点微弱的、灼热的妖力,连同它渺小的生命力,像决堤的洪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疯狂抽离,化作一道极其微弱的、带着火星的赤红气流,嗖地一下没入李铁柱的身体!
紧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涌在最前面的几十只火蝎,如同被无形的镰刀扫过,动作骤然凝固,然后软塌塌地掉落在地,瞬间失去了所有生机,甲壳变得黯淡无光,如同烧焦的枯叶。
但这只是开始!
李铁柱体内的黑洞刚刚被撬开一丝缝隙,那吞噬的欲望便如燎原之火,一发不可收拾!无形的吸力如同贪婪的巨口,疯狂扩张!
嗤嗤嗤嗤——!
无数道细微的、带着火星的赤红气流,从四面八方涌来的火蝎群中被强行抽离,如同百川归海,疯狂地涌向李铁柱!他像一个人形的漩涡,所到之处,生机尽灭!
他身上的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暴涨!皮肤下那层玉石般的微光骤然变得明亮刺目,仿佛体内有熔岩在奔涌!断骨处残留的隐痛彻底消失,一股狂暴到几乎要撕裂他身体的灼热力量在四肢百骸中奔腾咆哮!
不够!不够!还要更多!
李铁柱的意识在力量的洪流中沉浮,只剩下最原始的吞噬本能。他低吼着,像一头挣脱了枷锁的凶兽,不再被动承受,而是主动扑向那赤色的蝎潮!他的动作快得带出了残影,每一次挥拳,每一次踢腿,都带着撕裂空气的爆鸣!拳脚所及之处,成片的火蝎瞬间被抽干,化为齑粉!
堵住洞口的巨石剧烈地震动起来,表面出现细密的裂纹!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爆响!那块需要数人合抱的巨石,竟被李铁柱饱含狂暴力量的一拳,从内部硬生生轰得四分五裂!碎石如同暴雨般向外激射!
刺目的天光瞬间涌入!
岩缝外,侯三、朱能、刘平三人正一脸得意地凑在仅存的缝隙前,想听听里面的惨叫声解恨。猝不及防之下,狂暴的碎石流劈头盖脸砸来!
啊!我的眼睛!救命!
三人惨叫着被砸翻在地,头破血流,侯三更是被一块棱角尖锐的碎石狠狠砸在眼眶上,顿时血流如注,捂着眼睛在地上翻滚哀嚎。
烟尘碎石弥漫中,一个身影如同浴火重生的魔神,一步步踏了出来。
李铁柱!
他上身衣物早已在狂暴的力量下碎裂,露出精悍如铁铸的上身,皮肤下流动着熔岩般的赤红光泽,蒸腾着灼热的白气。身上沾满了火蝎的甲壳碎末和暗绿色的汁液,双眼赤红,翻滚着尚未完全平息的凶戾和吞噬后的狂暴余韵。一股强大、灼热、带着蛮荒凶兽般压迫感的气息,毫不掩饰地扩散开来,压得地上的侯三等人喘不过气,连哀嚎都卡在了喉咙里,只剩下无边的恐惧。
怪…怪物!
朱能瘫在地上,裤裆一片湿热,牙齿咯咯打颤。
刘平脸色惨白如纸,拼命往后缩。
侯三捂着眼睛,指缝里全是血,剩下的独眼死死瞪着李铁柱,充满了怨毒和不敢置信:不…不可能…你怎么没死!你…你这是什么邪法!
李铁柱赤红的眼睛扫过地上这三个如同烂泥的同门,那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如同在看三具尸体。他缓缓抬起手,皮肤下赤红的光芒流转,一股令人心悸的吸力隐隐在他掌心凝聚……
住手!
一声威严的厉喝如同惊雷般炸响!
数道强大的气息瞬间降临!为首的正是外门执事赵明远!他身后跟着数名气息沉凝、穿着内门弟子服饰的青年,一个个面色冷峻,眼神锐利如刀。
赵明远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李铁柱身上,落在他皮肤下那尚未完全消退的赤红光芒和周身残留的狂暴气息上,眼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精光,随即又被更深的算计和贪婪覆盖。他飞快地扫了一眼地上惨不忍睹的侯三等人,又瞥了一眼岩缝里堆积如山的火蝎干尸,脸色瞬间阴沉如水,仿佛覆盖了一层寒冰。
大胆孽障!
赵明远一步踏出,属于筑基修士的强大威压如同山岳般轰然压下,瞬间锁定了李铁柱!那威压沉重无比,带着冰冷的杀意,让刚刚经历力量暴涨的李铁柱也感觉呼吸一窒,周身流转的赤红光芒都被压制得黯淡了几分,仿佛背负了一座大山。
李铁柱身体猛地一沉,膝盖几乎要不受控制地弯下去,他死死咬住牙关,额头上青筋暴起,硬是挺直了脊梁,赤红的眼睛毫不畏惧地迎上赵明远那双充满伪善和贪婪的眼。
赵明远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声音如同寒铁交击,响彻整个炎谷,带着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
李铁柱!你为逞私欲,残害同门,手段残忍,更兼身怀邪功,吞噬生灵精血元气,已入魔道!此等丧心病狂之举,天理难容!我青木宗岂能容你这等魔头存世!
他猛地一指地上哀嚎的侯三等人,又指向岩缝内堆积的蝎尸,厉声道:人证物证俱在!铁证如山!还有何话说!
他身后的几名内门弟子,看向李铁柱的眼神也充满了厌恶和杀意,如同在看一堆肮脏的垃圾。其中一人更是手按剑柄,剑气森然。
拿下!押回刑堂,听候发落!
赵明远大手一挥,语气斩钉截铁,仿佛已经宣判了李铁柱的死刑。他眼底深处,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这邪异的碎片,还有这小子身上的秘密,终于要落入他掌中了!至于真相死人不需要真相。
5
这巴掌扇得震天响
青木宗刑堂。
空气里常年弥漫着一股铁锈、陈血和劣质熏香混合的怪味,阴冷得刺骨。巨大的石殿空旷肃杀,只有墙壁上几盏惨绿色的长明灯跳跃着幽光,将人影拉得扭曲变形。
李铁柱被两条儿臂粗、刻满符文的黑色锁链捆得结结实实,锁链冰冷沉重,深深勒进他的皮肉,上面流转的符文不时亮起,每一次闪烁都像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扎进他的骨头缝里,强行压制着他体内那股狂暴后尚未平息的灼热力量。他被迫跪在冰冷的黑石地板上,膝盖早已失去知觉。
刑堂上方,坐着三个人。居中是一位须发皆白、面皮却红润如同婴儿的老者,闭着眼,仿佛在打盹,正是刑堂大长老。左边是赵明远,此刻他一脸沉痛,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志在必得的阴冷。右边是一位面容刻板、眼神锐利如鹰的中年妇人。
下面两侧,肃立着十几名气息沉凝的内门弟子和执事,看向李铁柱的目光如同看着一摊污秽的烂泥,充满了鄙夷和杀意。侯三、朱能、刘平三人裹着伤,被安置在角落的椅子上,添油加醋、声泪俱下地控诉着李铁柱如何突然发狂、修炼邪法、吸干火蝎、残害同门,说到激动处,侯三那只独眼更是射出怨毒至极的光芒。
大长老!诸位师叔!
侯三挣扎着站起,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弟子所言句句属实!那李铁柱根本就是个披着人皮的妖魔!他用的绝不是我们青木宗的正道功法!是吸人精血的邪魔外道!请大长老明察,将此獠挫骨扬灰,以正门规啊!
他噗通一声又跪了下去,磕头如捣蒜。
请大长老明察!
朱能、刘平也跟着哭嚎。
整个刑堂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所有的目光都带着审判的意味,聚焦在李铁柱身上。那无形的压力,比身上的锁链更沉重,几乎要将他碾碎。
赵明远适时地站起身,对着居中闭目的大长老恭敬一礼,声音沉痛而恳切:大长老,此子乃弟子三月前自山外带回,念其求生不易,又有几分蛮力,便收入外门做个杂役,本想给他一条生路。岂料此子心性歹毒,竟暗中修炼如此伤天害理的魔功!残害同门,吞噬生灵,证据确凿!弟子…弟子识人不明,有负宗门所托,甘愿受罚!但此等祸害,断不可留!请大长老为陨落的张河弟子,为受伤的侯三等人,为宗门清誉,速速裁决!
他一番话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反而落了个识人不明的委屈,将李铁柱彻底钉死在魔头的耻辱柱上。
大长老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浑浊,淡漠,仿佛看透了世事沧桑,又带着一种视万物为刍狗的冰冷。他的目光落在李铁柱身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像是在看一块石头。
李铁柱。
大长老的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砂纸摩擦,赵执事及诸弟子所言,你可认罪
认罪认什么罪认他们陷害之罪认赵明远觊觎之罪李铁柱猛地抬起头,锁链哗啦作响。汗水混着血污从他额角流下,滑进眼睛里,一片刺痛。但他死死睁着眼,布满血丝的眼球里,燃烧着滔天的怒火和刻骨的冤屈!
不认!
他嘶吼出声,声音因为锁链的压制和喉咙的干涩而沙哑破裂,却像一头受伤孤狼的咆哮,在死寂的刑堂里炸开,是他们!是侯三他们故意引我去采草,用石头砸塌岩缝想活埋我!惊动了火蝎!我是为了活命!我……
放肆!
赵明远猛地一声厉喝,如同惊雷,瞬间压过了李铁柱的辩驳。他一步踏出,筑基期的强大灵压如同实质的海啸,轰然拍向李铁柱!那威压比锁链上的禁制更恐怖,带着摧毁意志的冰冷杀意!
噗!
李铁柱如遭重锤,一口鲜血狂喷而出,身体被死死压在地上,脸颊紧贴着冰冷刺骨的黑石地板,连呼吸都变得极其困难,后面的话全被堵了回去。锁链上的符文疯狂闪烁,压制着他体内本能想要反抗的灼热力量,带来撕裂般的剧痛。
死到临头,还敢攀诬构陷,颠倒黑白!
赵明远义正辞严,声音响彻大殿,充满了正义的愤怒,你身怀邪功,吞噬生灵,铁证如山!侯三他们皆是见证!你这身暴涨的蛮力,这残留的凶煞之气,便是你修炼魔功最好的证明!还想狡辩!
他猛地转向居中闭目的大长老,深深一揖,语气斩钉截铁:大长老!此子心性入魔,无可救药!其邪功更是诡异莫测,能吞噬生灵精元壮大己身,若任其成长,必成我青木宗心腹大患,祸及苍生!弟子恳请大长老,为宗门计,为天下苍生计,立毙此獠!以绝后患!
请大长老立毙此獠!
杀了他!
挫骨扬灰!
刑堂内,内门弟子和执事们群情激愤,喊杀声震天响,如同汹涌的浪潮,要将李铁柱彻底淹没。侯三等人脸上露出了怨毒而得意的狞笑。
大长老浑浊的目光扫过群情激愤的众人,最后落在被死死压在地上、口鼻溢血、眼神却依旧燃烧着不屈火焰的李铁柱身上。那目光依旧淡漠,没有一丝波澜。他缓缓抬起枯瘦如同鸡爪的右手,干涩的声音宣判了最终结果:
魔种深植,无可救药。按门规,当诛。
最后一个诛字落下,如同丧钟敲响!
赵明远眼中精光爆射,再无丝毫掩饰,那是一种猎物终于到手的贪婪和迫不及待!他猛地踏前一步,厉喝道:弟子赵明远,领法旨,诛魔!
话音未落,他枯瘦的右掌已然抬起!掌心之中,刺目的白光疯狂汇聚,无数细小的、发出噼啪爆响的青色电弧在其中疯狂跳跃、凝聚!一股毁灭性的恐怖气息瞬间笼罩了整个刑堂!空气仿佛被电离,弥漫开刺鼻的焦糊味。那掌心雷光越来越亮,越来越狂暴,目标直指地上如同待宰羔羊的李铁柱!
刑堂内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那雷霆一击将魔头化为飞灰。侯三的独眼里闪烁着残忍的快意。
死!
冰冷的死亡气息如同实质的枷锁,瞬间扼住了李铁柱的咽喉,比锁链更沉重,比赵明远的威压更窒息!他看到了赵明远眼中那毫不掩饰的贪婪——不是为了除魔卫道,是为了他怀里的碎片!为了他这身邪功的秘密!
三个月来的屈辱、压榨、陷害、污蔑……如同被点燃的油库,在他胸腔里轰然爆炸!
凭什么!
凭什么他们高高在上,视人命如草芥
凭什么他们颠倒黑白,就能定人生死
凭什么他只想活着,给老娘抓药,就要被踩进泥里,还要被扣上魔头的帽子!
不甘!愤怒!还有那被死亡彻底引爆的、源自碎片深处的、比炎谷时更狂暴、更凶戾的吞噬欲望!如同压抑了万年的熔岩,在这一刻,冲破了所有理智的堤坝!
嗬…嗬嗬……
低沉诡异的笑声,从李铁柱紧贴地面的喉咙里挤了出来,带着血沫的咕噜声。他猛地抬起头!
脸上血污纵横,但那双眼睛,却亮得骇人!不再是赤红,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漆黑!瞳孔深处,两点幽邃的紫芒,如同地狱的火焰,骤然点燃!
你们逼我的……
沙哑的声音如同砂砾摩擦,每一个字都浸透了冰冷的疯狂和滔天的恨意,是你们……逼我的!
轰——!!!
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恐怖吸力,以李铁柱为中心,毫无征兆地、狂暴绝伦地爆发开来!这一次,不再局限于吞噬生灵精元!
嗡!!!
整个刑堂猛地一震!惨绿色的长明灯火苗被拉长、扭曲,然后瞬间熄灭!墙壁上、地面上那些刻画的、用来稳固空间和压制囚犯的阵法符文,光芒疯狂闪烁了几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然后如同被投入巨石的琉璃镜面,咔嚓嚓布满了裂纹,紧接着彻底黯淡、崩碎!
捆缚李铁柱的那两条刻满符文的黑色锁链,首当其冲!链身上流转的压制灵光如同脆弱的肥皂泡,啵的一声瞬间破灭!锁链本身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精钢打造的链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腐朽,仿佛经历了千年的时光冲刷!
啊!我的灵力!
怎么回事!
刑堂内,惊呼声、惨叫声骤然炸响!如同被投入滚烫油锅的水滴!
离李铁柱最近的那几个内门弟子,脸上的鄙夷和杀气瞬间被无边的惊恐取代!他们惊恐地发现,自己苦修多年的灵力,此刻正如同溃堤的洪水,完全不受控制地、疯狂地破体而出!化作一道道颜色各异的流光,如同百川归海,被强行抽离,涌向那个跪在地上、如同魔神般的身影!
他们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光泽,变得干瘪灰败,饱满的血肉精气被强行掠夺!几个修为稍弱的,甚至直接瘫软在地,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眼神迅速涣散。
邪魔!果然是邪魔!
赵明远发出又惊又怒的尖叫,他掌中那团即将成型的、威力恐怖的掌心雷,此刻竟也剧烈地波动起来!构成雷法的精纯雷灵力,正被那股恐怖的吸力强行撕扯、剥离,化作丝丝缕缕失控的电蛇,不受控制地流向李铁柱!
他感觉自己的手臂,甚至整个身体的气血和灵力都在蠢蠢欲动,要被强行抽离!这感觉让他亡魂皆冒!
孽障!还敢作祟!
一直闭目如同泥塑的刑堂大长老,此刻终于霍然睁眼!浑浊的老眼中爆射出骇人的精光,一股远超筑基期的恐怖威压轰然爆发,试图镇压这片失控的力场!
但就在他爆发威压的瞬间——
李铁柱那双燃烧着幽邃紫芒的眸子,猛地锁定了赵明远!所有的恨意、所有的疯狂、所有被引爆的吞噬欲望,尽数化作了针对他一人的、凝若实质的杀意!
赵!明!远!
李铁柱嘶吼着,如同地狱归来的恶鬼,竟顶着大长老的威压和体内狂暴力量撕裂经脉的剧痛,硬生生站了起来!身上残留的锁链碎片簌簌掉落。他染血的右手,五指成爪,隔空对着惊骇欲绝的赵明远,狠狠一抓!
给我——过来!
轰!!!
赵明远周身护体的灵光如同纸糊般破碎!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扼住了心脏,又像陷入了宇宙中最恐怖的引力漩涡!体内苦修数十年的浑厚灵力、蓬勃的生命精气,如同开闸的洪水,完全不受控制地疯狂倾泻而出!化作一道粗壮无比的青色洪流,咆哮着冲向李铁柱!
不——!!!
赵明远发出凄厉到不成人形的惨嚎,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绝望。他英俊的面容瞬间扭曲、干瘪,皮肤失去光泽,布满皱纹,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白枯槁!他想反抗,想掐诀,但身体根本不听使唤,被那股吸力拉扯着,踉跄着向李铁柱扑去!
大胆!
刑堂大长老须发皆张,怒喝如雷!他枯瘦的手掌猛地拍出!一只完全由凝练到极致的青色灵力构成的巨大手掌,带着镇压一切的磅礴威势,瞬间出现在李铁柱头顶,狠狠拍下!他要将这失控的魔种连同赵明远一起,彻底抹杀!
然而,就在那遮天蔽日的青色巨掌即将拍落的千钧一发之际——
吞噬了赵明远大半修为和生命精气的李铁柱,体内那股狂暴到顶点、几乎要将他撑爆的力量洪流,终于冲破了某个无形的极限!他皮肤下奔涌的赤红光芒骤然转为深邃的暗金,周身穴窍仿佛在这一刻全部贯通!
一股远比之前吞噬火蝎时更精纯、更凝练、带着蛮荒气息的灼热力量,如同沉睡的火山彻底苏醒,轰然从他体内爆发出来!在他身周形成一圈肉眼可见的、扭曲空气的暗金色力场!
轰!!!!
暗金力场与镇压而下的青色巨掌悍然对撞!
震耳欲聋的巨响让整个刑堂都在剧烈摇晃!狂暴的气浪如同海啸般向四面八方席卷!靠得近的桌椅瞬间化为齑粉!墙壁上崩开蛛网般的裂痕!那些被吸得瘫软在地的内门弟子如同落叶般被掀飞出去!
咔嚓!
一声清晰的碎裂声!
刑堂大长老那足以镇压普通筑基修士的青色巨掌,在与暗金力场僵持了不到一息的瞬间,掌心处竟崩开了一道刺眼的裂纹!裂纹迅速蔓延,眨眼间布满整个巨掌!
砰!!!
青色巨掌轰然炸裂,化作漫天狂暴的灵力乱流!
噗!
刑堂大长老身体猛地一晃,脸上那婴儿般的红润瞬间褪去,涌上一抹不正常的灰白,显然吃了个暗亏。他看向李铁柱的眼神,第一次充满了真正的震惊和凝重,不再是看蝼蚁的淡漠,而是看一头骤然崛起的凶兽!
而李铁柱,硬撼金丹修士一击(虽然只是随手一击),虽然那暗金力场也瞬间黯淡近半,身体剧烈摇晃,嘴角溢出更多的鲜血,但他依旧站着!像一杆染血的标枪,钉在刑堂中央!
他缓缓抬起手,擦去嘴角的血迹。掌中,那枚沉寂的漆黑碎片不知何时再次出现,被他紧紧握住。碎片表面那些扭曲的纹路,此刻正流淌着一种与李铁柱身上暗金光芒同源的、令人心悸的幽光。
整个刑堂,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赵明远微弱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他瘫倒在李铁柱脚边不远处,形如枯槁,头发雪白,皮肤松弛布满老人斑,眼神涣散,一身修为十不存一,已然彻底废了。他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怨毒地看向李铁柱,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气音:碎…碎片…我的……
李铁柱低头,冰冷的目光扫过这具人干,眼中没有半分怜悯,只有一片死寂的寒潭。他抬起脚。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
李铁柱的脚,重重地踏在赵明远那只曾高高在上、视他如草芥、如今却枯瘦如柴的手上。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啊——!
赵明远发出一声微弱却凄厉到极致的惨嚎,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
李铁柱没再看他一眼。他缓缓抬起头,那双燃烧着幽邃紫芒、深处却沉淀下冰冷坚毅的眸子,迎上刑堂大长老震惊而复杂的目光,扫过周围那些如同见鬼般、充满恐惧和难以置信的内门弟子和执事,最后掠过角落里抖如筛糠、面无人色的侯三等人。
刑堂内一片狼藉,鸦雀无声。只有粗重的喘息和火焰熄灭后的余烬气味弥漫。
李铁柱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哑,却像冰冷的铁块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现在,我算什么东西
他不再看任何人,拖着伤痕累累却挺得笔直的身体,一步一步,踏过刑堂冰冷的黑石地面,踏过碎裂的符文,踏过赵明远昏死的躯体,走向那扇象征着森严门规的巨大石门。
沉重的石门在他面前缓缓打开,泄入门外的天光。那光有些刺眼。
门外,是通往山下崎岖的石阶,云雾缭绕,不知通向何方。也许有新的追杀,也许有未知的险恶。
但李铁柱的脚步没有一丝迟疑。他攥紧了手中那枚冰冷的碎片,迈过了高高的门槛。脊梁挺得笔直,如同山崖上经历风霜雨雪却永不低头的青松。
背后,是死寂的刑堂,是废掉的赵明远,是惊骇的众人,是再也回不去的仙门。
前方,是未知的路。
但他知道,自己再也不是那个可以被随意践踏、被轻易决定的蝼蚁了。
他只是一个想活下去,并且终于抓住了一线机会的凡人。
李铁柱的身影,融入门外那片有些刺眼的光亮中,消失在山阶的云雾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