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砚望着院角那株愈发挺拔的还魂草,指尖轻轻拂过腰间的冰纹瓷瓶——瓶里的稳息散快见底了,得去翻母亲藏在木屋横梁上的旧药谱补配。
她踩着木梯爬上横梁,指尖刚触到药谱的布套,却碰落了个不起眼的木盒。盒子摔在地上裂了缝,里面滚出卷泛黄的麻纸,展开竟是张手绘的地图。地图边缘磨得发毛,朱砂勾勒的线条蜿蜒指向医谷后山的“断云崖”,旁边用蝇头小楷写着行字:“崖底松后有密道,内藏旧物,非急难勿入。”
那字迹,正是母亲的。
苏砚心口一跳,转身往外走,正撞见叶青羽从药田回来,手里还捏着株刚采的薄荷。“你看这个。”她把地图递过去,指尖因激动微微发颤。叶青羽接过地图,目光落在“密道”二字上时,眉峰微蹙,随即看向苏砚:“去看看?”
两人趁着暮色往断云崖去。崖底风比谷里更凉,第三株老松的根须盘在岩石上,像只卧着的老兽。叶青羽按地图所示,伸手推了推松后那块不起眼的石壁,只听“吱呀”一声轻响,石壁竟缓缓移开,露出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密道里的风就是这时钻出来的。
不是山间那种带着草木气的风,,是沉在地下多年的湿冷,裹着潮湿的土腥气,混着陈年草屑的霉味,还有点说不清的药香——淡得像被水洗过,若有若无地粘在鼻腔里。风贴着石壁溜过,吹得油灯芯“忽明忽暗”地跳,昏黄的光晕在粗糙的岩石上投下晃动的影子,那些影子被风扯得歪歪扭扭,像有无数只手在暗中轻轻招摇,又像谁藏在暗处,正透过石壁的缝隙偷看。
苏砚扶着石壁往前走,指尖划过岩石时,先触到一层薄薄的湿滑——是常年不见光的苔藓,冷得像冰。再往下探,却摸到些深浅不一的刻痕,不是自然风化的凹坑,边缘带着清晰的凿子印,是用利器一下下凿上去的。她停住脚,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幸好实验室的防化服口袋是密封的,雪水没渗进去,屏幕亮起来时,还剩两格电。打开手电筒,光柱刺破昏暗中,能看见刻痕里嵌着些干枯的草屑,灰绿色,叶片细长,边缘有细密的锯齿,像被揉碎的细针。
是还魂草的碎片。
苏砚指尖捻起一点,草屑脆得像深秋的枯叶,一碰就碎成粉末。她突然想起母亲日志里夹着的那片还魂草标本,也是这样的形状——母亲当时用透明胶带小心翼翼粘在纸页上,胶带边缘都起了毛,旁边用铅笔写着“性温,能稳内息,唯忌燥火”,字迹软乎乎的,像在哄不听话的孩子。日志那页纸右下角还有个小小的墨点,是母亲写字时笔尖滴下来的,她总说“砚砚你看,连墨水都知道这草金贵,舍不得弄脏字”。
“还魂草……”苏砚喃喃自语,指尖沿着刻痕轻轻划动。这些刻痕排列得很有规律,一道、两道、三道……直到第二十三道,突然断了。断口处的岩石还留着新鲜的凿痕(当然是“陈年的新鲜”,只是比其他刻痕少了层灰),像是刻到一半被人猛地打断,凿子都没来得及收。她凑近闻了闻,草屑里还留着一丝极淡的药香,和叶青羽给的稳息散味道很像,只是更陈旧些,像把十年前的香包埋在土里,再挖出来时剩的那点余韵。
往前走了约莫百十米,石壁突然往里凹了一块,形成一个半人高的小龛。龛里放着个木盒,巴掌大,黑褐色,看材质是老杉木,不怕潮。盒上落着层薄灰,用手指一抹,能划出清晰的印子,灰的厚度能看出,至少十几年没人动过。锁是黄铜的,氧化得发绿,绿锈像层薄苔爬在锁身,形状却精巧得很——像片蜷曲的柳叶,叶尖微翘,叶脉的纹路凹得深浅刚好,连叶柄的弧度都和她脖子上玉佩的纹路严丝合缝。
苏砚的心跳突然快了些。她慢慢摘下胸前的两块玉佩——刻着“苏”字的那块边缘有点磨圆了,是她从小戴到大的;刻着“叶”字的那块还很光滑,是叶青羽昨天刚给她的。两块玉佩贴在一起时,暖意在掌心慢慢散开,像揣了个小暖炉。她试着把玉佩合起的边缘贴在铜锁上,刚碰到,就听“咔嗒”一声轻响,锁芯弹开了,声音脆生生的,像个等了多年的故人,终于等到了钥匙。
盒子里没有金银,没有秘籍,只有一本泛黄的线装日记。封皮是牛皮做的,磨得发亮,边角都卷了毛,上面用毛笔写着“叶沧”两个字——是叶青羽的祖父。苏砚轻轻翻开,纸页脆得像晒了一秋的枯叶,稍一用力就怕碎掉,墨迹却苍劲有力,带着点草书的飞白,笔锋里藏着股侠气,看久了,竟觉得那些字要从纸上跳下来。
“民国三十七年冬,柳师弟又来讨还魂草。”第一页开头就这样写,墨迹浓黑,像是用力写的。“他咳得厉害,手都抖了,端茶碗时洒了半杯,说内息又乱了,经脉像被针扎,再不用药,怕撑不过开春。我骂他‘活该’,当年为抢阿芷,硬练师父留下的禁术‘噬息功’,非要跟我比谁的内息强,如今基因崩了,怨谁?可夜里还是偷摸把草塞给了他的小厮——那小厮冻得脸通红,接过草时给我磕了个响头,额头撞在石阶上,咚的一声。阿芷坐在炉边缝衣服,听见动静掀帘看,笑我‘嘴硬心软’,我翻了个白眼,说她‘妇人之仁’——她哪里知道,柳师弟的基因里藏着师父留的‘长生秘钥’,那秘钥能引混沌之气,他死了,秘钥就没了,山下百姓要遭殃。”
苏砚的心猛地一跳。长生秘钥?母亲日志里有一页夹着张便签,上面用钢笔写着“柳师基因有异,似藏密钥,需慎查”,字迹潦草,是母亲匆忙间写的,当时她没懂,现在才知道指的是这个。她指尖抚过“阿芷”两个字,想起叶青羽说祖母叫沈清禾,想来是祖父的昵称,那两个字写得软乎乎的,和前面骂人的话完全不同,字里行间的软意,让她鼻子一酸——原来硬气的江湖人,也有这样温柔的时刻。
再往后翻,日记里开始出现母亲的名字:
“1997年春,苏家丫头来了。叫苏清和,眼睛像阿芷,笑起来有两个梨涡,兜里揣着个玻璃罐,罐里装着还魂草的种子,绿莹莹的,像装了罐星星。她说她是学生物的,想研究‘内息是不是基因片段’,说得认真,脸都红了,像揣了只小兔子。我把她赶下山,骂她‘胡闹’——山里哪有什么基因,都是内息流转的道理!转头却让承影送了瓶稳息散,嘱咐他‘别说是我给的’。那丫头罐子里的种子,是她娘留的,苏家当年欠我们叶家一条命——她娘为护阿芷死在乱兵手里,子弹打在后背,还把阿芷往草里推。如今她来寻根,该还的,总要还。”
“清和后来偷偷来找我,半夜从后山爬上来,鞋上都是泥,裤脚还挂着刺。她说柳师弟在搞基因克隆,用孤儿做实验,把内息基因往孩子身体里塞,那些孩子半夜哭,嗓子都哑了。我偷偷去永生集团看了眼,实验室里摆满了培养皿,孩子们躺在里面,脸色白得像纸,胳膊上插着管子,管子里流着绿汪汪的液体。我骂柳沧澜‘疯了’,他倒笑我‘老顽固’,说‘长生哪有不流血的’。清和拉着我的手,指尖冰凉,说她在柳师弟的基因里发现了‘噬息片段’——那东西会吞掉别人的内息续命,他练的哪是长生功,是吸人血的邪术!这老东西,果然没安好心!”
日记到这里突然断了。最后一页没有字,只画着幅简笔画:一个女人抱着孩子,站在终南山的雪地里,女人扎着马尾,围巾歪歪地挂在脖子上,手里还攥着个玻璃罐;孩子扎着羊角辫,小手扒着女人的肩膀,眼睛画得圆圆的,像两颗黑葡萄。旁边用铅笔写着“清和的女儿,叫砚砚,像块暖玉,眼睛亮得很”。
苏砚的眼泪“啪”地掉在纸上,晕开了铅笔印。原来祖父早就见过她——二十年前母亲带她来终南山,不是偶然。她想起母亲总说“终南山的雪暖”,那时不懂,现在才明白,是因为这里有记挂她们的人。她把日记小心揣进怀里,贴在心口,纸页的温度像祖父的手,轻轻覆在上面,连带着那些脆生生的纸页,都好像软了些。
刚要继续走,突然听见密道深处传来“滴答”声——不是水滴落在石地上的脆响,是脚步声。很轻,却很有节奏,一步,两步……像有人穿着硬底鞋在走,鞋底偶尔蹭到石壁,发出“沙沙”的轻响,越来越近。
苏砚立刻关掉手机手电筒,缩到石壁后。后背贴着凉凉的岩石,苔藓的湿冷透过防化服渗进来,她握紧了口袋里的稳息散瓷瓶——瓷瓶是粗陶做的,边缘有点磨手,硌着掌心,却让她稍微定了定神。油灯的光只能照到身前三尺,再远就是浓黑,那脚步声就在浓黑里,像在丈量距离,不急不慢,却让人心里发紧。
脚步声停在了她刚才站的位置。借着油灯的光,苏砚看见来人身形很高,穿着件黑色风衣,兜帽压得很低,几乎遮住了整张脸,只能看见下颌线——线条硬朗,像用刀刻的,很熟悉。她猛地想起实验室里那个突然反水的克隆体,那人的下颌线也是这样!可不对,那人手里总拿着根金属棍,而眼前的人手里没拿武器,只握着个小小的银锁,银锁在光下泛着柔亮的光,锁身上好像刻着字。
“是苏小姐吗?”那人开口,声音沙哑,却很温和,像被砂纸磨过的木笛,带着点旧时光的质感,“我是铁禅。”
苏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铁禅?那个在崖下和叶青羽打斗的机械武者?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柳沧澜的人吗?刚才在崖下,他的禅杖差点砸断叶青羽的胳膊,怎么现在用这种语气说话?
“你别躲了,我没有恶意。”铁禅慢慢转过身,抬手摘下兜帽。动作很慢,兜帽落下时,阴影从他脸上移开,苏砚倒吸一口凉气。
他的脸一半是金属,冷硬的银灰色,眼瞳是蓝色的电子光,像两块嵌在脸上的冰;另一半是皮肉,竟和母亲那张二十年前的旧照片有七分像!尤其是眼角那颗小小的痣,圆溜溜的,和母亲笑起来时眼角的痣一模一样——母亲总说那是“福气痣”,小时候还总让她摸。
“你……”苏砚张了张嘴,声音都在抖,指尖攥得瓷瓶发疼,“你怎么会……”
“我是你母亲的师兄。”铁禅看着她,金属眼瞳里映着油灯的光,竟漾出点温度,不像刚才在崖下那般冰冷。“当年我和你母亲、柳沧澜,都是周明教授的学生。你母亲总叫我‘铁哥’,说我名字硬,人却软——她第一次见我,我正蹲在实验室门口喂流浪猫,她就笑,说‘原来铁师兄也有软的时候’。”
他说着,从风衣口袋里掏出张泛黄的照片,递过来。照片边缘卷着毛边,像是被人反复摩挲过,上面是三个年轻人:柳沧澜站在中间,穿着白衬衫,戴着黑框眼镜,笑得温和,眼镜片反光,看不清眼睛;母亲站在左边,扎着高马尾,手里拿着试管,嘴角沾着点淡蓝色的试剂,还在笑,眼睛弯成了月牙;右边的年轻人很高,穿着白大褂,袖子卷到胳膊肘,露出结实的小臂,眉眼和铁禅现在的皮肉脸一模一样——是年轻时的铁禅,那时他还没有金属脸,头发黑亮,眼里亮得像有光,正低头看母亲手里的试管,嘴角带着点无奈的笑。
“你不是机械武者吗?”苏砚接过照片,指尖发颤,照片边角都被她捏皱了,“他们说你是柳沧澜造的……是他的武器,听他的命令杀人。”
“我是自愿改造的。”铁禅叹了口气,走到油灯旁,看着石壁上的还魂草刻痕,金属手指轻轻拂过,动作温柔得像在摸什么珍贵的东西。“二十年前,你母亲发现柳沧澜在研究‘噬息基因’,那东西能吞掉别人的内息,让植入者获得超强的力量,却会让被吞的人基因崩溃而死。柳沧澜想把这东西植入普通人身体,让他们变成‘内息容器’,供他驱使。你母亲想阻止他,写了举报信,却被他关在了地下实验室,没收了所有通讯设备。”
他顿了顿,金属手指停在一道刻痕上,指节微微发白:“我为了救她,夜里潜入永生集团,想把她偷出来。可柳沧澜早有防备,实验室周围都是他的人。他们打断了我的四肢,把我扔在雪地里,说‘要么死,要么当我的实验体’。我选了后者——他把我的身体换成机械,装了监控器,以为能抹去我的记忆,让我变成只听他话的武器。却没料到,我还记得所有事,记得你母亲塞给我的还魂草种子,记得她蹲在雪地里,把种子塞进我手里,说‘铁哥,这草能稳内息,你带着,等我出去找你’,记得她让我护好你,说‘我女儿叫砚砚,像块暖玉,你见了一定认得’。”
苏砚想起崖下他对叶青羽说的话——“师妹的儿子,剑法和她真像”,那时以为“师妹”是别人,原来指的是母亲。她突然想起母亲日志里一句没头没尾的话:“铁哥最讲义气,欠他的,这辈子怕是还不上了。”原来母亲说的“欠”,是这个。
“那你刚才为什么要打叶青羽?”苏砚追问,声音还有点硬,心里的戒备没完全放下——崖下那禅杖砸得那么狠,叶青羽的肩膀现在肯定还疼。
“柳沧澜在我体内装了监控器。”铁禅指了指自己的金属脖颈,那里有个细小的红点在闪,像只窥视的眼睛。“他能听见我说话,看见我做什么。我若不打,他会立刻派‘影卫’来——那些人是用纯噬息基因造的,没有感情,下手没轻重,叶青羽和叶承影都得死。我故意把叶青羽引到崖下,是为了让他从另一条密道走——他得去救叶承影,叶承影中了引息雾,离了稳息散活不过三个时辰。我砸他那一下,看着狠,其实避开了要害,只是让他受点皮外伤,柳沧澜看了才会信。”
苏砚愣住了。原来崖下的打斗、叶承影的“被擒”,全是铁禅的计划——他假装追杀,实则在不动声色地保护他们。她想起刚才铁禅的禅杖擦着叶青羽肩膀飞过去时,他眼里闪过的那一丝不忍,当时以为是错觉,现在才明白,那是真的。
“你母亲当年留了样东西在我这里。”铁禅突然说,从风衣内袋里掏出个金属管,银灰色,巴掌长,上面刻着“清和”两个字,是母亲的名字,刻痕很深,像是反复刻了好几遍。他把管子递给苏砚,指尖有点抖:“她说若有天她出事,就让我把这个交给你,说这是‘解药’。”
金属管冰凉,苏砚打开它,里面没有芯片,没有数据,只有一片干枯的叶子——叶片很薄,像层蝉翼,叶脉是金色的,像用金丝绣的,对着油灯的光看,竟能看见细小的基因链纹路,一圈圈缠绕着,和培养皿里崩溃的样本完全相反,那些纹路是完整的,温顺的,像被安抚好的孩子,在光下轻轻闪。
“这是……还魂草的叶片?”苏砚惊道,指尖轻轻碰了碰,叶片竟微微发热,暖得像母亲的手。
“是你母亲用自己的血培育的。”铁禅的声音沉了下去,金属眼瞳里的光暗了暗,带着点疼惜。“她说苏家的血里有种‘稳息基因’,能中和噬息片段。这片叶子,是她用了十年时间培育的‘完美还魂草’,不仅能解柳沧澜的引息雾,甚至能……毁掉他的长生基因。因为它的基因链里,藏着苏家的‘守’,能克柳沧澜的‘噬’。”
他顿了顿,看向苏砚,目光里带着郑重,像在托付什么重要的东西:“你母亲当年不是实验事故死的。她是故意让柳沧澜以为她死了——她把完美还魂草的种子藏在了你的基因里。柳沧澜只知道你母亲的基因能稳息,却不知道,你才是真正的‘容器’,只有你的血能让种子发芽。他抓你,不是为了别的,是为了你的血,想用来激活他自己体内的噬息基因,让他真正‘长生’。”
密道里的油灯突然晃了晃,灯芯“噼啪”响了一声,爆出个火星。远处传来隐约的爆炸声——沉闷,却震得石壁都在颤,是终南山的方向,像有什么重物塌了。
铁禅脸色一变,金属脖颈上的红点闪得更快了,像在报警:“柳沧澜的人来了!他们肯定追踪我的信号找到了密道!苏小姐,你快走!”他指向密道深处,那里有微光透进来,是出口的方向,“从前面的出口出去,往东南走三里,有个废弃的哨站,星火生物总部的人在那里等你,周明教授的助手也在,他手里有你母亲的完整日志。记住,无论谁找你,哪怕是叶青羽,都别把还魂草的秘密说出去!柳沧澜的人会冒充任何人,你只能信自己!”
他推了苏砚一把,力道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自己转身往密道深处走——那里是黑暗最浓的地方,脚步声很快就被风吞没。“我去引开他们!”他的声音从黑暗里传来,带着点笑意,“你母亲说过,你是‘长生劫’的解药,一定要活下去。等你让还魂草发了芽,就去终南山的剑匣旁,那里有你母亲埋的种子罐,里面有她留的话……”
苏砚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黑暗里,风衣的下摆扫过石壁,带起细小的尘埃,像他从未出现过。手里的金色叶子暖得发烫,母亲的话,祖父的日记,铁禅的嘱托……像一张网,终于在她心里织出了清晰的形状。
她转身往出口跑,油灯的光在她身后拉长影子,石壁上的还魂草刻痕仿佛活了过来,在光下轻轻晃动,像在为她引路。风从出口的方向吹来,带着雪的清冽,不再是密道里的潮湿味,越来越近。
出口藏在一片老松林中,被半人高的积雪埋着。苏砚扒开积雪钻出去时,冷冽的风像刀子似的刮在脸上,她下意识裹紧防化服,才发现衣服后背早已被密道的潮气浸得发沉。远处终南山的方向还在隐隐震动,刚才的爆炸声似乎塌了半面山,灰黑色的烟柱在雪地里格外扎眼——铁禅引开追兵的方向,正是那片烟尘升起的地方。
“铁哥……”苏砚攥紧手里的金属管,指节泛白。她知道铁禅说“引开他们”是什么意思,机械体再坚固,也挡不住柳沧澜的影卫,那些用噬息基因造的怪物,连还魂草的气息都能嗅出来。她不敢回头,踩着没过膝盖的积雪往东南走,每一步都陷得很深,雪粒灌进靴筒,冻得脚踝发麻。
走了约莫两里地,雪地里突然出现一串脚印。不是人的脚印,是兽类的,蹄子印像梅花,却比寻常野兽大上一圈,边缘还沾着暗红色的血——是影卫的追踪兽。柳沧澜为了追踪内息携带者,用狼基因和噬息片段拼造出的怪物,嗅觉比猎犬灵十倍,能顺着内息轨迹追出十里地。
苏砚心脏猛地一缩,立刻往旁边的灌木丛钻。灌木丛的枝条挂着冰碴,刮得防化服“沙沙”响,她屏住呼吸,往深处躲了躲。没过多久,就听见“呜呜”的低吼声,一串黑影从雪地里窜过,是三只追踪兽,皮毛灰黑,眼睛泛着绿光,鼻子贴在雪地上嗅着,正是朝着她刚才走的方向去的。
“还好没被发现。”苏砚松了口气,刚要起身,却看见最前面的追踪兽突然停住,猛地转头看向灌木丛——它的耳朵贴在脑后,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显然嗅到了她的气息。
苏砚立刻摸出怀里的稳息散瓷瓶。母亲说过,稳息散能暂时掩盖内息,她拔开瓶塞,将药粉往身上撒了些。药粉带着草木的清香,落在雪地上,瞬间融成细小的冰晶。追踪兽往前凑了两步,鼻子嗅了嗅,突然晃了晃脑袋,像是被药粉扰乱了嗅觉,低吼着原地转了两圈,竟转身跟着另外两只往远处去了。
“管用。”苏砚捏了捏瓷瓶,心里稍定。她不敢再走大路,绕着灌木丛往哨站摸去。
废弃哨站藏在一道山坳里,是座半塌的石屋,屋顶破了个大洞,积雪从洞里灌进去,在地上堆了个小丘。苏砚走到石屋前,先趴在雪地里听了听,里面没有动静,只有风从破洞灌进去的“呜呜”声。她握紧金属管,轻轻推开门——门轴锈得厉害,发出“吱呀”一声,在寂静的雪地里格外刺耳。
“有人吗?”苏砚轻声问,没有回应。石屋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张破木桌,几把倒在地上的椅子,墙角堆着些枯草。她走到木桌前,看见桌上放着个保温杯,杯壁还温着,显然刚有人来过。杯底印着“永生集团”的标志,苏砚心里咯噔一下——这是柳沧澜的人用的杯子。
她正想退出去,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苏砚猛地转身,看见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站在门口,戴着黑框眼镜,手里拿着支注射器,针管里装着绿色的液体,正是引息雾。男人看起来三十多岁,眉眼温和,像个普通的研究员。
“苏小姐,久等了。”男人笑了笑,眼镜片反光,看不清眼睛,“我是周教授的助手,李默。刚才出去看了眼雪情,没想到你来得这么快。”
“你手里的注射器是什么?”苏砚后退一步,背贴住冰冷的石壁,指尖摸向口袋里的稳息散。
“哦,这个啊。”李默举了举注射器,笑得更温和了,“是抑制剂,怕你路上被引息雾影响,给你打一针稳内息的。周教授说你母亲当年也用过这个,很安全——你母亲当年总说,‘李默师弟做事细心,让人放心’,你应该听过她提起我吧?”
苏砚的心更沉了。母亲日志里确实提过李默,但不是夸赞——有一页写着“李默心思重,善伪装,柳沧澜待他甚厚,需防”,旁边还画了个小小的叉。而且铁禅反复嘱咐,无论谁找她,都别信,尤其是用“母亲”做借口的人。
“我母亲从没提过你。”苏砚故意说,盯着李默的反应。
李默的笑容僵了一下,眼镜片后的眼神暗了暗,随即又笑了:“苏小姐真是贵人多忘事。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在周教授的实验室,你手里攥着块糖,非要塞给我吃。”他往前一步,注射器离苏砚只有半尺,“听话,打了针就安全了,柳沧澜的人随时可能找来。”
苏砚早有防备,侧身躲开的同时,将手里的稳息散往他脸上撒去。药粉迷住了李默的眼睛,他“啊”了一声,注射器掉在地上,绿色的液体溅在雪地里,冒起细小的绿泡。苏砚趁机往外跑,刚到门口,却撞进一个坚实的怀抱——是叶青羽!
他的肩膀缠着绷带,绷带边缘渗出暗红的血,脸色还有点白,显然伤还没好。看见苏砚,他眼里闪过一丝急,随即又沉了下去:“砚砚,你没事吧?”
“你怎么在这?”苏砚愣住了,铁禅说过不能信他,可他此刻的样子,看起来是真的在担心她。
“我来接你。”叶青羽扶住她,指尖有些抖,“铁禅引开影卫时被抓了,柳沧澜的人说要杀他,我怕你出事,就跟过来了。”他看向石屋里的李默,眉头一皱,“他是谁?”
“他是柳沧澜的人!”苏砚刚说完,就见李默从怀里摸出个哨子,用力吹响——哨声尖锐,穿透雪地,远处传来追踪兽的低吼,显然是在召唤帮手。
“快走!”叶青羽拉着苏砚往山坳外跑。李默在后面喊:“抓住他们!柳总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雪地里窜出几只追踪兽,堵住了去路。叶青羽拔出短刀,刀光在雪地里划开一道银亮的弧,砍向最前面的追踪兽。兽血溅在雪地上,像开了朵凄厉的花,可更多的追踪兽围了上来,绿莹莹的眼睛在雪地里闪着光,像数不清的鬼火。
“往那边走!”苏砚指向山坳另一侧的断崖——那里有片松树林,树干密集,追踪兽不好追。两人钻进树林,叶青羽用刀砍断挡路的枝条,苏砚紧随其后,手里的金属管硌着掌心,暖得发烫。她偷偷看了眼叶青羽的侧脸,他咬着牙,额角有汗珠滚落,肩膀的绷带又渗出血来,显然撑得很辛苦。
跑到断崖边,才发现下面是深不见底的山谷,云雾缭绕,只有几根枯藤垂在崖壁上。追踪兽的低吼越来越近,李默的声音也传来:“苏砚,你跑不掉的!把还魂草交出来,我让你死得痛快点!”
“你怎么知道还魂草?”苏砚猛地回头,看向叶青羽——铁禅说过,这个秘密只有她和铁禅知道。
叶青羽的眼神闪了闪,避开她的目光,低声说:“柳沧澜抓了念安,说我若不把你引到这里,就杀了她。念安是承影唯一的女儿,她才十岁,我不能让她死……”
“你骗我?”苏砚往后退了一步,后背贴住冰冷的崖壁,心像被冻住了,“铁禅为了护我引开追兵,现在可能已经死了,你却……”
“我没骗你关于你母亲的事!”叶青羽抬头,眼睛红了,里面有痛苦,有挣扎,“柳沧澜说只要拿到还魂草,就放了念安,我只能答应他。但我没想让你死,砚砚,我……”
“够了!”苏砚打断他,手里的金属管掉在地上,滚到崖边。她看着叶青羽,又看向步步逼近的李默和追踪兽,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原来你们都一样,为了自己想护的人,就能把别人当棋子。我母亲护我,铁禅护我,都是拼了命,可你呢?你护的是念安,我不怪你,可你不该骗我。”
李默举着枪从树林里出来,枪口对准苏砚:“苏小姐,别挣扎了。把还魂草交出来,我或许能求柳总饶你一命。”
苏砚弯腰捡起金属管,紧紧攥在手里。她看向崖下的山谷,云雾像棉花似的涌上来,遮住了深不见底的黑暗。母亲说过,苏家的人,要守心,守真相。她不能让还魂草落在柳沧澜手里,更不能让母亲的心血白费。
“想要还魂草?”苏砚看着李默,又看了眼叶青羽,眼神突然变得很亮,像下定了决心,“除非我死。”
她说完,突然纵身跳下断崖。
“砚砚!”叶青羽大喊着扑过去,只抓住她的一片衣角。衣角从他手里滑落,飘向崖下的云雾里,像一只断了线的蝶。
李默愣在原地,骂了句脏话:“追下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追踪兽顺着枯藤往下爬,李默也跟着下去,临走前瞪了叶青羽一眼:“柳总说了,你要是敢耍花样,念安就别想活。”
叶青羽站在崖边,看着云雾吞噬了苏砚的身影,手里攥着那片衣角,指节泛白,眼泪掉了下来。他突然想起铁禅被抓时说的话:“你若敢伤她,我就是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你。”他还想起祖父日记里的话:“苏家的丫头,眼睛像阿芷,要护好。”可他现在,把她逼下了断崖。
崖下的云雾里,苏砚并没有摔死。她被崖壁上的一棵松树挂住了,树枝刺破了防化服,刮得后背生疼,像有无数根针在扎。她抓住树枝,低头看向手里的金属管——还好没掉。远处传来追踪兽的低吼,它们正顺着枯藤往下爬,爪子刮得崖壁“沙沙”响。
苏砚咬紧牙,抓住枯藤往下爬。藤条很粗,却有些地方已经腐朽,她每抓一下都要先试用力气,生怕藤条断裂。云雾越来越浓,遮住了她的身影,也遮住了上面的追兵。她的手被藤条磨出了血,渗进藤条的纹路里,火辣辣地疼,可她不敢停。
因为她是苏砚,是母亲用生命守护的“解药”,是铁禅用命护着的希望。她要活下去,要让还魂草发芽,要让所有的真相都大白于天下。
枯藤在手里摇晃,苏砚的眼神却很亮,像暗夜里的星。她知道,这场仗还没输,只要她还在,希望就还在。云雾深处,隐约有光透进来,像是谷底的方向——那里或许有出路,或许有母亲留下的种子罐,或许有她要找的最终答案。她深吸一口气,抓着枯藤,继续往下爬去。
枯藤的纤维在掌心磨得生疼,血珠渗出来,和藤条上的湿冷苔藓混在一起,又滑又黏。苏砚每往下爬一尺,都要停下来喘口气——防化服太重了,后背的伤口被树枝划破后,冷风灌进去,像冰碴子贴在皮肉上,疼得她指尖发颤。
崖壁上的云雾时浓时淡,偶尔散开一角,能看见下方隐约的轮廓:不是深谷,是片凹进去的石台,台边长着丛半枯的还魂草,叶片在风里抖着,像在招手。苏砚心里一紧——母亲说过,还魂草只长在有“活息”的地方,这石台底下,说不定有出路。
她咬着牙加快速度,离石台还有两丈时,突然听见头顶传来“咔嚓”一声——是枯藤朽断的声音。身体瞬间失重,苏砚下意识抓住旁边一块突出的岩石,指节撞在石棱上,疼得她眼前发黑。抬头看,追来的追踪兽正顺着另一根藤条往下爬,最前面那只的绿眼睛已经穿透云雾,直勾勾盯着她。
“滚开!”苏砚摸出最后半瓶稳息散,猛地朝追踪兽撒过去。药粉在风里散开,那只兽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叫,像是被灼烧般往后缩,爪子抓得藤条乱晃,竟把后面两只兽也带得跌了下去,云雾里传来几声闷响,再没了动静。
苏砚松了口气,胳膊却再也使不上劲,身体顺着岩石滑下去,重重摔在石台上。后背的伤口撞在石面上,疼得她蜷缩起身子,半天缓不过来。缓了许久,她才撑着石台坐起来,转头看向那丛还魂草——草下压着块巴掌大的青石板,板上刻着个模糊的“苏”字,是母亲的笔迹。
她伸手掀开石板,下面不是泥土,是个锈迹斑斑的铁盒。盒子没锁,打开时“吱呀”一声,里面铺着层油纸,裹着本牛皮封面的笔记本,还有个巴掌大的陶罐。笔记本的封皮上写着“清和手记”,正是母亲当年没写完的日志。
苏砚颤抖着翻开手记,第一页就是她熟悉的字迹,却比之前看到的更潦草,像是在匆忙中写的:“砚砚,若你看到这页,娘或许已经不在了。柳沧澜的噬息基因已成型,他要找‘容器’激活长生秘钥,而你,就是那容器。苏家血里的稳息基因,能让还魂草种子在你体内扎根,这不是诅咒,是我们苏家世代传下来的‘守’——守着不让噬息基因出世,守着人间的安宁。”
往后翻,是母亲培育完美还魂草的记录:“1999年冬,用自身血培育第七次,种子终于有了金色纹路。砚砚三岁了,今天她抓着还魂草叶子笑,说‘娘,草暖’,我偷偷取了她一滴血混进培养液,种子竟抽了芽……柳沧澜开始怀疑我了,他派人盯我的实验室,我得走了。”
最后一页夹着张照片:是母亲抱着年幼的她,站在终南山的药田边,她手里攥着颗绿莹莹的种子,母亲在照片背面写着:“砚砚,别恨娘把你卷进来。等你让还魂草发芽时,就去药田最东头的老槐下,那里有我埋的‘息壤’,能让草长得更快。记住,长生从来不是福,守着烟火气活下去,才是真的活。”
苏砚把照片贴在胸口,眼泪掉在陶罐上——罐子上刻着“还魂草种”四个字,打开时,里面装着些金绿色的种子,颗颗饱满,像裹着层光。她想起铁禅的话:“你是唯一能让种子发芽的人。”原来母亲早就做好了准备,连她会来这里,都算好了。
“娘,我知道了。”苏砚抹了把眼泪,将手记和种子罐揣进怀里。石台边缘有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石缝,缝里飘出淡淡的药香,正是母亲日志里提过的“活息洞”——传说洞里的气流能稳内息,是当年沈清禾疗伤的地方。
她刚要钻进石缝,突然听见头顶传来叶青羽的声音,带着哭腔:“砚砚!你在哪?你应我一声!”
苏砚愣住了。他怎么会下来?李默不是说要盯着他吗?
探头往上看,云雾里隐约有个身影在往下爬,是叶青羽。他没带武器,肩膀的绷带松了,血顺着胳膊往下滴,滴在崖壁上,像串红珠子。他爬得极快,好几次差点摔下来,嘴里还在不停地喊:“砚砚,我错了……念安没事,我把她藏去老周的药铺了……你别躲着我……”
苏砚的心猛地一沉。念安没事?那他之前说柳沧澜抓了念安,是骗她?
“你骗我!”苏砚朝他喊,声音在崖壁间荡开,带着颤,“你根本不是为了念安,你是早就和柳沧澜串通好了!”
叶青羽的动作顿住了,云雾恰好散开,露出他的脸——脸色惨白,眼睛红得像出血,嘴角还沾着血沫。“不是的!”他急得声音都破了,“柳沧澜抓了念安,可我送你到崖边后,就回去杀了看守的影卫,把念安送走了!我怕你出事,才追下来的!”
“我凭什么信你?”苏砚攥紧怀里的陶罐,指甲掐进掌心。
“你看这个!”叶青羽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朝她扔过来。是块木牌,刻着“叶”字,边缘有个小小的缺口——是苏砚之前掉在雪地里的,他竟捡起来了。“我若想害你,何必捡这个?”他声音发哑,“砚砚,我知道我混蛋,我不该骗你。可当时柳沧澜说,你若不交出还魂草,他就把念安扔进培养皿,我……”
他说着,突然“啊”了一声,身体猛地一坠——是身后的追踪兽扑了上来,爪子抓进他的后背。叶青羽反手抽出短刀,一刀刺进兽的眼睛,自己却因力道太猛,从藤条上滑了下来,直直朝苏砚这边摔来。
苏砚下意识伸手去接,两人重重撞在石台上。叶青羽压在她身上,后背的血浸透了她的防化服,热得烫人。他咳了两声,抬起头,眼里全是红血丝:“砚砚,对不起……”
话音未落,头顶又传来李默的冷笑:“叶青羽,你果然敢反水。柳总说了,你和这丫头,今天都得死。”
苏砚抬头,看见李默站在崖边,手里举着枪,身后还跟着两只追踪兽。云雾彻底散了,阳光照下来,把崖壁照得发白,也照亮了李默眼镜片后阴鸷的眼神。
“走!”苏砚拽起叶青羽,往石缝里钻。李默的枪响了,子弹打在石台上,溅起一串火星。
石缝里又窄又黑,只能匍匐前进。叶青羽跟在后面,后背的伤口蹭在石壁上,疼得他直抽气,却没哼一声。苏砚回头看,见他手里还攥着那块木牌,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又酸又涩。
爬了约莫半盏茶,前方突然亮起来——是个宽敞的溶洞,洞顶垂着钟乳石,石缝里渗下的水滴落在地上,“叮咚”作响。洞中央有个水潭,潭水清澈,水底沉着块半露的石碑,刻着“活息泉”三个字。
“这里是……”苏砚愣住了。
“沈清禾的疗伤洞。”叶青羽扶着石壁站起来,指了指潭边的石桌,“我小时候听祖父说过,这里的泉水能解百毒,还能……催活还魂草。”
石桌上放着个旧石臼,臼里还有些干枯的药渣,旁边堆着几块磨损的药碾——是母亲用过的东西。苏砚走过去,摸着石臼边缘的指痕,突然看见桌下刻着行小字:“息泉养草,血引芽生。”
她心里一动,从陶罐里拿出颗还魂草种子,又咬破指尖,滴了滴血在种子上。血珠刚碰到种子,金绿色的种皮就裂开道缝,冒出点嫩白的芽尖,像个睡醒的孩子。
“真的能活!”苏砚又惊又喜,刚要把种子放进泉水里,突然听见溶洞入口传来动静——是李默带着追踪兽进来了。
“苏小姐,别白费力气了。”李默举着枪走近,嘴角挂着笑,“这洞是死路,你们跑不掉的。把种子交出来,我让你们死得痛快点。”
叶青羽挡在苏砚身前,握紧短刀:“你休想碰她。”
“逞英雄?”李默嗤笑一声,扣动扳机。苏砚猛地推开叶青羽,子弹擦着他的胳膊飞过,打在石桌上,溅起的碎石片划破了苏砚的脸颊。
“砚砚!”叶青羽急得红了眼,扑过去抱住她,转身往水潭边退。追踪兽扑了上来,利爪抓向苏砚的后背——她手里的还魂草种子刚放进泉水里,突然发出一阵金光,潭水瞬间沸腾起来,冒起无数气泡。
“怎么回事?”李默愣住了。
金光里,还魂草的嫩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长,根须扎进泉底,叶片舒展开,泛着淡紫的光。更奇怪的是,潭水顺着根须往上爬,凝成一道道水线,像有生命似的,朝追踪兽射去。水线落在兽身上,那些原本凶戾的怪物突然发出惨叫,身体竟开始融化,像被强酸腐蚀般,转眼就成了滩黑泥。
李默吓得后退一步,枪都掉在了地上:“不可能……这草怎么会有这么强的息力……”
苏砚看着还魂草,突然明白母亲的话——苏家的血不是“容器”,是“引”。引的不是长生,是还魂草里藏的“守息之力”,这力量能克噬息基因,能净化一切邪祟。
“柳沧澜不会得逞的。”苏砚走到还魂草边,指尖轻轻碰了碰叶片。草叶晃了晃,一道金光射向李默,他惨叫着捂住脸,眼镜掉在地上,露出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那眼睛里,竟嵌着块小小的芯片,是柳沧澜装的监控器。
“你……你们会遭报应的……”李默踉跄着往洞口跑,没跑两步,就被从洞顶落下的钟乳石砸中,再也没了动静。
溶洞里安静下来,只有还魂草在泉水中轻轻摇晃,金光渐渐淡了。叶青羽走过来,从怀里掏出块手帕,轻轻擦去苏砚脸颊的血痕:“疼吗?”
苏砚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我知道你还在怪我。”叶青羽低下头,声音发哑,“但我真的没想害你。念安是承影的命,也是我的软肋……柳沧澜抓了她,我只能暂时答应他。但我偷偷给老周发了消息,让他带着念安往医谷跑,现在他们应该安全了。”
他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通讯器,屏幕上还留着老周的消息:“念安已到医谷,叶小子速带苏小姐来,铁禅在这。”
苏砚的心猛地一跳:“铁禅没事?”
“老周说,铁禅引开影卫后,故意被抓进永生集团,其实是为了偷柳沧澜的噬息基因样本。他炸了柳沧澜的实验室,自己带着样本跑出来了,现在在医谷等着我们。”叶青羽抬起头,眼里有了点光,“砚砚,我们去医谷吧。那里有还魂草,有铁禅,有念安,我们可以一起毁掉柳沧澜的所有实验记录,让他再也不能害人。”
苏砚看着还魂草,又看了看叶青羽手里的通讯器,心里的冰好像化了点。她想起母亲手记里的话:“守着烟火气活下去,才是真的活。”或许,她不必一个人扛着。
“走吧。”苏砚捡起李默掉在地上的枪,往洞口走,“但你要是再骗我,我就把你扔回这溶洞里。”
叶青羽笑了,眼里的红血丝淡了些,快步跟上来:“再也不骗你了。”
溶洞外的风还是冷的,但阳光透过云雾照下来,落在两人身上,竟有了点暖意。苏砚摸了摸怀里的手记,又看了看身边的叶青羽——他后背的伤口还在流血,却走得很稳,像怕她跟不上似的,刻意放慢了脚步。
远处的终南山方向,隐约传来警笛声,是老周报了警。柳沧澜的永生集团,大概已经乱成一团了。
苏砚深吸一口气,加快了脚步。医谷的方向,有还魂草要种,有真相要守,有等着她的人。这场仗还没打完,但她不再是一个人了。
风里,好像有还魂草的清香飘过来,淡得像母亲的手,轻轻落在她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