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咸腥海水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灌入鼻腔和耳道,带着死亡的气息。顾淮最后的意识停留在胸前传来的剧痛——那颗子弹精准地打穿了快艇的油箱,爆炸的气浪将他像破布娃娃一样掀飞出去,抛进漆黑汹涌的大海。他看见自己标志性的蓝色长发在浑浊的海水中散开,如同濒死的水母。意识沉沦前,一个名字像烙印般烫在心头:**陆野**。他的保镖,他…还没宣之于口的隐秘。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熄灭的瞬间,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猛地攫住了他!不是来自外界,而是源自灵魂深处,带着撕裂般的剧痛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作呕的倒流感。周遭的海水、黑暗、窒息感如同被按下了倒带的电影画面,疯狂地旋转、褪色、重组!
咳——!顾淮猛地睁开眼,剧烈地呛咳起来,肺里火烧火燎。他正坐在自己那辆防弹迈巴赫的后座上,窗外是熟悉的、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车子平稳地驶向顾氏集团总部大楼。车内弥漫着他惯用的雪松木冷香,干燥而昂贵。刚才那溺毙的冰冷和绝望,仿佛只是一场过于真实的噩梦。
顾总身旁传来低沉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紧绷的声音。
顾淮猛地侧头。
陆野。他年轻的保镖,穿着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身姿笔挺如标枪,坐在他旁边的位置。昏黄的车内灯光勾勒出他利落的下颌线和紧抿的唇。那双总是沉静锐利、时刻洞察着一切危险的眼睛,此刻正透过后视镜,专注地观察着顾总瞬间苍白的脸色和额角的冷汗。
您脸色很差,需要联系陈医生吗陆野的声音平稳,但顾淮敏锐地捕捉到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不是梦。顾淮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坠海的冰冷,子弹撕裂空气的尖啸,海水灌入肺部的剧痛…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可怕!而此刻,他完好无损地坐在这里,时间…竟然回到了遇袭前大约一小时!他正要回总部主持一场至关重要的并购庆功晚宴。
怎么回事难道…他看向陆野,这个沉默寡言却总能在最危急关头挡在他身前的青年。是…他做的吗顾淮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陆野的右手腕上。那里,常年被一丝不苟的衬衫袖口掩盖着,此刻却因为陆野微微前倾的动作,露出了一小截缠绕的、褪色发暗的红色丝线。那是很久以前,一次陆野差点为他送命后,顾淮亲手给他系上的。顾淮记得自己当时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现在,你的命归我了。
陆野当时只是垂下眼睫,低声应道:是,顾总。
耳根却悄然泛红。
此刻,那截红绳在昏暗光线下,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诡谲。
不用。顾淮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沙哑,他移开目光,望向窗外飞逝的霓虹,有点累而已。晚宴准备得如何了
他需要时间消化这匪夷所思的一切,更要找出那个隐藏在暗处的杀手。既然老天(或者陆野)给了他重来一次的机会,他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一切就绪,安保级别已提到最高。陆野的回答简洁有力,同时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坐姿,将右手腕重新掩入袖口之下。他微微蹙眉,一种奇异的、空落落的感觉萦绕在心头,仿佛遗忘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但仔细去想,却又一片模糊。是任务细节还是潜在威胁评估他快速在脑中过了一遍所有流程和情报,确认无误。这种莫名的遗失感让他更加警惕,像一头绷紧了神经的猎豹。
---
顾氏集团顶楼的宴会厅灯火辉煌,衣香鬓影。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天际线。舒缓的爵士乐流淌,水晶吊灯折射出炫目的光芒。商界名流、政要显贵云集,庆贺顾氏又一次成功的商业扩张。顾淮一袭深蓝色高定西装,完美衬托出他挺拔的身姿和那头标志性的、如深海般神秘优雅的蓝色长发。他端着香槟,唇角挂着无懈可击的商业微笑,游刃有余地周旋在宾客之间,举手投足间尽显掌权者的从容与魅力。
陆野如同一个沉默而高效的影子,不远不近地跟随着顾淮。他锐利的目光如同雷达,精确地扫过每一个靠近顾淮的人的面孔、动作、甚至微表情,评估着任何一丝可能的威胁。他的存在感极强,却又巧妙地融入背景,像一道无形的屏障。
宴会进行到高潮,侍者推来了一个装饰精美的多层蛋糕。香槟塔被注满,晶莹的气泡欢快地升腾。宾客们纷纷举杯,向今晚的绝对主角顾淮致意。
顾总,恭喜!
顾总,祝顾氏再创辉煌!
顾总,请切蛋糕吧!
掌声和祝福声此起彼伏。陆野的目光落在那个巨大的蛋糕上。顶层用奶油精心裱花,点缀着新鲜饱满、色泽诱人的芒果块。看到那金黄的水果,一种极其强烈的冲动毫无预兆地攫住了陆野的心脏——**顾总一定会喜欢这个!**
这个念头如此自然,如此笃定,仿佛深深烙印在他本能里。他甚至能想象出顾淮品尝时微微眯起眼的愉悦神情。
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在侍者准备动手切分之前,率先拿起精致的蛋糕刀和骨瓷碟,动作流畅而优雅地切下了顶层那块点缀着最多芒果的蛋糕。他端着它,穿过人群,径直走到顾淮面前。
顾总,陆野的声音比平时略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这在他身上极为罕见),将碟子递到顾淮面前,芒果很新鲜。
他的眼神专注地看着顾淮,似乎在等待某种认可或…惊喜
顾淮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他看着近在咫尺、散发着浓郁芒果香气的蛋糕,又猛地抬头看向陆野的眼睛。那里面,只有纯粹的、等待他享用的坦然,甚至还有一丝…期待一丝期待他喜欢的期待
没有!没有一丝一毫的警惕和阻止!陆野忘了!他忘了他顾淮对芒果有着致命的、能瞬间引发喉头水肿窒息的高度过敏!
一股寒意从顾淮的脚底直冲天灵盖,比坠海的海水更冷。他想起来了!回溯的代价!那个幽暗巷子里老头的话——代价,你付得起
陆野付出的代价,是遗忘!遗忘关于他的重要信息!
陆……顾淮想开口提醒,但喉咙已经传来熟悉的、令人恐惧的紧缩感!麻痒瞬间转为刺痛,呼吸通道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扼住!他手中的香槟杯啪地一声摔落在地,碎玻璃和金色的酒液四溅!
呃…嗬…顾淮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发紫,他痛苦地捂住脖子,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蓝发狼狈地散落额前,眼神里充满了惊骇和难以置信——不是对过敏,而是对陆野的遗忘!
顾总!
天啊!顾总怎么了!
快叫救护车!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惊恐的尖叫和混乱的脚步声响起。
陆野的大脑在顾淮倒下的那一刹那一片空白。发生了什么前一秒还好好的!他看着顾淮痛苦扭曲的脸和无法呼吸的窒息模样,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剧痛伴随着一种灭顶的恐慌!为什么自己递上的蛋糕…芒果芒果!一个模糊的、几乎要被完全抹去的警示符号在他混乱的记忆碎片边缘疯狂闪烁,却无法串联成清晰的认知!
data-fanqie-type=pay_tag>
身体比思维更快。在顾淮即将失去重心栽倒的瞬间,陆野如同离弦之箭猛扑过去,用自己坚实的身体作为缓冲垫,牢牢地接住了顾淮下坠的身体。他半跪在地上,将顾淮紧紧抱在怀里,一手慌乱地去摸自己西装内袋里常备的急救药物(肾上腺素笔),另一只手却感到一股微弱却执拗的力量。
顾淮在极度的窒息和濒死的痛苦中,冰凉的手指竟用尽全力,死死攥住了陆野胸前的衬衫衣襟,力道大得指节都泛白。他涣散的、布满血丝的眼睛艰难地聚焦在陆野写满恐慌和茫然的脸上,嘴唇翕动着,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和意志,挤出两个破碎的气音:
…别…怕…
这微弱的声音如同惊雷在陆野耳边炸响!不是因为内容,而是因为顾淮在这种时刻,竟然还在试图安慰他!巨大的荒谬感和排山倒海的悔恨瞬间将他淹没!是他!是他亲手递上的毒药!而他竟然忘了!忘了顾淮会因此而死!
顾淮!陆野嘶吼出声,肾上腺素笔的针尖猛地扎进顾淮大腿外侧!他紧紧抱着怀中迅速失去意识的身体,感觉那生命的温度正在飞快流逝。混乱中,他腕间那截红绳仿佛被无形的火焰灼烧,烫得惊人,一丝极淡的黑气悄然缠绕上去。他脑子里某个关于食物禁忌的记忆模块,彻底碎裂、消失无踪。
---
顾淮在VIP病房醒来时,喉咙依旧火辣辣地痛,每一次吞咽都像刀割。消毒水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瓢泼大雨,豆大的雨点密集地敲打着玻璃窗,发出沉闷的声响,间或有惨白的闪电撕裂厚重的云层,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鸣。
病房门被无声地推开。陆野端着一杯温水走进来,他换下了被弄脏的西装,穿着一件深色的高领毛衣,脸色苍白,眼下有着浓重的阴影,嘴唇紧抿成一条坚硬的直线。看到顾淮醒来,他眼神微微一颤,快步走到床边,将水杯放在床头柜上,动作轻得没有一丝声音。
顾总,您醒了。医生说要少说话,多休息。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浓重的疲惫和一种极力压抑的情绪。他垂着眼,不敢看顾淮脖子上那圈刺目的红痕——那是他亲手造成的濒死印记。他拿起水杯,插上吸管,小心翼翼地递到顾淮唇边,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谨慎。
顾淮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水,冰凉的水滑过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微弱的缓解。他看着陆野低垂的、写满痛苦自责的侧脸,看着他眼下的青黑,心中五味杂陈。愤怒后怕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疼和揪心。陆野忘了,这不是他的本意,那是回溯的代价。而代价,才刚刚开始。
雷…顾淮刚想开口说雷声好大,窗外又是一道刺眼的闪电划过,几乎同时,一声炸雷轰然爆响!如同巨锤狠狠砸在楼顶上,整栋建筑都似乎跟着震动了一下!
啊——!顾淮的身体猛地一缩,不受控制地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那是源自童年阴影、深入骨髓的恐惧。他瞬间脸色惨白如纸,整个人像受惊的幼兽般蜷缩起来,双手紧紧抓住身下的床单,指节用力到发白,身体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牙齿都在咯咯作响。他下意识地寻求庇护,目光慌乱地投向房间里唯一的依靠——陆野。
然而,陆野的反应却让顾淮如坠冰窟。
陆野在雷声炸响的瞬间,身体也本能地绷紧,进入了高度戒备状态。但他的目光没有第一时间看向惊恐的顾淮,而是如鹰隼般锐利地扫向窗外闪电的方向,侧耳倾听雷声的远近和强度,同时快速评估病房结构的安全性(雷击隐患),并下意识地靠近门口位置,确保逃生通道畅通。这是一个顶级保镖在突发巨大噪音下的标准反应流程——排除威胁,确保目标安全路径。
他完全忽略了顾淮此刻异乎寻常的剧烈反应。或者说,在他此刻的记忆里,顾淮惧怕雷雨夜这个曾经无比深刻、甚至需要他整夜守在床边安抚的认知,连同芒果过敏一样,被回溯的代价彻底抹去了。他只看到顾淮突然蜷缩颤抖,脸色苍白,但这在刚经历严重过敏反应、身体虚弱的病人身上,似乎也…可以理解他甚至以为顾淮是伤口疼痛或心悸。
顾总是哪里不舒服心口痛吗陆野迅速回到床边,眉头紧锁,语气带着专业性的关切和紧绷,伸手想去探顾淮的额头温度,动作依旧标准而克制。他手腕上的红绳,在窗外闪电的映照下,颜色似乎又暗淡了一分。
顾淮看着他眼中纯粹的、带着工作性质的担忧,看着他对自己恐惧根源的毫无察觉,巨大的失落和一种被遗弃的冰冷感瞬间攫住了他。比喉咙的痛更甚,比雷声更让他恐惧。陆野忘了…忘了他最深的恐惧。他猛地扭过头,将脸埋进枕头里,肩膀的颤抖却更厉害了,闷闷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脆弱和一丝绝望:出去…让我一个人待着。
陆野的手僵在半空。顾淮声音里那陌生的、被深深伤害的脆弱感,像一根针狠狠扎进他心里。为什么自己做错了什么是因为蛋糕吗他明明已经…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沉重的自责和茫然几乎将他压垮。他沉默地收回手,僵硬地站直身体,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那个蜷缩在病床上、连背影都透着巨大无助和疏离的身影,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是,顾总。我在门外,有事请随时叫我。声音干涩得像砂砾摩擦。他转身,一步一步走向门口,脚步沉重得如同灌了铅。每一步,都像是在远离自己最想守护的世界。他轻轻带上门,隔绝了病房内压抑的啜泣声和窗外狂暴的雷雨。
门关上的瞬间,病房顶灯突然闪烁了几下,然后啪地一声,彻底熄灭!紧接着,走廊的应急灯亮起微弱的光芒——整栋楼的电力系统似乎被刚才那记猛雷劈中了!
啊——!病房内传来顾淮更加凄厉惊恐的尖叫,充满了濒临崩溃的绝望!黑暗,彻底吞噬了他最后的安全感。
门外,背靠着冰冷墙壁的陆野,在尖叫声响起的瞬间,身体猛地一震!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撕心裂肺的剧痛毫无预兆地贯穿了他!比任何物理伤害都更猛烈!他痛苦地弯下腰,一只手死死按住心脏的位置,另一只手撑住墙壁才勉强站稳。黑暗中,腕间的红绳滚烫灼人,一段关于雷雨夜、守护、拥抱的温暖记忆碎片,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冰块,瞬间蒸发殆尽,只留下冰冷的、空洞的虚无。
---
顾淮出院后,搬回了半山腰僻静的顾宅休养。宅邸周围安保森严,明岗暗哨林立。陆野依旧是顾淮的贴身保镖,但两人之间笼罩着一层厚重的、无形的冰墙。顾淮变得异常沉默,除了必要的工作指令,几乎不再与陆野有任何多余的交流。蓝发依旧优雅,但那双总是神采奕奕的眸子,深处却沉淀着一抹挥之不去的疲惫和疏离。他常常独自一人坐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望着远处的山林,背影寂寥。他手腕上多了一块特殊材质的手表,表盘下隐藏着一个微型报警器。
陆野则变得更加沉默和…专业。他依旧一丝不苟地执行着保护任务,每一个警戒动作都精准到位,眼神锐利如昔,但那份曾经不经意流露出的、对顾淮独有的关注和温度,彻底消失了。他看着顾淮,就像在看一件需要严密守护的、价值连城的物品。他忘记了芒果过敏,忘记了雷雨夜的恐惧,甚至忘记了顾淮某些细微的小习惯。那种遗失感越来越频繁地出现,每一次都伴随着心脏莫名的抽痛和腕间红绳的灼热。他隐约知道自己失去了极其重要的东西,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那是什么。这种空茫让他焦躁,也让他在执行任务时更加冷硬和机械。
顾淮暗中动用了所有力量追查上次的杀手,线索指向一个名为蝰蛇的东南亚雇佣兵组织。风声鹤唳。他知道对方一次不成,必有后手。他必须活着,不仅为了顾氏,更为了…那个正在一点点消失的陆野。
这天下午,顾淮在宅邸的书房里处理文件。夕阳的余晖透过高大的窗户洒进来,给室内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陆野像一尊雕塑般站在书房门口内侧的阴影里,恪尽职守。
突然!
砰——!
一声沉闷的、绝非正常发出的巨响从宅邸后院的工具房方向传来!紧接着,是刺耳的金属刮擦声!
**袭击!**
陆野的瞳孔骤然收缩!身体在千分之一秒内就进入了战斗状态!肾上腺素飙升!他闪电般转身,一手毫不犹豫地推向顾淮的肩膀,试图将他按到坚固的红木书桌下,同时另一只手已经拔出了腰间的配枪,身体绷紧如弓,锐利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扫描仪,瞬间锁定了巨响传来的方向——后窗!并且快速评估出最佳反击位置(左侧靠墙的矮柜后)和顾淮可能的撤离路径(书房内侧通往主卧的安全门)!
他的大脑在瞬间完成了信息处理、威胁判定和最优行动方案制定。保护目标,排除威胁,控制局面。每一个步骤都清晰、冰冷、高效。
顾总!后窗威胁!隐蔽!准备撤离!他的声音短促、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目光紧紧盯着后窗,全身肌肉蓄势待发,随时准备扑向那个矮柜进行火力压制。他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顾淮是否按照他的指令行动,这是基于对目标理应配合的绝对信任——或者说,是基于一个顶级保镖对保护对象服从指令的职业认知。他的动作标准得如同教科书,精准地执行着保镖的职责,将顾淮推向安全位置的同时,自己挡在了威胁路径上。
然而,就在他话音落下的同一刹那!
顾淮没有如他所料地蹲下或寻找掩体!相反,在陆野的手刚触碰到他肩膀、力量尚未完全发出的瞬间,顾淮如同被高压电击中般,猛地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像一头被激怒的、守护领地的雄狮,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撞向陆野的侧肋!这一撞完全出乎陆野的预料,力量之大,角度之刁钻,让处于高度戒备状态下的陆野也瞬间失去了重心!
砰!
两人同时狼狈地摔倒在地!
就在陆野被撞得偏离原位的电光火石之间!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血肉被高速物体撕裂的闷响,伴随着玻璃破碎的哗啦声,在书房里炸开!
一颗带着消音器、威力巨大的狙击步枪子弹,如同死神的狞笑,精准无比地穿透了顾淮刚刚站立位置后方的防弹玻璃(特制玻璃能抵挡手枪弹,但面对这种专业狙击步枪的穿甲弹,防护力有限,被击穿出一个孔洞),狠狠地钻入了**挡在陆野原来位置前方**的顾淮的左肩胛骨下方!
巨大的冲击力带着顾淮的身体向前一个趔趄,温热的鲜血如同喷涌的泉水,瞬间染红了他昂贵的丝质衬衫,更溅了被他扑倒在地的陆野满头满脸!
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陆野躺在地上,脸上、脖子上全是温热的、属于顾淮的鲜血。他整个人都懵了。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战术分析、最优方案在顾淮那决绝的一撞和喷涌而出的鲜血面前,彻底死机。
为什么
为什么顾总要撞开他
为什么…要替他挡下这颗子弹
剧烈的耳鸣声中,他只能看到顾淮因剧痛而瞬间惨白如纸的脸,看到他紧咬的下唇渗出血丝,看到他蓝色长发被汗水血水黏在额角颈侧,狼狈不堪。顾淮的身体摇晃着,却硬撑着没有倒下,他用右手死死按住左肩后那恐怖的伤口,但鲜血依旧疯狂地从指缝间涌出,顺着他的手臂流淌,染红了衣袖,滴落在地毯上,晕开一大片刺目的猩红。
剧痛让顾淮的视线阵阵发黑,但他硬是挺直了脊背。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过头,看向倒在地上、满脸鲜血和难以置信的陆野。然后,在陆野呆滞的目光中,顾淮染血的、微微颤抖的右手,竟然缓缓地、极其费力地举了起来——不是投降,更像是一个无奈又释然的手势。
顾淮望着陆野,那张因失血而迅速失去血色的俊美脸庞上,痛苦扭曲中,竟然艰难地、一点点地扯开了一个弧度。那笑容苍白、虚弱,却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惊心动魄的温柔和…尘埃落定的释然。他沾着血的唇瓣轻轻开合,声音微弱得几乎被窗外残留的警报声淹没,却像重锤般狠狠砸在陆野死寂的心湖上:
咳…这下…我真的是…败给你了…
鲜血顺着他的嘴角蜿蜒流下,滴落在陆野的胸口,烫得惊人。那双总是深邃锐利的蓝眸,此刻却清晰地映着陆野呆滞的面孔,里面没有怨恨,没有责怪,只有一片近乎宠溺的无奈和…深不见底、足以焚烧一切的爱意与决绝。
败给你了…
这四个字,如同开启潘多拉魔盒的最后一把钥匙。
轰——!
陆野的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彻底炸开了!不是物理的爆炸,而是记忆的洪流!那些被强行抹去、被深埋、被打碎的片段,在顾淮这染血的微笑和绝望的宣告中,如同被解除了封印的凶兽,咆哮着、翻腾着冲破了所有阻碍!
他看到了!
他看到自己第一次作为保镖站在顾淮面前,紧张得手心出汗。
他看到顾淮在谈判桌上锋芒毕露,转头却对他偷偷眨眼。
他看到雷雨夜,顾淮像个孩子一样抱着枕头缩在他床边,他笨拙地讲着不好笑的故事,直到对方睡着。
他看到自己削好一个芒果递给顾淮,被对方笑着弹了下额头:小野,想谋杀老板啊
他看到自己在一个同样布满星空的夜晚,笨拙地吻上顾淮的唇,紧张得心脏快要跳出胸腔,而顾淮的蓝发在月光下泛着柔光,睫毛轻颤,回应了他。
他看到顾淮把一根褪色的红绳系在他手腕上,霸道地说:现在,你的命归我了。而他红着脸,低声却无比坚定地说:用我的命换您的命,是保镖的职责。
他更看到了每一次回溯启动时那灵魂撕裂般的痛苦,每一次遗忘带来的锥心之痛!他看到了自己遗忘过敏时顾淮眼中的惊骇和绝望,他看到了自己遗忘雷雨恐惧时顾淮蜷缩在黑暗中的无助啜泣…每一次遗忘,都在顾淮心上剜了一刀!
呃啊——!陆野发出一声野兽般的、痛苦到极致的嘶吼!那不仅仅是记忆恢复的冲击,更是对顾淮所承受痛苦的感同身受!愧疚、悔恨、心疼、还有那从未消失、反而在记忆洪流中燃烧得更加炽烈的爱意,如同岩浆般瞬间将他吞噬、熔化!
顾淮——!!!
陆野猛地从地上弹起,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他不再是什么冷静专业的保镖,他只是一个彻底崩溃、恐惧着失去挚爱的男人!他伸出颤抖得无法控制的双手,不顾一切地想要抱住那个摇摇欲坠、鲜血淋漓的身影,想要堵住那恐怖的伤口,想要把那句败给你了塞回对方口中!
别…别说话!撑住!求你了顾淮!撑住!陆野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哭腔,他手忙脚乱地撕开自己的衬衫下摆,试图去按压顾淮肩上那狰狞的伤口,可鲜血依旧汩汩涌出,染红了他的双手,也染红了他的眼睛。
顾淮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软软地向前倒去,落入陆野颤抖却无比用力的怀抱中。他靠在陆野染血的胸膛上,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狂乱如擂鼓般的心跳和无法抑制的颤抖。失血和剧痛让他的意识开始模糊,视野边缘阵阵发黑。他费力地抬起沉重的眼皮,看着陆野布满血污、写满了巨大恐慌和痛苦的脸,看着他眼中汹涌的泪水,看着那失而复得的、刻骨铭心的爱意和悔恨。
一丝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笑意,艰难地浮现在顾淮苍白的唇边。他沾满血的手指,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极其缓慢地、颤抖着抬起,轻轻碰触了一下陆野同样染血的脸颊,指尖冰凉。
…想起来了…就好…
气若游丝,却带着无边的释然和满足。
说完,那点微弱的力量彻底耗尽,沉重的眼睫缓缓阖上,按在陆野脸上的手无力地滑落。
顾淮!顾淮!醒醒!看着我!不准睡!医生!快来人——!!!陆野紧紧抱着怀中失去意识、体温正在快速流失的身体,发出了撕心裂肺、绝望到极致的咆哮。那声音穿透了顾宅的警报声,在空旷的山林间回荡,如同失去伴侣的孤狼最凄厉的哀嚎。泪水混合着顾淮的血,滚烫地砸落在对方冰凉的蓝色长发上。
腕间那截早已黯淡无光的红绳,在顾淮鲜血的浸染下,竟透出一丝妖异的光泽。回溯的代价已然支付,记忆的牢笼彻底粉碎,而他们之间那条由遗忘与鲜血重新连接的命运之线,是生是死,走向何方陆野只知道,他绝不会再放手。哪怕要坠入地狱,他也陪他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