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像鞭子一样抽打在身上,带着初冬刺骨的寒意。白妙妙是被冻醒的,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意识回笼的瞬间,巨大的恐惧和剧痛先于记忆席卷了她。耳边是凶狠的犬吠,混杂着少女尖利刻薄的叱骂:
咬她!给我狠狠地咬!这种下贱胚子也配脏了我白家的地!
野种就该滚回你的乞丐堆里去!
白妙妙猛地睁开眼。视线模糊,雨水糊住了睫毛。首先撞入眼帘的是一张放大的、流着涎水的狰狞狗脸,獠牙森白,带着浓重的腥气,正朝着她脆弱的脖颈狠狠咬下!狗身后,几步开外,站着一个穿着锦绣华服、被丫鬟婆子簇拥着的少女。雨水打湿了她精致的裙摆,却无损她脸上那混合着快意与恶毒的扭曲表情。
白薇薇。这个念头像烧红的烙铁,瞬间烫进白妙妙的脑海。同时涌入的,还有不属于她的、属于另一个白妙妙的绝望记忆——被抱错的假千金,鸠占鹊巢十五年,一朝真凤凰归巢,她这个赝品就成了碍眼的垃圾,被百般折辱,最终被赶出府门,冻死在这初冬的雨夜里。
死亡的阴影伴随着恶犬的腥风扑面而来!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属于人类的理智和恐惧!
吼——!!!
一声完全不像人类能发出的、低沉而极具穿透力的威胁嘶吼,猛地从白妙妙喉咙深处炸开!那声音带着一种来自远古丛林的野性威压,尖锐,冰冷,仿佛能直接刺穿灵魂!
时间仿佛凝滞了一瞬。
那气势汹汹、眼看就要咬断她脖子的恶犬,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它那双凶残的狗眼里,瞬间被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无法理解的巨大恐惧所取代!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凄厉的哀鸣,冲势硬生生刹住!巨大的惯性让它前爪离地,整个上半身狼狈地向上扬起,然后噗通一声重重摔在泥水里,溅起大片污浊的水花。
更不堪的是,一股骚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从它身下涌出,迅速在冰冷的雨水中洇开一大片黄色污迹。它甚至不敢再看地上的白妙妙一眼,夹紧了尾巴,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如同被吓破胆的幼崽般的悲鸣,四肢并用地向后疯狂刨动,只想逃离这个散发着恐怖气息的存在。
死寂。
只有哗哗的雨声还在无情地冲刷着一切。
白薇薇脸上那恶毒的快意笑容彻底僵住,像一张拙劣的面具裂开了缝隙。她张着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精心挑选、平日里凶悍无比的看门恶犬,此刻像条丧家之犬般瘫在泥水里失禁哀嚎,又惊恐万分地看向那个蜷缩在泥泞中、本该被撕碎的野种。
白妙妙慢慢从冰冷的泥水里支起身。雨水顺着她凌乱打结的黑发淌下,划过她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颊。她抬起手,不是去擦脸上的雨水,而是用一种极其古怪、甚至可以说诡异的姿势,凑到嘴边,伸出一点粉色的舌尖,极其自然又迅速地舔了一下自己手背上被恶犬利齿划破的一道细小伤口。动作轻盈,带着一种非人的优雅和……漫不经心
做完这个动作,她才抬起湿漉漉的眼睫,看向几步外如同见了鬼的白薇薇。那双眼睛,在雨幕和夜色里,亮得惊人,像两颗浸在寒潭中的琉璃珠子,剔透,却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情感温度。
她微微歪了歪头,湿透的黑发贴在颊边,露出纤细脆弱的脖颈。然后,在白薇薇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她轻轻地、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疑惑,发出了一个音节:
喵
那声音又轻又软,带着点小兽初醒般的懵懂,与刚才那声震慑恶犬的恐怖嘶吼形成了荒诞到极致的反差。
啊——!!!
白薇薇像是被这个音节彻底刺穿了神经,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踉跄着后退,死死抓住身边同样吓得面无人色的丫鬟,手指几乎要嵌进对方的肉里,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妖…妖怪!她不是人!她不是白妙妙!她是妖怪!!
雨,更大了。冰冷的雨水冲刷着地上的狼藉和恐惧,也冲刷着白妙妙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属于猫科动物的冰冷玩味。
***
跪下!没规矩的东西!谁准你直视主母的!
尖锐刻薄的女声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向站在花厅中央的白妙妙。说话的是白老太太身边最得力的李嬷嬷,一张老脸绷得像风干的橘子皮,三角眼里全是鄙夷和厌弃。
花厅里暖意融融,上好的银丝炭在鎏金火盆里无声燃烧,驱散了冬日的寒意。空气中浮动着名贵熏香的味道。主位上,坐着白府如今真正的主心骨,白老太太。一身绛紫色团花锦缎袄裙,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赤金镶翡翠的抹额,手里捻着一串紫檀佛珠,眼皮耷拉着,仿佛地上站着的不是她名义上的孙女,而是一块碍眼的脏抹布。
下首坐着白妙妙名义上的嫡母,柳氏。妆容精致,保养得宜,只是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郁气和刻薄,此刻正用手帕掩着口鼻,仿佛白妙妙身上带着什么瘟疫。白薇薇依偎在柳氏身边,眼圈红红的,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看向白妙妙的眼神却充满了怨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她回来后添油加醋描述的妖异景象,显然让整个白府上下对白妙妙的厌恶和排斥达到了顶点。
白妙妙身上换了一件半旧的素色棉裙,勉强遮体,但湿透的头发还没完全干透,一缕缕贴在额角脸颊,更显得她小脸苍白,身形伶仃。她似乎完全没听见李嬷嬷的呵斥,也感受不到这厅堂里几乎凝成实质的恶意。
她的目光,被别的东西吸引了。
花厅角落里,放着一盆开得正盛的墨菊。紫黑色的花瓣层层叠叠,在暖炉的热气熏蒸下,散发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奇特的香气。那味道…有点熟悉。白妙妙小巧的鼻翼微微翕动了一下,像在分辨着什么。她的眼神变得有点直,有点…迷离脚步不受控制地、极其自然地就朝着那盆墨菊挪了过去。
放肆!李嬷嬷见她竟敢无视自己,还敢乱动,顿时勃然大怒,几步冲上前,扬起蒲扇般的大手,裹挟着风声就朝着白妙妙的后脑狠狠扇去!这老刁奴手劲极大,这一下若是打实了,非得打掉半条命不可!
柳氏嘴角勾起一丝冷酷的快意。白薇薇更是兴奋地睁大了眼。
就在那粗糙的手掌即将触碰到白妙妙发丝的瞬间——
白妙妙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又像是纯粹被那墨菊的香气勾走了全部心神。她极其突兀地、以一个完全不符合人体工学的柔韧角度,上半身猛地向侧面一拧!整个人如同没有骨头一般,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近乎折叠的姿势,轻飘飘地就避开了那势大力沉的一巴掌!
李嬷嬷用力过猛,一掌落空,身体顿时失去平衡,哎哟一声,像个笨拙的陀螺一样在原地打了个趔趄,差点一头栽倒。
而白妙妙,已经凑到了那盆墨菊跟前。她甚至没看身后狼狈的李嬷嬷一眼,微微俯下身,小巧的鼻尖几乎要碰到那深紫色的花瓣,深深地、陶醉地吸了一口气。
然后,在满屋子人惊愕、愤怒、如同看疯子般的目光注视下,她抬起了手。
不是去摘花。
而是伸出纤细白皙的手指,用那修剪得圆润干净的指甲,开始——慢条斯理地、旁若无人地、一下,一下,梳理起自己垂在胸前那半干半湿、略显凌乱的长发。
动作娴熟,优雅,带着一种近乎慵懒的专注。那神态,那旁若无人的架势,活像一只午后阳光下,在自己领地里悠闲打理皮毛的猫。
你…你…
李嬷嬷稳住身形,指着白妙妙,气得浑身发抖,老脸涨成了猪肝色,却一个字也骂不出来。她活了大半辈子,在后宅什么阴私没见过,却从未见过如此…如此诡异、如此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白老太太捻着佛珠的手终于停住了。她抬起耷拉的眼皮,浑浊却精明的老眼第一次真正地、带着审视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惊疑,落在了那个对着花盆梳头的孙女身上。
柳氏掩着口鼻的手帕掉了下来,嘴巴微张。
白薇薇更是攥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又是这样!这种非人的感觉!这个贱人…她果然不是人!
花厅里只剩下火盆里银丝炭偶尔爆出的轻微噼啪声,以及白妙妙那极其规律的、指甲划过发丝的细微沙沙声。
一种荒诞而令人窒息的死寂,弥漫开来。
***
白妙妙被发配到了府里最偏僻、最靠近厨房后巷的破败小院。院墙斑驳,窗纸破损,屋里除了一张硬板床和一个瘸腿桌子,几乎空无一物。送她来的粗使婆子丢下两床薄被和几件旧衣,像避瘟神一样捂着鼻子跑了。
对此,白妙妙毫无异议,甚至颇为满意。清净。没人打扰她晒太阳(虽然冬天太阳不多)、打盹儿、以及…探索新地图。
比如,那个飘荡着诱人香气的巨大厨房。
深冬清晨,天刚蒙蒙亮,厨房里已是灯火通明,热气腾腾。十几个厨娘、帮佣忙得脚不沾地,准备着府里主子们的早膳。蒸笼里溢出白面点心的麦香,砂锅里咕嘟着滋补的粥品,案板上是处理好的新鲜鸡鸭鱼肉。
一个瘦小的身影,像一缕没有重量的青烟,悄无声息地溜了进来,避开了所有人的视线,蜷缩在堆放柴禾的阴暗角落。正是白妙妙。她抱着膝盖,小巧的鼻翼微微耸动,贪婪地捕捉着空气中弥漫的各种食物香气,一双猫儿眼在昏暗中亮得惊人,紧紧锁定在灶台边一条刚处理好的、肥美鲜嫩的大鲈鱼身上。
咕噜噜……
腹中传来清晰的抗议。
负责掌勺的刘大娘子正背对着这边,挥舞着大铁勺指挥:动作麻利点!老太太的燕窝羹要文火慢炖!夫人的雪蛤汤时辰到了!还有大少爷爱吃的鸡茸粥…哎呀!她突然想起什么,猛地一拍脑门,坏了!昨儿采买的说今早送来的新鲜河虾还没影儿呢!薇薇小姐点名要的虾饺可怎么办
厨房里顿时一阵兵荒马乱。负责采买的婆子急得满头汗:这…这大雪封路的,城外庄子送不过来啊!城里几家铺子都跑遍了,好的河虾早被其他府邸定光了,剩下的都不新鲜…
不新鲜怎么行!刘大娘子急得团团转,薇薇小姐的嘴多刁你又不是不知道!这要是误了,咱们都得吃挂落!
data-fanqie-type=pay_tag>
角落里,白妙妙的目光从那条鲈鱼,缓缓移到了案板上几样不起眼的配料上——一小碗泡发的干香菇丁,一碟子嫩黄的冬笋尖,还有半碗剁得细碎的猪五花肉馅。她歪了歪头,一个念头如同毛线球般滚了出来。
趁着厨房众人乱作一团、注意力都在河虾上时,白妙妙动了。
她像一道无声的影子,快得只留下一抹残像。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再定睛时,那条躺在案板边缘、无人问津的肥美鲈鱼,竟不翼而飞了!
鱼呢刚处理好的那条大鲈鱼呢负责看管鱼肉的帮厨小丫头失声惊叫。
吵什么吵!一条鱼罢了!定是野猫叼走了!赶紧想法子弄虾!刘大娘子心烦意乱地吼道,根本没在意。
没人注意到,角落的柴堆后面,白妙妙已经盘腿坐了下来。她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不知是谁落下的、巴掌大的小刀。那刀在她纤细的手指间,仿佛被赋予了生命,灵动得不可思议!
只见她手腕翻飞,快得只剩下残影。锋利的刀刃贴着鱼骨游走,发出极其细微的沙沙声。剔骨,去皮,取肉。动作行云流水,精准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没有一丝一毫的浪费。雪白细嫩的鱼肉被迅速片成薄如蝉翼、近乎透明的鱼片,整齐地码放在一片洗净的大叶子上。
紧接着,她拿起那几样边角料——香菇丁、冬笋尖、肉馅。小刀再次舞动,咚咚咚!密集如雨点般的轻响连成一片,案板上的食材在眨眼间被剁成了均匀细腻、肉眼几乎看不出颗粒的茸泥!
取一小撮混合好的茸泥,放在一片薄薄的鱼片上,手指灵巧地一卷、一捏。一个玲珑剔透、形如小馄饨、中心透出一点粉嫩肉馅的鱼茸珍珠饺便诞生了。不过几个呼吸,十几个小巧可爱的饺子就整整齐齐地排列在叶子上。
她动作快得惊人,处理食材、包制饺子一气呵成,整个过程安静、利落,带着一种近乎艺术的韵律感。做完这一切,她抬头看了看灶上翻滚的大锅。趁着刘大娘子转身去查看燕窝羹的间隙,白妙妙如同鬼魅般闪到灶边,揭开一个空闲小蒸笼的盖子,小手一扬,那十几枚小巧的鱼茸珍珠饺便稳稳地落入蒸屉之中,盖上盖子。整个过程快如闪电,无声无息。
做完这一切,她又悄无声息地缩回了柴堆后的阴影里,抱着膝盖,闭上眼睛,仿佛刚才那一切只是幻觉。只有空气中,似乎多了一丝极其清鲜、难以言喻的诱人香气。
半个时辰后,早膳时间。
松鹤堂(老太太处)花厅。气氛沉闷。白老太太板着脸,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燕窝羹。柳氏食不知味。白薇薇更是把筷子一摔,娇声抱怨:刘大娘子是越来越不中用了!连新鲜的河虾都弄不来!这虾饺用的什么下脚料一股子腥气!难吃死了!
白老太太眉头皱得更紧,正要发作。
一个粗使的小丫鬟战战兢兢地端着一个异常朴素、甚至有些粗糙的白瓷小蒸笼走了进来,声音细若蚊呐:老…老太太,夫人,小姐…厨房…厨房角落里发现这个…不…不知是谁做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格格不入的小蒸笼上。盖子揭开。
一股难以形容的、极致清鲜的香气瞬间爆发出来!如同高山雪水融化,带着竹林晨露的清新,又混合着深海鱼获的纯粹甘美,霸道地驱散了满桌珍馐的油腻,直冲每个人的天灵盖!
蒸笼里,十几个小巧玲珑、近乎透明的珍珠饺子静静躺着。薄如蝉翼的鱼皮包裹着若隐若现的粉嫩馅心,上面点缀着几颗翠绿的葱花,热气氤氲,宛如艺术品。
这香气…这卖相…
白老太太浑浊的老眼瞬间亮了一下。她身边的李嬷嬷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
柳氏也露出了惊异的神色。
白薇薇的抱怨卡在喉咙里,眼睛死死盯着那笼小饺子。
端过来。白老太太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小丫鬟赶紧将蒸笼放到老太太面前。白老太太拿起银箸,小心翼翼地夹起一枚。鱼皮薄得惊人,颤巍巍的,几乎能看见里面细腻的馅料。轻轻送入口中。
瞬间!
牙齿轻触,那层薄薄的鱼皮便化开了,如同最轻柔的雪花。紧接着,是馅心!极致鲜美的鱼肉茸混合着香菇的醇厚、冬笋的脆嫩清甜、还有一丝猪肉油脂恰到好处的丰腴,层次分明却又完美交融!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浓缩了山海精华的鲜甜滋味在舌尖轰然炸开!顺着喉咙滑下,暖意融融,直抵四肢百骸!
唔……
白老太太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紧皱的眉头彻底舒展开来,脸上甚至浮现出一丝久违的、近乎慈祥的红晕。她甚至来不及说话,又迅速夹起了第二枚。
柳氏和白薇薇见状,也忍不住伸出了筷子。
一时间,花厅里只剩下轻微的咀嚼声和压抑的满足叹息。那笼不起眼的小饺子,以风卷残云的速度被消灭干净。连一点汤汁都没剩下。
白老太太意犹未尽地放下银箸,用帕子按了按嘴角,眼神锐利地看向那个小丫鬟:说,这是谁做的
小丫鬟吓得扑通跪地:回…回老太太…奴婢真的不知道!就…就是在灶台边一个空蒸笼里发现的…刘大娘子她们…她们也都说没见过…
白老太太和李嬷嬷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疑。府里什么时候藏着这样一位神厨这手艺…简直出神入化!
只有白薇薇,在最初的惊艳和食欲满足后,一股更深的寒意和怨毒猛地窜上心头!角落…空蒸笼…神出鬼没…她猛地想起那个在泥泞雨夜里对着她喵的诡异身影!是她!一定是那个妖怪搞的鬼!
***
白妙妙的小破院,第一次迎来了贵客。
白老太太端坐在唯一一把还算完好的椅子上(李嬷嬷特意擦了三遍),柳氏和白薇薇站在一旁,脸色各异。几个粗壮的婆子守在门口。
妙妙啊,白老太太脸上努力挤出一丝堪称和蔼的笑容,只是那笑容嵌在惯常的刻薄纹路里,显得格外僵硬,祖母听说,你…厨艺不错她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视着简陋到极致的屋子,试图找出任何与神厨相关的蛛丝马迹。
白妙妙蜷在冰冷的硬板床角落,身上裹着那床薄被,只露出一双没什么情绪的大眼睛,闻言眨了眨,没说话。
哼,祖母问你话呢!白薇薇忍不住尖声道,那笼怪里怪气的饺子是不是你做的你从哪里学来的妖法!
白妙妙的目光慢悠悠地转向白薇薇,定定地看着她。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白薇薇莫名地感到一阵心悸,仿佛被什么冷血动物盯上,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薇薇!柳氏低声呵斥了一句,又转向白妙妙,语气带着施舍般的缓和,妙妙,若真是你做的,便说出来。府里不会亏待你。总比你在这破院子里挨冻受饿强。她心里想的却是,若真是这丫头,正好拘起来专门给老太太和自己做点心,省得在外面妖言惑众。
白妙妙依旧没说话。她似乎觉得有点冷,把被子裹得更紧了些,整个人缩成更小的一团,只露出半张苍白的小脸和那双过于清亮的眼睛。
白老太太耐着性子,循循善诱:好孩子,告诉祖母,那鱼茸饺…你是如何做的用了什么秘方她浑浊的眼里闪烁着精光,仿佛看到了御前献艺、为白家争光的锦绣前程。
就在这时,白妙妙动了。她慢吞吞地从被子里伸出一只纤细的手。那只手,指节分明,皮肤苍白得能看到淡青色的血管。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只手上。
只见她伸出一根食指,指尖圆润干净。然后,她做了一个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动作——
她微微低下头,张开淡粉色的唇瓣,伸出一点同样粉嫩的舌尖,极其自然又专注地,开始——舔自己的手指!
一下,一下,慢条斯理。仿佛那指尖上沾着什么无上美味。神态慵懒,动作带着一种非人的优雅和…纯粹好像这只是一件再正常不过、如同呼吸般自然的事情。
!!!
白老太太脸上的和蔼彻底僵裂,化为一片空白。
柳氏倒抽一口冷气,用手帕死死捂住了嘴,眼神惊骇。
白薇薇更是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叫起来:祖母!母亲!你们看到了!她…她果然是个妖怪!正常人谁会这样!
李嬷嬷也吓得脸都白了,指着白妙妙的手指直哆嗦:妖…妖孽!有辱斯文!有辱门风啊!
白妙妙却像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舔干净了一根手指,又慢悠悠地换了一根,继续旁若无人地舔着。阳光透过破窗棂照在她低垂的、长而密的睫毛上,投下小片阴影。她周身仿佛竖起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外界的惊骇、尖叫、辱骂都隔绝在外。
这荒诞诡异的一幕,彻底击碎了白老太太最后一丝招揽神厨的幻想。她气得浑身发抖,紫檀佛珠捏得咯咯作响,指着白妙妙,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孽障!
最终,这贵客一行,在鸡飞狗跳和老太太的怒火中,狼狈离去。破败的小院重归清净。
白妙妙舔完手指,满足地咂咂嘴,重新缩回被子里,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望着漏风的屋顶。
烦人的两脚兽,走了。挺好。
***
白妙妙妖孽的名声,在白府后院不胫而走。然而,这名声带来的并非仅仅是恐惧和排斥,还伴随着一种隐秘的、令人无法抗拒的吸引力。
比如白府那位年仅五岁、被养得白白胖胖、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少爷,白瑞。
这天午后,白瑞甩开了照看他的奶娘,迈着小短腿在花园里探险,不知不觉就溜达到了白妙妙那破败小院附近。他正撅着屁股研究一朵冻蔫了的野花,忽然听到一阵极其细微、又极其勾人的声音。
咕噜噜…咕噜噜…
像是什么小兽舒服时发出的呼噜声,低沉,绵长,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魔力。
白瑞好奇地循着声音,扒拉开半人高的枯草丛,看到了让他小嘴张成O型的一幕——
那个被姐姐和嬷嬷们说成是妖怪的、住在破院子里的妙妙姐姐,正蜷缩在墙根下一块巴掌大的、被冬日稀薄阳光晒得微暖的青石板上。
她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覆下来,在苍白的小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午后的阳光为她镀上了一层浅金色的毛边。最让白瑞挪不开眼的是,她似乎睡得很沉,很舒服,小巧的鼻翼随着呼吸轻轻翕动,而那奇妙的、令人浑身暖洋洋的咕噜噜声,正是从她喉咙里发出来的!
白瑞从没见过这样的景象。他见过丫鬟们睡觉,也见过母亲午憩,但从未有人能发出这样…这样像只晒太阳的猫咪一样的声音!他只觉得那声音好听极了,像有羽毛轻轻搔着他的心尖,让他忍不住想靠近。
他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蹲在白妙妙身边,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越看越觉得,这个妖怪姐姐,一点也不可怕。她睡着的样子,像他偷偷藏在枕头底下的那只最柔软的布偶猫。
白妙妙似乎被身边的热源惊动了。她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那双琉璃般的猫儿眼,带着初醒的迷蒙水汽,毫无防备地撞进了白瑞好奇又清澈的眼底。
没有预想中的惊吓或驱赶。
白妙妙只是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看清是这个小不点后,似乎觉得没什么威胁,喉咙里的咕噜噜声停顿了一下,随即又更慵懒地响了起来。她甚至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把自己蜷缩得更舒服些,对着白瑞的方向,轻轻歪了歪头。
阳光落在她微乱的发梢,像镀了一层碎金。
白瑞的心瞬间被一种巨大的柔软击中了!他大着胆子,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极其轻柔地,碰了碰白妙妙垂在青石板上的一缕黑发。触感凉滑柔软,像最上等的丝绸。
姐姐…
白瑞奶声奶气地开口,圆溜溜的眼睛里全是纯然的亲近和欢喜,你…你好暖和呀!像小猫咪一样!
白妙妙没说话,只是用那双清澈的猫儿眼静静地看着他,喉咙里的呼噜声依旧平稳。阳光暖融融地笼罩着这一大一小,破败的院落仿佛也染上了一层奇异的安宁。
然而,这安宁并未持续多久。
瑞哥儿!瑞哥儿你在哪儿!
奶娘焦急的呼唤声由远及近。
紧接着,一个更加尖利、充满惊恐的女声刺破了这份宁静:白妙妙!你这妖孽!你对瑞哥儿做了什么!
是白薇薇!她带着几个丫鬟婆子,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一眼就看到白瑞蹲在白妙妙身边,小手还摸着那妖怪的头发!她瞬间魂飞魄散,尖叫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快!快把瑞哥儿抱过来!离那妖怪远点!
白薇薇歇斯底里地指挥着身后的婆子。
婆子们也被眼前这人妖共处的诡异景象吓得不轻,慌忙上前,七手八脚地就要去拉白瑞。
白瑞被这突如其来的阵仗吓了一跳,小嘴一瘪,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死死抱住白妙妙的胳膊不放:不要!不要!我要妙妙姐姐!妙妙姐姐不是妖怪!她是小猫咪!
瑞哥儿!你被她蛊惑了!
白薇薇又急又气,上前就要强行掰开白瑞的手。
场面一片混乱。
就在婆子的手即将碰到白瑞的瞬间——
一直安静蜷缩着的白妙妙,突然毫无预兆地抬起了头!
那双原本只是平静的猫儿眼,瞳孔在瞬间收缩成两条冰冷的竖线!如同捕食者锁定了猎物!一股无形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以她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冲在最前面的婆子,对上这双非人的眼睛,对上那冰冷竖瞳中毫不掩饰的威胁,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她伸出的手硬生生僵在半空,浑身汗毛倒竖,仿佛被无形的利爪扼住了喉咙,连呼吸都停滞了!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咯咯声!
白薇薇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冰冷气势骇得倒退一步,脸色煞白。
混乱的拉扯和哭喊声戛然而止。只有白瑞的抽泣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白妙妙的目光,如同冰锥,缓缓扫过那几个僵硬的婆子和脸色惨白的白薇薇。那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纯粹的警告。
然后,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注视下,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一只手。
不是攻击。
而是用那纤细的指尖,极其轻柔地,拂开了白瑞脸上挂着的泪珠。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做完这个动作,她重新垂下眼帘,周身的冰冷气势如同潮水般退去,又恢复成那副慵懒无害的模样,仿佛刚才那惊魂一瞥只是众人的错觉。
但婆子们僵硬的身体和狂跳的心脏,白薇薇惨白的脸色,都证明着那绝非幻觉!
白妙妙无视了她们,低头看向还在抽噎的白瑞,喉咙里再次发出低低的、平稳的咕噜噜声。
白瑞的哭声渐渐小了。他抽抽搭搭地,小胖手依旧紧紧抓着白妙妙的衣袖,依赖地靠在她身边,仿佛找到了最安全的港湾。
白薇薇看着这一幕,看着白瑞对那妖怪全然的信任和依赖,再看看婆子们畏缩恐惧的样子,一股巨大的挫败感和更深的怨毒如同毒蛇般啃噬着她的心。她死死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个妖怪…必须除掉!
***
白府的风波,如同投入深湖的石子,涟漪终究荡出了高高的府墙。
北风卷着细碎的雪粒子,敲打着雕花的窗棂。京城最负盛名的天香楼顶层雅间内,暖意融融,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冬日的严寒。
雅间布置得清雅而不失奢华。紫檀木的圆桌上,只摆着几样精致的点心,一壶刚沏好的雨前龙井散发着袅袅清香。主位上坐着一个年轻男子。一身玄色绣金螭纹的常服,衬得他身姿挺拔如松。墨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半束,几缕碎发垂落额前,柔和了过于凌厉的轮廓。他眉骨很高,鼻梁挺直,薄唇紧抿,下颌线如同刀削斧凿般清晰。此刻,他正垂眸看着手中一卷古籍,长睫覆下,遮住了眼底深邃的眸光,只余下通身一股生人勿近的疏冷贵气。
正是当朝首辅,白妙妙那位名义上的父亲,顾临渊。
他下首,恭敬地坐着一位幕僚模样的中年文士。
相爷,文士低声禀报着,府里…最近有些传言,是关于…那位二小姐的。
顾临渊翻动书页的手指微微一顿,并未抬眼,只淡淡地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文士斟酌着用词,将府中关于白妙妙举止怪异、疑似妖孽、蛊惑小少爷的种种流言,以及老太太和夫人那边的态度,小心翼翼地陈述了一遍。尤其提到了小少爷白瑞对那位二小姐异常的亲近和依赖。
……小少爷年纪小,心性纯真,怕是…怕是受了些蒙蔽。文士谨慎地补充道。
顾临渊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在听一件与己无关的闲事。直到文士提到白瑞的名字,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深处,才几不可查地掠过一丝微澜。他放下手中的书卷,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紫檀桌面。
瑞儿…近日可好他开口,问的却是另一个问题。
回相爷,小少爷很好,只是…只是总爱往二小姐的院子跑,奶娘都看不住。文士如实回答。
顾临渊沉默了片刻。窗外风雪似乎更紧了些。
知道了。他端起手边的青瓷茶盏,指腹感受着杯壁传来的温润热度,声音依旧平淡无波,府中琐事,自有老太太和夫人料理。不必多言。
文士会意,不再多话,躬身应是。
雅间里恢复了安静。只有炭火偶尔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顾临渊的目光重新落回书卷上,却久久没有翻动一页。他深邃的眼眸望向窗外纷飞的细雪,不知在想些什么。指间那枚温润的白玉扳指,在烛光下流转着内敛的光华。无人知晓,这位权倾朝野、心思深沉的首辅大人,此刻心底一丝微不可查的涟漪,并非因朝堂风云,而是为府中那个被斥为妖孽、却又莫名牵动了他独子心神的…女儿。
***
白薇薇的行动比预想的更快,也更狠毒。
她深知寻常手段对付不了那个妖孽,竟不知从何处重金寻来了一位据说法力高深的玄清道长。此人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色道袍,手持一柄古朴的桃木剑,背着一个沉甸甸的褡裢,面容清癯,眼神锐利如鹰,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凛然正气。他刚踏入白府,目光就如利剑般扫过,最终精准地锁定了白妙妙所住的那个偏僻小院方向,眉头紧锁,沉声道:好重的妖气!
这高人的做派,瞬间让白老太太和柳氏心中大定。尤其是白薇薇,看着玄清道长那柄寒光闪闪的桃木剑,眼中闪烁着恶毒的快意。
除妖,就在今夜!白薇薇以驱邪净宅为名,说服了白老太太,将府中下人约束在各自房中。入夜后,整个白府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只有呼啸的北风和细碎的雪粒敲打瓦片的声音。
玄清道长手持罗盘,步履沉稳地走向那破败小院。白薇薇带着几个心腹婆子,远远地跟在后面,既兴奋又恐惧地等待着。桃木剑在清冷的月色下,反射着幽冷的光。
小院的门虚掩着。
玄清道长神色凝重,口中念念有词,猛地一脚踹开了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
砰!
门板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院内空空荡荡,只有寒风卷起地上的枯叶。破屋的窗户黑漆漆的,像一只沉默的兽眼。
妖孽!还不速速现形!更待何时!
玄清道长一声厉喝,声如洪钟,在寂静的夜里传出老远。他左手掐诀,右手桃木剑斜指破屋,剑尖隐隐有微弱的金光流转。
屋内毫无动静。
白薇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忍不住又往前凑了半步。
就在这时——
喵呜~
一声极其轻软、带着点慵懒睡意的猫叫,从破屋的阴影里传了出来。
紧接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慢吞吞地走了出来。白妙妙只穿着一件单薄的旧衣,赤着脚,踩在冰冷的雪地上,却仿佛感觉不到寒意。她揉着眼睛,睡眼惺忪,小脸上带着被打扰的不悦。月光照在她身上,在地上投下纤细的影子。
道长
她歪着头,看着门口如临大敌的玄清道长,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这么晚了,有事吗
她的神情是如此无辜,如此自然,仿佛只是一个被惊醒的普通少女。
玄清道长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在她身上来回扫视。罗盘指针疯狂地转动着,最终却定格在一个模糊的方向,无法精确锁定眼前的人。他眉头紧锁,心中惊疑不定。眼前这少女,身上确实萦绕着一股极其纯净又极其诡异的非人气息,可她的影子清晰,眼神澄澈,又分明是活生生的人!
哼!装神弄鬼!
玄清道长压下心中疑虑,厉声道,妖物!休得在本道面前伪装!你蛊惑人心,扰乱家宅,今日贫道便替天行道,收了你!
他认定这是妖物的障眼法,手中桃木剑金光暴涨,口中咒语急念,剑锋一抖,一道凌厉的金色剑光便如同离弦之箭,撕裂寒风,带着斩妖除魔的无上威势,朝着白妙妙的心口狠狠刺去!快如闪电!
啊!
白薇薇在后面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眼中却迸射出狂喜的光芒!
剑光刺目!凛冽的杀气瞬间笼罩了整个小院!
白妙妙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吓傻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就在那金色剑尖即将洞穿她单薄身躯的千钧一发之际——
住手——!!!
一声蕴含着滔天怒意、如同惊雷炸响般的暴喝,猛地从院门口传来!
与此同时,一道玄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撕裂夜幕,带着决绝的、不顾一切的气势,猛地扑到了白妙妙的身前!用自己的后背,悍然迎向了那道夺命的金色剑光!
噗嗤!
利刃刺入血肉的声音,在死寂的雪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时间仿佛凝固了。
玄清道长惊愕地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地看着挡在妖物身前的人。
白薇薇脸上的狂喜瞬间冻结,化为一片死灰般的惨白和极致的惊恐!她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顾临渊!
他高大的身躯剧烈地晃了一下,玄色的衣袍在背心处迅速洇开一片深色的、刺目的濡湿。剧痛让他闷哼一声,额角瞬间沁出冷汗,脸色煞白如纸。但他依旧稳稳地站着,如同一座不可逾越的山峦,将身后纤细的身影牢牢护住。
他猛地回头,那双总是深不可测、仿佛蕴藏着无尽寒潭的眼眸,此刻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暴怒火焰,死死地钉在玄清道长身上!那目光中的威压和杀意,比任何道法都更具震慑力!
谁给你的狗胆——敢动我顾临渊的女儿!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血腥气,却字字如刀,斩钉截铁!
整个小院,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风雪呼啸的声音,和顾临渊因剧痛而略显粗重的呼吸。
玄清道长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顾临渊那骇人的气势震得心神俱颤,握着桃木剑的手都有些不稳。
就在这时——
一片细小的、柔软的、在清冷月光下泛着莹润光泽的白色绒毛,悠悠然地从顾临渊被剑锋撕裂的衣袍破口处,飘了出来。
它晃晃悠悠,如同初冬的第一片雪花,轻轻地、无声地,落在了冰冷污浊的雪地上。
那纯净的白色,在深色的血污和泥泞的雪地映衬下,显得如此刺眼,如此…诡异。
白妙妙的目光,从顾临渊宽阔而微微颤抖的后背,缓缓移到了那片飘落的白色绒毛上。她的瞳孔,在无人看见的角度,微微收缩了一下。
那绒毛…和她尾巴尖上最柔软的那一撮…一模一样。
风雪似乎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