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白的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着。
他以为自己为国征战是无上的荣耀。
却不知这份荣耀的背后,是妻女十八年的孤苦伶仃。
他欠她们的,拿什么都还不清。
窗外的天色已经彻底黑了。
苏白站起身打破了安静。
“你一天没吃东西了。”
“在这里等我,我出去买点吃的回来。”
林婉抬起泪眼点了点头。
苏白转身离开了病房。
大概二十分钟后,他回来了。
手里提着一份热气腾腾的白粥,还有几样清淡的小菜。
他将饭盒打开,放在林婉面前的茶几上。
“吃吧。”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林婉的心头一暖。
她拿起勺子看着碗里冒着热气的粥,眼眶又是一热。
就在这时,一阵手机震动的声音在安静的病房里突兀地响起。
是苏白的手机。
他从口袋里拿出那个老旧的黑色手机,划开接听键放到耳边。
林婉连勺子都忘了放下,紧张地看着他。
只听见苏白对着电话那头轻轻地喂了一声。
电话一头沉默了足足三秒。
随即一个卑微的声音从听筒里传了出来。
声音竭力想表现出官方式的沉稳,却藏不住的颤抖。
“苏,苏先生我是市警局的,我姓刘。”
苏白静静地听着。
林婉屏住了呼吸,她只觉得苏白接起电话的瞬间,整个病房的温度都下降了好几度。
电话里的刘主任清了清嗓子,似乎在给自己鼓劲。
“苏先生,关于您女儿苏安清同学的高考成绩问题,我们我们局里非常重视。”
“领导连夜指示,让我们动用了一切能动用的关系和权限,进行了紧急核查。”
“我们查了试卷的流转,批改记录,分数录入所有环节。”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语气变得更加迟疑。
“从我们目前能够接触到的权限来看”
“所有的流程好像都没有任何问题。”
“啪嗒。”
林婉手中的勺子掉进了碗里,发出一声响声。
她抬起头,眼中刚刚燃起的希望瞬间被失望所取代。
怎么可能没有问题!
电话一头的刘主任似乎也听到了这声异响,声音愈发地干涩。
他像是在斟酌着每一个字,生怕触怒电话这头沉默的男人。
“苏先生,您看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令千金这一次的高考”
“确实是她自己”
话说到一半,他再也说不下去。
病房内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心电监护仪依旧在发出平稳的滴滴声,记录着苏安清平稳的生命体征。
这声音此刻听来却充满了讽刺。
苏白终于开口了,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的波澜。
“是失误吗?”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让电话里的刘主任像是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
“不!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刘主任的声音瞬间变了调,语无伦次地解释起来。
“您千万别误会!我的意思是说,以我们市警局的权限查到的情况就是这样!”
“您再给我们一点时间,我们一定”
“不用说了。”
苏白冷冷地打断了他。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让刘主任后面的话全部堵在了喉咙里。
“你不用担心我会为难你。”
苏白淡淡地说。
“如果你们管不了”
他微微停顿,目光投向窗外无尽的黑夜。
“我自然会找能管这件事情的人。”
话音落下。
他没有再给对方任何开口的机会。
手指轻轻一动,果断地挂断了电话。
“嘟”
她看着苏白,嘴唇翕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苏白将老旧的手机放回口袋。
他转过身重新看向林婉。
原本冰封的脸上的线条也柔和了一丝。
“坐下先把粥喝了。”
他的语气依旧简短。
林婉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默默地坐了回去,重新拿起勺子机械地将粥送进嘴里。
房间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良久。
苏白拉过一张椅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坐下。
“跟我说说安清。”
他的声音很低,像是在刻意压制着什么。
“这些年,她的生活,她的学习。”
林婉的肩膀微微一颤,抬起婆娑的泪眼。
看着苏白深邃的眼眸,十八年来的委屈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安清她她从小就懂事。”
林婉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她知道家里穷,知道我一个人带她不容易。”
“也从来没跟我要过一件新衣服,没跟我要过一个贵点的玩具。”
“别的孩子放学去玩,她就趴在家里的旧书桌上做作业看书。”
“那张书桌还是我从旧货市场淘来的,一条腿都是瘸的,要用砖头垫着。”
苏白静静地听着,放在膝盖上的手用力握紧。
“她上初中以后,就更刻苦了。”
“每天早上五点半准时起床,背英语单词,古诗文。”
“晚上不学到十二点,她房间的灯从来没有熄过。”
林婉的声音渐渐平稳了一些,但话语里的心疼却愈发浓郁。
“这么多年,她几乎没有一天休息过。”
“周末和假期对她来说,就是换个地方继续学习。”
“她说,妈妈,我一定要考上最好的大学,将来赚很多很多钱,让你住再也不用看人脸色。”
苏白闭上了眼睛。
脑海中都已经能勾勒出一个瘦弱的女孩在昏黄的灯光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奋笔疾书的模样。
那是他的女儿。
但他从未参与过女儿的人生。
重新睁开眼,苏白从口袋里再次拿出了手机。
林婉不解地看着他。
苏白没有解释,他只是低着头,手指在小小的屏幕上笨拙地点击着。
他在搜索云梦市历届中学生作文竞赛,希望之星英语风采大赛……
一个个陌生的名词,却是他女儿苏安清走过的路。
很快一条条记录,从网络中被他精准地打捞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