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晨光裹着桂花香漫进巷口时，夏栀茗已经站在镜子前换了三次衣服。
最后她还是穿了件洗得发白的棉布裙，裙摆上绣着片小小的星空图案，是去年外婆用剩下的丝线绣的。
画社门口的梧桐树叶被风吹得沙沙响。姜之站在“星尘画社”的木质招牌下，背着个半旧的帆布包，里面露出半截画架的金属杆。
他穿了件浅蓝色的t恤，袖口卷到小臂，那道浅浅的疤在晨光里若隐若现。
“等很久了？”夏栀茗走到他身边时，帆布包带突然滑下来，里面的素描本掉在地上，露出夹在扉页的星空书签。
姜之弯腰去捡的动作比她快。他的指尖捏着书签边缘的银线流苏，忽然笑了：“这个星星书签，画社仓库里有一整盒。”
他把素描本递回来时，帆布包的拉链没拉严，她看见里面装着几支挤得快空了的颜料管，靛蓝色的那支标签已经磨掉了一半。
画社里飘着松节油的味道。老板娘在前台算账，看见他们进来时抬了抬下巴：“小姜今天来得早，仓库里的画框该整理了。”
她的目光扫过夏栀茗，“这位就是每周六下午来学素描的小姑娘吧？上次还问我有没有星空图的参考书呢。”
夏栀茗的耳尖有点烫。她确实问过老板娘，只是没说想画的星空里，有个模糊的男生背影。
“我先去整理画框。”姜之把帆布包往工作台底下塞，“你随便坐，颜料在那边的架子上。”
仓库在画社最里面，堆着半人高的画框和画布。
夏栀茗抱着素描本站在门口，看见姜之正踮脚够顶层的纸箱，浅蓝色t恤被扯得紧绷，后腰处露出道浅淡的勒痕，像被画架压出来的。
“需要帮忙吗？”她走过去时，踢到了脚边的颜料罐，钛白颜料溅在帆布鞋上，像颗突然落下的流星。
姜之转身时撞翻了画框，木条在地上滚出清脆的响声。
他慌忙去扶时，掌心被碎木片划到，血珠渗出来，滴在靛蓝色的颜料管上，像雪落在星空里。
“别动。”夏栀茗从帆布包里翻出创可贴，是她出门时特意带的，总觉得他在画社容易受伤。
她低头帮他贴创可贴时，闻到他手腕上淡淡的松节油味，混着点肥皂的清香，像刚被擦拭过的星盘。
“谢谢。”他的指尖在她手背上轻轻碰了下，“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画画时经常被刮到。”
夏栀茗没说话，只是把散落在地上的颜料管捡起来。
靛蓝色那支的管口结着层硬壳，她用指甲抠了半天，突然想起他校服袖口的颜料渍，原来不是蹭到的，是挤颜料时溅上的。
仓库外传来老板娘的喊声：“小姜，把上个月的星空油画搬到展厅去。”
姜之应声出去时，夏栀茗看见仓库角落立着幅半完成的画。
画布上的星空用了渐变的蓝紫色，左下角有个模糊的女生侧影，手里捏着支铅笔，像在对着天空速写。
她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指尖碰过画布边缘时，摸到点没干透的颜料，和他袖口的颜色一模一样。
展厅里的光线很好，透过天窗落在地板上，像铺了层碎银。
姜之正站在梯子上挂油画，浅蓝色t恤被风吹得贴在背上，肩胛骨的形状像只收拢的翅膀。
“这幅画快完成了。”夏栀茗站在画前，看见右上角用极小的字写着日期——是她第一次来画社那天，“画里的女生……”
“随便画的。”他从梯子上跳下来，额角的碎发垂下来，遮住眼里的情绪，“当时觉得这个角度看星空特别好。”
夏栀茗的目光落在画里女生的帆布鞋上，鞋边沾着点白色的颜料，像她刚才踢到的颜料罐。
她突然想起自已的速写本，最后一页的伞下小人也穿着通款帆布鞋，只是当时没敢画得太清楚。
中午的阳光斜斜地穿过天窗，在地板上投下油画的影子。
老板娘留他们吃午饭，是简单的番茄鸡蛋面，姜之把自已碗里的鸡蛋夹给她时，筷子碰到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小姜这孩子懂事，”老板娘往他碗里添了勺辣椒油。
“周末来帮忙看店，还总带些星空图来贴墙上，说是能吸引学画的孩子。”
夏栀茗抬头时，看见墙上果然贴着几张星轨照片。
其中一张拍的是情佛山的银河，下面用马克笔写着“最佳观测点”，和她在姜之书包里看到的《星空观测指南》扉页上的字，一模一样。
饭后整理画具时，夏栀茗在姜之的帆布包里发现了个随身听。耳机线缠着根银色的链子，是他伞柄上那个星星挂坠的通款，只是珠子掉了一颗。
她犹豫着按下播放键，熟悉的民谣旋律淌出来，刚好卡在1分23秒的地方。
“喜欢就戴着吧。”姜之不知什么时侯站在她身后，声音里带着点笑意。
“反正我听画社的老收音机也一样。”
她把耳机塞进耳朵时，他已经转身去擦玻璃。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落在他身上，像给他镀了层金边。
民谣里的吉他声和他擦玻璃的沙沙声混在一起，像首没谱的歌，唱着两个藏在画社里的秘密。
下午学素描时，夏栀茗选了幅星空图当范本。铅笔在纸上划过的声音里，她总觉得有人在看自已。
抬头时，正撞见姜之假装调颜料的侧脸，他面前的调色盘上，蓝紫色的颜料晕开，像片缩小的星空。
“这里的过渡可以再柔和点。”他走过来，握着她的手调整铅笔角度。
“像这样，手腕放松……”他的气息落在她耳后，热得像夏末的风，“就像星轨的弧度，不能太硬。”
素描本上的星空突然变得生动起来。
夏栀茗看着他握着自已的手，指腹带着颜料的粗糙感，突然想起仓库里那幅没完成的画，原来有些星星，是需要两个人一起画才会亮的。
傍晚离开画社时，老板娘塞给他们两袋刚烤的饼干。“谢谢你们帮忙整理仓库。”她朝姜之挤了挤眼睛。
“小夏下次来，让小姜给你看他私藏的星图。”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夏栀茗咬着饼干，听见耳机里的民谣刚好唱到结尾：“星光落在你眼底，而我落在你心里。”
她偷偷看了眼姜之，发现他也在看自已，嘴角的饼干屑像颗没擦掉的星子。
“下周还来吗？”他突然问。
夏栀茗的耳机线缠上了他的帆布包带，解开时指尖碰在一起。
“来。”她的声音很轻，却被风吹得很远，“还要看你的星图。”
走到分岔路口时，姜之从包里拿出个东西递给她。
是用硬纸板让的简易星盘，边缘写着各个星座的名字，背面画着个小小的笑脸，和他数学卷子上的那个一模一样。
“这个比上次那个好用。”他挠了挠头，“画星空时可以对照着看。”
夏栀茗捏着星盘，感觉它比刚才的饼干还要甜。她从素描本里抽出张画，是今天在画社画的他的侧脸，背景是片完整的星空。“这个给你。”
她塞给他就跑，没敢看他的表情。
跑到楼道口回头时，看见他还站在原地，手里捏着那张画，夕阳的光落在他眼里，亮得像情佛山的银河。
夏栀茗摸出那个简易星盘，在暮色里转了转，指针刚好指向猎户座的方向，就像他说的，找到参照点，其他星星的位置就都能确定了。
今晚的星空格外清澈。夏栀茗趴在窗台上，用新得的星盘辨认星座。
她知道，从这个周六开始，有些藏在心底的星子，终于开始慢慢亮起来了。
耳机里的民谣又开始循环播放，1分23秒的地方，像个没说出口的约定。夏栀茗对着天空轻轻笑了笑，明天去学校，要记得问问他，仓库里那幅画什么时侯能画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