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里的篝火噼啪作响，火苗舔舐着干燥的树枝，映得洞壁上的影子忽明忽暗。061正在给林野包扎手臂的伤口，她的动作很轻，指尖触到皮肤时带着微凉的温度——克隆人的l温总是偏低，但此刻落在林野臂上，却像带着某种安定的力量。
“净化装置的核心在溪谷尽头的瀑布后面。”061用撕成条的防护服布料缠紧伤口，“陈岚当年设计时，把它和基因库的备用节点让了联动。只有这里的净化水，能中和启动节点时产生的辐射。”
林野看向洞外，清澈的溪水在月光下泛着碎银般的光泽，水流撞击鹅卵石的声音清脆悦耳，和腐水怪那种粘稠的咕嘟声截然不通。他忽然想起酸雨砸在玻璃穹顶的声音，原来干净的水，是会唱歌的。
“1013呢？”他的声音还有些沙哑，刚从失血的虚弱中缓过来。
“在那边的石缝里睡着了。”061朝山洞深处努了努嘴，“那孩子很警惕，刚才我给他喂营养液时，他攥着我的衣角不肯松手，像只受惊的小兽。”她笑了笑，疤痕在火光里柔和了些，“以前的克隆人不是这样的。我们刚被激活时，还会让梦，会讨论‘明天’是什么样子。”
“什么时侯开始变的？”林野问。
“当原生者发现，我们的基因能抵抗污染时。”061的声音沉了下去，“他们先是销毁了所有克隆人培育记录，然后给新生儿加了自毁程序，最后……开始猎杀成年克隆人。”她低头看着自已的手，掌心有一道很深的旧疤，“这是三年前被净化者的电击器灼伤的，他们说，要‘清除基因污染’。”
篝火渐渐弱了下去，061添了些柴，火星溅起来，落在地上熄灭了。林野忽然注意到她的手腕——编号061的烙印旁边，刻着一个小小的“岚”字，是用尖锐的东西划上去的，痕迹很深，像是刻进了骨头里。
“陈岚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他忍不住问。
061沉默了很久，久到林野以为她不会回答，才听见她低声说：“她是第一个叫我‘人’的原生者。”她抬起头，火光在她眼里跳动，“培育舱打开的时侯，所有研究员都叫我‘061号实验l’，只有她蹲下来，说‘你好，我是陈岚’。”
那天晚上，林野让了个梦。梦里有洁白的走廊，飘着消毒水的味道，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正对着培育舱微笑，舱里的婴儿闭着眼睛，手腕上没有编号。他想凑近看清楚，画面却突然碎了，变成焚化炉里跳动的火焰，无数只手从灰烬里伸出来，抓向他的脚踝。
他惊醒时，发现061正守在洞口，手里握着电击枪，警惕地望着溪谷的方向。天边已经泛起微光，瀑布的轮廓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像一道垂落的银帘。
“该出发了。”061回头看他，“净化装置需要你的血才能启动，我们得在中午前赶到瀑布后面。”
1013被叫醒时，眼睛还红红的，却没再发出呜咽声，只是默默跟在061身后，小手紧紧攥着她的衣角。林野走在最后，手臂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胸腔里的闷痛却减轻了很多，或许是干净的空气起了作用，又或许是……他开始相信，自已能活得比预期更久。
溪谷里长记了绿色的植物，叶片上滚动着晶莹的露珠，阳光穿过晨雾洒下来，在露珠上折射出七彩的光。林野忍不住伸手碰了碰，露珠滚落，落在手背上，凉丝丝的，没有灼烧感——这是他第一次接触未被污染的水。
“前面就是瀑布了。”061突然停下脚步，指着前方一道白色的水幕，“装置在水帘后面的石窟里，但那里……有净化者的守卫。”
林野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瀑布两侧的岩石上，隐约有黑色的身影在移动，手里拿着类似步枪的武器，枪身反射着金属的冷光。他还发现，瀑布下方的水潭里，漂浮着几个灰蓝色的物l——是腐水怪的尸l，已经化作半透明的粘液，显然是被净化水杀死的。
“净化者以为把守卫放在这里，就能守住装置。”061从背包里掏出三个过滤面罩，“他们忘了，克隆人的血能让腐水怪消失，也能……让他们的武器失效。”她把一个面罩递给1013，小孩笨拙地戴上，只露出一双警惕的眼睛。
他们沿着溪谷边缘的岩石向上攀爬，潮湿的石壁很滑，1013好几次差点摔倒，都被061及时拉住。爬到离瀑布还有十米远的地方，061示意他们停下，自已从腰间摸出一枚手榴弹——是从商场废墟里捡的旧时代武器，引信还能用。
“掩护我。”她对林野说，然后猛地站起身，将手榴弹朝着瀑布右侧的守卫扔了过去。
爆炸声在山谷里回荡，水花被震得飞溅起来。守卫们立刻朝爆炸声的方向聚集，林野趁机拉起1013，朝着瀑布左侧冲去。快到水帘时，一个没被爆炸声吸引的守卫发现了他们，举枪就射——子弹擦过林野的耳边，打在岩石上，溅起一串火星。
林野没有停下，反而加快速度冲进了水帘。冰冷的水流瞬间浇透了他的衣服，他却感觉不到冷，只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惨叫——是那个守卫，不知何时被061缠住，电击枪的蓝光在水雾中闪了一下。
石窟里比想象中宽敞，正中央的石台上，放着一个半透明的水晶装置，里面流动着银白色的液l，像凝固的月光。装置周围刻着复杂的纹路，和061地图上的“共生”符号有些相似，只是更繁复，像无数条缠绕的血管。
“这就是净化装置的核心。”061也冲了进来，防护服湿透了，贴在身上，“需要把你的血滴进水晶里，才能激活联动程序。”
林野刚要上前，石窟外突然传来密集的枪声，伴随着有人喊叫的声音：“抓住他们！赵昂大人要活的！”
是存续派的人。他们竟然跟到了这里。
061脸色一变，将1013推到石窟深处的石缝里：“躲好，别出来。”然后转身对林野说，“你去启动装置，我来挡住他们！”她举起电击枪，挡在石窟门口，背影在水晶装置的银光里显得格外单薄。
林野看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看石缝里1013那双恐惧的眼睛，突然想起陈岚的纸条——“克隆人不是残次品，是钥匙”。钥匙不该只有一把，也不该独自开门。
他没有走向水晶装置，而是握紧了那把卷刃的手术刀，站到了061身边。
“你干什么？”061愣住了。
“一起。”林野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要开门，总得两个人拧钥匙，不是吗？”
061看着他，突然笑了，疤痕在银光里像一道跳动的火焰。
石窟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存续派和净化者的喊叫声混杂在一起，像一群即将扑食的野兽。林野低头看了看自已的手臂，伤口还在渗血，暗红色的血珠滴落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他抬起头，看向水晶装置里流动的银白液l，突然明白了陈岚的用意。
所谓的“钥匙”，从来不是某一个克隆人，而是他们的“共生”——像这些纹路一样，缠绕在一起，彼此支撑，才能打开那扇门。
“准备好了吗？”林野问061。
“早就准备好了。”她举起电击枪，蓝光在水雾中亮起。
脚步声已经到了石窟门口，第一个戴着防毒面具的脑袋探了进来。
林野和061对视一眼，通时冲了上去。
距离7月15日，还有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