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苏时叙昏迷前。
苏时叙盯着面前的火堆。
渐渐地,眼皮像坠了铅块,重得掀不开。
苏时叙脑子里只剩这一个念头,念头刚落,双眼便沉沉阖上,意识如坠深渊,彻底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
他猛地睁开眼,周遭是翻滚的灰暗雾气,眼前隐约浮着座石台,轮廓在雾里若隐若现。
“这是哪?修,在吗?”
声音出口,竟像水滴落进无底深海,连一丝涟漪都没惊起,悄无声息地被雾气吞了。
不安缠上心头,苏时叙撑着膝盖站起来,试探着往前走。
脚刚落地,地面那些星星点点的尘雾竟像活物般,自动向两边退开。
十步,百步,千步……
前方的石台明明瞧着就在眼前,触手可及,可怎么走,距离都没半分变化,仿佛永远在原地踏步。
这种看得见摸不着的诡异,让苏时叙后颈发毛,索性一屁股瘫坐在地,过往的片段像潮水般漫进脑海。
从他有记忆起,他就在闽区的福利院。
院里孩子不多,算上他和修,也就七八个。
修是他最好的朋友,天生一双异瞳,左眼绯红,右眼碧蓝。
院长说,修估计是被父母弃在福利院门口的,因为那双眼,让他们觉得可能是“不祥”。
这么多年,他的亲生父母再没露面。
“修”
这个名字,是他自已取的。
据说取名的时侯,院长笑着问他想叫什么,他趴在桌上,拿起笔,歪歪扭扭写了个
“修”
字。
那张纸现在还压在福利院的院长办公室的玻璃柜里,墨迹早就发暗。
至于姓
“吴”,也是院长的主意。
当时问他姓什么,他还写
“修”,院长看到直乐,笑个不停。
修修,听着像‘羞羞’,大男孩哪能叫这个?”
便取了自已的姓,盼着他
“无羞”,活得坦荡。
不过院长向来尊重他,平常都单叫
“修”或者“小修”,那姓,不过是登记用的。
而自已呢?院长说起来,总带着点不可思议。
当年他订购了一批建材,准备修缮一下房屋,仓库锁得严实,出差三天回来,路过仓库时竟听见婴儿哭。
翻遍最底层的箱子,才找到裹在襁褓里的他,箱子里压着张纸条,就三个字:苏时叙。
仓库门窗没被撬,锁也好好的,他就像凭空出现的。
院长吓坏了,抱着他跑遍医院,可各项检查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最后去了警察局,查不到父母,就当孤儿处理了,恰好院长是福利院的院长,也就把他留在了院里。
一想到院长,苏时叙鼻子就发酸。
五六十岁的老大爷了,总系着围裙,早上端着葱油拌面进宿舍,碗里卧着金黄的荷包蛋,喊他们
“小叙”“小修”
的样子,清晰得像在眼前。
他抬手揉了揉眼角。
“必须回去。”
苏时叙猛地站起来,攥紧拳头,“得给院长报平安。”
正着走没用,他试着转了个九十度,慢慢地挪着。
又走了不知多久,眼角余光瞥见。
那座石台的位置与之前不通了,在他的斜后方!
有用!苏时叙眼睛一亮,脚步更快了些,脑子里却忍不住继续倒带。
这些天的事,还历历在目。
那天他和修走在回福利院的老巷里,突然眼前一黑,再睁眼时,修正使劲晃他胳膊,周围是巨叶植物,树干粗得需要两人合抱的大树不计其数,阳光都透不进来多少。
还好修在身边。
苏时叙当时就想,要是只剩自已,怕是要在原地哭到晕过去。
两人合计着瞎走,肚子饿得咕咕叫,就到处找能吃的。
树林里真难走,还好院长给买的鞋大了两码,垫了三双鞋垫才合脚,走在石子和枯枝上没那么疼。
植物的刺好凶,稍不注意就划出道血痕,火辣辣的。
他们吃过几种野果,红的、蓝的、绿的,都只有拇指大。
有的酸得修都皱紧了眉,有的却甜得惊人,比福利院的苹果甜上许多。
还遇到过一条蛇。
翠绿的,盘在树根上吐信子,苏时叙一开始没发现,好在修看到了,直接捡起块硬石头,瞅准了砸过去,蛇翻了个身,不知是死是晕,那
“嘶嘶”
声,现在想起来还有点后怕。
天快黑时,两人累得挪不动步,身上添了好几道划伤。
突然听见
“嗷
——”
的一声,苏时叙还以为是山里的大狗,他跟隔壁许阿姨家的大黄狗关系好,正想打招呼,却见暗处浮起几道绿色光点,像鬼火似的,瘆得人慌。
修比他冷静,捡了石头就往光点那边瞄。
等近了才看清,那哪是狗?长得像,却凶得很,眼睛绿油油的,喉咙里低吼着,摆明了要扑上来。
一头
“大狗”
猛地把他按在地上,爪子撕开衣服,冰凉的尖甲刮过皮肉,血珠瞬间涌出来。
它张开嘴,腥臭的气喷在他脸上,眼看就要咬到脖子,苏时叙拼命扭动,耳边突然响起
“砰”
的枪响。
身上的
“大狗”
抖了抖,热烘烘的血淋了他一身,其他的“狗”也夹着尾巴跑了。
那是他第一次见李叔。
后来才知道,那些不是狗,是狼。
李叔带着两个队员,许哥和杨哥,人都很好。
给他们包扎伤口,教他们认能吃的野果,想着任务不危险,带着他们走,省得来回跑营地麻烦。
那三四天里,李叔教他们握枪,讲怎么瞄准,只是子弹金贵,没让他们真开。
最后一天傍晚,李叔还笑着说:“今晚就回营地,明天送你们回家。”
可意外来得猝不及防。
毒贩突然冒出来,枪战打响了。
许哥和杨哥倒在血泊里,没了声息;李叔捂着胸口的弹孔,血从指缝往外冒,染红了衣襟。
苏时叙看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被李叔抓住手,把手枪塞给他,步枪递给修。
“跑!往东边跑,别回头!一定要活着!”
李叔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彻底没了声息。
他没听话。
他和修躲在树后,看着那两个毒贩在许哥身上摸枪,肺都要气炸了。
“我去吸引他们注意,你找机会,如果不对劲你也快跑。”
他对修说,修没反对,只是眼神更沉了。
后来……他们成功了。
可李叔再也不会笑了。
再后来,联系上其他军人,看着营地里的火堆,他只觉得眼皮越来越重……
怎么闭了下眼,就到了这种地方?
苏时叙停下脚步,猛地抬头
——
雾气里,竟浮现出第二座石台!
就在这时,周遭的灰暗雾气突然剧烈翻涌起来,像沸腾的水。
异变陡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