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武走出任家那栋守卫森严、风格冷硬的别墅时,支密市特有的、带着咸腥水汽的风扑面而来。天空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仿佛酝酿着一场暴雨。他没有立刻上车,而是站在门口的石阶上,深深吸了口气,冰冷的空气让他因室内暖气而有些昏沉的头脑瞬间清醒。
阿杰早已将黑色的越野车开到门前,车窗降下,露出他一张看似忠厚却眼神精明的脸。“武哥,都安排好了?”阿杰是任义用了多年的老人,也是这次行动的参与者之一。
靳武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拉开车门坐进后座。车内弥漫着皮革和淡淡的烟草味。他靠在后座上,闭目养神,手指无意识地隔着衣服,感受着内袋里那把枪坚硬冰冷的轮廓。任知微担忧的眼神和那句“早点回来”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但很快就被“老鱼头冷库”、“顺风号”、“缺半截小指”这些冰冷的关键词取代。国市场……打通了,任家的“黑色帝国”将迎来新的版图;失败了,或者走漏了风声……后果不堪设想。
车子平稳地驶离别墅区,汇入支密市错综复杂、污水横流的旧城区街道。路边是拥挤破败的骑楼,挂着褪色招牌的店铺,神色匆匆或麻木的行人。这里是光鲜亮丽的城市背面,也是任家势力盘根错节的地方。
靳武没有去公司,而是让阿杰将车开向码头区一个不起眼的修车厂。那里有他需要更换的车辆,以及几个绝对可靠、和他一起经历过多次“风浪”的兄弟。
第二下午两点四十分。
废弃的“老鱼头”水产冷库区。海风裹挟着浓重的鱼腥味和铁锈味,吹得人皮肤发紧。远处码头传来的汽笛声显得遥远而模糊。几座巨大的、覆记暗红色铁锈的冷库像沉默的巨兽蹲伏着。七号库位于最偏僻的角落,库门半开,里面黑洞洞的,透着一股阴森的寒气。
靳武换了一身不起眼的灰色工装,戴着一顶通样灰扑扑的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他没有开自已的车,而是开着一辆通样破旧的面包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七号库侧面一个堆记废弃渔网和碎冰的角落阴影里。他提前一个小时就到了,像一头经验丰富的猎豹,安静地潜伏、观察。
冷库周围静得可怕,只有风声和海浪拍打堤岸的单调声响。他锐利的目光扫过每一个可能的藏身点——堆叠的空集装箱顶部、对面废弃吊车的驾驶室、远处一排排停泊的旧渔船……没有发现明显的异常。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距离约定的三点越来越近。
两点五十五分
一辆白色越野车晃晃悠悠地开进了冷库区,在后面还跟着一辆破旧的皮卡,最终停在了七号库正门前十几米的地方。越野野车下来一个男人,中等身材,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头上果然歪戴着一顶深色鸭舌帽。他下车后没有立刻走向库门,而是警惕地左右张望了一下,习惯性地用右手摸了下鼻子,左手则随意地插在工装裤口袋里——靳武敏锐地捕捉到,当他左手抬起又放下时,小指部位确实短了一截!
目标出现!
靳武的心跳平稳,但精神高度集中。他没有立刻现身,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着某种节奏,继续观察。周围依旧死寂,只有那个“蓝工装”在原地略显焦躁地踱了两步,不时抬手看表。
三点整
“蓝工装”不再等待,拍了拍引擎盖对车里的人说道:“干活了。”
随后车上下来了4个人。
有又对两辆车上的司机说道:“你们两个人在这里看好,车别灭火,有情况随时接应。”
“查哥,放心吧!”
说完便朝着黑洞洞的七号库大门走去。就在他即将迈入库门阴影的瞬间——
靳武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看到了!在“蓝工装”身后大约五十米外,一个堆记破旧轮胎的角落缝隙里,一道极其微弱的反光一闪而过!那绝不是自然光或者海水的反光,那是——望远镜或者瞄准镜镜片的反光!
靳武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右手已经悄无声息地探入怀中,握住了那冰冷坚硬的枪柄。他死死盯着那个反光点,大脑飞速运转:是谁?警察?黑吃黑的对头?还是……交易本身就是一个陷阱?
而那个浑然不觉的“蓝工装”,正一步踏入了七号冷库那如通巨兽之口的黑暗之中。
下午三点零一分。七号冷库如通一个冰冷的坟墓,死寂得能听到自已血液奔流的声音。
靳武全身的肌肉绷得像拉记的弓弦,右手在工装外套下紧握着冰凉的枪柄。那道反光消失了,仿佛只是幻觉,但靳武的直觉——无数次在生死边缘磨砺出的野兽般的直觉——在疯狂尖叫:危险!致命的危险!
他死死盯着“蓝工装”消失在库门黑暗中的方向,又扫过那个堆记破轮胎的死角。没有动静。太安静了,安静得反常。预想中的交易场景没有出现,没有寒暄,没有点验货物的声音,什么都没有。只有风穿过锈蚀铁皮的呜咽,和海浪拍打堤岸单调的催眠曲。
陷阱。绝对是陷阱。
靳武的脑子飞速运转。警察?可能性很大,任家树大招风,打通国市场的消息不可能滴水不漏。黑吃黑?也有嫌疑,支密市乃至整个滇国,想踩上任家上位的势力多如牛毛。但无论是谁,目标显然是他靳武,或者,是任家这单至关重要的“钥匙”。
他不能动。一动,就可能暴露自已,成为狙击手的活靶子。他也不能通知库里的“蓝工装”,那无异于自投罗网。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突然!
“砰!”
一声沉闷的枪响毫无预兆地从冷库深处炸开!紧接着是几声更加急促、尖锐的枪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