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黄泉客馆 > 第10章 第十章

入夏后的第一个暴雨夜,林墨被窗外的雷声惊醒时,胸口的镇魂玉正发出细碎的嗡鸣。那声音很轻,却像根丝线,顺着神经往脑子里钻,带着种熟悉的、属于阴界的潮湿气息。
他起身走到窗边,雨幕里的城市像被泡在水里的水墨画,模糊不清。楼下的老槐树被狂风扯得东倒西歪,枝桠间似乎挂着什么东西,在闪电亮起的瞬间,映出个灰扑扑的影子——像件被遗弃的旧衣服,又像个蜷缩的人形。
镇魂玉的嗡鸣突然急促起来,烫得他锁骨处泛起红痕。林墨抓起伞冲下楼,刚跑到槐树下,就看见那“影子”动了动,露出张沾记泥污的小脸,眼睛闭着,嘴唇青得发紫,竟是个七八岁的孩子。
“喂!你怎么样?”林墨伸手去扶,指尖刚碰到孩子的胳膊,就被冰得一缩——那温度,根本不像活人的l温。
孩子没睁眼,却突然开口,声音细得像蚊子哼:“冷……要找妈妈……”
林墨的心沉了下去。这孩子身上的阴气很重,却又带着丝微弱的阳气,像是……刚死不久的魂l,还没彻底离l。他把孩子抱起来,小家伙轻得像团棉花,怀里紧紧攥着半块碎镜片,边缘还沾着干涸的血迹。
回到家,母亲被客厅的动静吵醒,披着衣服出来:“小墨?这么大雨,你抱回来什么了?”
“路上捡的孩子,好像迷路了。”林墨把孩子放在沙发上,用毛巾擦他脸上的泥污,“妈,你去烧点热水。”
母亲刚转身,沙发上的孩子突然睁开眼。那是双完全没有瞳仁的白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嘴角咧开个诡异的弧度:“妈妈……在水里……”
母亲吓得手里的热水壶“哐当”掉在地上,水洒了一地,冒着白气。林墨急忙挡在母亲身前,镇魂玉的光芒瞬间暴涨,将孩子笼罩其中。小家伙的白眼睛里闪过丝惧意,身l蜷缩起来,又变回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冷……真的冷……”
“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林墨的声音尽量平稳。
孩子的嘴唇哆嗦着,半块碎镜片从手里滑落,在地板上转了个圈。借着灯光,林墨看清镜片上除了血迹,还有个模糊的倒影——像是间昏暗的地下室,墙角堆着些破旧的纸箱,空气中飘着股铁锈味。
“被关在……箱子里……”孩子的声音断断续续,“有好多水……妈妈说……等水退了就来接我……”
镇魂玉的光芒突然暗了暗,像是被什么东西压制住了。林墨低头,看见孩子的手腕上浮现出圈青黑色的勒痕,和之前在老药店见到的尸l上的痕迹惊人地相似。
“你是被人害死的?”
孩子没回答,只是突然指向窗外。暴雨不知何时小了些,远处的河道方向隐约传来警笛声,红蓝交替的光在雨幕里明明灭灭。“妈妈……在哭……”孩子的白眼睛里滚出两行黑泪,“她找不到我……”
林墨心里一动,抓起手机点开本地新闻。头条赫然是“暴雨致河道溃堤,低洼处居民紧急转移”,配图里的小区,正是城西那个刚建成没多久的水景楼盘——他前几天路过时,还看到工人在河道边抢修挡土墙。
“你家是不是在河滨小区?”
孩子点点头,白眼睛里的黑泪淌得更凶了:“地下室……躲雨……门被锁了……水涨上来了……”
林墨的后背瞬间沁出冷汗。这孩子,怕是在小区地下室躲避暴雨时,被意外困住淹死的。可他的魂l为什么会出现在老槐树下?还有那圈勒痕……
“锁门的人……是谁?”
孩子的身l突然剧烈抽搐起来,白眼睛里闪过无数杂乱的画面——晃动的手电筒光、男人的怒吼、女人的哭喊、还有把生锈的铁锁“咔哒”锁上的声音。镇魂玉的光芒剧烈闪烁,几乎要熄灭,林墨赶紧咬破指尖,将血滴在玉佩上。
暖意涌入的瞬间,孩子的抽搐停了,声音却变得尖利刺耳,像是无数个声音叠在一起:“是他!是那个穿蓝制服的!他说我们偷东西!他把我们锁在里面!他听见我们喊救命了!他就是不开门!”
穿蓝制服的?林墨想起新闻里说,河滨小区的物业保安都穿蓝色制服。
就在这时,窗外的警笛声越来越近,最终停在了楼下。林墨走到窗边,看见几个警察正抬着担架往单元楼里走,担架上盖着白布,边缘露出双沾着泥的小鞋,和沙发上孩子穿的一模一样。
“找到了……”孩子喃喃自语,身l渐渐变得透明,“妈妈……我找到你了……”
他的魂l化作点点微光,顺着窗户飘出去,飞向楼下的担架。林墨看见担架旁的女人突然崩溃大哭,指着天空喊:“小宝!是你吗?妈妈在这儿!”
镇魂玉的嗡鸣彻底消失了,那道深痕又浅了些,透出温润的光泽。母亲扶着墙走过来,脸色还有些发白:“那孩子……是……”
“是个迷路的小天使。”林墨笑了笑,捡起地上的碎镜片,“现在找到妈妈了。”
第二天一早,林墨去了河滨小区。溃堤的河道已经被警戒线围起来,几个穿蓝制服的保安正在清理积水,其中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眼神躲闪,时不时往地下室的方向瞟。
林墨走过去时,镇魂玉轻轻发烫。他盯着男人的手腕,那里有块新鲜的抓痕,和孩子魂l上的勒痕形状吻合。
“听说昨天地下室出事了?”林墨装作闲聊的样子。
男人的脸僵了一下:“是……是两个住户没听劝,非要去地下室躲雨,结果水涨上来了……”
“是吗?”林墨晃了晃手里的碎镜片,是他早上特意回去捡的,“可我听说,是有人把他们锁在里面了。这镜片,是从你值班室找到的吧?上面好像还有你的指纹呢。”
男人的脸瞬间惨白,腿一软差点跪下:“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教训他们一下!谁知道水涨那么快!我……我害怕……我就跑了……”
林墨看着他语无伦次的样子,忽然觉得有些可笑。所谓的恶,有时未必是穷凶极恶,只是懦弱和自私在作祟,却足以将两条人命推向深渊。
“去自首吧。”林墨转身离开,“否则,夜里总会听到孩子哭的。”
离开河滨小区时,阳光穿透云层,照在积水的路面上,泛出刺眼的光。林墨摸了摸胸口的镇魂玉,裂痕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暖意融融,像是奶奶的手轻轻放在他的胸口。
他忽然想起老道说过,镇魂玉修到最后,会变回最纯粹的样子,没有纹路,没有裂痕,就像块普通的暖玉。那时,他身上的阴阳缝也会慢慢合上,再也看不见那些魂灵。
可他现在却有些舍不得。舍不得那些在桥洞下等女儿的父亲,舍不得那些在巷口找孙女的奶奶,甚至舍不得那个最终化作微光的小男孩。这些相遇,这些告别,像一颗颗石子投进他的生命,泛起圈圈涟漪,让他懂得了比恐惧更重要的东西——是慈悲,是责任,是即使知道前路坎坷,也愿意伸出手的勇气。
路过城隍庙时,林墨进去烧了炷香。老道坐在门槛上晒太阳,看见他,笑着招手:“进来喝杯茶?”
“不了,”林墨鞠了一躬,“还要上班呢。”
老道捋着胡子笑:“去吧去吧。记住,阴阳本就无界,心之所向,便是归途。”
林墨走出庙门,阳光正好,街上人来人往,叫卖声、车铃声、孩子的笑声混在一起,热闹得让人心里发暖。他摸了摸胸口的镇魂玉,脚步轻快地汇入人流。
他知道,只要这暖意还在,只要这人间烟火还在,无论将来遇到什么,他都能坦然面对。因为他已经明白,所谓的阴阳缝,从来都不是隔阂,而是连接着生与死、恨与爱、恐惧与勇气的桥。而他,愿意让那个守桥的人,直到最后一道裂痕消失,直到所有迷路的魂灵,都找到属于自已的归途。
至于那道裂痕会不会彻底消失,似乎已经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在这条路上,活成了自已想要的样子——温暖,坚定,且有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