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黄昏,当顾云舟和兕子围着火堆,享用着烤得焦香的“地龙”片时,几道黑影从林子里钻了出来。
是五个人,个个都衣衫褴褛,手里却都提着明晃晃的横刀。
他们身上穿着残破的唐军军服,但眼神里没有军人的纪律,只有野兽般的饥饿和警惕。
他们是逃兵,是被战争和饥饿逼到绝境的亡命之徒。
为首的是个身材魁梧的黑脸膛汉子,一道狰狞的刀疤从他的左眼角一直延伸到下巴,让他看起来格外凶悍。
他死死地盯着顾云舟手里的食物,喉结上下滚动,咽了一口唾沫。
兕子吓得脸色发白,下意识地躲到了顾云舟身后。
顾云舟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他手里只有一根木棍,对方却是五个手持利刃的悍卒。硬拼,无异于以卵击石。
他强迫自已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
黑脸汉子没有立刻动手,他也在观察。他看到了顾云舟肩上的伤,看到了他身边那个明显出身不凡的小女孩,也看到了地上堆放着的大量“毒地龙”原料。
他知道,眼前这个看起来文弱的年轻人,掌握着他们最需要的东西——食物的秘密。
“小子,”黑脸汉子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把你手里的吃的,还有那东西怎么让的法子,都交出来。爷几个饶你不死。”
顾云舟没有回答,而是让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他拿起一片烤好的“地龙”,掰下一半,慢慢地递了过去,另一半则递给了身后的兕子,示意她快吃。
“尝尝吧,几位军爷。”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丝毫的恐惧,“跑了这么远的路,想必也饿坏了。”
黑脸汉子愣住了。他身后的几个逃兵也面面相觑,他们预想过反抗、求饶,甚至是以那个小女孩为人质的威胁,却唯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种平静的、近乎款待的反应。
一个瘦高个的逃兵忍不住了,上前一步就要来抢。黑脸汉子却一伸手,拦住了他。他死死地盯着顾云舟,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破绽。
“你不怕我们杀了你?”
顾云舟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疲惫和坦然。“怕。但杀了我们,你们也只能吃这一顿。这东西叫‘地龙’,生吃有毒,方圆百里的人都知道。只有我知道怎么去掉它的毒性。杀了我,你们守着一座金山,也得活活饿死。”
这番话像一盆冷水,浇在了几个逃兵火热的贪欲上。他们面面相觑,眼中的凶光褪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犹豫和怀疑。
顾云舟趁热打铁,将手里的半片食物又往前递了递。“我一个人,带着个孩子,也需要人手帮忙挖‘地龙’,也需要人来看家护院。几位军爷都是上过战场的好汉,与其在山里当野人,不如留下来,大家一起搭伙过日子。我不敢保证顿顿有肉,但至少,能让大家每天都吃上三顿饱饭。”
三顿饱饭。
这四个字,像一道魔咒,狠狠地击中了几个逃兵最脆弱的神经。他们当兵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一口饱饭,一个出身。可如今,他们成了朝廷的逃犯,连最基本的生存都成了奢望。
黑脸汉子沉默了很久,眼神复杂地看着顾云舟,又看了看他身后那个虽然害怕但依旧挺直腰板的小女孩。最终,他一把拿过顾云舟手里的那半片食物,狠狠地塞进嘴里,大口地咀嚼起来。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放下了武器,围了上来。
顾云舟没有小气,将烤好的“地龙”分给他们。五个饿疯了的男人风卷残云一般,很快就将食物一扫而光。吃饱之后,他们看顾云舟的眼神,已经完全变了。那不再是看待猎物的眼神,而是一种混杂着敬畏、依赖和一丝希望的复杂目光。
黑脸汉子抹了抹嘴,瓮声瓮气地对顾云舟一抱拳:“我叫黑牛,这几个是我手下的弟兄。从今天起,我们这条命,就交给你了。你让俺们干啥,俺们就干啥,只要有口饭吃!”
“好。”顾云舟点了点头,“我叫顾云舟。欢迎你们。”
没有慷慨激昂的誓言,也没有热血沸腾的效忠。这场收服,源于一锅最朴素的食物,基于一个最卑微的承诺。
当晚,山洞外的火堆旁,第一次有了人声和鼾声。顾云舟看着睡得横七竖八的五个前逃兵,又看了看在自已身边睡得安稳的兕子,心中百感交集。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一个孤独的幸存者了。他有了一个团队,一个需要他去管理和负责的草台班子。
他抬头望向夜空,繁星璀璨,仿佛亘古不变。他的人生,却在这个遥远的时代,拐进了一条完全无法预测的岔路。
他成了这群绝望之人眼中的希望。而这份希望,沉甸甸的,压在他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