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未拆封的纸条与季风吹 > 第4章 冬青红时

周六的实验中学被秋阳晒得暖洋洋的,冬青丛在围墙边投下细碎的影子,红果藏在叶间,像撒了把没融化的朱砂。谭思轩站在校门口,帆布包侧袋的玻璃标本瓶里,几颗冬青果正随着她的动作轻轻碰撞,果皮上还沾着清晨的露水——是她今早特意去后山采的,比平时的更圆更红。指尖无意识蹭过包内侧,那封浅蓝信封的边角硌得人心里发紧,是林思远七月塞给她的,折痕被摩挲得发亮,至今没拆。
“谭思轩!”
林思远的声音从马路对面飘过来,他背着书包小跑着穿过斑马线,校服裤脚沾了点草屑,手里攥着枝冬青,红果绿叶晃得人眼晕。“你们学校后墙的冬青长得真旺,”他把树枝递过来,指尖沾着点泥土,“刚才摘的时侯被扎了下,你看。”
谭思轩接过树枝,果然看见他指腹有个细小的红印。她从帆布包里摸出创可贴,拆开时忽然想起初中时,他也是这样举着带刺的冬青枝跑过来,说“这颗果子够圆,配得上你的化学笔记”,结果被刺扎了手,却还是把果子塞进她笔袋,说“大神的笔袋得有装饰”。
“跟我来,”她转身往实验楼走,“标本室今天能进,新到了块辰砂,红得跟冬青果似的,你肯定觉得像漫画里的宝石。”
林思远跟在后面,脚步踩在教学楼的水磨石地面上,发出咚咚的响。他盯着她包侧袋的标本瓶:“又装新果子了?上次你塞我笔袋里的那颗,我妈收拾书包时以为是糖,差点给扔了。”
“上周采的,”谭思轩侧过头,“初中花坛那丛冬青,果子还在吗?”
“早被初一的摘得差不多了,”林思远笑出声,“昨天我看见有个女生蹲那哭,说找不到最圆的,跟你当初丢了颗果子的样子一模一样。”
谭思轩没接话。初中时她总蹲在冬青丛前挑果子,林思远就蹲在旁边替她望风,说“再挑下去,上课铃要响了”,手里却帮她把虫蛀的果子捡出来。有次他举着颗特别红的,说“这颗像你实验用的红药水”,结果被她泡在酒精里让标本,现在还摆在她家书柜上。
实验楼的楼梯间很静,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在回荡。林思远忽然指着墙上的化学竞赛海报:“你报了吗?我听我妈说,重点班的都得试试。”
“还没,”谭思轩的声音低了些,“怕考砸了。”
“你上次模拟考不是第一?”他追上半步,“初中时你连烧杯炸了都敢重新配溶液,这点比赛算什么。”
标本室的门“咔嗒”一声开了,阳光斜斜切进来,照在玻璃柜里的矿石上。辰砂在光线下泛着暗沉的红,像凝固的血珠。林思远凑过去,鼻尖几乎贴到玻璃:“这就是你说的‘会变色的石头’?”
“是硫化汞,”谭思轩拿起镊子,夹起一小块样品,“加热会分解成汞和硫,跟我上次给你讲的反应式一样。”
他伸手想接,又猛地缩回去,挠挠头:“还是你拿着吧,我手笨,别给摔了——跟初中时你不让我碰你的酒精灯似的。”
谭思轩忽然从书包里掏出个小盒子:“给你的。”
是枚用银线缠的冬青果挂件,果子被透明树脂封着,银线绕成了小小的试管形状。“上周社团活动让的,”她把盒子塞给他,“你钥匙串不是总散架吗?挂这个结实。”
林思远打开盒子时,指腹轻轻蹭过树脂表面。红果在光线下透亮,像初中时他偷偷塞进她笔袋的那颗。“比我妈给我求的平安符好看,”他把挂件挂在书包拉链上,“以后天天带着。”
两人在标本室里待了很久,谭思轩讲每种矿石的成分,林思远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听,偶尔插句“这石头能用来画画吗”。阳光慢慢爬到墙上,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又慢慢缩短。
“对了,”林思远忽然从书包里掏出个本子,“给你看个东西。”
是本物理笔记本,第一页贴着谭思轩画的电路图,旁边用铅笔写着“谭思轩牌解题秘籍”。后面几页画着歪歪扭扭的漫画,有个戴护目镜的女生举着试管,旁边站着个男生举着冬青果,下面写着“化学大神和她的笨蛋通桌”。
谭思轩翻到最后一页,忽然停住。是片压平的冬青叶,叶背用钢笔写着日期——去年毕业那天,他们最后一次一起摘果子的日子。
“我上周翻书包找漫画,从夹层里掉出来的,”林思远的声音很轻,“忘了什么时侯夹进去的。”
夕阳把窗外的冬青影投在地上,像幅被揉皱的画。谭思轩把笔记本还给他,指尖触到那片叶子,干燥得发脆。她摸了摸包内侧的信,浅蓝的纸页隔着布料传来熟悉的硬度——那是他给的,说要等“尘埃落定”才能拆。
“该走了,”林思远忽然站起身,看了眼窗外,“我妈让我五点前回家,说要给我炖排骨。”
谭思轩点点头,跟着站起来。“竞赛报名表,我明天就交。”
“好,”他背起书包,钥匙串上的冬青果挂件晃着,红得刺眼,“我物理这次小测及格了,老师说再努力能进前五十。”
“知道,”谭思轩的声音很轻,“收发室黑板上看见了。”
他忽然笑起来,耳尖红得像冬青果:“那……下周六,我还能来吗?想看你让实验。”
“看你物理作业能不能全对,”谭思轩送他到楼梯口,“对了,你们学校的冬青果,记得告诉初一的别乱吃。”
“知道了,化学大神。”他冲她挥挥手,转身往楼下跑,书包上的挂件在楼梯间晃出一串红影,脚步声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一楼的拐角。
谭思轩站在楼梯口,望着空荡荡的楼梯,手里还攥着他刚才递来的那枝冬青。风从标本室的窗户钻进来,带着冬青叶的涩味,吹动了她帆布包的带子,包内侧的信轻轻硌着,像颗没说透的心事。
其实她隐约能猜到信里写了什么。就像知道林思远会把她画的图贴在第一页,知道他会把藏了一年的冬青叶带在身上,知道他说“笨蛋通桌”时,语气里藏着的那点甜。
可有些话,好像就该藏在他给的那封信里,藏在“下周六见”的约定里,藏在两人都没说出口的心意里。就像标本室里的矿石,要等足够久的时间,才能在时光里沉淀出最清晰的纹路。
谭思轩低头看了看手心,刚才递盒子时碰到他指尖的地方,好像还留着点温度。她笑了笑,转身回标本室,帆布包侧袋的标本瓶轻轻晃,冬青果在夕阳里投下细碎的影子,像在数着下一个周六,还有多少个日出。而那封浅蓝的信,依旧安静地待在原地,等着属于它的“尘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