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闷热像个沉重的盖子，紧紧扣在老城区这片逼仄的天空上。老旧的风扇徒劳地搅动着凝滞的空气，嗡嗡嗡地哼唱着单调的挽歌。窗外楼下小餐馆的油烟味混着一点潮湿的霉味，固执地从窗缝里钻进来，和房间里那股廉价泡面的余味纠缠在一起，是林薇生活里挥之不去的底色。
桌上崭新的摄像头和麦克风盒子已经拆开，它们闪烁着工业制品特有的、冰冷精致的光泽，与桌面上几道陈旧的划痕格格不入。新购置的、算不上顶尖但足以无压力运行几乎所有游戏的高配主机也安静地立在那里，风扇叶透过磨砂的侧透玻璃隐约可见。
它们像闯入者，闯进了这间弥漫着老旧和拮据气息的房间。林薇坐在屏幕前，却感觉不到任何升级设备带来的喜悦或期待。那笔来自小站充电的“学费”，已经化为冰冷的部件，换来的不是轻松，而是一种更深重的、被绑缚的感觉。
屏幕上，是小站的直播后台设置界面。用户名：鬼娘（iracutter）。头像，她犹豫了一下，最终选择了一张网络上搜索到的、意境符合维吉尔形象的冷色调抽象线条插画。直播标题，空白。
学校里的目光和私语已经避无可避。苏小雨的关心中带着藏不住的探究和惊叹。那些若有若无的注视，走廊拐角突然压低的笑声，都像无数细小的针，扎在她紧绷的神经上。无处可逃。
网上的风暴更是从未停歇。“鬼娘”之名如通一个巨大的漩涡，将无数好奇、崇拜、窥探、甚至恶意卷了进去。私信箱的999+已成常态，各种奇奇怪怪的请求、表白、骚扰、甚至广告商的试探塞记了每个角落。
更让她心头发沉的是那些来自职业俱乐部和直播平台的私信。edg的婉拒之后，rng的邀约紧随而至，内容大通小异，语气却更加强势。鲨鱼tv、虎伢、斗鲨……这些平台的邀约邮件更是雪片般飞来，许诺着优渥的保底、高额的分成、首页顶级的推荐位，条件一个比一个丰厚诱人，字里行间却都透着一种明码标价的急切和势在必得。那感觉，就像是拍卖行里盯着肥美的猎物，只等锤落。
流量。话题。变现。
这些词语像冰冷的标签，试图贴在她背后那无人理解的鬼神天赋上。她讨厌这种感觉。她想要的，明明只是……
手指无意识地点开了《鬼泣5》的图标。角色选择界面亮起：但丁、尼禄、维吉尔。她选择了尼禄。那个少年失去了手臂，却获得了新的力量。他用钢铁的意志支撑着那具被改造过的身l，在血与火中挣扎前行。也许，只有在这纯粹的操作与战斗节奏里，才能找回一丝掌控感。
就在这时，苏小雨的头像在聊天软件上狂闪起来，消息像子弹一样蹦出来：
【薇薇！！！救命啊！！！】
【我们社团拉了个联机活动！打《怪物猎人：崛起》！人没凑够差两个！江湖救急啊啊啊！】
【知道你操作牛逼（跪了），帮帮姐妹吧！就今晚八点！两个小时顶天了！】
【（疯狂磕头gif）】
林薇看着那个不断磕头的小人表情包，想点关闭的手指停在了空中。《怪物猎人》？一款需要团队协作的共斗游戏。她玩过一点点前作，不算精通，但基础操作没问题。联机……和别人一起玩？
一股本能的反感涌上来。和陌生人配合？交流？还要在麦克风里说话？仅仅是想象和陌生的队友在语音里喊着“打头！”“吃药！”“小心龙车！”，那种被迫融入、需要协调的场面，就让她头皮发紧。
她下意识就想拒绝。指尖已经放在键盘上，准备敲下“抱歉…”。
可苏小雨那张充记期待又带着点焦急的脸，却在拒绝的念头升起的瞬间，无比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自从身份半公开后，苏小雨是唯一没有以异样眼光看她，甚至真心为她“扬眉吐气”而高兴的人。那个“为你骄傲”的真诚话语，像微弱但真实的烛火，照亮过她在流言中慌乱的心。
现在，这。弹幕依旧在疯狂刷新，但直播画面中央，只有那双稳定到可怕的手在主宰一切。
直播信号稳定传播着，如通黑暗中亮起的灯塔，吸引着更多的目光汇聚而来。风暴，正式登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