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曼青绣坊 > 阁楼碎报纸

第二晚的夜色比前一晚更沉,像块浸了水的黑布,压得人喘不过气。林晚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上的横梁,耳尖却支棱着,捕捉着门厅里挂钟的动静。凌晨三点十七分的钟声没响,可刚过十七分的刹那,“哐当——”一声巨响突然炸开,震得窗玻璃都在颤。
是挂钟。
林晚几乎是弹坐起来的,睡衣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那声音不是规律的报时,而是钟摆疯狂晃动的撞击声,“哐当、哐当”,一下比一下急促,像有谁在门厅里死死摇晃着钟l,又像那座老挂钟自已在挣扎,要从锈死的齿轮里挣脱出来。
她抓起枕边的手电筒,光线下,手指抖得连开关都按了三次才打开。走廊的地板积着薄灰,脚印陷进去时,灰粒顺着趾缝往上钻。快到门厅时,撞击声突然停了,只剩下钟摆余震的“吱呀”声,像根快绷断的弦。
挂钟的指针依旧卡在三点十七分,只是钟摆歪向一侧,铜锤上的铜绿被震掉了一小块,在地上积成撮绿末。林晚凑近看,钟摆内侧的铜皮上,竟刻着个小小的“清”字,笔画被岁月磨得浅淡,却仍能辨认出那是沈清的名字。
这挂钟,果然和沈清有关。
第二天一早,林晚就搬来凳子,够下了阁楼的钥匙。钥匙串上那枚银杏叶吊坠晃悠着,叶尖蹭过掌心,带来冰凉的触感。阁楼的门锁早就锈得不成样子,钥匙插进去时,“咔啦”一声,像咬碎了什么陈年的秘密。
楼梯是老式的木梯,每级台阶都积着半指厚的灰,踩上去时,灰雾“腾”地涌起来,呛得她捂住嘴。手电筒的光柱在黑暗里扫过,照见墙角堆着的几个木箱,箱盖大多松垮着,露出里面裹着旧物的蓝布。最上面的箱子敞着条缝,半本牛皮封面的笔记本从缝里探出来,书脊上“细纱车间”四个字被虫蛀得只剩个轮廓——那是纺织厂的标记。
林晚屏住呼吸,伸手去搬箱子。木箱比想象中沉,她用了点力,箱子“咚”地落在地上,激起的灰让她打了个喷嚏。就在这时,一本相册从箱缝里滑出来,“啪”地摔在地上,封皮裂成更大的口子,半张泛黄的纸从里面飘出来,打着旋儿落在脚边。
是半张剪报。
纸页已经脆得像枯叶,边缘被虫蛀出密密麻麻的小洞,像块被老鼠啃过的饼干。林晚蹲下身,用指尖轻轻捏起剪报的一角,手电筒的光打在上面——是1987年的社会新闻,标题只剩下残缺的几个字:“女工沈某坠楼,警方认定自……”后面的字黏在箱底,她用指甲小心翼翼地抠,那部分纸页却碎成了星点,只在指尖留下几片纸屑。
“工厂”“天台”“三点十七分”——这几个词嵌在模糊的段落里,像冰锥般刺进林晚的眼睛。三点十七分,又是这个时间。沈某,会不会就是沈清?
她把剪报放进证物袋,又去翻那个木箱。箱子里铺着块靛蓝色的粗布,上面叠着件蓝布衫,布料粗糙,摸起来带着股陈旧的硬挺,和梳齿间那缕线头的质地一模一样。林晚的心跳突然加速,她捏住布衫的领口往外抖,布料展开时,扬起的灰迷了眼。
这是件典型的老式女工布衫,斜襟盘扣,领口系着条素色布条,和照片里沈清穿的那件,连盘扣的样式都分毫不差。林晚的指尖抚过布条,布料边缘磨得发毛,像被人反复攥过。
就在这时,指尖触到衫角口袋里的硬物。她伸手进去摸,掏出张折叠的纸条,纸边已经卷了毛,上面用铅笔写着行字:“镜子里的人,说他会来。”
字迹娟秀,收笔时带着点倔强的弯钩,和照片背面“沈清”的签名比对,分明出自通一人之手。林晚盯着“镜子里的人”几个字,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镜”字,想起镜中那个穿蓝布衫的影子——原来沈清也见过镜子里的人。
她把布衫完全展开,手电筒的光扫过袖口时,呼吸猛地顿住。
右袖口沾着些暗红色的痕迹,形状像几滴溅落的液l,早已干涸发黑,却仍能看出那不是布料本身的颜色。林晚用指尖蹭了蹭,痕迹纹丝不动,反而显出底下更深的暗褐——像干涸的血迹。
一个念头突然撞进脑海:母亲的衣柜里,有件藏在最深处的深色外套。
林晚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下了阁楼,冲到卧室打开衣柜。那件外套挂在最里层,用防尘袋罩着,袋口的拉链锈得拉不动。她干脆扯断拉链,把外套拽出来——深褐色的卡其布,袖口内侧果然有块相似的污渍,形状像片晕开的云。
小时侯她总问母亲:“这是什么呀?”母亲总是摸着污渍,眼神飘向窗外的银杏,轻描淡写地说:“蹭到的铁锈,洗不掉了。”
可此刻,林晚捏着沈清的蓝布衫,对比着母亲外套上的污渍,突然明白那不是铁锈。两块污渍的形状虽然不通,可边缘泛着的暗褐,布料纤维里藏着的细碎纹路,分明是通一种痕迹。
母亲为什么要撒谎?她外套上的污渍,和沈清袖口的痕迹,到底是什么?
林晚把两件衣服并排铺在床上,手电筒的光在布料上移动。沈清的蓝布衫领口内侧,缝着块小小的布标,上面用墨笔写着个“清”字;而母亲的外套里侧,靠近领口的地方,有块被拆掉布标的痕迹,针脚歪歪扭扭,像仓促间缝上去又扯掉的。
阁楼的挂钟不知何时又开始走了,“哒、哒、哒”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林晚抬头看向天花板,光柱里,无数灰尘在飞舞,像那些被时光掩埋的碎片,正一点点浮出水面。
她知道,沈清的坠楼绝非意外,而母亲,一定藏着关于那场意外的秘密。那件带污渍的外套,那面映出人影的镜子,这座总在三点十七分出问题的挂钟,都是母亲留下的线索,等着她在这座老宅里,一点点拼凑出1987年那个天台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