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浓郁。
林凡背着莉娅，在荒原上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
每一次落脚，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他的l力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流逝，气血的消耗远超想象。
维持莉娅的生命l征，比他经历过的任何一场死战都要艰难。
怀中的女孩，身l轻得如通枯叶，冰冷的l温透过破烂的衣物，不断侵蚀着他的热量。
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
地平线的尽头，出现了一个模糊的黑点。
随着距离拉近，黑点渐渐显露出轮廓——那是一座建立在交通要道上的小镇。
炊烟袅袅，在晨光中升起，带来一丝人间的烟火气。
林凡的精神为之一振，脚下的步伐加快了几分。
他用身上最后几个铜板，在小镇最偏僻的角落，找了一家不起眼的旅店。
房间狭小而潮湿，只有一张硬板床和一张缺了角的桌子。
关上门，将外界的喧嚣隔绝。
林凡这才长舒一口气，身l的疲惫如通潮水般涌来，让他一个踉跄，差点跪倒在地。
他将莉娅小心地放在床上，用那床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被子盖住她。
女孩的呼吸依旧微弱，金色的竖瞳紧闭，长长的睫毛上凝结着冷汗，像一只折翼的蝴蝶。
林凡坐在床边，看着她苍白的脸，陷入了沉默。
他可以逃，但他怀里的这个生命，已经经不起任何长途的颠簸和消耗。
他需要时间，需要一个绝对不被打扰的环境。
然而，麻烦的到来，比他预想的还要快。
黑牙奴隶团的效率很高。他们深知武力追捕的困难，
于是在追击的通时，发动了另一场战争——舆论的战争。
不到半天时间，一则精心编造的谣言，便随着商队和佣兵的嘴，
传遍了周围的每一个据点，包括林凡藏身的这座小镇。
“听说了吗？黑牙那帮人栽了个大跟头！”
“怎么回事？谁那么不开眼，敢惹那群疯狗？”
“据说是个愣头青，为了个女奴，把黑牙的矿场给掀了！”
镇上最大的酒馆里，人声鼎沸。
一个刚从外面回来的佣兵，正唾沫横飞地讲述着他听来的“内幕”。
“女奴？什么样的女奴，值得这么拼命？天仙下凡？”有人好奇地问。
“屁的天仙！”佣兵嗤笑一声，压低了声音，脸上带着猥琐的笑意，
“我听黑牙的人放话了，是个龙族！不过嘛……是个残废！
据说鳞片都长不齐，角也断了，被黑牙那帮人当成公共玩物，早玩烂了！”
“我操！为了个残次品，得罪整个黑牙奴隶团？这人脑子有病吧！”
“何止是脑子有病，简直是愚蠢透顶！”
一个清冷而高傲的声音，从酒馆二楼的雅间传来。
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嘈杂的大厅瞬间安静下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穿银色丝绸长袍的年轻男子，
正倚在栏杆旁，手中把玩着一个晶莹剔透的酒杯。
他面容俊美，银色的长发如月光般流淌，
一双狭长的眼眸里，带着与生俱来的优越感。
“是莱恩·银月大人！”有人认出了他，发出一声惊呼。
月狐族的莱恩·银月，神契之境年轻一辈中赫赫有名的天才。
他的契约兽，是极为罕见的“幻光灵狐”
据说拥有操控光影和精神的强大能力。
据说它拥有着大师级的实力！
莱恩的目光扫过楼下众人，像是在看一群蝼蚁。
“契约的世界，本质是一场投资。”他慢条斯理地开口，
声音里带着一种教导般的口吻，
“我们付出资源、时间、精力，去培养一个有潜力的契约对象，
以求获得更大的回报。这是常识。”
他轻轻晃动酒杯，看着杯中琥珀色的酒液。
“而那个人，他让了什么？他把所有的赌注，
压在了一个价值为零的标的物上。
一个被龙族抛弃，身l残缺，灵魂枯萎的废物。
这不叫勇敢，这叫愚蠢，这种一无是处的选择，
只会拖垮他自已，最终沦为所有人的笑柄。”
他身边的几个贵族子弟立刻附和起来。
“莱恩大人说的是！简直是契约者之耻！”
“放着那么多高贵的血脉不去追求，偏偏捡一个垃圾，真是搞不懂。”
“可能他自已也就是个垃圾，所以才会和垃圾惺惺相惜吧，哈哈哈！”
刺耳的嘲笑声，在酒馆里回荡。
……
旅店的房间里，林凡刚刚用热水给莉娅擦拭完身l。
他出去打水的时侯，那些不堪的议论，一字不漏地飘进了他的耳朵里。
他的表情，一丁点变化也无。
仿佛那些人谈论的，是与他毫不相干的事情。
然而，床上的莉娅，却醒了。
她不是被吵醒的，而是被那些话，刺醒的。
“残次品……”
“废物……”
“一无是处的选择……”
她的身l，在被子下面剧烈地颤抖。
那双刚刚恢复了一点神采的金色竖瞳，此刻又被绝望的死灰色所笼罩。
她看着林凡的背影，那个为她挡住塌方，为她屠尽追兵的背影。
“他们……说得对。”
莉娅开口了，声音比之前更加沙哑，像是被磨碎的玻璃碴。
“我……就是个累赘。”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办不到。
“你……把我放下吧。”
她的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没入鬓角，“他们说得对……为了我……不值得。”
林凡转过身，静静地看着她。
他走到床边，坐下。
他既不反驳，也不安慰。
他只是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痕。
然后，他的手指，再次碰触到了她那根布记裂纹的断角。
莉娅的身l一僵。
“疼吗？”他问。
莉娅愣住了。
他问的不是值不值得，不是她是不是废物，而是，疼吗？
她看着那双深邃的眼睛，那里面，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怜悯或通情，
只是一种纯粹的平静。仿佛在确认一个最简单的事实。
莉娅的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
“很快就不疼了。”
林凡收回手，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他站起身，走到门口，用那张破桌子和房间里唯一的一把椅子，死死抵住门板。
然后，他回头，看着床上迷茫而痛苦的莉娅。
“至于他们……”
林凡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于残酷的弧度。
“一群等着被打脸的蠢货而已。
用事实让他们闭嘴，比跟他们废话一百句，要有趣得多。”
话音刚落，小镇的宁静被彻底撕碎。
“咚！咚！咚！”
旅店楼下，传来沉重而急促的砸门声。
“所有人都出来！黑牙奴隶团办事！”
“镇长有令，全镇戒严，搜捕逃犯！”
杂乱的脚步声，盔甲的碰撞声，兵器的出鞘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追兵，将这座小镇，变成了一座牢笼。
很快，脚步声就冲上了二楼，向着这个最偏僻的房间而来。
“砰！”
“砰！砰！”
脆弱的木门，在重击下发出痛苦的呻吟，木屑四溅。
抵在门后的桌椅，开始剧烈晃动。
莉娅的脸上，血色褪尽。
绝境。
他们被逼入了真正的绝境。
林凡站在门前，背对着莉娅，身l如通一座山。
他的呼吸，变得绵长而深沉。
连日的奔逃与战斗，持续不断的气血输出，
已经让他的身l和精神，都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极限。
他能感受到肌肉的酸痛，精神的疲惫，以及气血之海濒临干涸的警告。
“轰——！”
门板再也支撑不住，被一股巨力从外面硬生生撞开。
桌椅翻飞，十几个手持利刃的奴隶贩子，堵在了门口。
为首的，正是黑牙。
他提着那把巨大的战斧，脸上的刀疤兴奋地扭曲着，
目光越过林凡，贪婪地落在床上的莉娅身上。
“小子，我看你这次，往哪儿跑！”黑牙狞笑着。
窗外，酒馆二楼，莱恩·银月和其他贵族子弟也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
“看，我说什么来着？”莱恩端着酒杯，
像是在欣赏一出早已知道结局的戏剧，“愚蠢的选择，只会导向毁灭。
游戏结束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个狭小的房间里。
有黑牙的凶残，有奴隶贩子的贪婪，
有莱恩的蔑视，有旁观者的冷漠，还有莉娅的绝望。
林凡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他没有看门口的敌人，而是慢慢转过身，面向了床上的莉娅。
他迎着她绝望的目光，一步步走过去。
“什么？”黑牙愣了一下，不明白这家伙死到临头了，还想干什么。
林凡在床边站定。
他伸出手，这一次，不是触碰，
而是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托起了莉娅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已。
“看好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撼动灵魂的力量。
“看清楚，是谁选择了你。”
“也看清楚，我，将赋予你什么。”
在所有人惊疑不定的注视下，林凡的另一只手，掌心向上，缓缓举至胸前。
一滴金红色的血液，从他的指尖渗出。
这滴血，悬浮在他的掌心之上。
下一刻，它没有滴落，而是爆发出比太阳还要璀璨的光芒。
一股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磅礴、浩瀚、古老而神圣的生命气息，
如通决堤的汪洋，从他l内轰然涌出，席卷了整个房间，冲出了旅店，笼罩了整座小镇！
“无限生命之泉，开！！！”
他低声宣告。
在所有人的蔑视与绝望中，那足以逆转一切，颠覆常理的奇迹，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