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内,死一般的寂静。
张狗儿的磕头声,在朱标的耳中,渐渐变成了他心脏的跳动声,沉重,压抑,充满了血腥味。
“儿臣明白了。”
当这四个字从朱标的喉咙里挤出来时,朱元璋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看到,自己这个一向温润如玉的儿子,那双总是充满了仁爱和悲悯的眼睛里,第一次,燃起了一团火。
那团火,他再熟悉不过了。
那是三十年前,他在濠州城头,看着遍地饿殍时,心中燃起的那团火。
那是二十年前,他在鄱阳湖上,看着兄弟袍泽被乱箭射成刺猬时,胸中燃起的那团火。
那是能将一切不公,一切罪恶,都焚烧殆尽的,帝王之怒!
【卧槽,太子爷这是进化了?】
摇篮里的朱宸,感受到了这气氛的变化,悄悄睁开了一条缝。
【眼神都变了啊,以前是圣母玛利亚,看谁都可怜。现在这是地狱判官?看谁都有罪?】
【这堂实践课,效果拔群啊。老朱牛逼!现场教学,沉浸式体验,比什么帝王心术教科书都好使。】
朱标动了。
他没有再向朱元璋请示什么。
他缓缓走下御阶,身上的太子蟒袍,在光洁的金砖上拖曳出无声的弧度。
他一步一步,走到了那抖如筛糠的一家三口面前。
张狗儿还在机械地磕着头,额头上一片血肉模糊。
朱标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别磕了。”
他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张狗儿浑身一僵,茫然地抬起头,看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尊贵无比的脸。
“起来。”
朱标手上微微用力,竟是亲自将张狗儿从地上拉了起来。
然后,他又弯下腰,将那个已经吓得失神的妇人,和那个躲在哥哥身后,瘦弱得仿佛风一吹就倒的女孩,一并扶起。
“孤,是大明太子。”
朱标看着他们,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从今天起,你们的冤屈,孤来管。”
“你们的命,孤来保。”
“欺辱过你们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孤,会让他们用命来偿!”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金石掷地,铿锵有力。
张狗儿一家,彻底懵了。
他们只是烂在泥潭里的草芥,何曾被如此对待过。
那妇人嘴唇哆嗦着,想跪下,却被朱标稳稳地扶住,膝盖怎么也弯不下去。
“毛骧。”
朱标转过头,第一次,用如此冰冷的语气,呼唤这个锦衣卫指挥使的名字。
毛骧的心头,猛地一凛。
他感觉,眼前的太子,和以前,不一样了。
“传孤的令旨。”
朱标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坤宁宫的温度,都仿佛降了几分。
“将华亭县令,松江府通判,即刻革职,押送进京,交由三法司会审!”
“凡与钱步离家有勾结,欺压百姓,草菅人命者,一律彻查!”
“孤要他们的供状,要他们的人头!”
毛骧“噗通”一声单膝跪地,头垂得更低了:“遵遵太子殿下令!”
他不敢抬头,因为他感觉到,一股和陛下身上如出一辙的杀气,正从这位仁厚的太子身上,弥漫开来。
龙椅之上,朱元璋的嘴角,终于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欣慰的弧度。
很好。
这才是咱的儿子!
这才是大明的储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