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上,朱元璋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每一个跪着的官员心上。
株连九族!
这四个字,比殿外的寒风还要刺骨。
胡惟庸的身体晃了晃,撑在地上的手,指节已经捏得发白。
他想抬头,却感觉脖子上像是压着一座无形的大山,沉重得让他喘不过气。
完了。
全完了。
他精心策划的一场逼宫大戏,原以为是占尽了法理和人心的“王道”,却被皇帝用最不讲理的“霸道”,碾得粉碎。
皇帝根本没接他递过去的“法”和“理”的牌。
他直接把整个牌桌都给掀了。
然后指着胡惟庸的鼻子说,这天下,我说了算。
“退朝。”
朱元璋说完,看都没再看地上跪着的那群人一眼,转身,龙行虎步地离去。
那背影,在胡惟庸的视野里,越来越高大,越来越模糊,最后化作一尊不可战胜的魔神。
“噗通。”
御史大夫陈宁,再也撑不住,整个人瘫软在了冰冷坚硬的金砖上。
他的官袍,已经被冷汗浸透。
他刚刚弹劾的不是一个酷吏。
他是在用鸡蛋,去撞一座山。
山没动,蛋碎了。
坤宁宫。
朱元璋一脚踏入殿内,就发出一阵畅快淋漓的大笑。
“哈哈哈哈!痛快!痛快啊!”
他一把将摇篮里的朱宸抱了起来,狠狠地在他肉嘟嘟的脸蛋上亲了一口。
“咱大孙听到了吗?那帮鳖孙,在咱面前屁都不敢放一个!”
【听到了听到了,老朱你这波操作简直是王炸带四个二,春天来了属于是。】
朱宸在心里给老爷子点了个赞。
【直接掀桌子,不跟他们玩那些虚头巴脑的。】
【什么叫降维打击?这就叫降维打击!】
【胡惟庸还在,要温良恭俭让。】
【老朱却是在告诉他,治国,是杀人,是抢劫,是把敌人的骨头都敲碎了熬汤喝。】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这么简单的道理,他怎么就不懂呢。】
【不过也对,他要是懂了,就不是朱标,而是另一个朱元璋了。】
【一个国家,有一个朱元璋就够了,再来一个,那还得了。】
朱元璋听到这里,脸上的笑意微敛,多了一丝深思。
是啊。
他可以当这个恶人,当这个屠夫。
可大明的江山,终究是要交到标儿手里的。
他希望标儿仁慈,却不希望他懦弱。
看来,这仁与霸之间的平衡,标儿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胡惟庸府。
书房里,一片死寂。
胡惟庸失魂落魄地坐在太师椅上,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
陈宁和涂节站在他面前,两人也是面如死灰,再无昨日的慷慨激昂。
“相相爷”
涂节的声音都在发抖。
“陛陛下他,这是铁了心要要”
他不敢说下去了。
“要我们的命。”胡惟庸替他补全了,声音嘶哑得像是破锣。
他现在才明白。
皇帝派暴昭去松江府,根本就不是为了查什么隐田。
那是一份战书。
一份递给他胡惟庸,递给整个江南士绅集团的战书。
而今天在奉天殿上,他应战了。
然后被皇帝一巴掌,扇得魂飞魄散。
“相爷,现在怎么办?那暴昭升了官,陛下的旨意一下,整个松江府,不,是整个江南,都要翻天了啊!”陈宁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他现在不怕别的,就怕锦衣卫哪天晚上,也摸到他家,从他床底下,也搜出两本账本。
那他就是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胡惟庸缓缓地抬起头,那双曾经精光四射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无尽的灰败和恐惧。
他还能怎么办?
反抗?
拿什么反抗?
今天在朝堂上,他已经集结了自己最强的力量,结果呢?
被皇帝轻描淡写地几句话,就打得溃不成军。
皇帝甚至都懒得跟他玩权谋,直接掀了桌子,告诉所有人,谁不听话,谁就死。
这是一种完全不讲理的,源自于绝对权力的碾压。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和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之间,存在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完了”
胡惟庸喃喃自语,整个人瘫在了椅子里。
他感觉,一张无形的大网,已经从头顶罩了下来,而他,就是那网中的鱼。
无论怎么挣扎,都逃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