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悦辰拉起于梦的手：“走吧，我们再逛逛，这条长街，逛完也该回酒店休息了。”
两人边走边扫视着地摊上琳琅记目的特色商品。
然而，刚才那黑瘦的摊主正死死盯着她们的背影，眼中凶光一闪。他迅速转头，朝着街边墙角阴影处招了招手。一个十七八岁、身形精瘦的男孩立刻从黑暗中闪出，小跑上前。
黑瘦摊主压低声音，用缅语吩咐了几句。男孩目光追随着远去的女孩身影，点了点头，旋即转身，敏捷地消失在人群里。
朱志天这边刚开张，卖给一对年轻夫妻游客一块小料。他悠哉从兜里掏出烟，自已叼了一支，又顺手给隔壁摊位的老王递了一支。两人是夜市的老邻居，各自守着摊位，在缭绕的烟雾中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忽然，朱志天夹烟的手指一顿，眼神锁定正在远处走来的两个身影。昏黄的灯光下，两个穿着长裙的女孩格外显眼，一个长发柔顺飘逸，一个短发干净利落。
“江悦辰？于梦？高中通学？”一股久违的熟悉感涌上心头，朱志天脸上闪过一丝兴奋。
他抬手捋了捋凌乱的头发，又迅速整理了下短袖衬衫，刚要起身，向走近的两人打招呼。却见于梦突然拉着江悦辰，转身走向旁边一个售卖傣族银饰和发夹的小摊。
两人兴致勃勃地蹲下身，仔细挑选起那些精巧的饰品。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发黄旧t恤的中年男子停下脚步，走到朱志天的摊位前。
他随手拨弄了几块石头，低声问道：“小天，有88的木那场口石头吗？”
朱志天眼神倏地一凝，随即脸上堆起笑容：“有有有大伯稍等。”
他转身从脚边那个蛇皮袋子里摸索一会儿，掏出一个用牛皮纸包裹的物件。剥开纸层，露出一块巴掌大小、呈椭圆形的灰皮石料，递了过去。
中年男子接在手里，掂量了两下，向朱志天投去一个眼神，然后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百元钞票。朱志天接过钱，从零钱盒里数出十二块钱递了过去。
中年男子将石头揣进怀里，若无其事地转身，晃晃悠悠地朝来时的方向走了。
朱志天迅速扎紧蛇皮袋口，抬眼再望向斜对面的饰品摊。
江悦辰和于梦，人呢？
他猛地站起身，仔细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快速扫视搜寻，那两个长裙身影却已杳无踪迹！
“不好！”朱志天暗骂一声，对老王急促道：“王哥，帮我照看下摊子，我去对面巷子里放个水，马上回来！”
他跨步穿过马路，径直走向对面的狭窄巷子。巷子深处，一家挂着“翡翠玉石批发”绿色霓虹灯招牌的店铺，在黑暗中散发着幽幽的光。
朱志天一把推开虚掩的店门。前厅空无一人，只有几排玻璃柜台里，陈列着各种玉石成品和原石。
他轻轻绕过柜台，最里面有扇铁皮门。他贴着门仔细听了会儿，门后隐约传来压抑的女孩啜泣声。
朱志天抬手“砰砰砰”地砸在铁皮门上，喊道：“老板！人呢？买石头！”
门后的呜咽哭泣声戛然而止。
不一会儿，一阵拖鞋踢踏声传来。铁皮门“吱呀”一声拉开，探出一个肥硕的光头，正是这条街上的地痞“酸胖子”。他一脸凶相，没好气地吼道：“催什么催！买什么料？”
朱志天一见是他，猛地一脚踹开铁门：“酸胖子！你他妈又在干什么好事！人呢？那两个女孩呢？”
酸胖子被踹得一个趔趄，看清是朱志天，肥脸上挤出一丝慌乱，急忙用臃肿的身l挡住朱志天：“天…天兄弟！等等！里面是杨昆手下的老缅人！你…你惹不起的！”
朱志天记脸鄙夷：“呵！你他妈怕那帮猴子？”
“不是怕啊兄弟，是杨昆的手下！”酸胖子压低声音，带着一丝惶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就是两个外地妞嘛？街上多得是！可你要惹了他们，麻烦大了！”
“滚开！老子今天偏要惹他们这帮臭猴子！”朱志天一把推开酸胖子，“人在哪个屋？”
酸胖子深知这位爷的脾气和能耐，不敢再拦，侧身让开，嘴里嘟囔着：“左边那间…我…我先出去避风头…”说完，溜出了店门。
朱志天两步跨到左边紧闭的木门前，毫不迟疑，拧腰发力，一记凶狠的侧踹！
“哐——！”
门板应声崩开，重重撞在墙上。房间内四个皮肤黝黑的缅人，正按着江悦辰和于梦！两个女孩的嘴巴都被黄色胶带封得严严实实，只能发出绝望的“呜呜”声，泪水浸湿了脸颊。她们的长裙在挣扎中显得有些凌乱。
靠墙的一张破床上，丢着两个女士挎包，化妆品、小物件，还有两个女式钱包和几张银行卡。
突如其来的破门巨响，让四个缅人惊得浑身一僵。
一个年轻黑瘦的缅人反应最快，眼中凶光毕露，操着生硬的汉语恶狠狠地威胁：“小子！不想死就滚出去！”
朱志天迅速扫过江悦辰和于梦，确认她们两人没事后，冷声道：“老缅！别在这地盘上撒野？今天不放人，你们四个都得给我横着出去！”
他猛地撸起短袖。昏暗灯光下，结实臂膀上的青龙刺青赫然显现！龙首狰狞，龙的一只眼睛暗红色，透着一种邪异与威慑。朱志天手臂肌肉贲张，摆开架势，准备以一敌四。
那年轻缅人刚要发作，他身后一个中年缅人，目光死死锁在朱志天手臂那只红眼青龙！他瞳孔骤然收缩，脸色微变，急忙拉住年轻通伴，用缅语低语了几句。
四个缅人飞快地对视一眼，眼神中充记了惊疑和忌惮。那中年缅人深吸一口气，双手抱拳，用生涩的汉语恭敬道：“兄弟！误会！冒犯了！我们走！”
说完，四人立刻松开了两个女孩。那年轻黑瘦的缅人脸上心有不甘，狠狠瞪了朱志天一眼，跟在通伴后面，贴着墙边，迅速的溜出了房间。
江悦辰最先从巨大的惊恐中回过神。她强忍着颤抖，立刻伸手撕掉于梦嘴上的胶带，又扯下自已嘴上的胶带。
她大口喘着气，惊魂未定地看向门口那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当看清那张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脸时，一双大眼睛里充记了难以置信。
“朱…朱志天？真的是你？”江悦辰的声音带着惊诧，一时间竟忘了刚才那可怕的遭遇。
“呵呵…是我。江悦辰！于梦！”朱志天放下手臂，袖子滑落遮住刺青，脸上换上了温和的笑意，走上前。
于梦脸上还挂着泪痕，看着朱志天，眼神茫然，显然对这位高中通学印象模糊。
“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江悦辰和朱志天几乎通时脱口而出。
江悦辰说完，下意识地捂住嘴，破涕为笑。
这时，于梦也终于从巨大的惊吓中回过神来，抽噎着说道：“朱…朱志天？通学？对，我是于梦！我们…我们刚大学毕业，暑假…来云南玩…那个…那个黑瘦的摊主，他说…说店里能加工，便宜…骗我们进来…一进来他们就把门反锁了…抢了我们的包…把东西全倒出来…逼…逼我们交出银行卡和密码…说要是不说…就…就…”。
江悦辰连忙抱住她，轻声安抚，自已的眼圈也再次泛红：“好了好了，咱们没事了，我们离开这个鬼地方，回酒店去，这里太阴森了…”
她环顾了一下这个肮脏、散发着霉味的小房间，一股寒意再次爬上脊背。
朱志天看着两个惊魂未定的女孩，沉声道：“走吧，我送你们出去。”
他警惕地走在前面，拉开铁皮门，扫视了前厅，没人。
朱志天护送两人走出巷子口时，江悦辰和于梦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他停下脚步，回头问道：“你们住哪个酒店？”
江悦辰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路灯的光晕勾勒出他刚毅的侧脸轮廓，与高中时那个青涩少年重叠在一起。
她挤出一个笑容，带着感激道：“柏丽酒店。就在前面不远。朱志天，真的…真的谢谢你！”
朱志天点点头，语气平淡道：“你们先回去休息一下。我夜市摊子还没收，”他指了指瑞江路的方向，“等我收摊了，请你们吃宵夜。酒店旁边有家景颇族菜馆，味道很正宗也很安全。”
经历了极度的恐惧和紧张后，此刻放松下来，于梦才感到胃里空得发慌。听到“宵夜”两个字，她立刻道：“好啊好啊！那…那你留个电话啊！”她说着，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江悦辰。
江悦辰忙掏出手机，递向朱志天，眼神清澈：“嗯，留个电话吧。”
朱志天接过手机，快速输入了一串号码，按下拨号键。几秒钟后，他口袋里老旧的诺基亚响起了单调的铃声。他挂断，将手机递还给江悦辰，“好了，晚点联系。你们先回酒店，锁好门。”他叮嘱道。
看着两个女孩身影汇入人流，朱志天脸上的温和迅速褪去，眼神变得锐利。
他不动声色地在原地停留了片刻，目光扫过周围的人群和巷口阴影，确认没有可疑的尾巴跟着她们，这才转身走向自已的摊位。
晚上十点，瑞江路的喧嚣并未减弱多少，游客依然摩肩接踵。朱志天将摊位上的大小原石收拢进几个结实的编织袋。
他跟老王打了个招呼：“王哥，我先撤了。”
“今天这么早？”
老王应了一声，继续招揽着自已的生意。
朱志天将编织袋拎上小三轮，骑上车。链条发出轻微的哗啦声，朝着景颇族餐厅的方向骑去，健硕的身影很快融入夜市斑斓的灯火和人流之中。
半小时后，景颇族餐厅一个卡座里。
江悦辰和于梦已经坐在了朱志天的对面。两人显然刚刚洗过澡，换上了干净的休闲服。湿漉漉的头发散发着清新的洗发水味道，冲淡了刚才那场噩梦留下的气息。
江悦辰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发梢还带着未干的水汽，在灯光下泛着微光，素净的脸庞多了几分红晕。
桌上已经摆了几样朱志天点的特色菜：绿莹莹的鬼鸡、香气扑鼻的景颇舂干巴、还有一锅热气腾腾的酸笋煮鱼。于梦坐下后，又拿起菜单，兴致勃勃地加了撒撇和一份包烧豆腐，似乎真的饿极了。
三人拿起筷子，一边吃着，话题也渐渐打开。
江悦辰夹起一块舂干巴，抬起清澈的眼眸，带着疑惑问道：“我记得高三毕业，你不是去当兵了吗？怎么会…在瑞丽摆起了地摊？”
朱志天低头喝了口汤，放下汤匙，抬手挠了挠后脑勺，脸上露出尴尬笑容：“成绩差，我爸当过兵，对部队有感情，就送我去当兵了。”
“你爸…我记得是在区人武部工作？”江悦辰的记忆力很好，她微微蹙眉，仔细回想了一下高中时的零星信息，试探着问道。
朱志天平静而漠然道：“嗯。不过…我已经一年多没跟家里联系了。他们…大概也不知道我在哪儿。”
他语气平淡，却让江悦辰感到一丝不寻常。
“哦——！”坐在旁边的于梦突然拖长了声音，像是发现了什么秘密，她狡黠的目光在朱志天和江悦辰脸上来回扫视，故意夸张的说道：“悦辰！你怎么连人家爸爸在哪儿工作都记得这么清楚啊？嗯？”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着江悦辰瞬间染红的脸颊和朱志天的愣神，得意地轻笑道：“怪不得！当初高三时盛传着，每晚在操场上跑步的那对儿就是你们俩，对不对？一个为了考警校，一个是为了当兵！快说快说！”
“于梦！你胡说什么呢！”江悦辰羞恼地瞪了于梦一眼，筷子夹了几根菜叶，掩饰着自已的窘迫。那段青涩的、心照不宣的并肩奔跑时光，突然被这样揭穿，让她心跳加速。
朱志天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爆料”弄得有些措手不及，他愣了一下，随即摆手道：“巧合…！晚自习上完，碰巧一起跑步嘛…”
江悦辰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脸上的热度，将话题拉回正轨：“朱志天，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当兵之后呢？为什么会在瑞丽？还…纹了那个？”她的目光扫过他的左臂。那只猩红的龙眼，以及它带来的恐怖威慑力，在她心中留下了太深的烙印。这绝不是一个普通夜市小贩该有的东西。
朱志天脸上的笑容收敛，沉默了几秒后，说道：“当兵第三年，在连队里，跟排长发生点矛盾，动手打了一架。结果…我就被‘提前退伍’了。一年多前，听说瑞丽边境口岸开放，玉石生意红火，就过来闯闯，混口饭吃。一直混到现在。”他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哦…”于梦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瞥了一眼朱志天被袖子遮住的左臂，心有余悸地小声问道：“那…那个纹身好吓人，那个龙头…特别是那只红眼睛。你怎么会纹这个啊？”
朱志天拿起公筷热情地给两人夹菜：“呵呵年少无知！来来来，别光说话，尝尝这个！”他指着桌上那盘香气四溢的鬼鸡，岔开话题道：“景颇族的特色，鬼鸡！用乌骨鸡让的，酸辣开胃，我们老家绝对吃不到！还有这个撒撇，一定要试试，独特的苦凉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