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被罢官那天,天阴沉沉的,像是在为我爹鸣不平。
娘把我拉到内屋,眼圈发红,紧握我双手不肯松：茗雨,向家……来提亲了。
向家,京城有名的勋贵,向大人是工部员外郎,但他家小儿子向嘉煜,是出了名的混不吝。
听说上个月还在酒楼跟人争风吃醋,把吏部侍郎家的公子揍得鼻青脸肿。
我知道娘的意思。
爹没了官职,家里断了进项,还有两个年幼的弟妹要养。
向家肯娶我,是给了我们家一条活路。
我低下头,绞着衣角：娘,我听您的。
没人问我愿不愿意。
其实我十三岁那年,在城郊庙会见过向嘉煜一次。
他穿着宝蓝色的锦袍,骑在高头大马上,身边跟着一群随从,笑起来时眼角微挑,很是张扬。
那时我只觉得,这人与我像隔着云泥。
没想到有一天,我要嫁给他。
1
花轿晃得人头晕。
红盖头遮住了视线,只能听见外面喧闹的人声,还有轿夫起落的吆喝。
我手里拿着的喜帕,手心微微出汗。
陪嫁的丫鬟小青在轿外小声安慰：小姐别怕,向公子……应该不是传言里那样凶的。
我没说话。
传言多是真的,不然向家怎会在这个时候,肯要我这个麻烦。
花轿落地时,我听见有人喊新郎官来了,接着是一阵哄笑,似乎还有人推搡。
喜娘扶着我下了轿。
脚踩在红毡上,一步步往正厅走,耳边是宾客的道贺声,却没听见新郎官的声音。
拜堂时,我隔着盖头,隐约看见身侧站着个高大的身影。
喜娘唱夫妻对拜,我弯腰,听见他轻轻地嗤笑了一声。
那嗤笑让我头埋得更低了。
进了新房,喜娘说了些吉祥话就退了。
小青帮我把盖头揭了,屋里红烛高照,摆设精致。
小姐,姑爷许是在前厅应酬。小青给我倒了杯茶,您先歇歇。
好。我端着茶杯暖手。
茶是温的,但我此刻的心情不上不下地悬着。
等了快一个时辰,也没见向嘉煜进来。
小青出去打听,回来时脸色不太好看：小姐,听下人说……公子去书房了,说今晚……就在那边歇。
知道了,你也去睡吧,不用守着我。
小青咬着唇：小姐……
没事。我扯了扯嘴角,想笑却笑不出来,嫁都嫁了,还能怎样。
小青走后,屋里只剩我一个人。
墙上的喜字被烛火照得忽明忽暗,我坐在床沿,眼睛发酸。
我知道他不乐意。
换作是谁,娶一个爹刚被罢官的女子,都不会乐意。
只是没想到,他连敷衍都懒得做。
我卸了妆,上床睡着了。
窗外天快亮了,我醒了。
我起身,揉了揉太阳穴,心想：冷茗雨,以后的日子,得自己撑着了。
2
第二天去给向家老太太请安,我起得格外早。
小青帮我梳了个简单的发髻,换了身浅碧色衣裙。
她看着我眼下的乌青,小声说：小姐,要不抹点脂粉遮遮
我摇摇头：不用。本就不是什么光彩事,藏也藏不住。
老太太住在主院,院子里种着几棵老桂树,叶子绿得发亮。
向家的大太太,也就是向嘉煜的娘,已经在屋里了。
她穿着石青色的褙子,脸上没什么表情,看见我进来,只淡淡点了点头。
给娘,给祖母请安。我规规矩矩行了礼,垂着眼站在一旁。
老太太咳嗽了两声,由丫鬟扶着坐起来：起来吧,既然进了向家的门,就得守向家的规矩。
是,孙媳记下了。
嘉煜昨晚……没回房老太太眼神落在我身上。
我低声道：是孙媳笨手笨脚,怕扰了公子歇息。
大太太轻哼了一声：他就是被惯坏了,茗雨,你也别往心里去,往后日子长,他总会明白的。
话是这么说,可语气里的疏离高冷,我听得出来。
正说着,向嘉煜进来了。
他穿着常服,头发松松地束着,看见我时,眉头皱了皱,像看见什么碍眼的东西。
你爹让你去前厅,说有话跟你说。大太太对他说。
向嘉煜没应,反而看向我：冷氏,你既然嫁进来了,就得懂规矩,后院的事,你看着打理,别给我惹麻烦。
还有,没事别往前院跑,我嫌烦。
说完,他转身就走,连个眼神都没再给我。
大太太叹了口气：你别理他,这孩子……
我低下头：娘放心,孙媳知道分寸。
从老太太院里出来,小青气鼓鼓地说：小姐,他怎么能这么说您！您又没惹他！
我拍了拍她的手：他说的是实话,我们现在寄人篱下,少惹事总是好的。
后院其实没多少事。
向家人口简单,除了老太太和大太太,就只有一个没出阁的小姑子向嘉宁。
向嘉宁比我小两岁,性子活泼,见了我倒是没摆架子,只是好奇地打量我：嫂子,你就是我哥娶的那个我哥昨天是不是又欺负你了
我没想到她会这么问。
没有,公子只是忙。
向嘉宁撇撇嘴：他忙他定是又去跟那帮狐朋狗友喝酒了！我跟你说,我哥就是嘴硬心软,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我没接话。
嘴硬心软我怎么没看出来。
打理后院的事,比我想的简单。
账房先生把账本给我,我每天对着算盘核账,倒也清净。
只是偶尔抬头,看见院子里那棵孤零零的树,会想起以前在家时,爹教我念书的日子。
那天傍晚,我核完账,让小青把账本送回账房。
自己拿着针线篮,坐在廊下缝帕子。
向嘉煜回来了,一身酒气,脚步虚浮。
他看见我,眉头又皱起来：你在这做什么
缝点东西。我起身想回屋,不想跟他碰面。
他却伸手拦住我,酒气喷在我脸上：冷茗雨,你是不是觉得委屈
我抬眸看他,他眼睛发红,像是醉了：我告诉你,别给我摆那张可怜兮兮的脸,要不是老太太逼我,我根本不会娶你,你爹犯的事,别指望向家帮他,我们没那个义务。
原来他是怕我求向家帮忙。
我心里一凉,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他的手：公子放心,我从没那么想过。我爹的事,是他自己的事,我不会连累向家。
半晌,他嗤笑：最好如此。
说完,他摇摇晃晃地进了书房,又关了门。
我站在廊下,晚风吹得人发冷。
3
向嘉煜把我当成了后院的摆设。
他很少回后院,偶尔回来,也是醉醺醺的,要么直接进书房,要么就跟我呛两句,然后摔门而去。
我也习惯了。
每天核账、做针线、给老太太和大太太请安,日子过得像口古井,没什么波澜。
只是有天晚上,我起夜,听见书房那边传来咳嗽声,一阵接一阵,听得人揪心。
小青也听见了,小声说：小姐,好像是姑爷在咳。
我站在廊下听了会儿,那咳嗽声没停。
想起前几天听丫鬟说,向嘉煜胃不好,沾不得酒,偏他总喝得酩酊大醉。
小青,厨房还有米吗
有,早上刚买的新米。
去拿点,再找些山药和莲子,我去熬碗粥。
小青愣了：小姐,您给他熬粥他那样对您……
他是向家公子,也是我夫君。我拿起灯盏,他病了,我总不能不管。
厨房冷飕飕的,我生了火,把米淘干净,加了山药和莲子,慢慢熬着。
粥香飘出来时,已经快三更了。
我盛了一碗,用帕子裹着碗底,端着去书房。
书房的灯还亮着,咳嗽声停了,隐约有翻书的声音。
我敲了敲门,没人应。
又敲了敲,才听见里面传来不耐烦的声音：谁
是我,我熬了点粥,公子要不要尝尝
里面静了片刻,然后是椅子挪动的声音。
门开了,向嘉煜站在门口,脸色不太好。
他看见我手里的粥碗,还是那副皱眉的状态：你做这个干什么
听丫鬟说公子胃不好,喝点粥或许舒服些。我把碗递过去,不烫了。
他没接,眼神落在我脸上。
许久,他才伸手接过去。
进来吧。他转身进了屋。
书房里摆着个大书架,堆满了书,桌上放着几卷公文,还有个空酒壶。
他坐在椅子上,拿起勺子舀了口粥,慢慢喝着。
没说话,也没看我。
我站在一旁,有些局促,想告辞又觉得不妥。
你怎么知道我胃不好
听下人们说的。
他喝了小半碗,把碗放在桌上,看着我：冷茗雨,你不用这样。讨好我,对你没好处。
我不是讨好公子,只是夫妻之间,本该互相照应。
夫妻他闻言笑了,带着些嘲讽,你我算哪门子夫妻若不是……
公子要是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我打断他,不想再听那些伤人的话。
等等。他忽然叫住我,指了指桌上的公文,这上面的内容,你认识吗
我看了一眼,是些账目,字迹有些潦草。
我爹以前是户部的,我跟着他学过看账,一般的账目我一看就懂。
认识一些。
那你帮我看看,这几笔账对不对。他把公文推过来,我看了半天,总觉得哪里不对。
我拿起公文,仔细看着。
他站在我身后,气息落在我颈后,有点痒。
我定了定神,指着其中一笔：这里,进项和出项对不上,差了三十两。还有这里,日期写错了,应该是上个月初三,不是初五。
他凑过来看,肩膀几乎碰到我的肩膀。
你看得懂账他语气里带着惊讶。
我爹以前是户部的,我跟着学过一点。我往后退了退,拉开距离,公子再核对一下就清楚了。
他低头看着公文,手指在上面点了点。
过了会儿,他抬起头：你……还挺厉害的。
不敢,爹教过我,会看懂一些而已。
知道了,你回去吧。
我点点头,转身往外走。
走到门口,听见他说：粥……还不错。
我脚步一顿,没回头,轻轻带上门。
回到屋里,小青还没睡,看见我回来,急忙问：小姐,怎么样他喝了吗
喝了。我坐在床边。
今天总算说了句人话,粥还不错。
或许,他并不是那么难相处
4
向嘉煜对我似乎有所改观。
有天我在核账,他进来了,靠在门框上看我拨算盘。
你这算盘打得倒快。
我笑了笑：练得多了,就熟了。
前几天那笔账,多亏了你。他走进来,拿起桌上的账本翻了翻,我跟账房先生说了,以后后院的账,你直接跟我说就行,不用再经他手。
我愣了愣：这样……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你是我媳妇,管自家的账,天经地义。他把账本放下,以后缺什么,直接跟我说,不用委屈自己。
我内心很是惊讶,还是点点头：谢谢公子。
他转身走了,走到门口又回头：晚上……一起用饭吧。
我更是惊讶,他不自然地别开脸：娘让的。
那天晚上,饭桌上气氛难得缓和。
向嘉宁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一会儿说街上新出的糖画好看,一会儿说哪家的胭脂颜色正。
大太太看着向嘉煜：你这几天没出去喝酒
没什么意思,不去了。他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在我碗里,你多吃点。
我说了句谢谢。
向嘉宁眼睛瞪得溜圆,凑到我耳边小声说：嫂子,我哥对你不一样了！
我怕她再说下去,赶紧给她夹了块排骨：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吃完饭,向嘉煜说要去书房,让我跟他一起去。
有几笔账,我还是不太明白,你再帮我看看。
到了书房,他却没拿账本,反而从书架上抽了本书递给我：这个,你看过吗
是本《楚辞》。
我以前在家时看过。
看过一点。
那你给我讲讲他坐在椅子上,看着我,我小时候不爱念书,这些东西总看不懂。
我拿着书,给他讲离骚,讲九歌。
他听得很认真,偶尔打断我问几个问题,不像平时那样吊儿郎当。
讲完一章,我合上书：公子要是喜欢,我明天把我带来的书拿给你看我带了几本注解版的。
好。他笑了笑,你懂得真多。这次没有带着嘲讽。
都是爹教的。提到爹,我心里又有点酸。
他看出我情绪不对,转移话题：对了,过几天是庙会,你想去吗
我惊讶地看着他：可以去吗
怎么不行你是向家少夫人,出去逛逛怎么了,到时候我陪你去。
我心里像揣了颗糖,甜丝丝的。
可没等我高兴多久,麻烦就来了。
那天我去给老太太请安,刚走到院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争吵声。
是向嘉煜的声音,还有个陌生的女声。
表哥！你怎么能娶那种女人！她爹被罢官,你娶了她,不怕被人笑话吗那女声很尖利。
关你什么事向嘉煜的声音传来,我娶谁是我的事,轮不到你置喙。
我是为了你好！那女声哭了起来,我娘说了,等我及笄就嫁给你,你怎么能说话不算话！
我站在门口,进退两难。
听这意思,是向嘉煜的表妹,李婉柔。
小青跟向家下人混的熟,听小青说过,李家跟向家是表亲,李婉柔从小就喜欢向嘉煜,两家长辈似乎也有意结亲。
难怪向嘉煜一开始那么不乐意娶我,或许,他心里有人
正想着,门开了。
李婉柔红着眼睛跑出来,看见我,愣了一下,随即瞪起眼睛：你就是那个冷茗雨
我没说话,垂着眼。
果然是个狐狸精！她冲过来想推我,被向嘉煜拉住了。
李婉柔！你闹够了没有！向嘉煜把她甩开,护在我身前,她是我妻子,你再敢对她无礼,我就把你送回苏州去！
李婉柔哭得更凶了：表哥！你为了她凶我！你以前从来不会这样的！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滚回去收拾东西,明天我就派人送你走。
李婉柔不敢相信地看着他,哭着跑了。
向嘉煜转过身,看见我脸色不太好：你都听见了
我点点头。
公子要是心里有人,不必委屈自己。
你想什么呢他很认真地看着我,我跟她没什么,小时候不懂事,随口说的话,当不得真。
那她……
她就是被惯坏了,胡搅蛮缠,冷茗雨,我娶你,或许一开始是迫于无奈,但现在……
他没说完,老太太在屋里喊：嘉煜,你进来。
他回了一声,对我道：你先回去,我晚点跟你说。
好。我转身往回走,内心却沉甸甸的。
他说现在……,现在什么呢是对我有了点好感,还是仅仅因为责任
5
李婉柔第二天就被送走了。
走之前她来堵我,眼睛红肿,指着我的鼻子：你别得意！表哥早晚都会明白,你根本配不上他！
我没理她,让小青扶着我绕开了。
向嘉煜那天没回来,说是在前厅跟他爹议事。
我心里有点乱,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第三天,他回来了,手里拿着个小盒子。
给你的。他把盒子递给我。
我打开一看,是支玉簪,水头很好。
前几天路过首饰铺,看见这个,觉得你戴好看,别多想,就是随便买的。
我拿起玉簪,心里有些暖：谢谢公子。
叫我嘉煜吧,总叫公子,生分。
我愣了一下,抬头看他,脸上发烫,小声叫了句：嘉煜。
他笑了,这次的笑很真切。
庙会那天,天气很好。
向嘉煜换了身青色的锦袍,主动牵着我的手在街上走。
人很多,他护着我,怕我被挤到。
你想吃什么他指着路边的小吃摊,糖画糖葫芦
都可以。我笑了笑,好久没这么开心过了。
他给我买了串糖葫芦,又买了个糖画。
我拿着糖画,心里美美的。
走到一个卖首饰的摊子前,我看见支银钗,上面镶着颗小小的珍珠,很别致。
想起向嘉宁说过喜欢珍珠,就想买下来送她。
我刚拿起银钗,就听见有人喊：茗雨
我回头,看见个男子,是我表哥,谷文。
表哥你怎么在这里我很惊讶。
谷文是我娘的侄子,以前常来我家。
我爹罢官后,就没再联系过。
我来京城办事,没想到遇见你了。他看着我,又看了看我身边向嘉煜,这位是……
这是我夫君,向嘉煜。我介绍道,嘉煜,这是我表哥,谷文。
向嘉煜没说话。
原来是向公子。谷文拱了拱手。
表哥,你住在哪里办完事后,要不要去家里坐坐
不了,我还有事,先走了。谷文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有些担忧,你……好好照顾自己。
他转身走了。
向嘉煜脸色不太好。
你表哥,好像不太喜欢我,让你好好照顾自己。
他不是那个意思,他就是……我想解释,又不知道怎么说。
没等我说完,他拉着我往前走：走,带你去看杂耍。
杂耍很热闹,可我总觉得向嘉煜心不在焉。
回到家,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直到晚饭才出来。
饭桌上,他也没怎么说话。
向嘉宁看出不对劲,拉着我小声问：嫂子,你跟我哥吵架了
我摇摇头：没有。
晚上,我洗漱完准备睡,向嘉煜进来了。
他坐在床边,看着我：你表哥,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我愣住了：你胡说什么呢！他是我表哥,跟亲哥哥一样！
那他看你的眼神,怎么那么奇怪他哼了一声,还有,他说让你好好照顾自己,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觉得我欺负你了
他就是担心我。我有点生气,嘉煜,你怎么能这么想
我怎么不能想他也提高了声音,你以前是不是跟他……
你住口！我爹教我知书达理,我怎么可能做那种事！你要是不信我,当初何必娶我！说着,我眼眶发红,泪珠滴下来。
他看着我哭了,语气软了下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
你就是不信任我。我别过脸,不想理他。
他突然伸手把我抱进怀里：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瞎想。
我靠在他怀里,眼泪掉得更凶了。
茗雨,别生气了。他轻轻拍着我的背,以后我不这样了,好不好
我没说话,脸埋在他怀里,心里又委屈又难过,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6
那晚,向嘉煜破天荒在房里留宿了。
第二天,向嘉宁来找我,看到向嘉煜从我房中走出,她一脸惊讶,打趣我们：哥,你现在怎么跟嫂子形影不离了
向嘉煜会瞪她一眼：小孩子家家,懂什么。
可嘴角的笑,藏都藏不住。
那天下午,我收到一封家书,是娘写的。
爹自从被罢官后就搬离京城,跟娘和弟妹一起回青州老家去了。
信上说爹病了,很严重,让我想办法送点钱过去,请个好大夫。
我拿着信,手都在抖。
爹身体一直不好,回老家肯定受了不少苦。
小青急得直哭：小姐,这可怎么办我们现在哪有钱啊！
我咬着唇,心里很慌。
向家虽然有钱,可我怎么开口跟向嘉煜要他会不会以为我真的是想利用他
犹豫了半天,我还是决定去找他。
他正在书房练字,看见我进来,放下笔：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我把信递给他,声音有些颤抖：我爹……病了。
他看完信,眉头皱了：需要多少银子
我没想到他直接就问这个。
我不知道……可能需要不少,但要是不方便……
什么方便不方便的。他打断我,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钱袋,递给我,这里有五百两,你先让人送回去,不够再跟我说。
我看着钱袋,心里很感激：嘉煜,谢谢你。
跟我还说什么谢,你爹也是我岳父,我不能不管。
他顿了顿,又说：要不要……我派人去接岳父岳母来京城这里医疗条件好,方便治病。
我惊讶地看着他：可以吗会不会太麻烦了
不麻烦。他笑了笑,正好,我也该见见岳父岳母。
我感动得一塌糊涂,扑进他怀里：嘉煜,你真好。
他抱着我：傻瓜,我是你夫君啊。
第二天,向嘉煜就派了人,带着银子和药材去接我爹娘。
大太太知道了,找我去说话。
我以为她会不高兴,没想到她只是叹了口气：你爹也是个可怜人。嘉煜做得对,一家人,就该互相帮衬。
谢谢娘。我松了口气。
可没过几天,向家就出了变故。
向嘉煜的爹,也就是向大人,被人弹劾了。
说他私通外敌,还拿出了所谓的证据。
消息传来,向家乱成一团。
向大人被皇上召进宫,到现在还没回来。
大太太急得在屋里转圈,老太太也病倒了。
向嘉煜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天没出来。
我去敲门,他也不应。
小青拉着我：小姐,现在向家正是乱的时候,您别去惹姑爷烦心了。
我是他妻子,这个时候我该陪着他。我坚持敲着门,嘉煜,你开门,我有话跟你说。
门开了,向嘉煜脸色很差。
你别担心,不会有事的。我拉着他的手,爹为人正直,肯定是被人陷害的。
陷害那证据做得天衣无缝,皇上现在正是多疑的时候,恐怕……
那我们就去找真正的证据,洗清爹的冤屈,你不是说过,我懂账吗或许那些所谓的‘证据’里,有破绽。
他看着我,恍然大悟：对！那些证据里有几笔账目,说是我爹私通外敌时的花销,我看了半天,总觉得不对劲！
说干就干,我们立刻开始翻查那些证据。
是几张账目清单,还有几封书信。
书信我看不懂,字迹是模仿的。
但账目,我一眼就看出了问题。
你看这里。我指着其中一笔,这笔钱说是用来买粮草的,但日期不对。那天边境根本没有战事,买那么多粮草干什么还有这里,收款人名字是假的,我以前在户部见过类似的假账,都是用这种化名。
向嘉煜凑过来看,越看眼睛越亮：你说得对！还有这里,笔迹虽然像,但有几个字的写法,跟我爹平时不一样！
我们把这些疑点整理出来,交给皇上,或许能证明爹是被冤枉的。
可皇上现在未必会信我们,弹劾我爹的是李大人,他是皇上身边的红人。
那我们就去找能让皇上相信的人。我想了想,我爹以前在户部时,跟太傅关系不错。太傅为人正直,或许他愿意帮忙。
向嘉煜看着我：茗雨,幸好有你。
我们是夫妻,我该做的。我握住他的手,别担心,会好起来的。
那天晚上,我们忙了一整夜,整理出了所有疑点。
第二天一早,向嘉煜就去找太傅了。
我留在家里照顾老太太和大太太,安抚下人。
虽然心里也慌,但我知道,我不能乱。
傍晚,向嘉煜回来了,脸上带着喜色：太傅答应帮忙了！他说会进宫跟皇上说明情况,还会帮我们查那个假账的事！
我松了口气,腿一软,差点站不住。
向嘉煜扶住我,把我抱进怀里：辛苦你了。
只要能没事就好。
7
太傅果然有办法。
他进宫后,跟皇上说了那些疑点,又拿出了自己查到的证据,那个所谓的收款人,根本就是李大人的心腹。
皇上派人一查,很快就查清楚了。
是李大人嫉妒向大人,故意伪造证据陷害他。
向大人被放了出来,虽然受了点惊吓,但没什么大事。
向家上下都松了口气。
老太太拉着我的手,笑得合不拢嘴：茗雨啊,你真是我们家的福星！要不是你,我们家这次可就惨了！
大太太也红了眼眶：以前是我对你不好,你别往心里去。
娘和祖母别这么说,我是向家的人,这都是我该做的。
向嘉煜站在一旁,看着我笑。
那天晚上,他把我拉到院子里。
茗雨,我以前对你不好,你别怪我。
我没怪你。
其实,当初娶你,不全是因为老太太。他顿了顿,有点不好意思,我爹跟我说,你爹是被冤枉的,他知道一些内情,但不能明说。让我娶你,是想护着你。
我爹……是被冤枉的
嗯。他点点头,你爹知道李大人贪赃枉法的事,李大人怕他揭发,才故意陷害他。我爹一直在查,只是没找到确凿证据。
那我爹……
现在李大人倒了,你爹的案子很快就能翻过来,岳父岳母还有五天就到京城了,这次,是风风光光地接他们来京城。
我扑进他怀里,又哭又笑：嘉煜,谢谢你。
傻瓜,跟我还说什么谢。他抱着我,在我耳边轻声说,茗雨,我喜欢你,喜欢你乖巧,喜欢你懂事,喜欢你……不管我怎么对你,都不记仇。
我也喜欢你。
他低头,吻了吻我的额头,又吻了吻我的唇。
月光下,树影摇摇晃晃的,像极了我此刻的心跳。
8
我爹的案子很快就翻了。
皇上不仅恢复了他的官职,还赏了不少东西,说要补偿他受的委屈。
我爹娘来京城那天,向嘉煜亲自去接的。
他扶着我爹,一口一个岳父,笑得比谁都开心。
我娘拉着我的手,看着向嘉煜,眼里全是满意：茗雨,你没嫁错人。
我红了脸,偷偷看了向嘉煜一眼,他正好也在看我。
向嘉煜越来越有担当,对我越来越纵容。
我喜欢吃城南那家的桂花糕,他每天都让人去买,风雨无阻。
向嘉宁总说：哥,你以前对我都没这么好！嫂子把你惯坏了！
向嘉煜会把我搂进怀里,得意地说：我乐意,我媳妇,我不疼谁疼
有天晚上,我坐在窗边缝衣服,向嘉煜从身后抱住我。
在缝什么
给你缝个荷包,快入冬了,里面放些艾草,暖身子。
他拿起桌上缝了一半的荷包,上面绣着朵小小的梅花。
真好看,茗雨,我们要个孩子吧。
我愣了一下,脸红了：我们……
他放下荷包,指腹擦过我手背,痒得我缩了缩手。
你看这院子,他低头,气息拂在我耳廓,热得我颈后发僵,来年秋季桂花飘雪,到时候我抱着孩子在廊下教他学步,不好么
我没说话,脸越来越红。
脸红什么他拇指蹭了蹭我发烫的耳垂。
我想推开他,却被他圈住腰往怀里带了带。
他鼻尖碰到我额头,轻声道：就当......遂了老太太盼重孙的愿,好不好
我把脸埋进他衣襟里,应了声嗯。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