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男友沈星野,是个一穷二白的画家。
我们吃了三年泡面,用一罐啤酒庆祝纪念日。
昨晚,他却包下了整座旋转餐厅。
单膝跪地,举着一枚十克拉钻戒。
嫁给我,他深情浓得化不开,我的一幅画卖了高价,以后我给你全世界。
这突如其来的温柔和富足,让我如在梦中。
深夜,他手机亮起。
是他兄弟发来的消息。
野哥牛逼啊！赌约赢了！为个土妞装三年穷,那五千万总算到手了！什么时候踹了她
我盯着那行字,又看了看手指上的钻戒。
我平静地拿出手机。
给我爸发了条信息。
爸,游戏结束了,可以按原计划,冻结沈星野家族的所有资产了。
1
我爸的回复只有两个字。
执行。
没有多余问候,像批准一份再寻常不过的商业文件。
我熄灭屏幕,心脏跳动频率没有丝毫改变。
门开了。
沈星野带着一身寒气和掩不住的喜悦走进来。
将我紧紧拥入怀中。
曦曦,我回来了。
他将下巴搁在我发顶,贪婪呼吸着。
仿佛我是失而复得的珍宝。
以后,我们再也不用住这个破地方了。我给你买市中心最大的平层,配最好的画室,让你每天都活得像个公主。
他捧起我的脸,描绘着动人蓝图。
等我们结了婚,我就带你去环游世界,去阿尔卑斯山滑雪,去爱琴海看日落。我以前给不了你的,现在,我加倍给你。
我安静地看着他。
看着这个我爱了三年的男人。
三年前,我刚满二十岁。
我爸,林氏集团董事长,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通知我：
从今天起,你的银行卡、豪车、高定礼服全部冻结。我会给你安排一个普通人身份,你去体验一下,没有林家光环,你到底能活成什么样。
这是他对我的成年试炼。
同时,他还给了我一份名单。
这里面有五个人,都是与我们林家门当户对的继承人。我会安排他们以不同身份出现在你身边,你自己去选。记住,林曦,人性是最经不起考验的东西,我要你嫁给那个,在以为你一无所有时,依然选择你的人。
沈星野,就是名单上第三个。
他以一个才华横溢却穷困潦倒的画家身份,闯入我的世界。
我们住在城中村不足二十平米的出租屋。
夏天没有空调,冬天没有暖气。
我为每月三千块工资奔波。
他为接几百块插画单子熬红双眼。
那时的我,真的以为我找到了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一个不因我身份,只爱我灵魂的男人。
现在想来,这场爱情游戏里,我才是那个自作聪明的傻瓜。
他的演技很好,好到天衣无缝。
可再完美的戏剧,也有穿帮的时候。
我回忆起那些被我刻意忽略的细节。
他总说自己穷得要卖画为生。
可三年来,他画室里那些被他称为心血的作品,一幅都未曾真正售出。
他画画用的颜料,带着特殊松香气味。
我曾拿着色卡跑遍全城画材店,都找不到同款。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德国一个百年品牌专为欧洲皇室提供的特供品。
一小管的价格,就抵得上我半年的工资。
还有他那部老旧的诺基亚。
偶尔会在深夜响起,屏幕上永远是海外加密线路的字样。
他总会避开我,去阳台接听。
回来时,会带着一种与他穷画家身份格格不入的疲惫与杀伐果断。
那时,我将这一切都归结为——
我的爱人,是一个有故事的、坚守艺术的理想主义者。
原来,他确实有故事。
一个关于赌局的故事。
我抬起手,看着无名指上那枚在昏暗灯光下依旧璀璨的钻戒。
钻石切割的每一个面,都清晰映照出他眼中的深情。
也映照出我内心的冰冷。
这场持续三年的陪伴,不过是一场双重骗局。
是我父亲对我的一场联姻试炼。
也是沈星野和他那帮狐朋狗友,一场价值五千万的赌局。
真可笑。
我以为我找到了人间真爱。
到头来,我只是一个供人取乐的赌注。
一个需要被攻克的土妞NPC。
沈星野还在吻着我的额头,一遍遍地说着我爱你。
我没有推开他。
我只是平静地想。
游戏既然已经结束,那么,就该到清算赌注的时候了。
2
沈星野对即将到来的风暴一无所知。
他家族的沈氏集团,此刻恐怕已经因为林氏的突然狙击而焦头烂额。
资金链的断裂只是第一步。
但他本人,依旧沉浸在赌约胜利和求婚成功的双重喜悦里。
曦曦,快换件衣服,今天我带你去见我那帮兄弟。
他从衣柜里翻出一条我地摊上买的连衣裙。
又故作嫌弃地扔到一边。
算了,还是穿我给你买的吧。以后这些便宜货都扔了,别再穿出去给我丢人。
他语气里的施舍感,浓得像化不开的墨。
我顺从点头,完美扮演着一个即将飞上枝头变凤凰而被巨大幸福冲昏头脑的普通女孩。
派对地点在城中最顶级的会所云巅。
推开包厢门的瞬间,震耳欲聋的音乐和口哨声扑面而来。
沈星野那帮所谓的兄弟,人手一瓶黑桃A。
正用一种看稀有动物的目光,放肆打量着我。
为首的那个,是周氏集团继承人周子昂。
也是当初那个赌局的发起者。
哟,这就是传说中让咱们野哥‘卧薪尝胆’三年的小嫂子果然……够朴素的啊！
他拉长了音调,引得哄堂大笑。
另一个穿着花衬衫的男人凑过来,递给沈星野一杯酒。
野哥,是兄弟就传授传授经验！你是怎么忍下来的这三年,兄弟们在外面花天酒地,你守着这么个土妞,连个荤腥都沾不了,这毅力,啧啧,堪比玄奘西天取经啊！
什么叫土妞会不会说话！
沈星野下意识呵斥一句,却更像一种炫耀。
叫嫂子！
他搂住我肩膀,将我往他怀里带了带。
对着众人宣布。
我跟曦曦求婚了,赌约我赢了,那五千万,明天之内,打到我账上。
包厢里气氛瞬间被点燃。
牛逼啊野哥！
我就说嘛,这世界上哪有野哥搞不定的女人！
周子昂举起酒杯,走到我面前,用一种轻佻姿态对着我。
小嫂子,别怪哥哥们说话直。我们就是好奇,咱们野哥这种天之骄子,到底是怎么‘吃苦’的比如,你们平时约会都干嘛啊吃路边摊逛公园
他每说一个词,周围就爆发一阵刺耳的笑声。
他们像在观赏一出滑稽戏。
而我,就是那个最可笑的小丑。
我攥紧了藏在身后的手,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但我脸上,却适时浮现一抹羞涩和无措。
我低下头,小声说：我们……我们不常出去,星野要画画,我要上班,我们……
我的声音被沈星野打断了。
他捏了捏我肩膀,用一种带着安抚和炫耀的口吻说：
好了,别为难她了,她脸皮薄。以前是以前,以后,我会让她成为全城最让人羡慕的女人。
他又转向我,用一种宣布恩典的语气。
曦曦,过几天,我就带你回家见我爸妈,我们把婚事正式定下来。你放心,我们沈家,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那句话里的潜台词,是赤裸裸的你撞大运了。
周围起哄声更大了。
哇哦,要见家长了！
小嫂子这是要一步登天了啊！
以后可就是沈家的少奶奶了,可别忘了我们这群穷哥们啊！
他们字字句句都在抬举我。
可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扎在我心上。
我配合地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
将脸埋进沈星野胸膛,肩膀微微颤抖,像是在喜极而泣。
而在所有人看不见的角度,我藏在身后的那只手,正稳稳地举着手机。
手机屏幕上,红色的录制按钮,无声地跳动着。
这场鸿门宴上,每一张丑恶的嘴脸,每一句关键的对话。
都被清晰地记录了下来。
沈星野,还有你们,好好笑吧。
毕竟,这可能是你们这辈子,最后一次笑得这么开心了。
3
派对进行到一半,沈星野的手机突然响了。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原本挂在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
他走到包厢外的走廊去接电话。
我看到他的背影变得僵硬。
几分钟后,他走回来,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但他仍在强撑。
公司出了点小麻烦,我得先回去一趟。他对众人说。
周子昂打趣道：怎么了野哥刚赢了五千万,就遇到麻烦了是不是你家老爷子发现你拿公司的钱跟我们打赌,要家法伺候了
沈星野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滚蛋,一点资金周转的小问题,很快就能解决。
他拉起我的手,匆匆离开了会所。
回去的出租车上,他一言不发,眉头紧锁。
不停地刷着手机上的财经新闻。
沈氏集团的股价,正在以一个诡异的曲线断崖式下跌。
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内心一片平静。
第一张骨牌,已经倒下。
回到我们那个狭小又憋闷的出租屋。
沈星野烦躁地扯开领带,将自己摔在沙发上。
我给他倒了一杯水,然后在他身边坐下。
我将手上的钻戒举到他面前。
用一种天真又充满爱意的口吻提议：
星野,你不是说这枚戒指很值钱吗
他愣了一下,看向我。
我继续用我最擅长的、那种不谙世事的纯真语气说：
你家里是不是遇到困难了我们把它卖掉吧正好可以帮你家渡过难关。我不在乎这些的,真的,我只在乎你。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就算以后继续吃泡面,我也愿意。
我的话,像一把精准的钥匙,插进了他谎言的锁芯里,然后狠狠一拧。
沈星野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他陷入了一个无法自圆其说的两难境地。
卖掉
这枚钻戒是赌约的道具,胜利的象征,他用来向那帮兄弟炫耀的战利品,怎么可能卖掉
不卖
他又该如何向我这个一无所知的未婚妻解释,为什么在家族企业面临小麻烦时,他宁愿看着公司陷入危机,也不愿卖掉这颗价值不菲的钻石来救急
他看着我,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看到他的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一直以来,他都享受着掌控一切的快感。
享受着将我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智力优越感。
而此刻,他第一次,被我的天真将了一军。
你……他憋了半天,终于挤出几个字,胡说什么！
我故作委屈地缩了缩肩膀：我……我只是想帮你啊……
帮我他的情绪终于失控,第一次对我露出了不耐烦和斥责。
你懂什么！这不是你该管的事！一个戒指能解决什么问题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你安安分分待着,别给我添乱就行了！
他说完,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失言,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我低下头,眼泪恰到好处地在眼眶里打转,要掉不掉。
内心却在冷笑。
沈星野,你终于不再演了。
这,才是我对他发起的,第一次真正的反击。
不是靠我父亲的权势。
而是用他亲手编织的谎言,成功动摇了他的从容。
并让他第一次,对我产生了负面情绪。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再次疯狂震动起来。
这次,是他父亲打来的。
他按了免提,一个暴怒的中年男人声音从听筒里炸开：
沈星野！你这个逆子！你到底在外面干了什么好事！立刻！马上给我滚回来！
电话挂断。
屋子里一片死寂。
沈家的经济危机,看来已经彻底表面化了。
沈星野失魂落魄地坐在那里,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意气风发。
好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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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沈星野家族的混乱,比我预想的来得更快、更猛烈。
沈氏集团一夜之间蒸发近百亿市值。
多个核心项目被叫停。
银行的催款函像雪片一样飞来。
沈星野被他父亲关在家里,整日面对着家族的烂摊子和无休止的争吵。
他开始疯狂调查,怀疑是商业竞争对手在背后搞鬼。
却完全没有将这场灾难和我联系在一起。
在他眼里,我只是一个依附于他、有点天真实则愚蠢的土妞。
他甚至开始迁怒于我。
在一次短暂通话里,他疲惫又暴躁地对我说：林曦,我是不是最近太纵容你了自从跟你求婚后,我就没一件顺心事！你是不是克我
我听着电话那头的无能狂怒,差点笑出声。
看来,单纯的经济打击,还不足以让他痛苦。
要摧毁一个人,就要夺走他最引以为傲的东西。
对沈星野而言,除了金钱,那就是他自诩的、对人心的掌控力。
他要彻底控制我,让我变成一个没有思想、完全听命于他的玩偶。
于是,他将黑手伸向了我唯一的精神寄托——拾光画廊。
在扮演穷画家的这三年里,我并没有完全放弃自我。
我用化名曦光,创办了一个匿名的线上艺术分享平台。
这个平台的初衷,就是为了帮助那些像我以为的沈星野那样,有才华却被埋没的底层艺术家。
我用我做兼职攒下的所有钱,为他们提供免费的线上展位、联系买家、甚至设立小额的创作基金。
三年来,拾光画廊已经成为圈内小有名气的净土。
而我这个匿名的创办人曦光,被无数受过我帮助的艺术家奉为黑暗中的一束光。
这是我在这场骗局里,唯一为自己保留的、纯白无瑕的世界。
沈星野知道它的存在,他一直以为这只是我无聊时的小打小闹。
现在,他决定亲手玷污它。
他动用了沈家残余的人脉和顶尖的黑客技术。
在极短的时间内,伪造了海量的证据。
一份份制作精良的聊天记录截图、经过篡改的转账流水、以及真假参半的技术分析报告。
如病毒般在网络上扩散。
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一件事——
拾光画廊的匿名创办人曦光,是一个卑劣无耻的剽窃者。
她利用平台创始人的权限,窃取平台内其他艺术家的创意和未公开作品,高价卖出后中饱私囊。
她还进行数据欺诈,伪造画廊的流量和成交额,以此来骗取更多的投资和捐款。
他甚至将这些证据打包,匿名精准地发送给了每一个曾经受过我帮助的艺术家。
那些曾对我感激涕零的人,在这些铁证面前,瞬间倒戈。
背叛来得比潮水更汹涌。
我真瞎了眼！原来‘曦光’一直在吸我们的血！
亏我把她当成再生父母！她就是个吃人血馒头的骗子！
怪不得我的画总感觉有人看过,原来是被她偷走了创意！
滚出艺术圈！你这个伪君子！你不配谈论艺术！
我登录拾光画廊的后台。
看到的,不再是温暖的感谢信和充满希望的作品分享。
而是满屏的、铺天盖地的背叛和诅咒。
每一个字,都来自我曾倾尽心力去扶持的人。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精准地插进我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我坐在电脑前,身体里的血液仿佛一瞬间被抽干。
胃部传来一阵剧烈的痉挛,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
我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些不堪入目的字眼。
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下坠。
这不是简单的商业打击,也不是单纯的感情背叛。
这是对我人格的彻底否定,是对我信念的无情践踏。
他毁掉的,是我在这三年虚假人生里,唯一真实的东西。
沈星野,你成功了。
你成功地,让我感受到了,什么叫作万念俱灰。
5
我把自己锁在出租屋里,三天三夜。
不接电话,不回信息,不吃不喝。
我拉上了所有的窗帘,让这间小屋陷入永恒的黑暗。
就像我此刻的心。
我需要让沈星野相信,他成功了。
他彻底击垮了我。
第四天,他来了。
用钥匙打开门,带着一身昂贵的香水味。
和我熟悉的、廉价的出租屋格格不入。
他没有开灯,在黑暗中找到了蜷缩在角落里的我。
他蹲下身,将我冰冷的手握进他的掌心。
曦曦,别怕,我来了。
他将我打横抱起,放在沙发上。
然后打开了一盏昏黄的落地灯。
灯光下,我看到他穿着剪裁得体的名牌西装。
手腕上是百达翡丽的限量款手表。
他不再是那个穿着洗得发白的T恤的穷画家了。
他终于,在我面前,撕下了他最后的伪装。
对不起,曦曦,我一直瞒着你。
他坐在我身边,用一种充满歉意和宠溺的口吻,开始了他的坦白。
其实,我不是什么穷画家。我是沈氏集团的继承人,沈星野。
他观察着我的反应。
看到我麻木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似乎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
他认为,我已经被网络上的暴力彻底摧毁了精神。
现在,是他扮演救世主的最佳时机。
网络上那些事,我已经知道了。
他抚摸着我的头发,动作轻柔得像在安抚一只受伤的小动物。
都是一些见不得你好的小人在背后搞鬼。你放心,我已经动用我们家的力量在查了,很快就能帮你摆平这一切。
他顿了顿,捧起我的脸,强迫我看着他。
但是,曦曦,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他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以后,你必须完全听我的安排。那个什么‘拾光画廊’,就是个小孩子过家家的玩意儿,不值得你再费心了,我会让它彻底消失。从今以后,你的人生,由我来主宰。
他描绘着一个由他掌控的未来。
你不需要再出去工作,不需要再碰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只需要做我的妻子,做沈家的少奶奶,我会给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你可以买世界上最贵的包,穿最高级的定制,过上所有女人都梦寐以求的生活。
而你所需要付出的,仅仅是,你的绝对顺从。
他的话,像一张以爱为名的巨网。
试图将我彻底捕获,让我成为他金丝雀般的附庸。
在摧毁了我的精神世界后,他试图对我进行更深层次的人格奴役。
我低着头,长发遮住了我的脸。
我让自己的肩膀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喉咙里发出压抑的、细碎的呜咽。
我能感觉到他的满意。
他以为,我被他的强大所震慑。
被他描绘的未来所吸引。
默认了他的拯救方案。
他将我拥入怀中,在我耳边落下胜利者般的低语。
乖,这就对了。你看,没有我,你什么都不是。只有我,才能给你一切。
我任由他抱着。
在他看不见的角度,我低垂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悲伤。
只有一片冰封的、即将迎来审判的死寂。
沈星野,你说的对。
没有你,我确实什么都不是。
因为没有你这个完美的样本,我父亲这场持续了三年的人性试炼,根本无法得出最终结论。
现在,实验数据已经采集完毕。
是时候,让你亲眼看看,你以为被你彻底摧毁的我,为你准备的,究竟是一场怎样的拯救了。
6
沈星野为我安排的澄清发布会,地点在希尔顿酒店最大的宴会厅。
他给我挑了一件纯白色的连衣裙。
他说,这代表我的无辜。
化妆间里,他站在我身后,双手搭在我肩膀上。
曦曦,别紧张。
记住我跟你说的,上台以后,什么都不用说,哭就行了。
你要哭得越委屈越好,让所有人都觉得你被天大的冤枉了。
等气氛到了,我就会上台,像个英雄一样,拯救你于水火。
他笑了,似乎已经预见到了那场面会多么动人。
到时候,所有人都会知道,你是我沈星野的女人。他们只会羡慕你,再也没人敢欺负你。
我看着镜子里那张苍白又脆弱的脸,顺从地点头。
发布会现场,闪光灯像一片密集的星海,几乎要刺穿我的视网膜。
上百家媒体的长枪短炮都对准了我。
我一步步走上发布台,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台下的记者开始疯狂提问,每一个问题都充满了恶意。
林曦小姐,请问你对剽窃他人作品牟利一事,有什么想说的吗
‘拾光画廊’的数据欺诈,是你一手策划的吗
你欺骗了所有帮助过你的艺术家,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请你给所有受害者一个交代！现在就道歉！
我站在麦克风前,身体摇摇欲坠。
像一朵即将被狂风吹散的蒲公英。
沈星野在台下第一排,对我做了一个哭的口型。
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期待。
我没有哭。
我只是静静地站着,一言不发。
就在全场都开始不耐烦,沈星野的眉头越皱越紧的时候。
我身后的巨大LED屏幕,突然亮了。
上面出现的,不是我准备好的道歉信。
而是一张红绿交织的K线图。
图表的左上角,是四个刺眼的大字——沈氏集团。
那根绿色的线,像一道从万丈悬崖上倾泻而下的瀑布,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垂直坠落。
全场哗然。
所有记者都愣住了。
他们下意识地将镜头从我身上,转向了那张代表着毁灭的股价图。
沈星野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脸上血色尽失。
宴会厅厚重的双开门,在此时被人从外面推开。
我爸,林氏集团董事长林建国,在一众黑衣保镖和金牌律师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他步伐稳健,所过之处,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
闪光灯疯了一样地转向他。
我爸没有理会任何人,径直走到台上,站在我的身边。
他从助理手中接过一个话筒,递给了我。
我接过话筒,身体里那股被压抑了三年的冰冷,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我抬起头,迎着所有的镜头。
各位媒体朋友,下午好。
首先,我宣布一件事。
沈氏集团,因涉嫌恶意操纵市场、进行不正当竞争、财务造假等多项违法行为,已被林氏集团,于今天下午三点整,正式启动全面收购程序。
我的话音落下,全场死寂。
我能看到沈星野的嘴巴张成了O型。
他和他匆匆赶来的父母,像三尊被雷劈中的雕塑,僵在原地。
我顿了顿,补上了最后一句。
哦,对了,忘了自我介绍。
我叫林曦。
林氏的林。
7
发布会现场的寂静,只持续了不到三秒。
随后,是火山爆发般的骚动。
记者们疯了,他们抛下所有关于拾光画廊的问题。
将话筒和镜头全部对准了石化的沈星野一家。
沈总！请问林小姐说的是真的吗
沈氏集团真的要被收购了吗
沈星野先生！你和林曦小姐到底是什么关系你早就知道她的身份了吗
沈星野和他父母的脸,在闪光灯下,白得像纸。
我没有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机会。
我对着麦克风,继续开口。
各位,请安静一下。
关于我个人的事情,我想,大家应该更感兴趣这个。
我打了个响指。
身后的K线图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段视频。
视频的画面有些晃动,但收音效果极好。
那是在云巅会所的包厢里。
沈星野和周子昂他们,觥筹交错,丑态毕露。
周子昂轻佻的声音,通过会场的顶级音响,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野哥,是兄弟就传授传授经验！你是怎么忍下来的守着这么个土妞,连个荤腥都沾不了,这毅力,啧啧,堪比玄奘西天取经啊！
沈星野炫耀的呵斥。
什么叫土妞叫嫂子！
然后是他得意洋洋的宣布。
我跟曦曦求婚了,赌约我赢了,那五千万,明天之内,打到我账上。
视频里,他们放肆嘲笑着我的朴素。
讨论着如何玩弄我的感情。
计划着等赌约到手后,就将我一脚踹开。
每一个字,每一句笑声,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
狠狠地抽在沈星野的脸上。
台下的记者们已经不是震惊,而是兴奋了。
顶级豪门继承人之间的惊天赌局,玩弄无辜少女感情。
这新闻,比收购案还要劲爆！
视频播放完毕,屏幕变黑。
我再次开口,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
一个持续三年,价值五千万的赌局。
赌注,就是我。
现在,我想请问沈星野先生,这个赌局,你还觉得你赢了吗
沈星野的身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几乎要站立不稳。
但这还没完。
我看向台下记者群中,几个神色慌张的人。
他们是之前攻击拾光画廊最猛烈的几个自媒体。
另外,关于‘拾光画廊’的污蔑,我也准备了一些东西。
屏幕再次亮起。
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技术代码、IP地址追踪记录、以及转账凭证。
一条完整的、无可辩驳的证据链。
清晰地展示了,沈星野的团队,是如何通过黑客手段,伪造证据,收买水军。
系统性地对我进行网络攻击和名誉诋毁。
那些曾经在网上对我口诛笔伐的艺术家和网友们,此刻如果看到这场直播,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舆论,在这一刻,发生了惊天反转。
公众的愤怒,像找到了宣泄口的洪水。
全部转向了沈星野和他那帮同伙。
就在这时,台下的周子昂,手机响了。
他接起电话,几秒钟后,手机从他颤抖的手中滑落,掉在地上。
他家里打来的。
周氏集团,以及其他所有参与赌局的家族企业。
因为涉嫌与沈氏集团共同参与市场操纵。
在同一时间,遭到了林氏集团的精准狙击和全面调查。
审判,降临在他们每一个人头上。
我看着他们一张张瞬间失去血色的脸,内心毫无波澜。
我说过,这是他们最后一次,笑得那么开心了。
8
发布会成了一场闹剧的终结,和一个王朝覆灭的序章。
三天。
仅仅三天。
曾经在A市不可一世的沈氏集团。
就在林氏集团雷霆万钧的商业攻势下,被彻底吞并、肢解、清算。
沈家宣告破产。
所有的资产都被冻结,用以抵还他们欠下的、天文数字般的巨额债务。
那栋他们引以为傲的半山别墅,被贴上了封条。
沈星野的父亲,那个在电话里对我儿子咆哮的男人。
接受不了从云端跌入泥潭的现实,突发脑溢血,至今还在ICU里昏迷不醒。
他的母亲,那个准备用一张支票打发我的贵妇。
受不了刺激,精神彻底崩溃,被送进了封闭式的疗养院。
一个曾经显赫的家族,就此崩塌。
而我,则在风暴的中心,重建我的王国。
我以拾光画廊匿名创始人曦光的真实身份,再次召开了一场发布会。
这一次,没有审判,只有真诚。
我向所有被谣言牵连、被恶意中伤的艺术家们,公开道歉。
并宣布,林氏集团将注资十亿,成立拾光艺术基金。
基金的唯一目的,就是扶持所有像他们一样,有才华、有梦想,却在底层苦苦挣扎的创作者。
我承诺,将用基金的收益,对每一位在此次事件中名誉受损的艺术家,进行高额赔偿。
消息一出,整个艺术圈都为之震动。
那些曾经辱骂我的人,纷纷在社交媒体上公开向我忏悔、道歉。
我的名字,从无耻的剽窃者,变成了真正的艺术守护神。
我重新夺回了属于我的一切。
并且,站上了比以往更高的地方。
声望、地位、话语权。
而沈星野,则失去了一切。
他从天堂,坠入了最深的地狱。
我听说,他被银行赶出别墅后,去找过周子昂他们。
他以为,那些好兄弟会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拉他一把。
他错了。
在一个下着暴雨的夜晚,他在周子昂的会所门口,被堵住了。
不是叙旧,是追债。
沈星野！你他妈还有脸来！
周子昂一脚将他踹倒在泥水里。
要不是你这个蠢货,我们家会跟着你一起倒霉吗
我爸的公司股价跌停了！都是你害的！
另一个曾经的兄弟也冲上来,对着他拳打脚踢。
把我们的钱还给我们！你不是赢了五千万吗钱呢！
你这个扫把星！骗子！你毁了我们所有人！
曾经簇拥着他的那群人,如今,将所有的怨恨和暴力,都倾泻在了他身上。
他像一条丧家之犬,在泥泞中被打得蜷缩成一团。
高高在上的沈家大少,众叛亲离。
这幅画面,我想,一定比他画过的任何一幅画,都更加艺术。
9
沈星野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一段时间。
再次听到他的消息,是在一个月后。
是一个我曾经资助过的艺术家告诉我的。
他去医院看病时,偶然撞见了沈星野。
不是在探病,而是在看病。
看他的手。
那只曾经画出无数动人画作,也曾温柔抚摸过我头发的手。
废了。
在巨大的压力、绝望和那晚被殴打的重创下。
他的右手神经,出现了永久性损伤。
诊断书上写着：创伤后应激性震颤。
通俗点说,他的手,会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别说画画了。
他连握住一支笔,都做不到。
他引以为傲的、赖以生存的绘画天赋,被彻底剥夺了。
他最核心的身份认同,那个天才画家的标签,被撕得粉碎。
我收到这个消息时,正在审批拾光基金的第一批扶持名单。
我只是停顿了一下。
然后,继续在文件上签下了我的名字。
又过了一周,他来找我了。
在我公司楼下。
他穿着不合身的、廉价的衣服。
头发油腻,胡子拉碴,浑身散发着一股酸臭味。
他瘦得脱了形,完全没有了往日的半分风采。
看到我从大楼里走出来,他冲了过来。
然后,在我面前,直直地跪了下去。
来往的员工和路人,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曦曦,我错了。
他抱着我的小腿,痛哭流涕。
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你看在我们三年感情的份上,放过我吧。我什么都没有了,家没了,钱没了,连画画都不能了……
他抬起他那只不停颤抖的右手。
像展示一件破碎的祭品。
我求求你,曦曦,我爱你,我那时候只是鬼迷心窍……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做牛做马报答你……
他哭得撕心裂肺。
企图用眼泪和忏悔,唤起我一丝一毫的怜悯。
周围的议论声越来越大。
我低下头,看着这个跪在我脚边的男人。
这张脸,我曾爱了三年。
这三年里,我以为他是我的救赎。
到头来,他只是我人生中的一道测试题。
一道,关于人性下限的测试题。
我平静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冰。
沈星野。
你对我最大的价值,就是让我亲眼见证了一个样本的崩坏。
现在,实验结束了。
我抽出我的腿,没有再看他一眼。
转身,上车。
从始至终,我的心脏,都没有多跳动一下。
10
时间是最好的疗药,也是最残忍的刻刀。
一晃,五年过去了。
林氏集团在我的带领下,版图扩张了一倍。
拾光基金已经成为国内乃至亚洲最具影响力的艺术基金。
发掘和培养了无数天才艺术家。
我的名字,成了商界和艺术界一个举足轻重的符号。
我身边也有了新的人。
他是我在一次慈善拍卖会上认识的,一位温文尔雅的建筑设计师。
他不知道我显赫的家世,只欣赏我对于艺术的见解。
他不知道我狼狈的过去,只珍惜我此刻眼里的光芒。
我们一起看画展,一起去山区做公益,一起规划着未来。
他会因为我谈成一个大项目而为我骄傲。
也会在我疲惫时,默默为我煮一碗热汤。
这是一种平等的、被尊重被珍视的爱情。
是我曾经梦寐以求,如今终于拥有的风景。
这天,是拾光基金五周年的年度画展开幕式。
我作为创始人,上台致辞。
聚光灯打在我身上,台下是数不清的闪光灯和充满敬意的脸庞。
我讲着基金的过去,也展望着艺术的未来。
我的目光,习惯性地扫过全场。
在会场最不起眼的一个角落里,我看到了一个身影。
他穿着一身灰色的清洁工制服,戴着口罩。
手里拿着一个肮脏的拖把。
他的背佝偻着,头发花白稀疏。
但他那双浑浊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台上的我。
那双眼睛里,混杂着悔恨、嫉妒、不甘,以及永恒的痛苦。
是沈星野。
我听说,他后来去街头乞讨。
但很快被人认出是那个臭名昭著的爱情骗子,受尽了白眼和唾弃。
他找不到任何像样的工作。
因为那只废掉的右手,他连搬砖的力气都没有。
最终,只能靠在各大展会场馆里做最底层的清洁工,苟延残喘。
终日活在对往昔的悔恨和对我的嫉妒中。
他一定很痛苦吧。
眼睁睁看着自己曾经唾手可得的一切,如今都属于我。
眼睁睁看着自己曾经肆意践踏的女人,如今光芒万丈。
而他,却只能在阴暗的角落里仰望。
我的目光在他身上,没有停留哪怕一秒钟。
就那样,自然而然地,滑了过去。
对他而言,我是他后半生刻骨铭心的永恒折磨。
对我而言,他甚至,不配成为我余光中的一粒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