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獾族长带着幼崽用身体堵住炼化装置的吸管。
>当人类指挥官按下自毁按钮时,豆沙雀将整片森林的生命力注入地脉。
>翡翠林瞬间化作水晶森林,魔法脉冲席卷全球机械文明。
>烧焦的头盔缝隙里,一枝嫩芽悄然钻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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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前的翡翠林,是水汽与寂静织就的薄纱。天光吝啬,只在最高的古树冠层涂抹一层极淡的灰白。空气沉甸甸的,饱含着尚未滴落的夜露和亿万片叶子沉静的呼吸。这呼吸古老、悠长,带着泥土深处未名的絮语,悄然渗入每一寸空间。
小羽就悬停在这片浓稠的静谧里,翅膀每一次细微的扇动,都搅起几乎看不见的气流涟漪。它太小了,不过婴儿拳头般大,一身羽毛是湿润泥土与深秋橡实交融的深褐,唯独胸脯一小片,晕染着奇异的、近乎半透明的暗红,像一颗凝固的、尚未熟透的豆沙浆果。此刻,它那对漆黑晶亮的眼睛,正紧紧锁着下方一株寄生在巨大铁杉主干上的紫藤。
几颗饱满的豆沙果,就藏在紫藤茂密枝叶的深处,外壳呈现出一种深沉的、近乎墨色的紫。那是森林的珍宝,只有在黎明第一缕真正的阳光刺破云层前,由夜露彻夜浸润,才能积累起那种独特的、带着一丝微麻清甜的风味。小羽的舌尖似乎已经尝到了那滋味,一种微小的、近乎颤栗的渴望在它小小的胸膛里鼓动。它耐心地等待着,计算着气流最微妙的间隙,准备俯冲。
就在它绷紧纤细的脚爪,即将发力的一瞬——
嘎——吱——!
一声无法形容的、撕裂布帛又碾碎骨头的巨响,毫无预兆地,从森林的边缘炸开!那声音如此蛮横,如此暴烈,瞬间撕碎了薄纱般的寂静,像一柄烧红的钝斧,狠狠劈进所有生灵的耳膜。整片森林,仿佛被这声音扼住了喉咙,猛地一窒。
小羽浑身羽毛瞬间炸开!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细小的骨头。它惊恐地扭过头,小小的黑眼珠里映出森林边缘的景象。
不再是熟悉的、层层叠叠的墨绿屏障。取而代之的,是几道丑陋的、还在冒着缕缕青烟的土黄色巨大豁口,如同被巨兽啃噬留下的新鲜伤口。就在那豁口处,一个难以想象的庞然大物正缓缓碾入。
钢铁!纯粹的、冰冷的、闪耀着死亡油光的钢铁!那东西像一座移动的、长满獠牙的黑色小山。前端是巨大的、犬牙交错的金属颚板,每一次沉重地咬合落下,都伴随着咔嚓!轰隆!的恐怖巨响。合抱粗的古树,那些小羽需要飞上许久才能绕一圈的巨木,在它面前脆弱得像风干的芦苇。颚板轻易地切入树干,如同热刀切过凝固的油脂,木屑和断裂的纤维如同喷溅的血肉,在沉闷的撞击声中四散纷飞。粗壮的根系被硬生生从大地母亲的怀抱里扯断,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泥土、碎石、碎裂的枝叶被高高抛起,又沉重地砸落。一股浓烈刺鼻的、混合着劣质燃油、滚烫金属和被碾碎植物汁液的气味,如同瘟疫般,随着晨风猛地灌了进来,瞬间污染了森林原本清冽纯净的空气。
小羽的豆沙果!
它的目光绝望地投向那株紫藤。就在下方,那台钢铁巨兽的一个巨大无比的、布满尖锐凸起的钢铁履带轮子,正带着无可抗拒的、毁灭一切的力量,缓慢而坚定地碾压过来!
不——!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鸣刺破混乱的噪音。小羽忘记了恐惧,忘记了那足以将它碾成齑粉的钢铁巨轮。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所有的力量,像一颗深褐色的子弹,不顾一切地向下俯冲!
太晚了。
沉重的阴影完全笼罩了紫藤。那深紫色的、饱含晨露的珍宝,在巨大履带接触的瞬间,连一声悲鸣都来不及发出,就彻底消失了。不是碎裂,是湮灭!连同它扎根的那一小片饱含腐殖质的湿润泥土,连同那坚韧的紫藤老根,一起被深深压进了冰冷坚硬的钢铁齿痕之下,化为一片薄得不能再薄、再也无法分辨的污迹。
履带无情地抬起,留下一个丑陋的、深陷的辙印,边缘还沾着湿漉漉的、深绿色的植物浆液和一点刺目的暗红污渍——那是小羽豆沙果最后的存在证明。
小羽悬停在那片新鲜出炉的死亡辙印上空,翅膀忘记了扇动。它小小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胸脯那片豆沙色的绒毛剧烈起伏。它低头看着那片污迹,又猛地抬头,黑亮的眼睛死死盯住那台依旧在轰鸣着、向前推进的钢铁巨兽,瞳孔深处,一点从未有过的、冰冷彻骨的猩红光芒,如同淬火的针尖,骤然亮起。那光芒里,是家园被践踏的剧痛,是珍宝被毁灭的狂怒,是一种被彻底逼入绝境后,玉石俱焚的疯狂。
森林在哀嚎。那钢铁巨兽喷吐着浓浊的黑烟,发出永不停歇的、仿佛要碾碎整个世界的咆哮,一路蛮横地推进。巨大的金属颚板开合,每一次啃噬,都伴随着古树轰然倒塌的巨响,大地随之震颤。新鲜的、带着树脂清香的木屑混着潮湿的泥土,如同血雨般泼洒下来。
小羽像一片被狂风撕扯的枯叶,在横飞的断木和呛人的烟尘中艰难穿梭。它小小的身体本能地躲避着致命的坠落物,但那双眼睛,却死死盯着那钢铁巨兽推进的方向,瞳孔里的猩红光芒不仅没有熄灭,反而在烟尘的刺激下燃烧得更加炽烈。那里,是翡翠林的心脏地带,是生命气息最为磅礴浓郁的古树群所在。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紧了它的心脏,但另一种更原始、更灼热的东西——一种混杂着愤怒和某种奇异召唤的直觉——驱动着它。它必须去看看!去看看这些钢铁怪物到底要做什么!去看看那心脏地带,是否也正遭受着同样的、甚至更可怕的蹂躏!
它压低了飞行高度,紧贴着残存的灌木和被踩踏得不成样子的蕨类,利用断折的树干和尚未散尽的烟幕作为掩护。那刺鼻的燃油味和金属灼烧的气味越来越浓,几乎盖过了森林本身的气息。巨大的噪音不再是单一的咆哮,而是分化成无数种令人心神俱裂的声响:履带碾压的沉闷轰隆、金属结构摩擦的尖利嘶叫、引擎过载的粗重喘息,还有……一种低沉、连续、带着诡异韵律的嗡——嗡——声,像无数只饥饿的巨蜂在同时振翅。
终于,它穿过了最后一道被撕裂的藤蔓屏障。眼前的景象,让它小小的身体瞬间僵硬,连翅膀都忘记了扇动,直直向下坠落了数尺才惊醒般猛地扑腾起来。
森林之心,彻底变了模样。
这里曾是生命的圣殿。数人合抱的古老橡树、沉默如山的铁杉、流淌着金色树脂的松树……它们庞大的树冠曾交织成一片深邃的绿色穹顶,阳光只能艰难地筛下点点碎金。地面覆盖着厚厚的、散发着清甜气息的苔藓和落叶层,踩上去如同最柔软的地毯。空气里总是弥漫着一种混合了树脂、腐叶、野花和纯粹生机的、令人心神宁静的气息。
现在,穹顶被粗暴地掀开了。巨大的树桩如同被斩首的巨人遗骸,断口处流淌着新鲜的、琥珀色或乳白色的汁液,像凝固的泪。裸露出的天空是一种被烟尘染污的、病态的灰黄。地面不再是松软的苔原,而是被沉重的履带和无数钢铁靴子反复践踏、碾压后的泥泞硬土,混杂着油污、木屑和说不清的黑色污垢。
占据这片心脏的,是一座丑陋的钢铁堡垒。
数台比森林边缘那巨兽更高大、结构更复杂的钢铁怪物围成一圈,它们粗壮的金属手臂末端,不再是颚板,而是连接着无数条粗大、扭曲、闪烁着暗绿色幽光的管道。这些管道如同巨蟒,蜿蜒着、纠结着,最终汇聚到堡垒中心一个庞大的、不断发出低沉嗡鸣的圆柱形装置上。
那装置就是所有噪音和恐怖的核心。它通体覆盖着厚重的、沾满油污的暗色金属板,表面布满了粗大的铆钉和不断闪烁红绿光芒的指示灯。顶端伸出一根粗得惊人的、闪烁着刺眼电弧的金属尖刺,直指被烟尘笼罩的灰黄天空。那低沉而持续的嗡——嗡——声,正是从它内部深处传来,每一次震动,都让周围的空气产生肉眼可见的涟漪,脚下的泥泞也跟着微微颤抖。
最让小羽灵魂冻结的景象,发生在那些钢铁怪物的金属臂之下。
那些侥幸没有被完全砍倒的巨树——翡翠林最年长、最强大的存在——此刻正遭受着比死亡更可怕的酷刑。粗大的、前端带着巨大金属吸盘的管道,如同贪婪的蚂蟥,死死吸附在它们巨大的树干上!吸盘周围,树皮被强行剥开,露出下面苍白、颤抖的木质部。那些被吸附的巨树,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凋零!
深绿油亮的树叶在几息之间就变得枯黄、卷曲,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焚烧,簌簌落下。粗壮的枝干失去了光泽,树皮开裂、剥落,露出里面迅速变得灰败、腐朽的木质。整个树冠,以惊人的速度塌陷、萎缩。一股股肉眼可见的、近乎透明的、带着微弱绿色荧光的能量流,正被那巨大的金属吸盘疯狂地从树干里抽取出来,沿着那些扭曲的管道,源源不断地汇入中心的圆柱形装置!
随着能量的注入,那装置顶端的金属尖刺上,刺眼的电弧跳跃得更加狂暴,发出的嗡鸣声也陡然拔高,变得更加刺耳、更加贪婪。装置表面那些指示灯的光芒,也由暗转明,散发出一种妖异的、令人心悸的强光。
小羽明白了。那些嗡鸣,是吮吸生命的声音!那些闪烁的指示灯,是吞噬森林心脏的倒计时!那些钢铁怪物,那些冰冷的管道,那个中心的装置……它们不是在砍伐树木,它们是在活生生地榨取、炼化这片森林的生命精华!把它们变成……变成某种驱动这钢铁邪物的活体电池!
嗡——!
又一阵更加强烈的能量抽取波动席卷而来。小羽首当其冲,感觉像被一只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它小小的身体猛地一震,眼前瞬间发黑,耳中充满了尖锐的、仿佛要刺穿脑髓的蜂鸣。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巨大痛苦、无边绝望和古老愤怒的洪流,如同失控的岩浆,蛮横地冲破了它意识的堤防,狠狠灌入它的大脑!
嗬……嗬……
一个沉重、破碎、仿佛来自大地最深处的声音,直接在小羽的意识里响起,带着垂死的剧痛和无尽的悲凉。
……痛……好痛啊……孩子……
小羽浑身羽毛倒竖,这声音……是直接响在它脑子里的!不是耳朵听到的!它惊恐地转动着小脑袋,却找不到声音的来源。
……根……断了……太阳……看不见了……
那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难以承受的折磨。与此同时,小羽眼前猛地炸开一片混乱的、不属于它的记忆碎片:
它看到了!看到了自己(或者说,发出声音的那个存在)庞大无匹的根系网络,在黑暗湿润的泥土深处,如同千万条坚韧的河流,温柔地拥抱着岩石,滋养着万物。那是翡翠林最古老橡树根父的视角!紧接着,是恐怖的撕裂感!冰冷坚硬的钢铁巨齿,带着无与伦比的蛮力,狠狠地凿穿、撕裂了这延绵了数百年的根系网络!剧痛如同闪电,从地底瞬间窜遍整棵巨树!
下一个碎片:是根父曾经感受过的,无数个春夏秋冬。春日里,阳光是如何温暖地透过新叶,在地面投下晃动的光斑;夏日暴雨后,雨水是如何顺着沟壑般的树皮流淌,带来清凉和滋养;深秋,金黄的落叶毯铺满脚下,沙沙作响;寒冬,冰雪覆盖枝头,沉静而庄严……这些流淌了千百年的、属于森林的记忆和情感,此刻如同被打破的琉璃盏,碎片带着锋利的边缘,狠狠刺入小羽的意识!
不……不能……让他们……吸干……森林……会死……所有……都会死……
根父最后的意念,如同垂死的烛火,传递出撕心裂肺的警告和无边的眷恋。这意念中蕴含的磅礴生命信息和垂死的巨大痛苦,与小羽胸中那被家园毁灭点燃的、玉石俱焚的愤怒,产生了某种无法解释的、剧烈的共鸣!
嗡——!
小羽感觉自己的胸膛内部,仿佛有一颗被强行压抑了亿万年的种子,在根父垂死意念和自身狂暴怒火的共同浇灌下,轰然破壳!一股难以想象的、滚烫的、充满生机的洪流,瞬间从它胸脯那片豆沙色的绒毛下爆发出来!
不是火焰,却比火焰更灼热;不是光芒,却比光芒更耀眼!那是一种纯粹的、磅礴的、带着古老森林气息的生命能量!这股力量如此巨大,以至于小羽小小的身体根本无法容纳,瞬间失控!
唧——!!!
一声前所未有的、高亢到撕裂云霄的尖啸从小羽口中爆发!伴随着尖啸,那股失控的碧绿洪流以它为中心,如同爆炸的冲击波,轰然向四面八方扩散开去!
噗!噗!噗!
距离小羽最近的一片狼藉的灌木丛、几株被履带碾倒但还未彻底死去的小树、甚至泥泞地面下残存的草根……在这股碧绿洪流的扫过下,发生了令人瞠目结舌的异变!
灌木的断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抽条、分叉、交织,瞬间膨胀成一堵密不透风、布满尖刺的荆棘之墙!
那些倒伏的小树,断裂处爆发出无数嫩绿的新芽,新芽迎风暴涨,瞬间长成手臂粗的坚韧藤蔓,如同苏醒的巨蟒,带着破空之声狠狠抽向最近的一根连接着巨树和炼化装置的粗大管道!
地面下,无数坚韧如钢丝的草根破土而出,疯狂缠绕上附近一台钢铁怪物沉重的履带!
这突如其来的、完全违背常理的狂暴生长,瞬间打破了炼化场的秩序。
哐当!滋啦——!
一条抽打过去的藤蔓狠狠砸在一条粗大的暗绿色管道上。管道剧烈震颤,连接处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几颗巨大的铆钉瞬间崩飞!一股粘稠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墨绿色液体(或许是未完全炼化的树汁混合物)从裂口处呲射出来,喷溅在冰冷的金属外壳上,发出嗤嗤的腐蚀声。
警报!侦测到异常高能生命波动!来源:小型飞行生物!坐标锁定!
荆棘屏障干扰移动!目标区域植被活性异常激增!
7号管道连接点受损!能量抽取效率下降2.7%!建议清除干扰源!
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从几台钢铁怪物和中心装置上配备的扩音器中急促响起,瞬间压过了机器的轰鸣。红光大作,刺耳的警报声撕裂了空气。
什么东西!堡垒边缘一座稍高的金属瞭望台上,一个穿着厚重深灰色防护服、戴着全封闭头盔的人类操作员猛地探出身,手中的扫描仪器发出急促的蜂鸣,指向小羽的方向。他头盔目镜下的眼睛充满了惊愕和难以置信。
小羽在失控的力量爆发后,陷入了短暂的虚脱,小小的身体在空中摇晃,几乎坠落。但胸脯那片豆沙色绒毛下,那股新生的、滚烫的生命力量并未消失,反而在最初的狂暴宣泄后,开始以一种更可控、更玄妙的方式在它小小的身体内循环流淌。它感觉自己与脚下这片饱受蹂躏的大地、与那些垂死巨树的悲鸣、甚至与每一株在钢铁缝隙中挣扎求存的小草,都建立起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的、血脉相连般的感应。
它听到了更多!
不仅仅是根父那垂死的哀鸣。无数细小的、惊恐的、愤怒的声音,如同亿万条涓涓细流,从四面八方向它汇聚而来,涌入它刚刚觉醒的意识之海。
……铁爪子压过来了!跑!快往地洞跑!——那是几只田鼠在泥泞中亡命奔逃的尖叫。
我的蛋!巢!我的巢被风刮下来了!掉进那个冒黑烟的坑里了!——一只红胸知更鸟绝望的哭喊。
顶住!用刺扎它们!扎那些踩过来的铁脚板!——一丛被碾倒大半的荆棘灌木,残存的枝条在愤怒地挥舞。
冷……好冷……根被切断了……太阳……光……被铁墙挡住了……——一株年轻的枫树在能量被抽取中迅速枯萎的微弱呻吟。
这些声音,混乱、嘈杂,充满了最原始的恐惧和愤怒。它们不再是模糊的背景噪音,而是清晰可辨的求救、警告和战斗的号角。小羽感觉自己小小的脑袋快要被这些声音撑爆了,但同时,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的责任感和一种同仇敌忾的悲愤,也如同岩浆般在胸中沸腾。
就在这时,一个沉稳、浑厚、如同磐石滚动的声音,压过了所有的嘈杂,清晰地传入小羽的意识:
古老的‘木心’……苏醒了!在呼唤!是反击的时候了,森林的子民们!集结!为了根须下的家园!
这声音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威严和历经沧桑的智慧。小羽循着感应望去,只见堡垒外围一片相对完好的高大蕨类阴影下,一头壮硕无比的身影缓缓站起。那是一头巨大的野猪,体型远超寻常同类,肩高几乎接近一个成年人类。它的皮毛是混杂着泥土的深棕褐色,粗糙而厚重,如同披挂着天然的铠甲。最令人心惊的是它背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用坚韧藤蔓和无数尖锐硬刺(显然是就地取材的荆棘和某种坚硬的灌木刺)紧密编织而成的荆棘披挂!两根弯曲粗壮的獠牙从它长吻两侧伸出,尖端闪烁着寒光,如同两柄天然的破城锥。它的眼睛是浑浊的黄褐色,此刻却燃烧着熊熊的怒火,死死盯着钢铁堡垒的方向。
石牙族长!几个细小的、带着敬畏的声音在意识层面响起。是附近灌木丛里的几只刺猬和几只灵活的林鼠。
嗷——!被称作石牙的野猪族长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这咆哮并非无意义的怒吼,而像是一道穿透灵魂的战鼓!随着这声咆哮,更多的身影从森林的残骸中、从倒伏的巨木后、从泥泞的沟壑里站了出来!
一群同样壮硕、獠牙森然的野猪,吭哧着,用蹄子刨着地面,背上或多或少都缠绕着带刺的藤蔓。它们眼中闪烁着和石牙同样的怒火。
一队体型矫健、爪牙锋利的狐狸,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灌木顶端,眼神狡黠而冰冷。
几头毛发蓬松、力量惊人的獾,低伏着身体,发出威胁的低吼。
天空中,盘旋起一片乌云——那是成百上千只乌鸦和喜鹊组成的联军!它们发出嘈杂刺耳的鸣叫,如同死亡的宣告。
更令人惊异的是地面。那些残存的藤蔓、坚韧的灌木丛、甚至一些倒伏树木的枝干,都开始不自然地蠕动、扭曲、聚集!仿佛有无数无形的工匠在疯狂工作,泥土、碎石、断裂的树枝被这些疯狂生长的植物强行吸附、聚合!
小羽胸中那股新生的木心力量,在这集结的号角声中,仿佛受到了强烈的共鸣,再次活跃起来。它不再感到虚脱,反而感觉一股沛然的、来自脚下大地的力量正源源不断地注入它小小的身体。它努力集中意念,试图理解、甚至去引导那股在植物间奔涌的狂野生命力。它看到石牙族长巨大的头颅转向它所在的方位,那双浑浊的黄褐色眼睛似乎穿透了距离和混乱,与小羽的目光(或者说意念)在空中交汇了一瞬。没有言语,只有一种沉重如山的托付和决绝的战意。
为了森林!石牙的意念如同惊雷,在所有集结的动物意识中炸响,撞碎那些铁笼子!
为了森林!无数意念的狂潮在呼应。
轰隆隆隆——!
石牙庞大的身躯率先启动!它粗壮的四肢爆发出恐怖的力量,沉重的身躯如同失控的战车,裹挟着泥土和断枝,轰然冲向钢铁堡垒外围那圈高耸的、闪烁着寒光的铁丝网!它背上的荆棘披挂与铁丝网猛烈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刮擦声和荆棘断裂的噼啪声。它浑然不顾,巨大的头颅低垂,那两根如同攻城锤般的獠牙,狠狠刺向铁丝网的基座连接处!
砰!嘎吱——!
火星四溅!粗壮的金属桩在獠牙的恐怖撞击下发出呻吟,深深地弯曲变形!
跟上族长!撞开它!其他野猪怒吼着,如同一个个裹满荆棘的沉重撞锤,前赴后继地狠狠撞向同一个点!铁丝网剧烈地颤抖、扭曲,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铁皮罐头的眼睛!啄瞎它们!天空中,乌鸦首领发出尖锐的指令。成群的乌鸦和喜鹊如同俯冲轰炸机,冒着堡垒上突然亮起的密集红色瞄准射线(显然是某种自动防御武器),悍不畏死地扑向那些钢铁怪物顶部旋转的镜头、传感器和探照灯!坚硬的鸟喙如同雨点般啄下!玻璃碎裂声、金属刮擦声、警报声瞬间响成一片!几台钢铁怪物的视野瞬间变得模糊甚至漆黑一片,动作明显变得迟缓和混乱。
滋——!砰!砰!砰!
堡垒上的自动武器开火了!细长的能量光束和密集的实体弹丸如同死神的鞭子,扫向空中的鸟群和地面冲击的野猪!瞬间就有数只飞鸟惨叫着化作血雾和焦黑的羽毛坠落,一头野猪被能量光束扫中后腿,发出痛苦的哀嚎翻滚在地。
掩护!狐狸首领发出尖啸。几只最敏捷的狐狸如同鬼魅般在残骸间穿梭,吸引着火力。一头壮硕的獾猛地从侧面冲出,狠狠撞向一台正在转动武器基座的钢铁怪物腿部连接处,试图让它失衡。
堡垒中心那巨大的炼化装置发出的嗡鸣陡然变得更加狂暴刺耳,顶端的电弧疯狂跳跃,显然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胁,加速了能量的抽取!被吸附的巨树枯萎的速度肉眼可见地加快!
小羽看着这一切,小小的胸脯剧烈起伏。野猪的撞击、飞鸟的啄击、狐狸和獾的骚扰……虽然勇猛,但在那些冰冷的钢铁和致命的能量武器面前,伤亡惨重,收效似乎并不足以撼动堡垒的核心!那持续不断的嗡鸣声,像一根毒刺,狠狠扎进它的意识,那是森林生命被急速抽干的倒计时!
不能再等了!必须攻击核心!
就在这时,小羽的目光猛地锁定在堡垒侧面一处相对薄弱的区域。那里堆放着许多缠绕在一起的粗大管道,其中几条正是输送那种墨绿色粘稠液体(也许是燃料或者冷却剂)的管道!颜色更深,管壁似乎也相对薄一些。更关键的是,那附近的防御似乎被空中鸟群吸引了一部分!
一个近乎疯狂的计划瞬间在小羽的意识中成型。它猛地集中意念,胸脯的豆沙色绒毛下,那股滚烫的木心力量再次奔腾起来!这一次,它的目标不是催生植物,而是……沟通!召唤!
它的意念如同无形的涟漪,带着最急切的呼唤和清晰的指令,疯狂涌向堡垒边缘那片被反复践踏、几乎死去的土地深处,涌向那些残存的、深埋地下的、或许还有一丝生机的……藤蔓之根!
醒来!生长!缠绕!攻击那些深色的管子!像勒死入侵的毒蛇那样勒断它们!
仿佛听到了王的号令!那片死寂的泥泞地面,猛地拱起几个土包!紧接着,数条粗壮得惊人的、表皮呈深紫近黑的古老藤蔓,如同沉睡万年的巨蟒被惊醒,带着积压了无数岁月的愤怒,破土而出!它们无视了泥土的阻力,无视了散落在地的金属碎片,以一种近乎狂暴的速度,瞬间缠绕上小羽指定的那几条深色管道!
咯吱……咯吱吱……
藤蔓恐怖的力量瞬间爆发!深紫近黑的粗壮藤条如同巨蟒绞杀猎物,死死缠住那几条深色管道,疯狂收紧!坚韧的植物纤维与冰冷的合金剧烈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和藤蔓自身纤维崩断的闷响。管壁在肉眼可见地变形、凹陷!
警告!次级燃料输送管道遭受物理挤压!压力异常升高!
目标藤蔓——活性异常!物理强度超标!常规武器难以快速清除!请求……
堡垒的警报系统再次尖啸。附近的几台自动武器立刻调转枪口,密集的能量光束和实体弹丸如同暴雨般倾泻在那些缠绕管道的藤蔓上!
噗!噗!嗤啦!
藤蔓坚韧的表皮被撕裂,墨绿色的汁液(带着浓烈的草木腥气)四溅飞射!但令人惊骇的是,这些古老藤蔓的生命力顽强得可怕!它们被击中的部位虽然炸开缺口,但更多的分支藤蔓立刻从主体上分叉、生长出来,如同不断增殖的触手,更加疯狂地缠绕上去!甚至有些新生的藤蔓顺着管道攀爬,开始抽打那些正在开火的武器基座!
就是现在!铁匠们!给那些毒管子开个洞!
一个高亢、尖锐、带着金属刮擦般质感的声音在小羽的意识中响起,充满了孤注一掷的兴奋。只见堡垒侧面一处被倒塌树干半掩着的缝隙里,闪电般飞射出几十道棕红色的身影!它们速度极快,飞行轨迹带着一种精准的、螺旋向前的锐利感——是啄木鸟!一大群啄木鸟!
为首的啄木鸟体型较大,喙部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如同淬火精钢般的暗沉光泽。它们的目标明确无比——正是那些被古老藤蔓死死缠绕、管壁已经严重变形的深色管道!
笃!笃!笃!笃笃笃笃笃——!
暴雨般的啄击声瞬间响起!那声音密集、急促、带着一种穿透金石的力量!啄木鸟那经过木心魔法强化的、如同精钢钻头般的鸟喙,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频率疯狂凿击在凹陷的管壁上!每一次凿击,都伴随着金属碎屑的飞溅和微弱的火星!
这声音,比任何战鼓都更令人心悸!这是死亡的倒计时,凿在钢铁堡垒的血管上!
警告!压力临界!7号、9号次级燃料管道即将破裂!紧急切断程序启动失败!重复,启动失败!
藤蔓干扰物理操作!目标啄木鸟——机动性过高!锁定困难!
堡垒的警报声已经带上了刺耳的变调,充满了失控的恐慌。
笃!笃!咔嚓——!!!
一声格外清脆、响亮的碎裂声!终于,一条深色管道在被藤蔓绞缠和啄木鸟疯狂凿击的薄弱点上,猛地裂开了一道数寸长的口子!
噗呲——!!!
一股粘稠的、散发着刺鼻油腥味的墨绿色液体,如同被压抑了许久的恶龙之血,带着高压喷射的尖啸,从裂口处狂喷而出!这股液体拥有极强的腐蚀性,喷溅在冰冷的金属外壳上,立刻腾起大股刺鼻的白烟,发出滋滋的可怕声响!液体接触到空气,甚至开始剧烈地挥发,空气中瞬间弥漫开一股令人作呕的甜腻与腐败混合的气味。
成功了!小羽的意念里充满了短暂的狂喜。然而,这狂喜瞬间被一个更宏大、更令人窒息的景象冻结!
就在那墨绿色液体喷溅、挥发的同时,几道从自动武器中射偏的高热能量光束,恰好扫过了那片弥漫着挥发气体的区域!
呼——!
没有震耳欲聋的爆炸,只有一声低沉、压抑、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叹息。紧接着,一片妖异得无法形容的蓝色火焰,无声无息地在墨绿色液体喷溅和挥发的区域腾空而起!那火焰是纯粹的、冰冷的蓝,没有寻常火焰的跳跃和热浪,反而散发着一种诡异的、令人骨髓发寒的低温!它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贪婪地舔舐着流淌的燃料、沾染油污的金属外壳,甚至沿着那些喷溅的轨迹向上蔓延!
蓝色的火舌,如同来自深渊的触手,瞬间就缠上了旁边另一条同样被藤蔓缠绕、管壁变形的深色管道!
滋啦……轰!
那条管道再也承受不住高温(尽管是诡异的低温蓝焰)和内部压力的双重摧残,猛地爆裂开来!更粗大的墨绿色液体柱喷涌而出,瞬间被蓝焰点燃!一片更大、更幽深的蓝色火海,如同地狱之花,在钢铁堡垒的侧面轰然绽放!
轰隆隆——!
这一次,是真正的爆炸!被点燃的燃料管道引发了连锁反应!剧烈的爆炸冲击波混合着冰冷的蓝色火焰,如同海啸般席卷开来!附近两台正在调转枪口的钢铁怪物首当其冲,厚重的金属外壳如同纸片般被撕裂、扭曲、掀飞!零件和燃烧的碎片如同烟花般四散喷射!堡垒中心那巨大的炼化装置也猛烈摇晃起来,表面的指示灯疯狂闪烁,发出尖锐到破音的警报!
结构严重受损!7号、9号、11号反应臂失去连接!
冷却系统泄露!核心温度急剧上升!警告!核心温度超限!
紧急停机程序启动!重复!紧急停机!能量抽取中断!
冰冷的电子音彻底陷入了混乱和绝望的嘶鸣。那持续不断的、吮吸森林生命的嗡鸣声,终于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减弱和中断!
吼——!!!
地面上,石牙族长发出一声混合着痛楚(它的背部也被爆炸的碎片和飞溅的蓝焰擦伤)和狂喜的咆哮!它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它巨大的头颅再次狠狠撞向那早已扭曲变形的铁丝网基座!
咔嚓!轰隆!
在连续的撞击和爆炸的震动下,那段铁丝网终于彻底崩断,被野猪们用獠牙和蛮力撕开了一个巨大的豁口!
冲进去!砸烂那个吸血的怪物!石牙的意念如同冲锋的号角!
野猪、獾、狐狸……所有地面上的战士,如同决堤的洪流,从撕开的豁口处,顶着尚未熄灭的诡异蓝焰和四处飞溅的灼热碎片,向着堡垒中心那巨大的炼化装置发起了决死的冲锋!乌鸦和喜鹊群也发出更疯狂的鸣叫,如同黑色的风暴,扑向装置顶部那跳跃着恐怖电弧的金属尖刺!
堡垒的抵抗并未停止。幸存的钢铁怪物和自动武器喷射出更密集的火网。冲锋的队伍中不断有身影倒下。一只狐狸被能量光束拦腰切断;一头獾被倒塌的灼热金属支架压住,发出凄厉的惨叫;数只飞鸟在接近那电弧尖刺时,瞬间化作焦炭坠落……
血腥味、焦糊味、燃烧的蓝焰散发的诡异寒气、还有炼化装置泄露出的某种刺鼻化学气体……混合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弥漫在战场上空。
小羽悬停在战场边缘稍高的空中,小小的身体因为力量的消耗和眼前惨烈的景象而微微颤抖。胸脯的豆沙色绒毛下,木心的力量在沸腾,与整片濒死的森林剧烈共鸣。它知道,撕开铁丝网,打断能量抽取,只是第一步。堡垒的核心——那个如同心脏般跳动的炼化装置,依旧在顽强地运转,顶端的电弧虽然因能量中断而减弱,但仍在危险地闪烁。更可怕的是,一股冰冷、狂暴、带着毁灭气息的意志,正从那装置深处,如同苏醒的毒蛇般升起!
嗡——!!!
炼化装置猛地发出一声前所未有的、仿佛要撕裂空间的尖啸!它表面的金属板剧烈地震颤起来,缝隙中喷出灼热的白气。顶端的电弧不再是跳跃,而是凝聚成一道粗大、刺眼、散发着恐怖高温的惨白光束,如同神罚之剑,猛地横扫而出!
嗤——!
惨白光束所过之处,空气扭曲!一头正埋头冲锋的壮硕野猪,连同它背上厚重的荆棘披挂,瞬间被拦腰切断!上半截身体在恐怖的高温下直接碳化,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光束扫过地面,留下一条深不见底、边缘熔化成琉璃状的恐怖沟壑!
散开!快散开!石牙族长发出惊怒交加的咆哮,庞大的身躯狼狈地向侧面翻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光束的扫射。光束擦过它背上的荆棘披挂,瞬间点燃了一片,散发出焦糊的气味。
这恐怖的一击,瞬间遏制了动物联军的冲锋势头,带来一片死寂般的恐惧。那惨白光束蕴含的毁灭力量,超出了所有生灵的理解。
低等生物……一个冰冷、僵硬、毫无起伏的电子合成音,突然从炼化装置顶部的扩音器中响起,清晰地压过了战场的喧嚣。这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漠然和程序化的杀意。……反抗……无效。清除程序……升级。
随着这声音,堡垒残存的几台钢铁怪物身上,一些隐蔽的装甲板滑开,露出了更多闪烁着红光的武器端口。炼化装置本身的震动更加剧烈,顶端的惨白光束再次开始凝聚,能量强度比刚才更甚!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战场。连最勇猛的石牙族长,浑浊的黄褐色眼中也闪过一丝无力。那惨白光束的力量,根本不是血肉之躯能够抗衡的!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时刻,一个苍老、沙哑、却带着磐石般坚定意志的声音,在所有动物战士的意识中响起:
孩子们……通道……必须堵住!
小羽猛地循声望去。只见在炼化装置巨大基座的背面,一个相对隐蔽的区域,几根粗大得如同巨蟒的透明管道从装置深处延伸出来,深深地扎入地面。这些管道并非用来抽取树木能量,而是散发着一种截然不同的、更加阴冷、更加贪婪的气息——它们在直接汲取大地的生命本源!管壁内,流淌着一种粘稠的、散发着微弱土黄色光芒的液体,那是被强行提炼出的、最精纯的地脉能量!正是这些管道,为整个堡垒和那个恐怖的炼化核心提供着基础的能量支撑。
说话者,正是獾族的老族长——岩须。它已经非常苍老,原本蓬松的毛发变得稀疏灰白,行动也远不如年轻时敏捷。此刻,它身边围绕着几只同样伤痕累累、体型较小的年轻獾,它们是族群最后的希望。它们正聚集在那几根深入地脉的透明管道旁边。
岩须老族长抬起头,浑浊的眼睛望向空中盘旋的小羽,又看向远处正在躲避光束、焦急望向这边的石牙族长。它的意念平静而沉重,带着一种托付和诀别的意味:石牙……小羽……森林的未来……拜托了……用我们的身体……堵住这贪婪的喉咙!
不!老族长!石牙族长的意念充满了悲痛和阻止的嘶吼。
爷爷!几只年轻的小獾发出惊恐的呜咽。
但岩须老族长只是慈爱地看了小獾们一眼,随即发出一声低沉却无比决绝的咆哮:为了森林!为了根!孩子们,跟我来!
它不再年轻的身躯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率先扑向其中一根剧烈脉动着的透明管道!它没有用爪牙撕咬,而是张开双臂,用自己整个苍老的身体,死死地抱住了那冰冷、光滑的管壁!
堵住它!几只年轻的小獾,眼中含着泪,却没有任何犹豫,紧跟着老族长,也扑了上去!它们学着老族长的样子,用自己小小的、尚且稚嫩的身体,一个叠一个,死死地抱住了那根贪婪吮吸着地脉的管道!紧接着,更多受伤的、行动不便的獾族战士,也挣扎着扑了上去!
它们像一层层活着的、温热的血肉封印,覆盖在了冰冷的管道上!
滋——!!!
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仿佛冷水浇在烧红烙铁上的声音骤然响起!当獾族战士的身体接触到那流淌着精纯地脉能量的管道时,可怕的事情发生了!管道内土黄色的能量光芒瞬间变得狂暴!一股恐怖的吸力从管道内传来!獾族战士身上的毛发、血肉,甚至……生命精华,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强行抽离、吞噬!
呃啊——!
岩须老族长发出一声痛苦到极致的闷哼,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它紧紧抱住管道的爪子,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其他小獾和战士也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迅速变得枯槁!
它们在用自己的生命和血肉,强行干扰那根管道对地脉能量的抽取!用最惨烈的方式,为森林争取最后一线生机!
不——!!!石牙族长发出撕心裂肺的咆哮,巨大的身躯因愤怒和悲痛而剧烈颤抖,不顾一切地想要冲过去。
阻止他!保护核心管道!冰冷的电子音再次响起。几台幸存的钢铁怪物立刻调转武器,密集的火力瞬间封锁了石牙族长冲向獾族牺牲之地的路径!惨白的光束再次开始凝聚,这一次,目标赫然锁定了空中小羽的位置!
小羽目睹着下方惨绝人寰的景象。岩须老族长和獾族战士的身体在透明管道上迅速干瘪、碳化……它们用自己的生命,短暂地卡住了那根最致命的吸管!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滔天悲怒和极致哀恸的情绪,如同火山般在它小小的胸腔内爆发!
就在这时,那股冰冷、漠然的电子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一种程序化的最终裁决:
威胁等级……终极。清除障碍……最高优先级。启动……‘熔炉’协议。自毁倒计时……十……
随着这声音,炼化装置顶端凝聚的惨白光束骤然熄灭。整个堡垒残骸,所有的钢铁怪物,以及中心的炼化装置本身,所有的指示灯瞬间由闪烁的红光转为一种恒定、刺眼、令人心悸的血红色!堡垒内部传来无数齿轮高速咬合、能量疯狂汇聚的恐怖嗡鸣!一种毁灭性的、足以将整个翡翠林中心区域连同所有生命一起抹除的恐怖能量波动,如同苏醒的灭世巨兽,开始急速攀升!
九……
冰冷的倒计时,如同丧钟,敲在每一个幸存生灵的心脏上。
石牙族长停下了徒劳的冲击,巨大的头颅转向空中,浑浊的眼睛望向小羽,那眼神里,没有了愤怒,没有了悲痛,只剩下一种托付一切的、沉重的平静。
天空中的鸟群停止了攻击,盘旋着,发出悲鸣。
所有还在战斗的动物,都感受到了那灭顶的死亡气息,动作僵硬下来。
绝望,彻底的、冰冷的绝望,扼住了森林的咽喉。
十秒!只有十秒!整个翡翠林,连同所有为它奋战的生灵,将被彻底抹去!
就在这万籁俱寂、死亡阴影笼罩一切的瞬间,小羽的意识却进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的空明。胸脯那片豆沙色的绒毛下,木心的力量不再沸腾,而是变得如同浩瀚的星海,深邃、宁静、无边无际。下方獾族惨烈牺牲带来的悲恸,石牙族长眼中沉重的托付,森林亿万生灵濒死的哀鸣……这一切,不再是撕裂它心灵的利刃,反而如同百川归海,汇入了它意识深处那片新生的、广袤的领域。
它看到了。不是用眼睛,而是用那与整个森林、与脚下无垠大地彻底连接在一起的心。
它看到了翡翠林每一片叶子脉络中流淌的微弱绿光。
看到了每一条深埋地底的根须末端,与古老地脉相连的、细若游丝却坚韧无比的生命之线。
看到了岩须老族长和獾族战士们虽然身体在碳化,但他们的生命印记,那最纯粹的守护意志,如同金色的光点,并未消散,而是融入了这片土地,融入了小羽此刻掌控的浩瀚网络。
看到了堡垒中心那个急速充能、即将爆发的毁灭核心,如同一个贪婪、污浊、散发着不祥黑红色光芒的巨大毒瘤,寄生在翡翠林的心脏上。
更看到了,在那毒瘤深处,冰冷程序驱动的核心之下,那根深扎地脉、贪婪吮吸着星球生命本源的吸管——此刻,正因为獾族战士的牺牲和自毁程序的启动,能量流动出现了剧烈的紊乱和短暂的迟滞!
没有时间思考了!没有时间悲伤!没有时间恐惧!
小羽的意念,如同宇宙初开的第一道指令,清晰、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瞬间传遍它所能感知到的、整个翡翠林的生命网络:
给我!
把你们的一切!生命!记忆!愤怒!悲伤!还有……希望!
给我——!!!
嗡!!!
回应它的,是整片翡翠林的……燃烧!
不是火焰的燃烧,而是生命最本源光辉的极致绽放!
无数道绿色的、金色的、琥珀色的、淡蓝色的……代表着不同植物、不同生灵、不同记忆与情感的生命流光,从森林的每一个角落升腾而起!从每一片摇曳的树叶尖,从每一株被践踏却未死的小草根,从每一道流着树脂的树桩伤口,从倒下的战士尚未冷却的躯体里,从大地深处最微小的虫豸身上……亿万点光芒汇成洪流,如同百川归海,疯狂地涌向空中的小羽!
它的身体瞬间被这无法想象的磅礴能量吞没!小小的豆沙雀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团悬浮在空中、剧烈脉动、散发出比正午太阳更耀眼、更纯粹生命光辉的碧绿光球!那光芒如此强烈,瞬间驱散了堡垒血红色的警示灯光,甚至将天空中弥漫的烟尘都映照得一片通明!
五……四……冰冷的倒计时依旧在继续,但声音似乎被这生命的光辉压制,变得微弱。
小羽的意识,就是这光球的核心。它感觉自己被撑开了,无限地撑开!森林千万年的记忆洪流冲刷着它:春日的第一滴融雪,夏日暴雨的轰鸣,秋日落叶的私语,冬日寒风的凛冽……无数生灵的诞生、成长、消亡……欢愉、痛苦、安宁、挣扎……所有的一切,都在这生命的最终献祭中,化为最纯粹的力量!
还不够!要对抗那灭世的核心,要保护这一切不被抹去……需要更深层、更本源的力量!需要连接这脚下这颗星球搏动的脉搏!
小羽的意识,如同最决绝的根须,顺着那亿万道汇入的生命之线,狠狠地、义无反顾地扎向翡翠林的地脉深处!扎向那被堡垒吸管所玷污、所掠夺的星球生命之源!
以木心之名!以森林亿万生灵之血!以此为引——连接!
轰——!!!
一股远比森林生命更加浩瀚、更加古老、更加磅礴的意志,带着星球亘古的呼吸,被小羽这决绝的呼唤和献祭所引动,轰然回应!
碧绿的光球骤然向内坍缩!所有的光芒、所有的能量、森林亿万生灵献祭的一切,连同那被引动的、一丝来自星球本源的伟力,在小羽意志的疯狂压缩下,被凝聚成一点!一个微小到极致、却蕴含着足以重塑山河的恐怖能量奇点!
三……二……
倒计时即将归零!堡垒中心的毁灭性能量波动已攀升至顶点,刺眼的血光如同实质!
小羽的意识,带着亿万生灵的呐喊,带着星球意志的余韵,锁定了那个灭世核心,锁定了那根深扎地脉的贪婪吸管,也锁定了整个翡翠林的地脉网络!
绽放吧——!!!
那凝聚了所有生命、所有意志、所有希望的碧绿奇点,猛地炸开!
没有声音。
或者说,声音超越了凡物听觉的极限。
只有光。
一道无法用言语形容其色彩的、纯粹由生命本源构成的光之洪流,以那小羽化身的奇点为中心,并非向上,而是向下,如同倒悬的碧绿星河,轰然灌入翡翠林的大地!
光流所触及的一切,瞬间被冻结,然后……升华!
正在冲锋的石牙族长,被碧绿的光流扫过前蹄,那巨大的身躯猛地顿住,保持着冲锋的姿态。
天空盘旋的鸟群,凝固在振翅的瞬间。
堡垒上闪烁的血红灯光,骤然定格。
炼化装置内部那即将爆发的毁灭性能量,如同被冰封的火焰,瞬间凝固在爆发的临界点。
连那冰冷的倒计时一……的电子余音,也彻底消失在无边的寂静里。
紧接着,是无声的蜕变。
以那倒灌的光流为中心,翡翠林的大地、岩石、河流、残存的植物、倒下的巨木……甚至那些冰冷的钢铁残骸,一切的一切,都开始散发出柔和的、晶莹剔透的碧绿光华!
岩石褪去了灰暗,变得如同最纯净的翡翠。
倒伏的巨木,木质纤维化为流动的绿色水晶,断裂的枝桠上凝结出宝石般的叶芽。
干涸的小溪,河床铺满了闪烁的绿晶砂砾,重新流淌起散发着微光的清澈泉水。
连那些被炸毁、扭曲的钢铁怪物残骸,表面也迅速覆盖上一层薄薄的、如同苔藓的绿色晶簇,然后整个结构被内部生长出的、坚韧无比的碧绿水晶藤蔓强行撑开、包裹、同化!
速度太快了!仿佛时间被无限加速!仅仅几个呼吸之间,目光所及的一切,整片翡翠林的核心区域,连同其中的钢铁堡垒残骸,彻底化为了一片……静谧的、散发着柔和而磅礴生命光辉的——水晶森林!
所有的色彩都被过滤,只剩下深浅不一的、流动的碧绿。光线在其中折射、流淌,如同置身于一个巨大无朋的、活着的翡翠之中。没有硝烟,没有血腥,没有机器的轰鸣,只有一种宏大、深沉、仿佛来自远古的宁静。
那灭世的堡垒核心,此刻已彻底消失,原地只留下一个巨大的、被无数碧绿水晶藤蔓和晶簇包裹填充的茧。那根深入地脉的贪婪吸管,早已被同化为一条粗壮的、流淌着纯净绿色光流的水晶根须,重新融入了星球的生命循环。
碧绿的光之洪流在完成这惊世的转化后,并未停歇!它们沿着翡翠林的地脉网络,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涟漪,又像被压抑了亿万年的生命怒潮,以超越思维的速度,轰然向四面八方、向整个星球的大地深处扩散开去!
嗡——!
这一次,是真正席卷星球的无声脉动!
翡翠林水晶森林诞生的碧绿光辉,如同超新星爆发的光芒,穿透了地壳,穿透了海洋,穿透了大气层!一道肉眼可见的、覆盖了整个天穹的碧绿色能量脉冲,以无可阻挡之势,横扫过大陆和海洋!
脉冲所过之处,并非带来毁灭。
所有依靠燃烧化石燃料、裂变物质、或类似活体电池这种掠夺生命本源驱动的机械造物——轰鸣的工厂流水线瞬间沉寂;正在喷吐黑烟的巨型熔炉光芒熄灭;城市中穿梭的磁悬浮列车无声滑行至停止;天空中的飞行器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坠落(所幸高度普遍不高);甚至连人类手腕上的电子表、口袋里的个人终端……只要其能量核心的本质是掠夺和燃烧,都在同一瞬间,彻底熄火!内部精密的电路和芯片被一种柔和却无法抗拒的生命力量冲刷、覆盖、包裹,生长出细密的绿色晶纹,彻底失去了功能。
全球的机械文明,在这一道源自森林最深处、由一只豆沙雀引爆的生命脉冲下,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瞬间陷入了瘫痪的黑暗与死寂!
碧绿的光辉渐渐从天穹上散去,如同退潮。被水晶化的翡翠林核心区域,陷入了绝对的宁静。时间在这里仿佛失去了意义,只有那无处不在的、柔和的生命光辉在静静地流淌、脉动。
不知过了多久。
在水晶森林的边缘,一堆被碧绿藤蔓状水晶包裹得严严实实、如同巨大琥珀的钢铁残骸旁。一只覆盖着粗糙晶簇、勉强能看出是巨大野猪轮廓的水晶雕像,微微动了一下。覆盖在它前蹄上的碧绿水晶,发出细微的、如同冰层破裂的咔嚓声,簌簌落下一些细小的晶粉。
石牙族长那浑浊的黄褐色眼睛,缓缓睁开。映入眼帘的,不再是硝烟与死亡,而是一片梦幻般的、流动的碧绿光海。它浑浊的眼中充满了茫然,巨大的头颅极其缓慢地转动,看着自己同样覆盖着薄薄水晶、闪烁着微光的荆棘披挂,看着周围那些同样被水晶包裹、姿态各异的野猪、狐狸、獾的雕像……它们都还保持着战斗或倒下的姿态,但身体被一层晶莹的碧绿外壳保护着,如同沉睡在时间琥珀中的战士。
它的目光急切地扫过战场,最终定格在那巨大的、由无数水晶藤蔓和晶簇构成的茧上——那是堡垒核心的坟墓。没有找到岩须老族长和獾族战士的踪迹。它们牺牲的地方,只有一片异常茂盛、流淌着浓郁绿色光辉的水晶灌木丛,安静地生长着。
一声低沉的、混合着无尽悲恸和劫后余生的呜咽,从石牙族长巨大的胸腔里发出。它尝试抬起前蹄,覆盖的水晶再次碎裂剥落,动作显得僵硬而沉重。它知道,森林保住了,以一种无法想象的方式。但代价……太大,太大了。
小羽……石牙的意识在死寂的森林中无声地呼唤,带着深深的疲惫和一丝渺茫的期盼。它的目光投向水晶森林的上空,那里空无一物。
寂静。只有水晶折射光线的细微声响。
就在石牙族长眼中的光芒即将再次暗淡下去时——
噗。
一声轻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声响。
在离石牙族长不远的地方,一堆由破碎扭曲金属构成、同样被厚厚绿色晶簇包裹的废墟顶端。一个残破的、覆盖着油污和烟灰的人类指挥官头盔,半埋在晶簇里。头盔的金属外壳上布满了细密的绿色晶纹,面部的强化玻璃目镜早已碎裂。
就在那碎裂的目镜缝隙边缘,一点极其微弱的、新嫩的绿色,极其艰难地、却又无比顽强地……顶开了覆盖的晶粉和金属碎屑,探了出来。
那是一小截嫩芽。
纤细,柔弱,两片小小的、近乎透明的嫩叶怯生生地舒展开,叶尖还挂着一滴细小的、如同晨露般的水晶液滴。在周围一片深沉、凝固的碧绿水晶世界里,这一点新嫩的绿,显得如此渺小,却又如此……生机勃勃。
它轻轻地、无声地,在凝固的毁灭与新生的水晶之上,摇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