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土味情话大师。
被献祭给河神后,竹马在岸上哭得撕心裂肺。
水鬼们拖着我往下游。
我开始给他们念诗。
【宝,我今天输液了,输的什么液想你的夜。】
河神出现在我面前,问我死前有何遗言。
我深情地看着他。
三秒钟后,他听完你知道我的缺点是什么吗是缺点你后。
一万年的修为差点崩了。
1.
河神玄冥的俊脸黑如锅底。
他周身的水流都在翻滚。
可他只是死死瞪着我,一言不发。
我被这眼神看得有点不好意思。
【别的妹妹什么都不会,就只会抓着哥哥的胳膊说,哥哥,我好怕哦。】
【我不一样,我会抓住你的胳膊说,快跑,前面有鬼,我好兴奋啊！】
玄冥的嘴角狠狠一抽。
他猛地一挥袖,我便被一股巨力卷走,重重撞在一个柔软的墙壁上。
是一座巨大的珊瑚监狱,把我牢牢困在里面。
监狱外,一个长着鱼脸的守卫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我俩大眼瞪小眼。
有点尴尬。
我清了清嗓子。
【你知道你和星星有什么区别吗】
鱼脸守卫的腮帮子动了动,没理我。
【星星在天上,你在我心里。】
噗的一声。
鱼脸守卫的鱼鳃猛地张开,整张脸瞬间涨得通红,像被煮熟的虾。
他转身化作一串泡泡,飞速逃离了现场。
脑中响起一个冰冷的电子音。
【叮！恭喜玩家月泠,通过初见杀考验。】
【通关方式：以真心换真心,打破守卫万年不变的扑克脸。】
【奖励：进入下一关。】
话音刚落,我脚下的珊瑚地砖忽然消失。
身体开始急速下坠。
2.
我掉进一个阴冷幽暗的石窟。
四周全是哭声,凄凄惨惨,跟立体环绕音响似的。
几个穿着大红嫁衣的女鬼披头散发,坐在一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们的眼泪汇成溪流,让洞窟里的水位一点点上涨。
一个长发女鬼就飘在我旁边,哭得尤其大声。
震得我耳膜嗡嗡响。
我忍不了了。
我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猛地回头,一张腐烂了一半的脸凑到我面前,眼眶里空洞洞的。
我叹了口气。
姐姐,你哭得这么伤心,是为什么呀
她不理我,继续哭。
我又凑近了点。
姐姐你别哭了,你一哭,我的心都碎了。
她还是不理我。
我叹了口气,在她身边坐下。
你知道吗,人眼里有70%是水。
但我的眼里,100%都是你。
女鬼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猛地抬头看我,那双被泪水泡得通红的眼睛里,全是震惊。
仿佛在问,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我冲她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呀
她张了张嘴,似乎很久没说过话,声音干涩：……素……素娥。
素娥姐姐,真好听。我自来熟地拉住她的手,我叫江念,思念的念。
你以后可以叫我念念,也可以叫我宝贝。
素娥的手冰凉,被我一碰,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看着我,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院子外,巡逻的水鬼路过,看到这一幕,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平地摔倒。
3.
素娥是个很老的鬼了。
她说她在这里哭了三百年,因为生前被心上人背叛,郁郁而终,怨气散不掉。
每天的工作就是哭,哭得越大声,怨气越重,就能换来一点微薄的香火供奉,维持魂体不散。
我听完表示十分同情。
然后我问她：那你试过不哭吗
素娥愣住了：不哭……怎么行不哭就没有供奉了。
怎么不行我拍拍胸脯,你看我的。
第二天,鱼鳃老头又来分发供奉。
轮到我时,他冷哼一声,扔过来一小缕若有若无的青烟。
哼,昨日顶撞神君,这便是你的份例。
我没接,反而一脸严肃地看着他。
老伯,我觉得你最近有心事。
鱼鳃老头一愣：你……胡说什么！
我没胡说。我掏心掏肺地说,我看你印堂发黑,嘴角下垂,一定是心里有苦说不出。
别担心,以后你的心事,可以和我说。
我的嘴很笨,但我的心很真。
说吧,什么事
鱼鳃老...
头张着嘴,手里的供奉都忘了发,整个人呆若木鸡。
我再接再厉：没关系的,不要因为我是娇花而怜惜我,把你的不开心都倒给我,让我来承受。
我……
鱼鳃老头憋了半天,憋出一句：神君有令,今日所有份例加倍。
说完,他逃也似的跑了,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
我看着手里瞬间充盈起来的香火,分了一大半给旁边的素娥。
素娥看着我,眼神复杂。
念念,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神秘一笑。
我是你的心上人。
4.
河神玄冥的宫殿,叫玄水宫。
这里的伙食,就是刚刚那种香火。
据说一日三餐,都由玄冥亲自派发。
想要吃饱,就得讨他欢心。
大部分鬼魂都战战兢兢,不敢上前,生怕说错一句话就魂飞魄散。
只有少数几个胆子大的,会说些神君万安神威盖世之类的屁话。
玄冥听了,也只是眼皮都不抬一下,随意赏下一点。
轮到我的时候,整个饭堂都安静了。
所有的鬼,都用一种看勇士的眼神看着我。
我捧着空空如也的碗,走到大殿中央。
玄冥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
又想耍什么花样
我摇摇头,一脸真诚。
我没有耍花样,我只是饿了。
我想跟你讨点吃的。
玄冥冷笑：凭什么
我把碗往前递了递。
就凭,我想和你一起吃饭。
别人吃饭叫吃饭,我们俩吃饭,叫双向奔赴。
噗——
角落里一个水鬼没忍住,笑喷了。
玄冥一个眼刀飞过去,那个水鬼瞬间噤声,把自己的脑袋埋进了胸腔里。
玄冥的脸色黑得像锅底。
滚。
好嘞。我从善如流,但没动。
你先滚,我怕我滚得不圆,想你做个示范。
玄冥额角的青筋跳了跳。
他死死地盯着我,像要在我脸上盯出个洞来。
大殿里的气压低得可怕。
素娥在下面急得直给我使眼色。
我视若无睹,继续深情地看着玄冥。
玄冥,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烦
我告诉你,还有更烦的。
那就是,我喜欢你。
玄冥猛地从王座上站了起来。
一股强大的威压瞬间笼罩了整个大殿,所有的鬼魂都吓得趴在了地上。
只有我还站着。
不是我头铁,是我腿软了,动不了。
他一步一步朝我走来,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心尖上。
他走到我面前,弯下腰,那张俊美到人神共愤的脸离我极近。
我甚至能看清他长长的睫毛。
凡人。
他咬牙切齿。
你再说一遍。
我咽了口唾沫,鼓起勇气。
我喜欢你,就像老鼠喜欢大米,就像……
够了。
他打断我,从怀里掏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扔进我碗里。
玉佩散发着浓郁纯粹的灵气,比所有鬼的香火加起来都强百倍。
吃了它。
以后,别再让我听见这些话。
说完,他转身就走,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我捧着碗,看着碗里的玉佩,陷入了沉思。
这玩意儿……硌牙吗
5.
有了玄冥的特殊优待,我在玄水宫的日子过得相当滋润。
有些鬼魂看我过得好,动了歪心思。
他们学着我的样子,在饭点的时候跑到玄冥面前说土味情话。
神君,我的心是旷野,你是那唯一的玫瑰。
玄冥眼皮都没抬：你的心是旷野,可惜长满了杂草。拖下去,割了。
那个鬼瞬间被两个水鬼叉出去,惨叫声响彻云霄。
又有一个不怕死的。
神君,我想在你的鼻梁上滑滑梯。
玄冥：准了。
下一秒,那个鬼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吸到了玄冥的鼻梁上,然后以光速滑了下去,魂体在地上摔成了八瓣。
我看得目瞪口呆。
这届网友的质量不行啊。
系统冷酷的提示音在每个鬼魂耳边响起：【谄媚失败,神怒值加十。】
【模仿者,魂飞魄散。】
从此,再也没有鬼敢模仿我。
他们看我的眼神,从看勇士,变成了看神仙。
素娥悄悄问我：念念,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我故作深沉地四十五度角仰望宫殿顶。
无他,唯手熟尔。
还有,真心。
6.
吃饱喝足,我开始在玄水宫里闲逛。
玄水宫很大,除了鬼多,啥都好。
我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去找玄冥。
玄冥,你在干嘛呀是在想我吗
玄冥在看书,头也不抬：我在看怎么把一个凡人挫骨扬灰。
哦,那你看吧,看完记得来找我,我教你怎么把我捧在心上。
玄冥：……
书看不下去了。
玄冥,你今天怎么不开心是不是因为我昨天没来找你
玄冥在练剑,剑气纵横,把旁边的珊瑚都削成了粉末。
我很高兴。
那你为什么不笑来,给我笑一个。我试图去扒拉他的嘴角,不会笑没关系,我教你呀,嘴角往上,对,再往上一点……
玄冥的剑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捏着我的手腕,力气大得像要把它捏碎。
江念,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眨巴着大眼睛,一脸无辜。
我想你做我男朋友啊。
玄冥的脸黑了又青,青了又白,最后,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认命了一样。
我叫玄冥。
我知道啊。
我的名字,不叫玄冥。他一字一顿地说,那是神号。
我本名,姓玄,名……罢了,你以后可以叫我玄……
他话没说完,我就兴奋地一拍手。
我知道了！玄宝贝！
玄冥：……
我觉得他快被我气得魂飞魄散了。
7.
玄水宫的夜晚,会有一个特殊的挑战。
一个叫影的刺客,会在宫殿里随机游荡,抓到一个鬼,就会把他的魂魄撕碎。
所有的鬼都吓得躲在自己的房间里不敢出来。
只有我,因为白天把玄冥气跑了,有点想他,就坐在院子里等他。
等了半天,玄冥没等到,倒是等到了一个黑漆漆的影子。
那影子没有实体,像一团流动的墨,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身后。
一股阴冷的气息瞬间包裹了我。
我回头,看到了那团影子。
嗨,你也是在等玄冥吗
影子不动,只是那股阴冷的气息更重了。
我自顾自地说：别等了,他今天被我气跑了,估计不会来了。
你是在找什么东西吗
影子慢慢向我靠近,凝聚成一个人形,虽然看不清五官,但我能感觉到它身上浓烈的杀意。
我一点也不怕。
你在找我吗
不用找了,我的心,早就飞到你那里去了。
影：……
它停住了,似乎在处理我这句话的信息量。
就在这时,一只巴掌大的蟑螂从珊瑚缝里爬了出来,径直朝我脚边爬来。
我尖叫一声,整个人蹦起来,直接跳到了影的身上,八爪鱼一样地挂着。
啊啊啊啊啊！蟑螂！好大的蟑螂！
影被我这突如其来的投怀送抱搞懵了。
它整个鬼都僵住了。
我哆哆嗦嗦地指着那只蟑螂：快！快！英雄！保护我！它要吃我了！
那只蟑螂似乎被我的尖叫吓到了,停在原地,晃了晃触须。
影低下头,看看我,又看看地上的蟑螂。
下一秒,它发出一声比我还凄厉的尖叫,整个影子砰地一下炸开,化作一缕黑烟,消失了。
我：
不是,你一个顶级刺客,你怕蟑螂
这业务能力不行啊。
8.
第二天饭点,我又见到了玄冥。
他脸色不太好,眼下有淡淡的青色。
我猜他昨晚没睡好。
其他鬼魂战战兢兢地领了份例,都不敢多看他一眼。
轮到我的时候,我没要吃的,而是从怀里掏出一个用贝壳做的,歪歪扭扭的小人。
送给你。
玄冥瞥了一眼,没接。
这是什么
这是我啊。我把小人塞进他手里,我怕你晚上想我想得睡不着,就做了个我陪你。
你放心,它不像我这么能说,很安静的。
玄冥捏着那个丑得别具一格的贝壳小人,手指微微收紧。
谁想你了
你啊。我理直气壮,你是不是觉得我不知好歹,胡搅蛮缠,天下第一烦
玄冥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那你想不想摆脱我
他终于抬眼看我,眼神幽深：想。
那还不简单。我笑眯眯地说,你把我娶回家,我不就是你的人了保证再也不烦你了。
我只会心疼哥哥。
玄冥：……
他闭上眼,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把那句滚咽回去。
最后,他摸了摸我的头,动作有点僵硬。
回去吧。
记得吃饭。
9.
我成了玄水宫的红人。
也是很多鬼的眼中钉。
一个曾经当过祭司的女鬼,看我的眼神尤其不善。
她叫红绡,据说生前就是主持祭祀河神的,后来因为犯错,被献祭了。
她觉得,玄冥的恩宠,应该是她的。
这天吃饭,她突然站出来,指着我喊道：神君！此女来路不明,言行诡异,定是妖邪所化,意图蛊惑神君！
请神君明察,将她诛杀,以正视听！
所有鬼都看向我,眼神里有惊恐,也有幸灾乐祸。
素娥急得快哭了。
我有点害怕,下意识地看向玄冥。
玄冥坐在主位上,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
红绡见他没反应,更加得意。
神君,您看她,心虚了！她一定是奸细！
我愿以魂魄起誓,献祭此獠,为您分忧！
说着,她就朝我扑了过来,指甲又尖又长,泛着黑气。
我吓得闭上了眼睛。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
一道金光闪过,红绡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被弹飞出去,重重地撞在柱子上。
玄冥冰冷的声音在大殿里回荡。
玄水宫,何时轮到你来做主了
【系统提示：恶意指认,触犯天条。神怒值加一百。】
红绡趴在地上,难以置信地看着玄冥：神君……我……
本君的判断,你也敢质疑
玄冥站起身,走到我身边,把我护在身后。
他看着地上狼狈的红绡,眼神里满是失望和冰冷。
念在你曾侍奉本君多年。
自散魂魄吧。
红绡的脸上血色尽褪,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怨毒。
最后,她的魂体在一阵不甘的尖叫声中,化作了点点星光,彻底消散。
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10.
玄水宫里有一处禁地,叫幻梦泽。
那是一片幽深的水域,据说能照见人心里最深的执念。
我不知道那是禁地,只是觉得那里的风景好看,就跑了过去。
水面像一面巨大的镜子,倒映着头顶璀璨的星河。
我看着水中的倒影,不知不觉,就想起了陆沉。
那个在我被推下河时,哭得撕心裂肺的少年。
我的竹马。
水面上,渐渐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背影。
白衣,黑发,清瘦挺拔。
是陆沉！
陆沉！
我惊喜地喊出声,朝他伸出手。
水中的陆沉缓缓转过身,对我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
他朝我招了招手。
我毫不犹豫地朝他跑了过去。
脚下一空,整个人都掉进了冰冷刺骨的水里。
窒息感瞬间包裹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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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中,一些破碎的画面在我脑海中闪过。
村民们狰狞的脸,绑在我身上的粗糙绳索,还有……陆沉那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
他站在岸上,看着我,嘴唇翕动着,像是在说什么。
我看不清他的口型,只觉得心口一阵阵地抽痛。
为什么……
为什么不救我
11.
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玄冥的床上。
他的寝殿里,燃着安神的熏香。
玄冥就坐在床边,看见我醒了,递过来一杯热茶。
感觉怎么样
我摇摇头,坐起来,脑子还有点昏沉。
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掉进了幻梦泽。玄冥的语气很平淡,我捞你上来的。
我愣了一下,想起了水里看到的画面,心里一阵发堵。
你看到了什么玄冥问。
我没说话。
是那个叫陆沉的少年
我猛地抬头看他。
玄冥的眼神很复杂,有怜悯,有嘲讽。
江念,你真是……天真得可怜。
你真的以为,他是无辜的吗
我攥紧了拳头：你什么意思
一个凡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上人被献祭,却无动于衷。
玄冥冷笑一声,你觉得,这正常吗
不是的！我激动地反驳,他不是无动于衷！他哭了！他想救我的！
我的声音都在发抖。
是吗玄冥的语气充满了不屑,那他为什么不跟着你一起跳下来
为什么只是站在岸上,眼睁睁地看着你被水鬼拖走
他根本就是……把你当成了献给我的祭品！
你闭嘴！
我捂住耳朵,不想再听。
你胡说！陆沉不是那样的人！他不会的！
那些被我刻意忽略的细节,此刻被赤裸裸的剖开展现在面前。
玄冥看着我,不再说话。
他递给我的那杯茶,已经凉了。
12.
那次之后,我和玄冥冷战了。
我不再去找他,整天和素娥待在无声苑里。
素娥看我情绪低落,变着法地逗我开心。
可我一想到陆沉,就笑不出来。
这天,玄冥突然来了。
他还是那身黑袍,只是神情看起来有些疲惫。
收拾一下,准备离开这里。
我愣住了：离开去哪里
去你该去的地方。
他看着我,眼神前所未有的严肃。
江念,接下来的路,要靠你自己走了。
我……不能再护着你了。
我心里一慌：为什么你要赶我走吗
不是。他摇摇头,是这里的规则,要变了。
记住,不管发生什么,相信你自己的心。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临走前,我把一直带在身上的,那个用贝壳做的丑丑的小人又塞给了他。
这个,还是送给你。
以后我不在了,让它替我陪着你。
玄冥看着手里的小人,沉默了很久。
最后,他抱了我一下。
一个很轻,很短暂的拥抱。
保重。
13.
玄水宫的天,变成了血红色。
一道冰冷的系统音在所有鬼魂脑海中响起。
【最终试炼开启。】
【百鬼夜行,活到最后者,可获新生。】
话音刚落,整个玄水宫就乱了套。
原本还算安分的鬼魂们,像是被激发了最原始的凶性,双眼赤红,见人就咬。
平日里还算祥和的宫殿,瞬间变成了修罗场。
素娥吓得躲在我身后瑟瑟发抖。
很快,就有鬼魂盯上了我们。
它们的目标是我。
因为我是玄冥眼前的红人,吞了我的魂魄,一定大补。
杀了她！
吃了她！
无数鬼魂朝我扑了过来,面目狰狞。
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时,一道清越的剑鸣声响起。
一道白色的身影从天而降,挡在我面前。
他手持一把长剑,剑光凛冽,所到之处,鬼魂尽皆退散。
那人缓缓转过身。
熟悉的眉眼,熟悉的白衣。
是陆沉。
他来了。
活生生的,带着温度的陆沉。
念念。他朝我伸出手,眼眶通红,别怕,我来带你回家。
我看着他,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他冲破了鬼魂的包围,拉住我的手,带着我往外跑。
他的手很暖,很有力。
陆沉！
一个愤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是玄冥。
他站在大殿的废墟之上,黑袍翻飞,眼神冰冷地看着我们。
你敢闯我的玄水宫
陆沉把我护在身后,举起剑,遥遥地指着他。
今日,我一定要带她走。
14.
陆沉拉着我,一路逃到了幻梦泽。
这里是禁地很安静,那些发疯的鬼魂似乎不敢靠近。
他布下一个结界,将我们护在里面。
念念,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他紧张地检查着我的身体,那小心翼翼的样子,让我心头发酸。
我摇摇头,只是抓着他的衣袖,一个劲地哭。
哭得像个三岁的孩子。
陆沉,我以为……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傻瓜。他把我拥进怀里,轻轻拍着我的背,我怎么会让你一个人。
我找了你好久。
我靠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熟悉的青草气息,心里那些不安和委屈,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口。
他告诉我,我被献祭后,他动用了家族的禁术,才找到了进入玄水宫的方法。
对不起,念念,都怪我。
如果我能早点发现村民的阴谋……
如果我能再强一点……
他一遍遍地自责,声音里充满了痛苦。
我抬起头,捧着他的脸,帮他擦掉眼泪。
不怪你,陆沉,不怪你。
可脑海里,又浮现出玄冥的话。
为什么……为什么你当时不救我
这个问题像一根刺,扎在我的心底。
我看着陆沉近在咫尺的脸,那双我从小看到大的眼睛里,充满了真诚和爱意。
我不敢问。
我怕得到的答案,会把我彻底击垮。
15.
因为他不能。
玄冥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幻梦泽上空响起。
他没有进来,只是声音清晰地传了进来。
这场献祭,需要一个‘锚’。
一个与祭品有深厚羁绊,且心甘情愿留在岸上,用思念和悲伤将祭品灵魂锁在河里的人。
他若是跳下来,‘锚’就断了,祭祀便会失败。
陆沉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是……是真的吗
陆沉闭上眼,痛苦地点了点头。
村民们告诉我,那只是一个祈福仪式,只要我诚心祈祷,你就能平安无事。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那是献祭……
原来是这样。
原来,他不是不救我,是不能救我。
他被骗了。
我们都被骗了。
如今,他以生魂闯入,破了规矩,打乱了因果。
玄冥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无奈。
想要带你走,只有一个办法。
以魂换魂。
他留下,你离开。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不……
我拼命摇头,我不要！陆沉,我们一起走！
陆沉却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他摸着我的脸,眼神温柔得像一汪水。
念念,能再见你一面,我已经很满足了。
听话,好好活下去。
忘了我。
他说完,在我额头上印下了一个冰冷的吻。
然后,他的身体,开始一点点变得透明。
不！陆沉！
我撕心裂肺地喊着,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化作点点金光,融入了这片幻梦泽。
【系统提示：契约成立,试炼结束。】
【最终审判,开启。】
16.
我被一股力量,传送到了玄水宫的大殿。
这里已经恢复了原样,只是空荡荡的,只有我和主位上的玄冥。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
现在,你信了
我没有回答,只是麻木地站着。
陆沉走了。
用他的命,换了我的命。
这个认知,让我痛不欲生。
大殿的门被推开,几个幸存下来的鬼魂被水鬼押了进来。
其中,就有素娥。
最终审判。玄冥的声音威严而冷漠,将裁定尔等魂归何处。
第一个被审判的,是一个看起来很和善的老太太。
玄冥看着她,淡淡地问：你可知罪
老太太一脸茫然：神君,老身不知犯了何罪啊。
玄冥冷笑一声,大殿中央的水镜中,浮现出一幕画面。
一个几岁大的小女孩,为了捡一个被故意扔到马路中央的皮球,被飞驰的马车撞倒在地。
而扔球的,正是这个老太太。
奶奶,你为什么……要把球扔到马路中间,让我去捡
一个稚嫩的童声响起,是那个小女孩的魂魄。
老太太脸色大变,瘫倒在地。
因为你娘生前不肯拿钱给我儿子赌博！你们都该死！她面目狰狞地嘶吼着。
玄冥挥了挥手。
心肠歹毒,害人性命。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老太太的惨叫声中,被拖了下去。
接下来,每一个被审判的鬼魂,生前的罪孽,都被一一揭露。
家暴的男人,推人下井的妇人,卖假药的郎中……
无一例外,都被打入了地狱。
17.
最后,只剩下了素娥和我。
素娥浑身发抖,面如死灰。
玄冥看着她,问：你呢你的怨气,从何而来
水镜中,再次浮现出画面。
素娥生前,确实被心上人背叛,但那个男人,是被她用毒酒毒死的。
她根本不是郁郁而终,而是畏罪自杀。
素娥瘫在地上,泣不成声。
我爱他啊……我那么爱他,他为什么要背叛我！
玄冥的眼神里没有一丝同情。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你的爱,太偏执,太自私。
罚你在此,哭满千年,洗尽怨气,方可转世投胎。
素娥对着玄冥磕了个头,被带了下去。
大殿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玄冥走下王座,来到我面前。
江念。
他看着我,问道：你呢你恨那些献祭你的村民吗
我抬起头,看着他。
眼泪,已经流干了。
不恨。
我的声音很轻,很平静。
我只是……很难过。
玄冥沉默了。
他静静地看了我很久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也要审判我的时候,他轻轻叹了口气。
你,通过了。
18.
玄冥告诉我,玄水宫,是生与死的交界,也是因果的轮回之地。
所有非正常死亡,心有执念的灵魂,都会来到这里。
接受审判,偿还罪孽。
我之所以会来,是因为那场献祭,强行将我的命运和这里连在了一起。
而陆沉,用他的魂魄,斩断了这份因果。
他是个好孩子。玄冥说,比我见过的所有神明,都更懂什么是爱。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
他朝我伸出手。
一是留下来,陪着我。在这里,你将永生不灭,无忧无虑。
二是回去,回到你的人间。但你会忘记这里的一切,忘记陆沉,也忘记我。
我看着他,想起了陆沉最后温柔的眼神。
他说,让我好好活下去。
我笑了。
玄冥,谢谢你。
但是,我想回家了。
玄冥的手僵在半空,随即,释然地笑了。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笑。
像冰雪初融,万物复苏。
好。
他指尖一点,我面前出现了一道旋转的光门。
再见了,江念。
你以后,不要再说那些奇奇怪怪的话了。
我点点头,眼眶又红了。
玄冥,你也要好好的。
别总板着脸,笑一笑,很好看。
说完,我转身,走进了光门。
……
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声中,我猛地睁开了眼睛。
刺眼的阳光,新鲜的空气,还有……外婆焦急的脸。
念念！念念你醒了！
外婆抱着我,哭得老泪纵横。
周围的村民围着我,议论纷纷。
天呐,掉进河里三天,竟然还活着！
真是神仙保佑！
我躺在外婆怀里,看着蔚蓝的天空,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有个冷冰冰的神仙,和一个很温柔的少年。
我不记得他们的样子了。
只记得,心口的位置,好像空了一块。
但又好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