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白月光杨云飞去雪山旅游半个月。
回来发现东方曜搬空了整栋别墅,只留下那棵他每天亲手浇灌的水晶树。
>杨云飞说:他看见我们的亲密照,终于死心了。
>我疯了一样翻遍全城网吧,终于逮住通宵打游戏的东方曜。
>暴雨中他甩开我的手:慕容雪,我放你自由。
>后来杨云飞手机里那些偷拍角度被我摔得粉碎。
>我哭着抱住要离开的东方曜:我没有不要你...
>他沉默着,任由雨水和我的眼泪浸透他的衬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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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雪推开那扇沉重的雕花大门,指尖还残留着雪山凛冽空气的冰凉触感。半个月的跋涉,骨头缝里都透着被高原阳光晒透的疲惫,此刻只想陷进客厅那张宽大柔软的沙发里,最好还能嗅到一丝东方曜身上惯有的、干净清冽的雪松气息。那是她熟悉到骨子里的味道,是家的锚点。
总算回来了,杨云飞拖着两人的行李箱跟在后面,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倦意和笑意,这趟玩得真尽兴,是吧,小雪
慕容雪含糊地应了一声,目光习惯性地扫向玄关——那双她特意给他买的灰色麂皮拖鞋不见了。玄关柜上,原本总放着东方曜随手扔下的车钥匙和腕表的地方,此刻空无一物,光洁得能映出她微微错愕的脸。一种异样的寂静,像冰冷的潮水,无声无息地漫过脚踝,淹没了整栋房子。
曜她的声音在过分空旷的厅堂里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瞬间被巨大的空间吞噬,连一点回音都没留下。
没有人回应。只有她自己的心跳,在死寂中沉重地擂动。
她甩开脚上的高跟鞋,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大理石地板上,疾步穿过客厅。餐厅、书房、影音室……所有属于东方曜的痕迹都被一种近乎残忍的细致抹去了。他惯用的那套骨瓷茶杯,书架上常翻的那几本金融期刊,甚至是他放在健身房里那个磨得发亮的握力器……统统消失了。整栋别墅,像一个被精心打扫过、却又彻底废弃的巨大空壳,只剩下她自己的物品,突兀而孤单地存在着,散发着被遗弃的寂寥。
一种冰冷的恐惧攥住了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她跌跌撞撞地跑向二楼,猛地推开主卧的房门。
属于东方曜的那半边衣帽间,空空荡荡,连一个衣架都没有留下。那张他们每晚相拥而眠的Kingsize大床上,属于他的枕头和被子消失无踪,只留下她这边孤零零的枕头和凌乱的被角。整个空间弥漫着一种人去楼空的、令人窒息的荒芜感。
她的目光仓皇扫视,最终,凝固在卧室正中央。
那棵水晶树还在。
那是东方曜送给她的第一份生日礼物,一棵由顶级白水晶精心雕琢而成的树,枝桠舒展,通体剔透。他视若珍宝,每天清晨雷打不动,必定亲手用收集来的无根雪水或清晨露珠细细浇灌,说那是给她聚福泽、凝好运。他曾无数次搂着她,指尖温柔地描摹过那些晶莹的枝桠,眼神亮得惊人:雪儿,你看它多像我们的感情,纯净,坚韧,要长长久久的。
可此刻,这棵象征着他们纯净爱恋的水晶树,却被封在一个巨大的、冰冷的透明玻璃罩子里,像一个被精心陈列又彻底隔绝的标本。更令她浑身血液几乎冻结的是——透过那层厚重的玻璃,她清晰地看到,原本剔透无瑕的枝桠,竟从根部开始,蔓延开一片刺目的、死气沉沉的灰黑!那灰败如同瘟疫,正缓慢而狰狞地向上侵蚀,吞噬着最后一点残存的光泽。
这棵树……要死了。
慕容雪踉跄着扑过去,双手重重按在冰冷的玻璃罩上,寒意瞬间刺透掌心,直抵心脏。半个月前她离开时,它还在曜的呵护下熠熠生辉。仅仅半个月!它怎么会……
曜!东方曜!你在哪!她再也控制不住,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崩溃边缘的哭腔,在空寂得可怕的别墅里尖锐地回荡。巨大的恐慌像海啸般将她淹没,那个永远会第一时间回应她、用温暖怀抱安抚她的男人,真的不见了。
小雪!小雪你怎么了杨云飞焦急的声音从楼下传来,伴随着急促上楼的脚步声。
他冲进卧室,看到慕容雪失魂落魄地跪坐在巨大的玻璃罩前,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他立刻冲过去,蹲下身试图扶住她的肩膀。
曜…曜不见了…慕容雪猛地抬起头,泪水汹涌而出,视线一片模糊,只能死死抓住杨云飞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肉里,他走了!他把所有东西都带走了!云飞,他是不是出事了他是不是……后面那个可怕的猜测,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巨大的恐惧扼住了她的喉咙。
杨云飞的目光扫过空荡的衣帽间,再落到玻璃罩中那株枯败的水晶树上,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快、极复杂的情绪,像是尘埃落定后的释然,又混杂着不易察觉的阴郁。他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沉重的、仿佛不忍宣之于口的痛惜:
小雪…别找了。他…应该是看到了。
看到看到什么慕容雪猛地抓住这句话,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急切地追问,泪眼死死盯着杨云飞。
杨云飞避开她灼人的目光,眉头痛苦地拧紧,犹豫了片刻,才像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从外套内袋里掏出自己的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滑动几下,调出一张照片,迟疑地递到慕容雪面前。
手机屏幕的光刺得慕容雪眼睛生疼。照片的背景,是雪山脚下那家极具当地风情的木屋民宿。画面中央,是她自己。她裹着厚厚的毯子,蜷在壁炉旁的沙发里,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眼神迷离。而杨云飞,正俯身凑近她,一手端着一只冒着热气的木碗,另一只手……正无比自然地、温柔地,拂开她额前被汗水濡湿的一缕碎发。两人的脸靠得极近,在壁炉跳跃火光的映衬下,那姿态……暧昧得无以复加。
慕容雪的脑子嗡的一声,仿佛被重锤狠狠击中,瞬间一片空白。她记起来了!那是进山的第三天,她毫无征兆地发起了高烧,头痛欲裂,浑身冷得直打哆嗦。杨云飞忙前忙后地照顾她,民宿老板特意熬了驱寒的草药汤。当时她烧得迷迷糊糊,只记得有人一直在身边,喂她喝药,用冷毛巾帮她敷额头……她以为是民宿的老板娘!
这张照片…是他发给曜的慕容雪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砂纸磨过喉咙,带着血腥气。她死死盯着那张照片,巨大的荒谬感和被愚弄的愤怒冲击着她。这该死的角度!这该死的借位!这分明是……赤裸裸的陷害!杨云飞沉重地点了点头,收回了手机,表情沉痛而无奈:应该…是的。就在你发烧那晚之后不久。他…大概是彻底死心了吧。他顿了顿,看着慕容雪瞬间褪尽血色的脸,声音放得更缓,带着一种蛊惑般的安抚,小雪,这样也好。你看,他连最宝贝的‘水晶树’都放弃了,甚至把它封起来让它枯死……他的心,是真的伤透了,也真的决定放手了。长痛不如短痛,他选择成全我们……
成全我们慕容雪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像淬了火的刀锋,狠狠刺向杨云飞。那眼神里的震惊、愤怒和冰冷的审视,让杨云飞后面的话瞬间卡在了喉咙里,脸上的沉痛也僵硬了一瞬。
杨云飞,慕容雪一字一顿,声音冷得像雪山之巅的寒冰,那天晚上,我烧糊涂了,但民宿老板娘一直在旁边帮忙!这照片,谁拍的角度为什么这么巧还有,她猛地指向那个囚禁着水晶树的玻璃牢笼,指尖因愤怒而剧烈颤抖,曜他每天清晨第一件事就是浇灌它!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它的脆弱!他怎么可能把它封在这种密不透风的鬼东西里等死!这根本不是他的作风!他就算走,也绝不会这样对待它!
杨云飞被她突如其来的尖锐质问逼得后退了半步,脸上的表情飞快地变幻着,那层沉痛的面具裂开缝隙,露出一丝被戳穿般的狼狈和阴鸷。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辩解什么。
但慕容雪已经不再看他。她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母狮,猛地从冰冷的地板上弹起来,巨大的愤怒和一种濒临崩溃的恐慌完全压倒了她。什么体面,什么仪态,统统被撕得粉碎。她甚至没有换下沾着旅途尘土的冲锋衣,赤着脚就冲出了主卧,脚步踉跄却异常迅疾地冲下楼梯,冲向大门。
小雪!你去哪!杨云飞在她身后气急败坏地喊,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失控的惊怒,外面下雨了!你冷静点!
冰冷的雨点砸在脸上,瞬间打湿了头发和衣服,慕容雪却毫无所觉。她只有一个念头,一个疯狂燃烧、几乎要将她焚尽的念头——找到东方曜!立刻!马上!去解释!去把他拽回来!去告诉他,她没有不要他!从来没有!
她不能失去他!绝对!不能!
引擎发出暴躁的轰鸣,慕容雪驾驶着她的跑车,像一道失控的红色闪电,一头扎进城市傍晚灰蒙蒙的雨幕和汹涌的车流里。雨刮器疯狂地左右摇摆,刮开密集的雨帘,前方模糊扭曲的世界时隐时现,像她此刻混乱不堪的心。
曜…曜…她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这个名字成了支撑她唯一的力量。他会去哪里偌大的城市,像一个巨大的、冰冷的迷宫。
她先是冲向曜世资本。那座高耸入云的玻璃幕墙大楼,灯火通明,却冰冷得没有一丝人情味。前台小姐穿着得体的制服,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微笑,眼神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抱歉,慕容小姐,东方总一周前已经正式办理了离职交接手续,我们也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离职他连事业都不要了这个认知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扎进慕容雪的心脏,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她踉跄着退后一步,高跟鞋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敲出空洞的回响。
接着是她所知道的、东方曜名下所有的公寓。高档的安保系统识别出她的身份,自动打开了厚重的门禁。然而,门后无一例外,都是相同的景象——空荡,冰冷,死寂。属于他的气息被彻底清除,只剩下精装修样板间般的疏离感。仿佛他从未在这些地方生活过,从未留下过任何痕迹。
她甚至去了他们最初相识的那家会员制咖啡厅。昏黄的灯光,低回的爵士乐,空气中浮动着熟悉的咖啡豆烘焙香气。角落那个他们常坐的、能看见庭院里一小片竹林的位置,此刻空空如也。侍者端着托盘走过,投来诧异的目光。慕容雪颓然跌坐在冰冷的皮质沙发里,环顾四周,每一张陌生的面孔都像是在无声地嘲笑着她的徒劳。巨大的失落感和恐慌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他走了,他真的走了,走得干干净净,把她彻底排除在他的世界之外。
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点砸在车窗上,噼啪作响,汇成一片模糊的水幕,将整个城市笼罩在一片混沌的灰暗之中。霓虹灯的光芒在水幕中晕染开,扭曲成光怪陆离的形状。绝望如同湿冷的藤蔓,从脚底缠绕上来,勒得她呼吸困难。她能去哪里找他他还能去哪里
一个模糊的、几乎被遗忘的片段,如同沉船碎片般,猛地浮出绝望的脑海。
那是很久以前的一个深夜,她因为一个重要的跨国会议视频,忘了和东方曜约好的晚餐。等她筋疲力尽地结束工作,已经是凌晨两点。她带着愧疚回到家,发现客厅空无一人。最后,是在别墅地下室那间被他改造成私人影音室的角落里,找到了他。
高大的身影蜷在宽大的电竞椅里,面对着巨大的曲面屏幕,屏幕上光影闪烁,是某个枪战游戏的激烈画面。他戴着耳机,侧脸的线条在屏幕冷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紧绷和落寞。听到脚步声,他猛地回头,看到是她,紧绷的下颌线瞬间放松,眼里闪过一丝被惊扰的慌乱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像做错事被抓包的大男孩。他飞快地摘掉耳机,游戏里激烈的枪炮声戛然而止。
曜你…怎么在这打游戏她当时很惊讶,甚至有点想笑。在她印象里,东方曜自律得近乎苛刻,除了必要的商业应酬,他的时间都用在拓展事业蓝图和……围着她转上。熬夜打游戏这简直颠覆了她的认知。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里显得有些无措,手指下意识地捻了捻鼠标线,声音闷闷的:…没什么。等你等得有点无聊。他顿了顿,又飞快地补充了一句,带着点笨拙的解释,就…偶尔玩玩。以前上学那会儿,跟人组队打比赛,拿过点小名次,后来……就很少碰了。他避开了她的目光,耳根似乎有点红。
她当时只觉得他难得的孩子气很可爱,笑着走过去,揉了揉他有些凌乱的头发,没太在意。后来,似乎又零星见过几次,他独自在地下室对着屏幕,神情专注而放松,那是一种她很少在他身上看到的、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状态。
网吧!那些烟雾缭绕、键盘声噼啪作响、充斥着廉价泡面味道的地方!
慕容雪的心脏猛地狂跳起来,仿佛在浓稠的黑暗中抓住了一线微弱的光。她猛地踩下油门,跑车在湿滑的路面上划出一道惊险的弧线,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她不再有任何犹豫,目标只有一个——那些散落在城市各个角落、藏匿在霓虹灯牌背后的网吧!
导航被设定成附近网吧,红色的标记点如同散落在城市地图上的污渍。她像一头红了眼的困兽,一家接一家地闯进去。无视门口网管惊愕的注视,无视座位上那些熬夜少年投来的、混杂着惊艳与探究的目光,更无视空气中弥漫的浓重烟味、汗味和食物发酵的酸腐气息。
她赤着脚(高跟鞋早不知被甩在了哪个角落),踩着冰冷黏腻的地面,披散着被雨水彻底打湿、一缕缕贴在脸颊和脖颈上的长发,冲锋衣的袖口和裤脚沾满了泥泞。她一个座位一个座位地搜寻,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每一张沉浸在屏幕光影中的脸。那些年轻或沧桑的面孔,在昏暗闪烁的光线下扭曲变形,却始终没有那张刻在她骨子里的容颜。
失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次比一次更汹涌地拍打着她摇摇欲坠的神经。
没有…没有…还是没有…她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干涩,每一次推开新的网吧大门,每一次燃起微弱的希望,都被眼前陌生的面孔和浑浊的空气狠狠掐灭。身体里的力气仿佛被这无休止的搜寻一点点抽干,双腿沉重得如同灌了铅。凌晨的冷意透过湿透的衣服,针扎般刺入骨髓。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绝望的洪流彻底吞噬,脚步虚浮地踏进城市边缘一家连招牌都歪斜破旧的小网吧时,目光如同濒死之人最后的本能,扫过最里面那个灯光最为昏暗的角落。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
心脏骤然停止跳动,下一秒又疯狂地擂动起来,几乎要撞碎她的胸腔。
角落里,一台老旧的曲面屏闪烁着幽蓝的光。屏幕前,一个高大的身影深陷在磨损破旧的黑色电竞椅里。他穿着最简单的灰色连帽卫衣,帽子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紧抿的、毫无血色的薄唇。他的背脊微微弓着,带着一种浓重的、仿佛与整个世界隔绝的疲惫和孤寂。修长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指尖夹着的烟,积了长长一截灰白的烟灰,眼看就要坠落。屏幕上,激烈的枪战画面还在继续,爆炸的火光映亮他帽檐下的阴影,却照不进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是他!
是东方曜!
狂喜如同电流瞬间贯穿四肢百骸,驱散了所有的寒冷和疲惫。慕容雪像离弦的箭,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网吧里浑浊的空气、嘈杂的键盘声、旁人的侧目,瞬间都被她抛在脑后。整个世界,只剩下角落里那个孤寂的身影。
曜!她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巨大震颤和无法抑制的哭腔,在嘈杂的网吧里显得突兀又尖锐。她猛地伸出手,不顾一切地抓住他搭在鼠标上的手腕。
那手腕冰凉得吓人,皮肤下的骨头硌得她生疼。
东方曜的身体明显地震了一下,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触碰和声音从深沉的冰封中惊醒。他没有回头,只是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僵硬,抬起了夹着烟的手,深深吸了一口。猩红的烟头在昏暗的光线里骤然亮起,映亮了他紧抿的唇线,然后随着他缓缓吐出的烟雾,又迅速黯淡下去。
他没有挣脱,也没有回应,只是任由那截长长的烟灰无声地坠落,碎裂在布满灰尘的键盘缝隙里。
曜…是我!是我啊!慕容雪的眼泪彻底决堤,汹涌而出,混合着脸上未干的雨水,狼狈不堪。她死死抓着他的手腕,像是抓住即将沉没的浮木,用尽全身力气把他从椅子上拽起来,语无伦次地哭喊,跟我回家!我们回家!你听我解释!那张照片不是真的!我跟杨云飞什么都没有!我发烧了!他只是在照顾我!那是他拍的!是他故意发给你的!你相信我!曜!你看着我!
她用力摇晃着他,试图让他转过身,对上她的眼睛。
东方曜终于有了动作。他极其缓慢地、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般,抬起了另一只手,一点一点,极其坚定地,掰开了慕容雪死死抓着他手腕的手指。他的动作并不粗暴,甚至带着一种沉重的疲惫感,但那力量却不容抗拒。
然后,他转过身。
帽子下,露出的那张脸,让慕容雪瞬间如坠冰窟。
那张曾经神采飞扬、面对她时永远带着温柔笑意的俊朗脸庞,此刻只剩下一种被彻底抽空了所有生气的灰败。深邃的眼窝下是浓重的青黑,像是熬过了无数个无眠的长夜。嘴唇干裂,毫无血色。最刺痛慕容雪的,是他看向她的眼神。
那不再是记忆中温热的、盛满爱意与包容的深潭,而是一片荒芜冰冷的冻土。没有愤怒,没有质问,没有她预想中的任何激烈情绪。只有一片望不到边际的、彻底心死后的空洞和漠然。那眼神像一把淬了冰的钝刀,缓慢地凌迟着她的心。
慕容雪。他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过生锈的铁皮,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令人窒息的疲惫感,清晰地在嘈杂的网吧背景音中穿透出来,砸在慕容雪的心上,我放你自由。
他不再看她,仿佛多看一眼都是对自己的折磨。他抬手,将卫衣的帽子拉得更低,彻底遮住了眼睛,也遮住了他脸上最后一丝可能泄露的情绪。然后,他侧身,用一种近乎机械的僵硬姿态,绕开了僵立如雕像的慕容雪,朝着网吧那扇布满污渍的玻璃门走去。
门被推开,门外是倾盆的暴雨和浓重的夜色。寒风裹挟着冰冷的雨水,瞬间灌了进来,吹得慕容雪浑身一颤。
不——!慕容雪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嘶喊,那声音里蕴含的巨大恐慌和绝望,让网吧里几个熬夜打游戏的少年都愕然抬起了头。她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小兽,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猛地转身,不顾一切地追了出去,一头扎进门外狂暴的雨幕之中。
冰冷的雨水如同无数根钢针,瞬间刺透她单薄的冲锋衣,将她彻底浇透。赤脚踩在湿冷粗糙的水泥地上,每一步都传来刺骨的疼痛。但她浑然不觉,视线在密集的雨帘中疯狂搜寻。那个灰色的身影正穿过马路,走向对面昏暗巷口停着的一辆黑色越野车。东方曜!你站住!她嘶喊着,用尽全身力气冲过马路,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脚下湿滑,她重重地摔倒在地,膝盖和手掌传来火辣辣的剧痛。她甚至顾不上看一眼,挣扎着爬起来,踉跄着扑过去,终于在越野车旁再次死死拽住了他的胳膊,整个人几乎挂在了他身上。
放手。他的声音从雨幕中传来,比雨水更冷,毫无波澜。
我不放!死也不放!慕容雪哭喊着,雨水和泪水在脸上肆意横流,狼狈不堪。她仰起头,透过模糊的视线,死死盯着他帽檐下冷硬的下颌线,你听我说!是杨云飞!都是他!他故意的!他拍那种照片给你!他在骗你!他骗了我们两个!你走了,他就在家里跟我说什么‘他死心了’、‘他成全我们’!曜!你信我!我从来没有不要你!从来没有!我爱的是你!只有你!
她几乎是吼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泪,在哗哗的雨声中显得破碎而绝望。她感觉到被她紧紧抱住的、他僵硬的身体,似乎极其轻微地、难以察觉地震颤了一下。那微小的震动,却像投入死水中的石子,瞬间在她心中激起巨大的希望。
曜…你看看我…她泣不成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踮起脚尖,伸出颤抖的手,想要去触碰他那被雨水打湿、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脸颊,想要拨开那该死的帽檐,对上他的眼睛。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他皮肤的刹那,东方曜却猛地偏开了头,避开了她的触碰。他依旧没有看她,帽檐的阴影将他上半张脸完全笼罩在黑暗中,只有紧抿的唇线绷得像一条冰冷的直线。
沉默。
令人窒息的沉默。
只有狂暴的雨声,像无数只手,疯狂地拍打着地面、车身,还有他们湿透的身体。雨水顺着他的帽檐、他的发梢,成股地流下,浸透了他灰色的卫衣,也浸透了她紧抱着他的手臂。
他像一尊沉默的、被雨水冲刷的冰冷石像,任由她抱着,任由她的眼泪和冰冷的雨水一起,浸透他的衣衫,洇开一片深色的、冰冷的绝望。
他沉默地站在那里,像一尊被雨水冲刷了千年的石像,任由慕容雪用尽全身力气抱着他,任由她的眼泪和冰冷的雨水一起,浸透他灰色的卫衣,在胸口洇开一片深色的、不断扩大的湿痕。那湿意冰冷刺骨,仿佛要冻结他最后一丝残存的知觉。
慕容雪的哭喊声在滂沱雨声中渐渐嘶哑,只剩下断断续续的、破碎的呜咽。她死死地抱着他,手臂因为用力过度而酸痛麻木,却不敢松开一丝一毫,仿佛一松手,眼前这个人就会彻底化作雨水,消散在无边的黑夜里。她仰着脸,雨水疯狂地灌进她的眼睛、鼻子和嘴巴,视线一片模糊,只能徒劳地看着他那被帽檐阴影彻底吞噬的侧脸。
曜…你看看我…求求你…看看我…她哽咽着,声音微弱得像风中残烛,我没有…没有不要你…从来没有…
时间在冰冷的雨水中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就在慕容雪的绝望即将把她彻底压垮时,她感觉到被她紧贴着的、那具僵硬的身体,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不是挣脱。
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细微的震颤。仿佛冰封的湖面下,有暗流在无声地涌动、撞击。
紧接着,那只一直垂在身侧、紧握成拳的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仿佛承受着千钧重负的滞涩,抬了起来。
慕容雪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巨大的希冀和更深的恐惧交织着,几乎让她窒息。他要推开她了吗还是要……
那只骨节分明、被雨水浸泡得发白的手,并没有落在她的手臂上试图掰开。它抬得更高,越过了她的肩膀,最终,停在了她视线前方的空气中。
然后,那只手,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迟疑和沉重,微微地、颤抖着,拨开了那顶一直遮挡着他面容的灰色连帽。
雨水毫无遮挡地冲刷而下,瞬间打湿了他额前的黑发,一缕缕湿漉漉地贴在饱满的额头上。帽檐的阴影褪去,终于露出了他的脸。
那张脸依旧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下的青黑浓重得吓人,嘴唇紧抿着,绷成一条冷硬的直线。但慕容雪的呼吸,却在这一刻骤然停止了。
他的眼睛。
那双曾经盛满星光、只倒映着她一个人身影的深邃眼眸,此刻正低垂着,目光沉沉地、笔直地,落在了她的脸上。
不再是空洞的漠然,不再是死寂的荒芜。
那里面翻涌着慕容雪从未见过的、复杂到极致的风暴。有深入骨髓的痛苦,像无数把钝刀在反复切割;有被彻底背叛后难以磨灭的伤痕,狰狞而醒目;有浓得化不开的疲惫,仿佛跋涉过无边的炼狱;但最深处……最深处,在那片被绝望和痛苦浸泡的废墟之上,竟然还顽强地、极其微弱地,跳跃着一簇……不敢置信的、带着一丝绝望期冀的火焰。
那火焰如此微弱,仿佛随时会被这倾盆的冷雨浇灭,却又如此执着地燃烧着,固执地穿透了所有的阴霾,落在了她写满痛苦和祈求的脸上。
他没有说话。没有怒吼,没有质问,甚至没有一丝声音。只有沉重的呼吸,在哗哗的雨声中显得格外粗重。
他就这样看着她,用一种仿佛要将她灵魂都看穿的眼神,带着无声的、沉重的审判,和那一丝微弱的、几乎不可能存在的……火光。
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滴落,砸在慕容雪的额头上,冰凉刺骨。她却感觉不到冷,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他那双眼睛,和他沉重如鼓的心跳,隔着湿透的衣衫,一下下撞击着她同样剧烈跳动的心脏。
沉默,在暴雨中凝固,沉重得几乎让人无法呼吸。只有雨点砸落在地面、车顶和彼此湿透衣衫上的声音,单调而喧嚣。
东方曜的目光,那复杂得如同深渊漩涡的目光,终于从慕容雪满是雨水和泪水的脸上移开。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那只刚刚拨开帽子的手,动作带着一种被抽空力气的滞涩感。那只手在半空中微微停顿了一下,指尖几不可查地颤抖着,最终,却只是轻轻地、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克制,落在了慕容雪紧抓着他臂膀的手背上。
没有用力推开,也没有任何温存的意味。那只冰冷的手掌只是覆盖着她的手背,然后,极其缓慢地、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地,从他湿透的卫衣袖子上掰离。
每掰开一根手指,都像是在慕容雪心头剜掉一块肉。
不…她下意识地低喃,声音破碎在雨声里,徒劳地想要再次抓紧,却被他手上那股沉重的、带着决绝意味的力量阻止。
她的手指最终完全脱离了他的衣袖,无力地垂落在身侧。手臂上残留着他衣料的冰冷湿意,还有他最后触碰时那绝望的力道。
东方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的风暴似乎平息了一瞬,只剩下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疲惫和一种尘埃落定般的空茫。然后,他猛地转开视线,仿佛再多停留一秒都是煎熬。他拉开车门,高大的身影带着一种近乎逃离的决绝,迅速地钻进了驾驶座。
砰!
沉重的车门关闭声,在暴雨声中异常清晰地炸响,像一道无形的闸门轰然落下,将慕容雪彻底隔绝在他的世界之外。
黑色越野车的引擎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车灯在雨幕中划出两道刺目的光柱。轮胎碾过积水的地面,溅起浑浊的水花,毫不犹豫地加速,驶离了这条昏暗破败的巷口,迅速汇入远处城市主干道模糊的车流灯光中,最终消失不见。
只剩下慕容雪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倾盆大雨之中。
冰冷的雨水无情地冲刷着她,从头顶浇灌而下,顺着发梢、脸颊、脖颈,流进衣领,浸透每一寸肌肤。赤脚踩在粗糙冰冷的水泥地上,膝盖和手掌擦破的地方传来火辣辣的刺痛,却远不及心口那被生生撕裂的万分之一。
她呆呆地望着越野车消失的方向,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仿佛也被那沉重的关门声彻底抽走。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她扑通一声,重重地跪倒在冰冷浑浊的积水里。
污水瞬间浸透了她的裤腿,刺骨的寒意顺着膝盖蔓延至全身。她感觉不到冷,感觉不到痛。整个世界只剩下铺天盖地的雨声,和胸腔里那颗被彻底碾碎、空洞得发疼的心脏。
他走了。
他没有原谅她。他甚至……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屑于听完。
曜……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更多的泪水汹涌而出,和冰冷的雨水混在一起,冲刷着她苍白失温的脸颊。
原来,真正的绝望,不是声嘶力竭的哭喊,而是被抛在这无边的雨夜里,连哭喊的力气都被剥夺。世界只剩下冰冷的雨,和一片死寂的、被彻底遗弃的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