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协议推到面前时,我笑了。
江城坐在长桌对面,金丝眼镜后的眸子,冷得像手术刀。三年了,他看我的眼神,从未变过。
苏胭,签了它,城西那套别墅,还有卡里的五千万,都是你的。他的声音,像在打发一个无关紧要的下属。
我没动。
我只是端起手边的咖啡,在他即将不耐烦的目光中,手腕一斜。
滚烫的液体,精准地泼在那份象征我三年笑话的协议上,洇开一团丑陋的褐色。
啊,对不起。我学着记忆中那个女人的样子,慌乱地站起来,眼角恰到好处地泛红,声音带着一丝委屈的颤抖,我……我不是故意的。
这是林楚楚的招牌动作。那个江城放在心尖上,却远在国外的白月光。她总是这样,笨手笨脚,惹人心疼。
我模仿了她三年。
江城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川字。他眼底的厌恶,几乎要溢出来。
够了。他抽出一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仿佛沾上了什么脏东西,苏胭,收起你这副惺惺作态的样子,我看得恶心。
我心里一阵快意。
对,就是这个表情。我等了三年的,就是这个表情。
三年前,他把我从人堆里捞出来,丢给我一沓林楚楚的照片和视频,语气冰冷:学她,学得越像越好。尤其是她的那些缺点。
于是,我成了林楚楚的影子。一个只负责复刻缺点的影子。
她爱哭,我就每天对着镜子练习如何哭得梨花带雨。
她爱无理取闹,我就半夜三点把他从会议中叫回来,只为了一句我想吃城南的豆浆油条。
她爱闯祸,我就把他上千万的古董花瓶不小心打碎,在他面前瑟瑟发抖。
江城每次都会暴怒,会骂我东施效颦,会用最伤人的话来羞辱我。
但他从没赶我走。
他只是在我闹完之后,一个人坐在书房,看林楚楚的照片,一看就是一夜。
所有人都说,江城爱林楚楚爱得发疯。所以才找了我这么一个劣质的替代品,用来折磨自己,也用来思念她。
现在,正主回来了。
我这个拙劣的模仿者,也该退场了。
江总,我收起那副楚楚可怜的表情,坐回椅子上,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既然文件脏了,那就改天再签吧。
说完,我站起身,准备离开。
站住。他叫住我。
我回头,看到他从抽屉里,拿出了第二份一模一样的离婚协议。
原来,他早就料到我会闯祸。
苏胭,别再耍花样。他把新的协议推过来,签了,立刻从我眼前消失。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这三年的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小丑。
我拿起笔,没有再犹豫,在乙方的位置上,签下了苏胭两个字。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我这三年青春的哀鸣。
签完,我把笔一丢,转身就走。
没有半分留恋。
江城,如你所愿,我消失了。
只是你不知道,你让我学的,从来不是林楚楚。你让我学的,是那个能让你肆无忌惮发泄情绪的、被你亲手惯出来的、独一无二的……苏胭。
而现在,那个苏胭,死了。
2.
他不知道,我在扮演她的缺点
走出江城那栋压抑的、像堡垒一样的别墅,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车去了自己三年前租下的那间小公寓。
钥匙插进锁孔,转动。
门开,一股尘封已久的味道扑面而来。
我走进去,拉开窗帘。阳光涌入,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
这里,才是我真正的家。
我走到衣柜前,拉开。
里面挂着的,不再是那些为了模仿林楚楚而买的、昂贵的、却不适合我的白色连衣裙。而是一排排简单的T恤,牛仔裤,运动装。
我脱下身上那件价值不菲的香奈儿套装,毫不留恋地扔进垃圾袋。然后换上了一件最普通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
镜子里,出现了一个陌生的自己。
短发,素颜,眼神清亮,带着几分倔强。这才是苏胭,二十五岁的,真实的苏胭。
我把那张五千万的卡,和别墅的钥匙,一起放进一个信封,叫了个同城闪送,寄给了江城的助理。
我一分钱都不会要他的。
这三年,我扮演一个他需要的角色,他提供我富足的生活。我们之间,只是一场公平的交易。现在,交易结束了。
我打开手机,拉黑了江城所有的联系方式。
然后,我点开了一个加密的相册。
里面,是我这三年偷偷拍下的,江城的所有罪证。
他因为我打碎花瓶而暴怒的样子。
他因为我无理取闹而烦躁的样子。
他看着林楚楚照片时,那落寞又偏执的样子。
我看着这些照片,笑了。
江城,你以为你掌控了一切。你不知道,你才是那个被我玩弄于股掌之中的人。
我不是演员,我是导演。
这场名为替身的戏,从一开始,剧本就在我手里。
我关掉手机,开始打扫公寓。
我把所有的东西都擦得一尘不染,把所有的物品都摆放得整整齐齐。
这三年,为了扮演林楚楚,我活得像个灾难现场。江城的别墅,永远被我弄得乱七八糟。他嘴上骂我,却从没让佣人插手,只是每天皱着眉,跟在我身后收拾残局。
他说,林楚楚就是这样,永远长不大。
现在,我不想再扮演那个长不大的小女孩了。
傍晚,我接到一个电话。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一名私家侦探,周放。
搞定了他问。
搞定了。我说,他签字了。
下一步呢
下一步,我看着窗外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等他发现,他亲手养大的‘金丝雀’,其实是一只……会啄伤人的鹰。
挂了电话,我煮了一碗泡面,加了两个蛋。
热气腾腾的香气,充满了这个小小的公寓。
这是自由的味道。
真香。
3.
空荡的房子,是他恐慌的开始
江城回到别墅时,已经是深夜。
他推开门,玄关的感应灯没有像往常一样,因为某个冒失鬼忘记关而亮着。
一片漆黑。
他皱了皱眉,按开墙上的开关。
水晶吊灯亮起,照亮了空旷的客厅。
太安静了。
也太……干净了。
沙发上的抱枕,不再是东倒西歪,而是整整齐齐地靠在角落。茶几上,没有了喝了一半的酸奶,没有了拆开的零食包装袋。地板上,也没有了她随手乱丢的拖鞋。
一切都井井有条,像一间无人居住的样板间。
江城的心里,莫名地窜起一股无名火。
那个女人呢
签完协议,就迫不及待地滚了连多待一秒都不愿意
他走到二楼的主卧,推开门。
依旧是空无一人。
衣柜被打开,里面属于她的那些昂贵的、他亲手挑选的衣服,全都不见了。梳妆台上,那些他从世界各地搜罗来的、限量版的化妆品,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走得真彻底。
除了他给的钱,什么都没带走。
江城站在空荡荡的房间中央,感觉一种前所未有的烦躁和空虚,将他整个人淹没。
这三年来,这个别墅,总是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声音。
她看搞笑综艺时,夸张的笑声。
她因为一点小事,不顺心时,委屈的哭声。
她半夜饿了,在厨房里翻箱倒柜,弄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他一直觉得很吵,很烦。
但现在,当所有的声音都消失,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时,他才发现,这种安静,更让他难以忍受。
他拿出手机,想打个电话质问她。
【对方已将您拉黑】
冰冷的系统提示,让他英俊的脸庞瞬间阴沉下来。
好,很好。
苏胭,你翅膀硬了。
他烦躁地扯开领带,拨通了助理的电话。
去查,苏胭现在在哪。
半小时后,助理回了电话,语气有些犹豫:江总,查到了。苏小姐……回了她三年前租的那间公寓。
地址。
江城挂了电话,抓起车钥匙就冲了出去。
他要把那个不知好歹的女人抓回来。他要告诉她,就算离婚了,没有他的允许,她也休想逃出他的掌控。
车子在夜色中疾驰。
然而,当他站在那栋破旧的居民楼下,看着那扇亮着温暖灯光的窗户时,他的脚步,却顿住了。
他想象着,苏胭此刻正在那个小小的、属于她自己的空间里,做着什么。
是在……为另一个男人洗手作羹汤吗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一根毒刺,狠狠地扎进了他的心脏。
他第一次发现,对于苏胭这三年的生活,除了一张背景调查表,他一无所知。
她喜欢吃什么,喜欢看什么电影,有什么朋友……他都不知道。
他只知道,她扮演的林楚楚,喜欢什么。
江城靠在冰冷的车身上,点燃了一根烟。
烟雾缭
绕中,他的眼神,第一次出现了迷茫。
那一晚,他没有上楼。
他只是在楼下,抽了一整夜的烟。
直到天亮,那扇窗户的灯光熄灭,他才驱车离开。
他告诉自己,他只是不习惯。
过几天,就好了。
4.
那个女人回来了,他却开始烦躁
林楚楚回国那天,江城亲自去机场接的机。
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瞬间传遍了整个上流圈子。
所有人都说,江总的白月光终于回来了,那个叫苏胭的替身,总算可以彻底滚蛋了。
周放把这些八卦当成笑话讲给我听时,我正在工作室里,修改一张设计图。
离开江城后,我重拾了我的老本行——珠宝设计。我用仅有的一点积蓄,租下了一个小小的铺面,开了自己的工作室。
喂,我说你就不担心周放看我一脸平静,有些皇帝不急太监急,正主都杀回来了,万一江城那个疯子,发现自己离不开你,跑来找你麻烦怎么办
他不会。我头也不抬地说,他现在,应该正沉浸在和白月光重逢的喜悦里,哪有空来管我这个赝品。
事实也确实如此。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江城和林楚楚的名字,几乎霸占了所有财经和娱乐版面的头条。
他们一起出席慈善晚宴,一起视察公司,一起去高级餐厅吃饭。镜头下的他们,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江城为她一掷千金,拍下价值上亿的粉钻。
江城为她包下整个游乐场,只为博她一笑。
江城甚至公开宣布,将和林氏集团展开深度合作。
所有人都说,江城对林楚楚,是真爱。
我看着新闻上,江城看着林楚楚时,那温柔得能掐出水的眼神,心里毫无波澜。
我只是觉得,他演得真好。
比我这个专业的,演得还好。
然而,我不知道的是。
当镜头移开,当繁华落幕。
江城回到那栋空无一人的别墅时,面对的,是林楚楚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完美的温柔。
她会为他准备好温度正好的洗澡水。
她会为他搭配好第二天要穿的衣服。
她会在他疲惫时,安静地为他弹上一曲钢琴。
她做得比任何一个女佣都要好,比任何一个妻子都要体贴。
她完美得,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
第一天,江城觉得很受用。
第二天,他觉得有些无聊。
第三天,当他开了一天会,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看到的依旧是那张完美无瑕的、带着标准微笑的脸时,他心里那股熟悉的烦躁感,又一次涌了上来。
江城,你回来了。累了吧我给你放了洗澡水。林楚楚温柔地迎上来,想为他脱下外套。
江城下意识地侧身躲开了。
不用。他扯了扯领带,声音有些沙哑,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他走进书房,关上了门。
他没有去看林楚楚的照片。
他只是坐在黑暗中,鬼使神差地,打开了家里的安防系统。
他调出了一个月前的监控录像。
画面里,苏胭穿着卡通睡衣,抱着一桶冰淇淋,正窝在沙发上看恐怖片。看到吓人的地方,她尖叫一声,把冰淇淋丢了出去,正好砸在刚进门的他头上。
他记得,他当时气得差点把她从窗户扔出去。
可现在,看着画面里,自己顶着一头奶油,狼狈不堪的样子,和苏胭那张吓得煞白又想笑不敢笑的脸。
江城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
他点燃一根烟,按下了循环播放键。
窗外,林楚楚在弹着优雅的《月光奏鸣曲》。
书房里,江城看着监控录像,听着苏胭那刺耳的尖叫声,和自己气急败坏的怒吼声。
他忽然觉得,这才是他熟悉的,能让他感到……安心的声音。
他开始烦躁。
不是对苏胭,而是对那个完美的,却让他感到窒息的林楚楚。
以及,那个越来越不受自己控制的,想念着苏胭的……自己。
5.
他的秘密,藏在深夜的监控里
林楚楚很快就察觉到了江城的异样。
他陪在她身边的时间越来越少,待在书房的时间越来越长。他不再带她出席各种宴会,对她也越来越冷淡。
她以为,是自己做得不够好。
于是,她加倍地对他温柔,加倍地对他体贴。
她甚至,开始模仿。
江城,你看,我今天‘不小心’把你的咖啡弄洒了。她学着苏胭的样子,眨着无辜的大眼睛。
江城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说:找人来收拾干净。
江城,我今晚想吃城南的豆浆油条,你陪我去好不好她拉着他的衣袖,撒娇道。
江城直接甩开她的手,说:我没空。
林楚楚所有的努力,都像石沉大海。
她不明白,为什么。
明明,她才是正主。明明,苏胭只是一个模仿她的赝品。为什么江城会对一个赝品念念不忘,却对她这个真身,视若无睹
她开始派人调查苏胭。
而我,对此一无所知。
我的工作室,已经渐渐步入正轨。我的设计,因为风格独特,又带着几分灵气,吸引了不少客户。
这天,我刚送走一个客户,周放就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出事了!他把一个平板电脑拍在我桌上。
屏幕上,是一段视频。
视频的场景,是江城的书房。江城坐在电脑前,正在看一段监控录像。而录像的内容,正是我之前把他上千万的古董花瓶打碎后,他对我大发雷霆的画面。
视频里,江城看得极其专注,甚至会不自觉地跟着画面里自己的节奏,微微蹙眉,或者……嘴角上扬。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愣住了。
江城的助理,叫李明。他是我以前的一个线人。周放解释道,他说,江城最近很不对劲。每天晚上都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看这些你以前的‘黑历史’录像,一看就是大半夜。今天李明去给他送文件,无意中看到了,就偷偷录了下来发给我。
我看着视频里,江-城那张英俊的脸上,流露出的那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怀念的神情,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不是应该厌恶我吗
他不是应该觉得,我那些行为,都是在拙劣地模仿林楚楚吗
为什么,他会一遍又一遍地,去看这些他曾经嗤之以鼻的画面
苏胭,周放看着我,表情严肃,我觉得,事情可能跟你想的不一样。江城他……或许,他迷恋的,根本不是林楚楚的‘缺点’。
他迷恋的,是你扮演那些‘缺点’时,那种鲜活的、独一无二的……生命力。
周放的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脑中的迷雾。
我忽然想起很多被我忽略的细节。
每次我闯祸,他虽然暴怒,但最后,总会亲自来收拾残局。
每次我无理取闹,他虽然不耐烦,但最后,总会满足我的要求。
他嘴上说着恶心,做作,但他的身体,却一次又一次地,纵容着我的胡闹。
他不是在透过我,看林楚楚。
他只是……习惯了。
习惯了我的吵闹,我的麻烦,我的不完美。
习惯了那个被他亲手塑造出来的,独属于他的苏胭。
而现在,我这个不按剧本演的演员,突然罢演了。
他这个导演,慌了。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号码。
我接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我三年没听到过的、冰冷的、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的声音。
是江城。
苏胭。他叫我的名字。
有事我问,声音平静无波。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他已经挂了。
然后,我听到他用一种近乎命令的、却又夹杂着一丝乞求的语气说:
回来。
继续闹。
6.
苏胭,回来,继续闹。
江城的声音,透过电流,清晰地传到我的耳朵里。
回来,继续闹。
这六个字,荒唐,可笑,又带着一种病态的理所当然。
他把我当什么了一个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宠物吗还是一个只要他勾勾手指,就会摇着尾巴回去,继续取悦他的玩偶
江总,我对着电话,轻轻地笑了,你是不是忘了,我们已经离婚了。
我没忘。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我可以给你更多。城北的庄园,环球中心的股份,只要你回来,条件随你开。
条件我反问,我的条件就是,从今以后,你,江城,不要再出现在我的世界里。这个条件,你给得起吗
电话那头,传来了粗重的呼吸声。我能想象到,他此刻的脸色,一定难看到了极点。
苏胭,不要挑战我的耐心。他的声音,冷了下来。
彼此彼此。
我没有再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挂了电话,然后拉黑。
一旁的周放,对我竖起了大拇指。干得漂亮!就该这么对付这种渣男!
我却笑不出来。
江城的这个电话,像一个警报,提醒我,事情正在脱离我的掌控。
他不是在开玩笑。
以他的偏执和控制欲,他绝对会用尽一切手段,把我重新抓回他身边。
我必须,在他动手之前,做好准备。
周放,我看着他,表情严肃,帮我个忙。我要知道林楚楚回国后,江城和她所有的行程,越详细越好。还有,帮我查一下,江氏集团最近有没有什么重要的合作项目。
你想干什么周放察觉到了我的意图。
他不是想让我回去‘闹’吗我冷笑一声,那我就,闹个天翻地覆给他看。
接下来的几天,江城没有再来骚扰我。
但我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他开始通过各种方式,试图渗透我的生活。
我工作室的房东,突然要涨三倍的租金。
我合作的材料供应商,突然说要断货。
甚至连我每天光顾的早餐店老板,都开始对我旁敲侧击,说有个很有钱的先生,想高价买下他的店铺。
这些手段,幼稚,又霸道,充满了江城式的风格。
我没有理会。
我只是让周放,把我查到的东西,匿名寄给了几家相熟的媒体。
于是,第二天。
新的头条,诞生了。
【惊爆!江氏总裁与白月光疑似感情破裂,深夜买醉,口中仍念前妻名!】
【独家!林氏千金不敌劣质替身,江城真正爱的是谁】
新闻配图,是周放偷拍到的,江城一个人坐在酒吧里,喝得酩酊大醉的照片。还有一张,是他站在我那栋破旧的居民楼下,落寞抽烟的背影。
舆论,瞬间引爆。
江氏集团的股价,应声下跌。
而林楚楚,成了全城最大的笑话。一个斗不过替身的正主。
我能想象到,她看到这些新闻时,会是怎样一副气急败坏的表情。
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当天下午,我接到了林楚楚的电话。
苏胭,你这个贱人!你到底想干什么!她在电话那头,歇斯底里地尖叫。
我不想干什么。我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我只是,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而已。
属于你的江城是我的!你不过是个不要脸的替身!
是吗我笑了,那你为什么,不问问江城自己呢问问他,深夜里看的,到底是谁的录像。问问他,喝醉了喊的,到底是谁的名字。
你……林楚楚被我噎得说不出话来。
林小姐,我收起笑容,声音冷了下来,别再来惹我。否则,下一次,我寄给媒体的,就不知道会是什么更有趣的东西了。
说完,我挂了电话。
我知道,我彻底激怒了她。
一个被嫉妒冲昏了头脑的女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而我,就等着她犯错。
等着她,亲手把刀子,递到我的手上。
7.
我成了他唯一的解药
舆论的压力,像一座大山,压在了江城和林楚楚的身上。
江氏集团的董事会,开始对江城颇有微词。而林氏那边,也对这桩即将联姻的婚事,产生了动摇。
江城变得越来越暴躁,越来越沉默。
他把自己关在公司,没日没夜地工作,试图用这种方式来麻痹自己。
但没用。
一到深夜,那种熟悉的、蚀骨的空虚和烦躁,就会将他整个人吞噬。
他开始整夜整夜地失眠。安眠药的剂量,越加越大。
他的精神状态,差到了极点。
李明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他试过所有办法。他请来心理医生,江城不见。他让林楚楚去陪他,江城直接把她赶了出来。
最后,李明想到了一个办法。
他从公司的监控系统里,拷贝了大量我以前在别墅里胡闹的录音。
有我唱歌跑调的声音,有我大呼小叫的声音,有我因为打游戏输了而骂骂咧咧的声音。
他把这些声音,剪辑成一个长达数小时的音频文件。
然后,在一个江城又一次因为失眠而暴怒的深夜,他把这个音频,在书房的音响里,悄悄地播放了出来。
奇迹发生了。
当那些熟悉的、吵闹的、甚至有些刺耳的声音响起时,江城那狂躁的情绪,竟然……慢慢地平复了下来。
他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眉头虽然依旧紧锁,但紧绷的身体,却渐渐放松了。
那一晚,是江城这一个月来,第一次没有依靠药物,睡了一个整觉。
从那以后,这个音频,就成了江城唯一的解药。
每天晚上,他都要听着我的声音,才能入睡。
他甚至,开始随身携带一个MP3,在开会烦躁时,在应酬疲惫时,他会戴上耳机,听一小段。
这个秘密,只有李明知道。
他看着自己的老板,从一个杀伐果断的商界帝王,变成一个需要靠着前妻的噪音才能维持平静的病人,心里百感交集。
他觉得,他有必要,为老板做点什么。
于是,他拨通了我的电话。
苏小姐,李明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我知道,现在跟您说这些,很冒昧。但是,江总他……他快不行了。
他把江城最近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我。
听完,我沉默了。
我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我成了他唯一的解药
这听起来,像个天大的笑话。
苏小姐,我求求您,您能不能……回来看看他李明的声音里,带着恳求,我怕再这样下去,他真的会垮掉。
李助理,我淡淡地说,他是成年人,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他病了,应该去看医生,而不是来找我这个……已经被他抛弃的前妻。
可是,医生没用啊!只有您……
那不是我的问题。我打断他,我很忙,没别的事,我挂了。
我挂了电话,心里却不像嘴上说的那么平静。
江城,你到底,想玩什么把戏
用这种方式,来博取我的同情吗
你以为,我还会像以前一样,心软吗
我不会。
我绝对,不会再给你任何伤害我的机会。
8.
酒后的真言,他哭着砸门
我的冷漠,显然超出了江城的预料。
他大概以为,只要他稍微示弱,我就会像以前一样,屁颠屁颠地跑回去,对他感恩戴德。
但他错了。
被他拒绝沟通后,江城变得更加偏执。
他开始像个跟踪狂一样,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他会开着那辆扎眼的迈巴赫,停在我工作室的街对面,一看就是一下午。
他会匿名给我叫天价的外卖,从法式大餐到日式料理,塞满我工作室的冰箱。
他甚至,买通了我楼下的保安,每天向他汇报我的行踪。
我烦不胜烦。
周放建议我报警。
我摇了摇头。没用的。以他的财力和势力,这根本不构成骚扰。
我只能,选择无视。
他看他的,我做我的。
我们就像在上演一出无声的默片。
直到一个周末的晚上。
那天,我为了赶一个加急的订单,在工作室忙到很晚。周放不放心我一个人,就留下来陪我。
晚上十点多,我们终于完成了工作。
走,庆祝一下!哥请你吃宵夜!周放伸了个懒腰。
我笑着答应。
我们去了附近的一家大排档,点了一堆烧烤和啤酒。
我们一边吃,一边聊着天。
周放说起他最近接的一个有趣的案子,我听得哈哈大笑。
我很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是李明的电话。
我皱了皱眉,按了静音。
但电话,锲而不舍地,一遍又一遍地响着。
谁啊这么烦人。周放问。
江城的助理。
别理他!
我把手机反扣在桌上。
但很快,周放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周放看了一眼号码,脸色变了。是江城。
他看了我一眼,接了电话。
江总……什么……苏胭她……她在……喂喂!
周放放下手机,脸色凝重。坏了。江城喝多了,他好像……知道我们在这。
话音刚落。
一辆黑色的迈巴赫,就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速度,冲到了大排档的门口,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江城从驾驶座上,跌跌撞撞地走了下来。
他满身酒气,头发凌乱,那身昂贵的手工西装,皱得像咸菜。他猩红着一双眼,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死死地盯着我。
以及,我身边的周放。
苏胭。他一步步向我走来,声音沙哑得可怕,他是谁
他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在周放的身上。
江城,你发什么疯!周放站起来,挡在我面前。
滚开!江城一把推开周放,冲到我面前,抓住了我的手腕。
他的力气很大,捏得我生疼。
跟我回家。他命令道。
放手!我用力挣扎,江城,你看清楚,我们已经离婚了!我跟谁在一起,关你屁事!
不准!他低吼道,眼睛里的疯狂,让我有些害怕,苏-胭,我不准你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你是我的!
他的偏执和占有欲,在酒精的催化下,暴露无遗。
周围的食客,都朝我们这边看了过来,指指点点。
我感觉又羞又怒。
江城,你闹够了没有!我甩开他的手,拿起桌上的一杯冰水,狠狠地泼在了他的脸上。
他愣住了。
冰冷的水,顺着他英俊的脸颊,往下淌。
他像是被浇熄了火焰,眼里的疯狂,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浓稠的悲伤。
胭胭……他看着我,声音里,竟然带上了一丝哭腔,别对我这么凶,好不好
我心头一震。
他叫我……胭胭
这是我母亲才会叫我的小名。
我错了……他看着我,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手足无措,我不该跟你离婚的……你回来好不好你回来……回来砸我的车,砸我的房子,都行……只要你回来……
他说着,高大的身躯,竟然缓缓地,在我面前,跪了下去。
整个大排档,一片哗然。
我看着跪在我面前,哭得像个孩子的江城,大脑一片空白。
这个不可一世的,高高在上的江城,竟然……哭了
还跪下了
为了我
这世界,是疯了吗
9.
白月光的反击,是一场车祸
大排档那一跪,让江城彻底成了整个城市的笑柄。
第二天,他当众下跪求复合的视频,传遍了全网。
江氏集团的股价,一泻千里。
董事会紧急召开会议,对他下达了最后通牒。
而林楚楚,也终于坐不住了。
她意识到,江城的心,已经彻底不在她身上了。她所有的完美和温柔,都敌不过我这个劣质替身的胡搅蛮缠。
嫉妒,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的心。
她把所有的怨恨,都归结到了我的身上。
她觉得,只要我消失了,江城就会回到她身边。
于是,她策划了一场意外。
那天,我正在工作室里画设计图。
周放突然打来电话,声音急促:苏胭,你现在在哪千万别出门!
怎么了我心里一紧。
我安插在林楚楚身边的线人刚刚传来消息,她买通了一个货车司机,想……想在你的工作室附近,制造一场车祸!
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我没想到,林楚楚竟然会这么丧心病狂。
我已经报警了。我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镇定,我现在就从后门离开。
不,来不及了!周放的声音里带着哭腔,那个司机,已经到你那条街了!苏胭,你听我说,找个坚固的桌子底下躲起来!快!
电话,被挂断了。
我几乎是立刻,就听到了窗外传来的一阵刺耳的、疯狂的汽车轰鸣声。
我下意识地抬头。
一辆失控的大货车,正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朝着我工作室的落地窗,直直地撞了过来!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玻璃瞬间碎裂,化作无数的利刃,朝我飞溅而来。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的本能,让我扑向了旁边那张厚重的实木工作台。
剧烈的撞击,让整个屋子都在摇晃。
我感觉自己的后背,被什么重物狠狠地砸了一下,一阵钻心的疼痛传来,眼前一黑,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在我昏迷前的最后一秒。
我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疯了一样地,从街对面冲了过来,不顾一切地,朝着我这个方向……
……
我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
当我再次醒来时,人已经在医院的病房里。
刺鼻的消毒水味,充斥着我的鼻腔。
胭胭!你醒了!
周放的脸,出现在我眼前。他眼睛通红,下巴上全是青色的胡茬,看起来憔-悴不堪。
我……怎么了我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你被倒塌的墙壁砸中了,轻微脑震荡,背部软组织挫伤,没什么大碍。周放说着,眼泪却掉了下来,你吓死我了……你知道吗
我动了动身体,后背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那个司机呢我问。
被当场抓住了。他招了,是林楚楚指使的。周放的眼神,冷了下来,林楚楚,已经被警方控制了。
我松了一口气。
恶人,终有恶报。
对了,周放像是想起了什么,表情变得有些复杂,有个人……你可能想见,也可能不想见。
他说着,让开了身子。
我看到了,站在病房门口的,江城。
他比周放更狼狈。
他身上还穿着那天被我泼了水的西装,上面沾满了灰尘和……血迹。他的额头被纱布包着,英俊的脸上,有好几道划伤。
他就那么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眼神里,是滔天的悔恨,和后怕。
是你……救了我我问,声音干涩。
他没有回答。
周放替他说了:是。车撞过来的时候,他就在街对面。他想都没想就冲了过来。他把你从废墟里刨出来的时候,自己也被掉下来的预制板砸伤了。
医生说,他要是再晚一秒,你可能就……
我看着江城,心里五味杂陈。
我恨他,恨他的偏执,恨他的自私。
可是,他又一次,救了我。
用他自己的身体。
你出去吧,我对周放说,我想跟他,单独谈谈。
周放点了点头,离开了病房,顺便关上了门。
病房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
最后,还是他先开了口。
对不起。
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三个字,却重若千斤。
我看着他,这个曾经高高在上,把我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男人,此刻,却像个犯了错的孩子,站在我面前,卑微地,乞求着我的原谅。
我的心,乱了。
10.
为了救我,他放弃了半个江山
江城的道歉,并没有让我感到丝毫的快意。
我只是看着他,平静地问:为什么要救我
我不知道。他摇了摇头,眼神里一片茫然,我只知道,当我看到那辆车朝你撞过去的时候,我脑子里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你有事。
是吗我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是因为,你的‘解药’快没了,所以你慌了
我的话,像一把刀,狠狠地戳在他的心上。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在你心里,我就是这么不堪吗他看着我,声音里带着一丝受伤。
不然呢我反问,江总,你别忘了,是你亲手把我推开的。是你告诉我,我只是一个替身,一个赝品。现在,你又做出这副深情款款的样子,给谁看
我……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是啊,他能说什么呢
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自己造成的。
江城,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们之间,早就结束了。你救了我,我谢谢你。医药费,我会一分不少地还给你。从今以后,我们两不相欠。
两不相欠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低声笑了起来,笑声里充满了自嘲和悲凉,苏胭,你知不知道,为了救你,我付出了什么
我皱了皱眉,不明白他的意思。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李明行色匆匆地走了进来。
江总,不好了!他看到我,愣了一下,但还是焦急地对江城说,林氏集团那边,正式宣布,单方面终止和我们所有的合作项目!还有……董事会那边,已经启动了罢免您的程序!
我心头一震。
林氏集团,是江城最重要的合作伙伴。他们的合作,几乎占据了江氏集团半壁江山。
而现在,因为林楚楚被捕,林氏把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到了江城的身上。
他为了救我,得罪了林家。
他为了救我,放弃了半个江山。
我看着江城,他的脸上,却没有任何的意外和慌张。他只是平静地对李明说:知道了。让他们闹去。
然后,他转过头,继续看着我,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是我从未见过的,孤注一掷的疯狂。
苏胭,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他说,公司,地位,钱……都没了。你满意了吗
我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设计的报复,是想让他痛苦,想让他后悔。
但我从没想过,要让他变得一无所有。
更没想过,他会为了我,做到这个地步。
不,你还有。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说,你还有钱。你那张五千万的卡,还在我这里。哦不,现在可能不止五千万了。
我的理智告诉我,应该立刻和他划清界限。
但我的情感,却让我说出了这样一句连我自己都觉得刻薄的话。
他看着我,愣了很久。
然后,他笑了。
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是啊,他说,我还有钱。
苏胭,你是不是觉得,我江城,就是个只懂得用钱来解决问题的混蛋
你是不是觉得,我做这一切,都只是为了把你重新买回去,当我的宠物
我没有回答。
因为,我不知道答案。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11.
江城,你爱的是我,还是她的影子
我在医院里,住了半个月。
这半个月,江城寸步不离地守着我。
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江总,他像个最笨拙的护工。他会亲手为我削苹果,虽然每次都削得坑坑洼洼。他会试图为我讲笑话,虽然每次都冷得让人发抖。
他甚至,会端着便盆,在我需要的时候,面不改色地递到我面前。
公司的事情,他全权交给了李明处理。
董事会的罢免,合作方的解约,媒体的口诛笔伐……他好像一点都不在乎。
他所有的世界里,仿佛只剩下我。
他的变化,让我感到陌生,甚至……恐慌。
我宁愿他像以前一样,对我发号施令,对我冷嘲热讽。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卑微到尘埃里。
出院那天,他来接我。
回家吧。他说。
回哪个家我问。
我们的家。他说,别墅,我没有卖。我把它……重新装修了。
我跟着他,回到了那栋我曾经逃离的别墅。
推开门,我愣住了。
房子里,不再是冰冷的黑白灰。而是温暖的,明亮的米色调。
客厅里,没有了那些昂贵的、冷冰冰的艺术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的、柔软的布艺沙发,上面堆满了可爱的抱枕。
墙上,挂着的不再是林楚楚的照片。
而是……我的。
有我大笑的,有我做鬼脸的,有我睡着时流口水的……全都是我最真实,最不设防的样子。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偷拍下这些照片的。
你喜欢的卡通睡衣,我买了很多。你爱吃的零食,我把冰箱塞满了。你嫌吵的喷泉,我让人填平了,种上了你喜欢的向日葵。
他站在我身后,像个等待夸奖的孩子,向我展示着他的成果。
苏胭,他从背后,轻轻地抱住我,以前,是我错了。我把这里,当成了困住你的牢笼。现在,我想把它,变成我们真正的家。
他的怀抱,很温暖。
但我却感觉,浑身冰冷。
我转过身,推开他。
我看着他的眼睛,问出了那个在我心里,盘旋了很久很久的,最残忍的问题。
江城,你爱的是谁
是你。他毫不犹豫地回答。
是吗我笑了,那你告诉我,你爱的,是现在的我,还是那个……每天在你面前,扮演着林楚楚的‘缺点’,让你烦躁,却又让你习惯的我
你爱的,是我这个人,还是……只是爱上了那个,被你亲手塑造出来的,独一无二的,让你有掌控感的……影子
我的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刀,凌迟着他,也凌迟着我自己。
他的脸色,一点点地,变得惨白。
他张着嘴,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无力反驳。
因为,连他自己,都分不清楚。
他到底爱的是什么
是苏胭这个人
还是,那种可以肆意发泄情绪,可以掌控一切,可以填补他内心空虚的……感觉
他看着我,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真正的,彻底的恐慌。
他发现,他引以为傲的爱情,或许,从头到尾,都只是他自己的一场……自作多情的独角戏。
而我,这个他以为的演员,其实,一直都是那个,最清醒的,观众。
12.
替身的终极报复
江城的迷茫,就是我的答案。
他根本分不清。
他只是一个被宠坏的孩子,习惯了一个玩具的存在。当玩具不见了,他就会哭闹,会不择手段地想把它抢回来。
这无关爱情,只关占有。
我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没有半分怜悯。
我花了三年的时间,才从他给我编织的那个叫替身的笼子里爬出来。
我不可能,再回去了。
江城,我平静地说,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但是,太晚了。
说完,我转身,离开了那栋被他精心布置的,却让我感到窒息的家。
这一次,他没有拦我。
他只是站在原地,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雕像。
离开江城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联系了周放。
计划,可以开始了。我说。
周放在那边,吹了声口哨。想好了这可是,赶尽杀绝啊。
是他逼我的。我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江氏集团,因为林氏的撤资和江城本人的丑闻,已经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股价暴跌,资金链断裂,内部人心惶惶。
这正是我下手的最好时机。
我把我这三年,收集到的所有,关于江氏集团内部的运营漏洞,财务问题,以及一些见不得光的灰色交易的证据,全部交给了周放。
然后,我联系了之前一直想挖我跳槽的那几家,江氏的竞争对手公司。
我没有选择加入他们。
我选择,和他们合作。
我以我手里的筹码,和我的设计才华入股,成立了一个临时的复仇者联盟。
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
彻底肢解江氏集团这头看似庞大,实则内里早已腐朽的巨兽。
接下来的一个月,商界风云变幻。
我们利用江氏的财务漏洞,精准地做空他们的股票。
我们策反了他们内部的核心技术人员,带走了最重要的项目。
我们把我掌握的那些黑料,有节奏地,一点一点地,抛给媒体。
每一次的打击,都精准地,打在江氏的七寸上。
江城,焦头烂额。
他试图力挽狂澜。他抛售自己的私人资产,四处求人借钱,想堵上那个越来越大的窟窿。
但没用。
墙倒众人推。
曾经那些围在他身边,阿谀奉承的人,如今都对他避之不及。
他成了一个孤家寡人。
我隔着屏幕,看着新闻发布会上,他那张憔悴不堪,被无数闪光灯包围的脸,心里一片平静。
我没有报复的快感。
我只是觉得,这本就是他该付出的代价。
为他的傲慢,为他的偏执,也为他那可笑的,自以为是的爱情。
李明又一次给我打了电话,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苏小姐,收手吧!再这样下去,江总真的会一无所有的!他会死的!
那又如何我反问,三年前,当我被他选中,成为一个没有自我的替身时,那个叫苏胭的女孩,就已经死过一次了。
现在,我只是想让她,真正地,活过来而已。
我挂了电话。
我知道,这很残忍。
但这是,一个替身,对那个亲手制造了她的主人,所能做出的,最彻底的,终极报-复。
13.
那场大火,烧掉了他的所有念想
江氏集团的崩塌,比我想象中更快。
最后一个致命的打击,来自一场意外的大火。
起火的地点,是我三年前租住的,那栋老旧的居民楼。
火势很大,很快就蔓延了整个楼层。
当消防车和救护车呼啸而至时,整栋楼,已经成了一片火海。
我接到周放的电话,赶到现场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末日般的景象。
怎么会起火我问,声音在抖。
听说是线路老化引起的。周放的脸色也很凝重,幸好你早就搬出来了。
我看着那熊熊燃烧的火焰,心里一阵后怕。
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有人冲进去了!
疯了吧!还往里冲!
我顺着众人指的方向看过去,心脏,瞬间停止了跳动。
一个熟悉的身影,不顾消防员的阻拦,疯了一样地,冲进了那片火海。
是江城。
江城!我失声尖叫,想冲过去,却被周放死死地拉住。
你疯了!进去就是送死!
放开我!我用力挣扎,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冲进去。
那个房子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所有我珍视的东西,在我搬走的时候,都已经带走了。
他到底,是为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每一秒,对我来说,都是煎熬。
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一个被熏得漆黑的身影,从火场里,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
他怀里,紧紧地抱着一个什么东西。
是江城。
他跑出来的那一刻,就因为体力不支和吸入过多浓烟,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快!救人!
医护人员立刻冲了上去。
我挣脱周放,也跑了过去。
我看到,他被熏黑的脸上,满是水泡。他身上的衣服,被烧得破破烂烂。
但他那双被烧伤的手,却依旧死死地,护着怀里的那个东西。
我凑近一看,愣住了。
那是一个玩偶。
一个很丑的,兔子玩偶。
是我刚毕业时,在一个地摊上,花十块钱买的。因为做工粗糙,它的眼睛一高一低,嘴巴也是歪的。
我一直觉得它很丑,搬家的时候,就随手把它,丢在了那个旧公寓里。
我从没想过。
江城,这个身家上亿,见惯了奇珍异宝的男人,会为了这么一个丑陋的,不值钱的玩偶,连命都不要地,冲进火海。
为什么
医护人员想把他怀里的玩偶拿开,给他做检查。
但他死活不放手。
哪怕是在昏迷中,他依旧用尽全身的力气,把它紧紧地抱在怀里,嘴里,还无意识地,呢喃着。
胭胭……的……
……不能烧……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决堤而下。
我蹲下身,看着他昏迷的,狼狈的脸,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击中了。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他知道,我喜欢什么。
他知道,我珍视什么。
他只是……以为他给的,才是最好的。
那场大火,烧掉了我过去所有的痕迹。
也把他心里,最后一点,关于林楚楚的,可笑的念想,烧得一干二净。
只剩下,那个丑陋的,却独一无二的,属于苏胭的,兔子玩偶。
14.
离婚协议,我从没寄出去。
江城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
全身百分之三十烧伤,重度烟雾吸入性损伤。
医生说,他能活下来,是个奇迹。
我在医院的走廊里,坐了一夜。
天亮时,李明来了。
他看起来,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他把一个文件袋,递给我。
苏小姐,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这是江总,早就准备好,让我交给你的。
我打开文件袋。
里面,是一沓厚厚的股权转让协议。
江城,把他名下,所有剩余的,还值钱的资产,包括他私人持有的,江氏集团最后的股份,全部,无条件地,转让给了我。
在协议的最后一页,我看到了他的签名。
龙飞凤舞,一如他的人。
只是,在签名的旁边,还有一行小字。
【我的胭胭,值得最好的。】
我的手,开始发抖。
在文件袋的最底下,我还发现了另一份文件。
是那份,被我用咖啡弄脏了的,离婚协议。
我把它抽出来,展开。
在协议的背面,我看到了,密密麻麻的,用钢笔写下的字。
全都是我的名字。
苏胭,苏胭,苏胭……
有的力透纸背,有的潦草不堪。
像是一个人,在无数个深夜里,在无尽的思念和悔恨中,一遍又一遍地,描摹着他爱人的名字。
在最下面,还有一句话。
【对不起,我爱你。】
我的眼泪,滴落在纸上,把那三个字,洇成了一片模糊。
这份协议,李明看着我,说,江总他,从没想过要寄出去。他说,那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愚蠢的决定。
他说,他一直在等。等你气消了,等你……愿意回家。
火灾那天,他不是去找什么玩偶的。
他是去找这个的。李明指着那份离婚协议,他说,这是他欠你的。他要去,亲手把它毁掉。
他想告诉你,他江城,这辈子,只有一位,江太太。
我再也控制不住,蹲在地上,放声大哭。
我赢了。
我用最残忍的方式,赢得了这场战争。
我把他,从云端,拉入了地狱。
可是,为什么,我的心,会这么痛
痛得,像是要死掉一样。
我以为,我报复的是他的偏执,他的自私。
到头来,我才发现。
我亲手毁掉的,是一个男人,最笨拙,最深沉,也最……绝望的爱情。
15.
我不是谁的替身,我是苏胭
江城在ICU里,待了一个月。
那一个月,我哪里都没去。
我就守在病房外。
他醒着,我就陪他说话。虽然,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睡着,我就看着他。
我把他转给我的所有资产,都还了回去。我告诉李明,用这些钱,去填补公司的窟窿,去安抚那些被遣散的员工。
我什么都不要。
我只要他,活下来。
一个月后,他脱离了危险,转到了普通病房。
他能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你……还在。
我还在。我握着他那只被纱布包裹得像粽子一样的手,眼泪掉了下来。
他看着我,笑了。
那张被烧伤的,不再英俊的脸上,那个笑容,却比我见过的,任何时候,都要干净。
他开始,积极地配合治疗。
复健的过程,很痛苦。每一次,他都疼得满头大汗。
但他一声都没吭。
因为,我一直陪在他身边。
半年后,他出院了。
他的脸上,留下了永久的疤痕。他的手,也不再像以前那样灵活。
江氏集团,最终还是没能保住。被拆分,被收购。
他从一个叱咤风云的商界帝王,变成了一个一无所有的,普通人。
出院那天,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苏胭,我们……复婚吧。
我看着他,看着他眼睛里的期待和忐忑。
我沉默了很久。
然后,我摇了摇头。
江城,我说,对不起。
我看到,他眼里的光,瞬间,熄灭了。
为什么他问,声音在抖。
因为,我看着他,认真地,一字一句地说,我不想再当‘江太太’了。
我想,做回苏胭。
那个骄傲的,倔强的,爱笑的,会为了自己的梦想而努力的,珠宝设计师,苏胭。
而不是,任何人的附属品。
我看到,他眼里的痛苦,和挣扎。
但最后,他还是,对我笑了。
好。他说,我等你。
等你什么时候,愿意,重新嫁给我。
……
一年后。
巴黎。
我的个人珠宝设计品牌,在这里,举办了第一场发布会。
主题是——【涅槃】。
发布会,大获成功。
在后台,我收到了无数的鲜花和祝贺。
其中,有一束,没有署名。
只有一张卡片。
上面,是熟悉的,龙飞凤舞的字迹。
【祝我的苏胭,永远自由,永远闪亮。】
我拿着卡片,笑了。
发布会结束后,我在塞纳河边散步。
一个街头画家,叫住了我。
美丽的女士,能为您画一幅肖像吗
我笑着点头。
画完后,我拿过画。
画上的我,笑得灿烂,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自信和坚定。
在画的右下角,我看到了,画家的签名。
不是什么我认识的艺术大师。
只是两个,简单的汉字。
——江城。
我抬头,看向那个坐在画架后,对我温柔微笑的男人。
他的脸上,依旧有疤。
但他的眼睛里,却盛满了,我从未见过的,温柔的星光。
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江总。
他只是,一个在异国他乡,靠着画画为生的,普通的男人。
一个,在等他的爱人,回家的男人。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
我们都笑了。
或许,这才是,我们最好的结局。
我不是谁的替身,我是苏胭。
而他,也不再是谁的枷-锁,他只是,爱着苏胭的,江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