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我竟是我自己的替身 > 第一章

1
替身迷局
沈聿白用丝带蒙住我的眼睛,在耳边轻喃:晚晚,永远别离开我。
他为我打造玻璃花房,却囚禁我的自由;他喂我吃樱桃,指尖却擦过我的锁骨。
直到我在他书房发现一张和我一模一样的旧照——背面写着挚爱林晚,2018年溺亡。
原来我只是替身。
暴雨夜我驾车逃离,后视镜里他的迈巴赫如野兽般追来。
刺眼车灯淹没我的瞬间,护住我的手臂有熟悉的沉香气息。
三年后巴黎画展,轮椅上的他攥住我手腕:晚晚,那年沉江的是你双胞胎妹妹...
记忆闪回中我头痛欲裂——泳池挣扎时,推我下水的手戴着和他一样的婚戒。
2
囚爱花房
清晨六点,生物钟比任何闹钟都精准地将我唤醒。
意识还未完全挣脱睡梦的余絮,一种更为强大的感知便率先笼罩了我——黑暗。不是夜晚那种自然、包容的黑暗,而是一种柔软、温凉、带着不容置疑的绝对遮蔽。一条宽幅的深色丝绸眼罩,妥帖地覆盖在我的双眼之上,边缘被仔细地压紧,隔绝了所有可能窥探外界的缝隙。它像一层温柔的茧,将我包裹在只属于沈聿白限定的黑暗里。
空气里弥漫着他身上特有的冷冽沉香,昂贵,疏离,如同他这个人本身。这气息无处不在,渗透进昂贵的埃及棉床单,缠绕在丝绒窗帘的褶皱里,此刻,它更是霸道地侵占着我的呼吸。紧接着,床垫微微下沉,属于他的重量和温度靠近了。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耳廓,带来细微的痒意,最终,一个干燥而柔韧的吻轻轻落在眼罩之上,隔着那层丝绸,印在我的眼皮上。
醒了沈聿白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晨起特有的微哑,像大提琴在寂静中拨动的第一根弦。它贴着我的耳垂响起,很近,带着一种宣告所有权的亲密。
我微微侧过头,朝着他声音的源头,喉咙里发出一个模糊的、带着睡意的单音节:嗯。
他的指尖很凉,带着刚洗漱过的水汽,动作却极其轻柔,如同对待一件稀世易碎的珍宝。那冰凉顺着我的下颌线滑过,轻轻抬起我的下巴,迫使我仰起脸,迎接他落下的吻。这个吻开始是轻柔的探询,唇瓣相贴,带着他特有的清冽气息。但很快,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迅速扩大,变得强势而深入。他撬开我的齿关,攻城掠地,攫取着我的呼吸。我被动地承受着,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身下光滑如水的真丝床单,那昂贵的面料在掌心皱成一团。空气变得稀薄,肺叶隐隐传来压迫感,直到一丝缺氧的眩晕感袭来,他才稍稍退开些许,额头抵着我的额头。
鼻尖几乎相触,他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我的皮肤上。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那双深邃眼眸的注视,即使隔着厚厚的眼罩,那目光也仿佛带着实质的重量和穿透力,牢牢锁定在我脸上。
晚晚,他叹息般地唤着这个只属于他的昵称,低沉的声音像羽毛搔刮着最敏感的神经,永远别离开我。
语气是温柔的,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祈求,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道无形的枷锁,沉重地铐在我的心上,冰冷而坚固。
我就在这里。
我的声音有些发紧,努力维持着平静。这重复了无数次的回答,像设定好的程序响应。在这里,在这座用金钱堆砌、用温柔粉饰的巨大牢笼里。我伸出手,摸索着环上他劲瘦的腰身,将脸埋进他熨帖的丝质睡袍前襟。昂贵的面料触感光滑微凉,底下是他温热的、充满力量的躯体。这个拥抱的动作,更像一种本能的安抚,安抚他,也安抚我自己心中那只被囚禁已久、焦躁不安的困兽。每一次拥抱,都像在确认笼子的栅栏是否依然坚固。
他满意地收紧了手臂,将我更深地嵌入他的怀抱,仿佛要将我揉进他的骨血里。半晌,才低声道:今天带你去个地方。
车窗外,城市的钢铁丛林飞速后退,模糊成一片灰蓝色的流影。沈聿白亲自开车,我安静地坐在副驾驶,目光落在窗外,却又似乎什么都没看进去。车内流淌着舒缓的古典钢琴曲,是他喜欢的调子,每一个音符都带着精心打磨过的优雅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疏离感。
迈巴赫最终驶离喧嚣的市中心,拐入一片被精心规划、绿意盎然的近郊区域。车道两旁是高大整齐的梧桐,枝叶在阳光下投下斑驳晃动的光点。车子最终在一扇低调的黑色雕花铁门前缓缓停下。铁门无声地向内滑开,映入眼帘的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景象。
那是一座巨大的、通体透明的玻璃建筑,在午后的阳光下折射出梦幻般的光晕,像一颗坠落在茵茵绿草上的巨大水晶。阳光毫无阻碍地穿透进去,照亮了里面层层叠叠、绚烂盛放的花朵——娇艳欲滴的红玫瑰、优雅矜贵的白百合、梦幻的紫罗兰、热烈的郁金香……色彩交织碰撞,浓郁的花香仿佛隔着玻璃都能隐约嗅到,织成一片令人目眩神迷的芬芳海洋。这就是沈聿白耗时数月、斥资不菲为我打造的礼物——一座只属于我的玻璃花房。
车门被司机打开,沈聿白已绕到我这边,绅士地伸出手。我搭上他的手,指尖传来他掌心的温热。他引着我,一步步走向那座晶莹剔透的宫殿。玻璃门感应到他的靠近,无声地向两侧滑开。
浓郁得化不开的花香瞬间将我包裹,带着暖房特有的湿润暖意,扑面而来。眼前是色彩的爆炸。花团锦簇,生机勃勃,每一片花瓣都舒展到极致,在充足的光线下闪耀着丝绒般的光泽。巨大的空间里,甚至巧妙地引了一条浅浅的溪流,蜿蜒流过花丛,水声淙淙,映着阳光,细碎地跳跃着金光。溪流之上,架着精巧的白色小桥。
喜欢吗沈聿白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和掌控全局的笃定。他微微侧头看着我,阳光透过玻璃顶棚落在他深邃的眉眼上,俊美得无可挑剔。
我的目光扫过这片极致的美景,最终落在花房唯一的那扇玻璃门上——厚重、紧闭,外面站着两名穿着黑色西装、如同雕塑般纹丝不动的保镖身影。隔绝了外面广阔的天空和自由流动的风。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细微却尖锐。
很美。我弯起嘴角,努力让这个笑容看起来足够真诚,足够感激。我转过身,主动靠近他,踮起脚尖,将一个轻柔的吻印在他微凉的下颌。谢谢聿白。
声音放得又软又甜,像裹了蜜糖的羽毛,轻轻扫过他的心尖。这是我在这座金丝牢笼里学会的生存法则——用柔顺和甜美的假象,换取片刻的安宁,或者……是下一次试探的可能。
沈聿白眼底最后一丝审视的冰冷终于彻底融化,被纯粹而浓烈的愉悦取代。他低下头,温热的唇准确地捕捉到我的。这个吻带着花香的甜腻和他不容置疑的占有欲,比清晨那个更炽热,更深入,仿佛要将我口中所有的气息和思绪都掠夺一空。他的手有力地箍着我的腰,将我紧紧按向他坚实的胸膛。我的身体微微发僵,随即强迫自己软化下来,迎合着他滚烫的唇舌,手指攀上他宽阔的后背,隔着高级定制的衬衫面料,感受着那底下贲张的肌理线条。在这个他亲手打造的、透明而密闭的华丽囚笼里,我的回应是唯一的通行证。
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穹顶,暖洋洋地落在身上。沈聿白坐在白色藤编的休闲椅上,姿态慵懒而优雅。他修长的手指从旁边水晶果盘里拈起一颗饱满欲滴的红樱桃。阳光穿透那深红的果实,像一颗凝固的血珠,在他冷白的指尖闪耀着诱人的光泽。
张嘴。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惯有的、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
我坐在他对面铺着厚厚软垫的藤椅上,没有迟疑,顺从地微微启唇。
冰凉的樱桃被送入口中,牙齿轻轻咬破薄薄的果皮,甘甜微酸的汁液瞬间在舌尖弥漫开。很新鲜,是空运来的顶级品种。他看着我咀嚼,深邃的眼底映着玻璃顶棚洒下的细碎阳光,像平静湖面下的暗流,专注得令人心悸。
甜吗他问,指腹却没有离开,反而沿着我微微张开吞咽的唇角,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力道,缓缓向下滑去。冰凉的触感划过敏感的唇线,沿着下颌柔和的曲线,最终,带着一种慢条斯理的狎昵意味,轻轻擦过我锁骨凹陷处那片细腻的肌肤。他的指尖停留片刻,感受着那里细微的脉搏跳动,像在把玩一件精致的瓷器,又像在确认一件不容置疑的所有物。
那触感如同微弱的电流,瞬间窜过脊椎。我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呼吸有刹那的凝滞。袖口下,指尖深深掐入掌心,用细微的疼痛压下心头翻涌的异样和一丝本能的抗拒。我垂下眼睫,遮住可能泄露情绪的眼神,轻轻嗯了一声,声音温顺得如同被驯服的鸟儿。
沈聿白低低地笑了,那笑声在空旷温暖的花房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餍足和掌控的愉悦。他收回手,又拈起一颗樱桃,仿佛刚才那充满占有欲的触碰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动作。
3
真相之锁
日子如同被精心调试过的钟表,在沈聿白无处不在的掌控下,精准、华丽,却也沉闷得令人窒息。我扮演着他最完美的收藏品,温顺、乖巧,依恋。每一个眼神,每一次微笑,每一次恰到好处的依赖,都经过无数次的内心排练。他享受着这种掌控带来的餍足,而我,则在每一个他短暂离开的罅隙里,疯狂地寻找着这座黄金牢笼的破绽,哪怕只有一丝缝隙。
机会终于在一个午后悄然降临。沈聿白被一个紧急的跨洋视频会议绊住,他通常处理这类事务的书房在三楼东翼尽头,那里是他的绝对领地,鲜少让我踏足。他离开卧室时,习惯性地俯身吻了吻我的额头,叮嘱道:晚晚,自己玩一会儿,别乱跑。
语气温和,却带着无形的警告线。
好。
我弯起眼睛,笑容纯真无邪,像只被安抚好的猫咪。
厚重的卧室门在他身后无声合拢。我屏息凝神,侧耳倾听着。沉稳的脚步声沿着铺着厚地毯的走廊一路远去,最终消失在通往三楼的楼梯方向。确认他短时间内不会返回,我立刻从柔软的床上起身,赤足踩在冰凉光滑的黑檀木地板上,悄无声息地溜出了卧室。
整栋别墅安静得可怕,佣人们似乎都刻意避开了主人活动的区域。我心跳如擂鼓,每一步都踩在自己剧烈的心跳上,穿过空旷得能听到回音的走廊,目标明确地走向三楼。书房的门厚重、沉实,是深色的名贵木材,门把手是冰冷的黄铜。我试探性地轻轻一拧——竟然没有锁!
一丝荒谬的侥幸感涌上心头,随即被巨大的紧张淹没。我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推开一道仅容一人侧身进入的缝隙,闪身进去,再迅速将门在身后虚掩上。
书房内部的空间感极大,挑高的天花板,一整面墙是顶天立地的深色实木书架,摆满了烫金书脊的精装典籍,空气里弥漫着旧书纸张、昂贵雪茄和他身上那种冷冽沉香混合的独特气味,厚重而压抑。巨大的红木书桌占据中央,像一头沉默的兽。我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桌面整齐的文件、昂贵的钢笔座、地球仪……最终,落在了书桌右侧最下方那个不起眼的抽屉上。
那个抽屉,是唯一上了锁的。一把造型古朴、泛着冷硬金属光泽的黄铜小锁,牢牢地锁着。它像一颗突兀的黑色铆钉,钉在这片井然有序的奢华空间里,无声地宣告着内里藏着的秘密不容窥探。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击中我——沈聿白书桌的第二个抽屉里,一直放着一把他珍藏的古董拆信刀。那刀柄是象牙的,刀身细长锐利。我几乎是扑过去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拉开那个未上锁的抽屉,果然,那把带着岁月温润光泽的象牙柄拆信刀静静地躺在丝绒衬垫上。冰冷的金属刀柄握在手里,带来一丝奇异的镇定。我跪坐在厚重的地毯上,将刀尖小心翼翼地探入黄铜小锁那狭小的锁孔。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汗水从额角滑落,滴在深色的地毯上,洇开一小团深色的印记。我屏住呼吸,凭着直觉和一种孤注一掷的狠劲,手腕极其细微地转动、试探、撬动。精神高度集中,耳朵竖着,捕捉着门外任何一丝可能的动静。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如同惊雷般的脆响在死寂的书房里炸开。锁簧弹开了!巨大的狂喜和更深的恐惧同时攫住了我。我颤抖着手,猛地拉开了那个禁锢着秘密的抽屉。
抽屉里东西很少。一个深蓝色的丝绒首饰盒,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而最显眼的,是压在首饰盒下面的一张照片。
我的指尖冰凉,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捏住了那张照片的边角,将它抽了出来。
照片微微泛黄,边角带着被摩挲多次的圆润感。当那张熟悉到刻骨的脸庞清晰地映入眼帘时,我的呼吸骤然停止了。照片上的女孩,穿着一条碎花连衣裙,站在一片盛开的向日葵花田里,笑得灿烂而毫无阴霾。那眉眼,那鼻梁的弧度,那笑起来微微上扬的唇角……分明就是我自己!是我在镜子里看了二十多年的脸!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血液似乎都凝固了。为什么会有我过去的照片在这里还被如此郑重地锁起来沈聿白从未提起过……混乱的思绪像被惊扰的蜂群,嗡嗡作响。我下意识地翻转照片。
照片背面,是几行褪色却依旧清晰锐利的钢笔字迹。那字迹刚劲有力,力透纸背,带着一种刻骨铭心的烙印感:
**挚爱林晚。**
**2018年7月15日,沉江溺亡。**
**永失吾爱。**
林晚沉江溺亡2018年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捅进我的眼球,再狠狠搅动!大脑一片空白,嗡嗡作响,所有的思维被瞬间炸得粉碎。照片从僵硬的手指间滑落,轻飘飘地掉在厚厚的地毯上,无声无息。
照片上那个林晚,那个在向日葵花田里笑得无忧无虑的女孩……她死了。在五年前,沉入了冰冷的江底。
而我……是谁
我只是一个可悲的赝品一个被精心挑选出来、圈养在华丽牢笼里的替代品因为他挚爱的林晚死了,所以需要一个眉眼相似的玩偶来填补那巨大的、噬人的空洞沈聿白每一次深情的凝视,每一次缱绻的呼唤晚晚,每一次病态占有欲的流露……原来,都不是给我的。他穿透我,看到的、抚摸的、禁锢的,从来都是另一个沉在江底的幽灵!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咙。我猛地捂住嘴,踉跄着后退一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坚硬的红木书桌边缘,钝痛传来,却丝毫无法压过心口那片被彻底碾碎、血肉模糊的剧痛。视线瞬间被汹涌而来的泪水彻底模糊,滚烫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涌出,顺着脸颊疯狂滚落,砸在地毯上,裂开深色的绝望。世界天旋地转,唯有照片背面那几行残酷的字迹,如同烧红的烙铁,一遍遍烫在灵魂深处。
原来,我不仅是被囚禁的鸟,更是一个被窃取了名字、窃取了面孔,甚至窃取了被爱资格的……彻头彻尾的冒牌货。
窗外,酝酿了一整天的铅灰色云层终于被撕裂。一道惨白的闪电如同巨蟒的獠牙,瞬间劈开沉沉的夜幕,将书房内奢华的陈设映照得一片狰狞的亮白。紧随其后的,是震耳欲聋的炸雷,轰隆一声,仿佛就砸在别墅的屋顶上,连脚下的地板都随之微微震颤。
这惊雷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瞬间冻结了我濒临崩溃的混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几乎要破膛而出,但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的决绝,压过了灭顶的恐惧和恶心。留在这里继续扮演那个沉在江底的挚爱林晚的替身继续做他沈聿白精心豢养的、没有灵魂的漂亮玩偶不!绝不!
4
暴雨逃亡
逃离!必须立刻逃离!趁着这狂暴的雨夜,趁着他还被那个冗长的会议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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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我猛地抹掉脸上纵横交错的泪痕,动作快得近乎粗暴。视线扫过书桌,那把帮我撬开抽屉的象牙柄拆信刀还静静地躺在丝绒衬垫上。冰冷的金属光泽在闪电的映照下刺眼地一闪。没有丝毫犹豫,我一把抓起它!锋利的刀身紧贴着掌心,传来一阵尖锐的凉意,却奇异地给了我一丝微弱的力量感。我将它紧紧攥住,塞进牛仔裤的后袋,冰凉的金属硌着皮肉。
顾不上再看一眼地上那张如同诅咒的照片,我像一道被恐惧和愤怒驱动的影子,猛地拉开书房沉重的门,冲进了光线昏暗的走廊。巨大的雷声还在头顶翻滚,掩盖了我狂奔的脚步声。我赤着脚,冰冷的黑檀木地板刺激着脚心,一路跌跌撞撞冲下旋转楼梯,心脏在喉咙口疯狂跳动。
佣人房在一楼西侧,这个时间她们应该都在厨房或休息。车库!别墅附带的地下双车库入口在后院。我几乎是扑到后门玄关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猛地拉开沉重的实木后门——
狂暴的风裹挟着冰冷的、豆大的雨点,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瞬间打湿了我的头发和单薄的衣衫。雨幕厚重得如同实质的墙壁,隔绝了视线,后院的花园在闪电的瞬间亮白中扭曲变形,如同张牙舞爪的怪兽。
冰冷的雨水激得我一个哆嗦,却让头脑更加清醒。我咬紧牙关,毫不犹豫地冲进瓢泼大雨之中。雨水模糊了视线,脚下湿滑的鹅卵石小径几次让我趔趄,冰冷的泥水溅上裤脚。我只有一个念头:车库!车钥匙!
车库的感应门在暴雨中缓缓升起,露出里面停着的几辆豪车冰冷的轮廓。我一眼就看到了那辆相对不那么起眼的黑色奥迪A6,那是沈聿白偶尔会让司机开出去办事的车,钥匙通常就放在驾驶座旁边的储物格里!
我拉开车门,湿透的身体带着雨水滑进驾驶座。皮革座椅冰冷刺骨。颤抖的手指伸向储物格,摸索着——谢天谢地!冰凉的金属钥匙圈就在那里!我一把抓起,插进锁孔,用力一拧!
引擎低吼着启动,仪表盘亮起幽蓝的光。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疯狂地左右摇摆,刮开一片又迅速被雨水淹没的模糊视野。我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混杂着皮革和雨水的味道直冲肺腑。挂挡,猛地一脚油门!
黑色奥迪如同离弦之箭,咆哮着冲出了车库,一头扎进外面白茫茫的、狂暴的雨夜世界。车轮碾过积水,激起巨大的水花。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握着方向盘的双手因为用力过度和寒冷而剧烈颤抖。我死死盯着前方被雨刮器勉强撕开的狭窄视野,道路两旁的树木在狂风暴雨中疯狂摇摆,如同鬼魅的影子。后视镜里,别墅那巨大而压抑的轮廓在密集的雨帘中迅速后退,缩小,像一个正在被抛弃的噩梦。
然而,仅仅过了不到一分钟!
两道刺目的、带着撕裂一切气势的雪亮光柱,如同地狱睁开的双眼,骤然穿透我车后浓稠如墨的雨幕,死死咬住了我的后视镜!
是迈巴赫!沈聿白那辆如同黑色巨兽般的座驾!
他追来了!这么快!
恐惧如同冰锥,狠狠刺穿了我刚刚燃起的一丝侥幸!油门被我踩到了底,引擎发出不堪重负的嘶吼,奥迪在湿滑的路面上疯狂加速,轮胎抓地力微弱,车身已经开始有些飘忽打滑。冰冷的雨水疯狂地砸在挡风玻璃上,又被雨刮器徒劳地扫开。后视镜里,那两道代表着死亡追逐的雪亮光柱,如同跗骨之蛆,非但没有被甩开,反而在迅速拉近距离!迈巴赫低沉的引擎咆哮声,甚至穿透了密集的雨声和奥迪引擎的嘶吼,隐隐传来,带着摧毁一切的暴怒!
近了!更近了!
前方是一个接近一百八十度的急转弯!道路紧贴着陡峭的山壁!雨水在路面上汇成湍急的溪流,车轮打滑的感觉越来越明显!我死死咬着下唇,口腔里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双手用尽全力控制着方向盘,试图在极限的湿滑中完成这个致命的转向!
就在车头即将切入弯道的瞬间!
砰——!!!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脏骤停的巨响!
不是撞击!是侧面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迈巴赫的车头,如同咆哮的史前巨兽,以精准而冷酷的狠绝,狠狠撞在了奥迪脆弱的侧后方!
巨大的冲击力如同重锤砸来!安全带瞬间勒进皮肉,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整个世界在眼前疯狂旋转、颠倒!挡风玻璃瞬间被蛛网般的裂纹覆盖,紧接着在巨大的惯性下轰然碎裂!冰冷刺骨的雨水和尖锐的玻璃碎片如同冰雹般劈头盖脸砸进来!刺耳的金属扭曲声、玻璃爆裂声、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啸声……所有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片毁灭的交响!
失控的奥迪像一只被巨力抽飞的陀螺,旋转着,狠狠撞破了路边湿滑泥泞的护栏!冰冷的、带着浓重土腥味的狂风猛地灌入彻底破碎的车厢!失重的感觉瞬间攫住了我!身体被巨大的离心力狠狠抛离座椅!
下方,是无尽的黑暗和暴雨中咆哮翻涌的江水!冰冷的死亡气息扑面而来!
就在身体即将被甩出车外,坠入那吞噬一切的黑暗深渊的千钧一发之际!
一条结实有力的手臂,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狠厉,猛地从驾驶座破碎的车窗伸了过来!带着不顾一切的蛮横,死死地箍住了我的肩膀,以一种毁灭自身也要将我拉回的恐怖力量,将我狠狠拽向他!
身体被那股巨大的力量拖拽着,撞进一个坚硬而温热的怀抱!鼻尖瞬间充斥的,是那熟悉到刻入骨髓的、冰冷而沉郁的顶级沉香气息!
是沈聿白!
在车辆彻底失控翻滚、坠入黑暗深渊前的最后一秒,在震耳欲聋的毁灭声响和冰冷死亡的腥风中,我的世界被强行拽回了那个散发着沉香气味的、令人窒息的怀抱。巨大的冲击力并未停止,身体像是被塞进了一个高速旋转的离心机,骨头在呻吟,内脏在移位。天旋地转中,我最后的感知,是那条死死箍住我的手臂,如同最坚固也是最绝望的镣铐,以及鼻端那浓郁到令人作呕的、属于沈聿白的冷冽沉香。
5
记忆碎片
然后,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冰冷,沉重,带着水流的咆哮声,彻底吞噬了一切意识。
……
意识如同沉在漆黑冰冷的海底,沉重,粘滞。偶尔有微弱的光感和嘈杂的人声碎片穿透进来,像是隔着厚厚的毛玻璃,模糊不清,转瞬即逝。消毒水的味道,冰冷器械的触碰,针头刺入皮肤的细微刺痛……一切感知都蒙着一层浓重的雾气,无法形成清晰的认知。
不知过了多久,那浓稠的黑暗终于开始褪色,变成一种朦胧的灰白。
眼皮重若千钧,我用了极大的力气,才勉强掀开一条缝隙。刺眼的白光瞬间涌入,刺激得泪水立刻涌了出来。视野里一片模糊的光晕,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聚焦。
白色的天花板,单调得令人心慌。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特有的、冰冷而洁净的气味。我转动干涩的眼球,看到床边悬挂着的透明输液袋,药液正一滴一滴,缓慢而规律地流入我手背的静脉。身体像是被拆散了重组,每一寸骨头都在叫嚣着酸痛,尤其是头部,一阵阵沉闷的钝痛如同潮汐般涌来。
醒了感觉怎么样一个温和的女声在旁边响起。
我艰难地侧过头。床边站着一位穿着淡蓝色护士服的年轻女子,正微笑着看着我,眼神里带着职业化的关切。
这……是哪里我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砂纸摩擦。
圣玛丽医院,巴黎。护士用带着法语音调的英语回答,一边动作轻柔地检查了一下我的输液管,你遭遇了严重的车祸,被送到这里已经昏迷三天了。别担心,医生说你很幸运,没有致命伤,主要是脑震荡和一些软组织挫伤,需要好好静养。她指了指我的头,这里,撞得不轻。
车祸巴黎
这两个词像两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却只激起了微弱的涟漪。大脑一片空白,努力回想,只有一片混沌的迷雾。我是谁从哪里来为什么会在巴黎遭遇车祸所有关于过去的记忆,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彻底抹去,只剩下眼前这片纯白的病房和护士温和的脸。
一种巨大的、空落落的恐慌攫住了我。
我……我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连自己的名字都叫不出来,巨大的茫然和恐惧让我瞬间红了眼眶,我是谁
护士愣了一下,随即露出理解的神情,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别怕,脑震荡有时会伴随短暂的逆行性遗忘。别着急,好好休息,记忆会慢慢回来的。现在,你只需要安心养伤。她看了一眼床头的呼叫铃,有需要就按铃,我叫索菲。
门被轻轻带上,病房里只剩下我一个人,还有那单调的输液滴答声。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缝隙洒进来,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明暗相间的条纹。我怔怔地望着那片阳光,努力在空白的脑海中搜寻,试图抓住任何一点闪光的碎片。
然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苍白。
我是谁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这三个最根本的问题,像沉重的巨石,压在刚刚苏醒、虚弱不堪的心上。
时间在圣玛丽医院纯白的病房里缓慢流逝,像一滴滴落下的药液,无声无息。身体上的伤痛在精心的照料下逐渐平复,拆掉了夹板,拔掉了针头。可那片笼罩在脑海中的浓雾,却固执地不肯散去。
我是谁
这个问题如同跗骨之蛆,日夜啃噬。护士索菲和负责我的医生杜邦先生都宽慰我,脑震荡后的逆行性遗忘很常见,恢复需要时间,也许几天,也许几周,也许……更久。他们给了我一个新的名字,一个临时的代号:Jane
Doe(无名氏)。一个没有过去,只有苍白当下的符号。
出院那天,阳光很好。我穿着医院提供的简单衣物,站在医院门口,看着巴黎街头熙攘的人流和古老的建筑,巨大的陌生感像潮水般将我淹没。没有身份证明,没有钱,没有记忆,甚至没有一个可以拨打的电话号码。世界像一个巨大的、光怪陆离的迷宫,而我是其中唯一找不到出口的迷途者。
就在茫然无措,几乎要被恐慌吞噬时,一个名字出现在我的出院文件上——杜邦医生替我联系的一位社工,伊莎贝拉女士。她是一个有着温暖棕色眼睛和花白短发的中年妇人,穿着舒适的米色针织衫,身上带着淡淡的薰衣草香。她接纳了我这个Jane
Doe,没有追问,只是温柔而坚定地提供了帮助。她帮我申请了临时的难民身份证明,替我联系了一个价格低廉的学生公寓单间,甚至帮我找到了一份在附近小咖啡馆洗盘子的工作。
亲爱的,别担心过去。伊莎贝拉女士总是这样对我说,她温暖的手掌覆盖在我冰凉的手背上,重要的是现在。生活在这里重新开始了。巴黎是个有魔力的地方,它会拥抱每一个需要重新开始的人。
在她的鼓励和帮助下,那片空白的画布上,开始有了新的、笨拙的涂抹。我学会了简单的法语问候,记住了从公寓到咖啡馆的路。洗盘子很累,油腻腻的水和洗洁精让双手很快变得粗糙。但那小小的报酬和一份自食其力的踏实感,像微弱的火苗,在心底深处摇曳着,驱散了一些对未知的恐惧。
咖啡馆老板是个脾气有点暴躁但心地不坏的胖老头,叫皮埃尔。他容忍了我磕磕绊绊的法语和偶尔打碎的盘子。同事们多是来自各国的留学生或打工者,忙碌的间隙里,会分享一些简单的食物和各自国家的小故事。没有人追问我的过去,在这个包容的城市里,一个沉默寡言、努力工作的Jane似乎并不显得特别突兀。
日子在洗刷杯碟的水流声、咖啡机的轰鸣声和顾客的谈笑声中一天天滑过。记忆的碎片偶尔会闪现,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短暂的涟漪,却无法看清全貌。有时是某种食物的味道突然带来一阵心悸,有时是某个街角转弯处涌上莫名的熟悉感,有时是午夜梦回时,一个低沉模糊、带着某种令人战栗气息的男声在耳边萦绕,呼唤着一个模糊的名字……每当这时,剧烈的头痛就会像幽灵般准时袭来,将我拖入一片混沌的黑暗。
头痛成了我最忠实的伙伴,也是最严厉的狱卒。它提醒着我,在那片空白的背后,锁着一段沉重到足以将我压垮的过往。我不敢深想,只能将全部精力投入到眼前的生活里,用洗不完的盘子和画纸上笨拙的线条来填满每一个清醒的时刻。
画画,是唯一能让我暂时忘记头痛和空茫的事情。皮埃尔老板在发现我休息时总爱在废纸背面涂涂画画后,有一次半开玩笑地说:嘿,Jane,你画的这些玩意儿,比我们咖啡馆墙上挂的那些‘现代艺术’看着顺眼多了!
他指了指墙上几幅色彩狂乱、不知所云的抽象画。后来,他居然真的同意让我在咖啡馆一面相对空白的墙上画点什么。
于是,在每天打烊后疲惫的深夜,我就搬个小凳子,站在那面墙前,用廉价的丙烯颜料涂抹。我画巴黎灰蓝色的屋顶,画咖啡馆窗外摇曳的梧桐树影,画顾客模糊的侧脸和沉思的姿态……记忆是空白的,但指尖对色彩和线条的掌控感却像是与生俱来的本能。颜料的气味,笔刷划过墙面的触感,能让我短暂地沉浸其中,忘记那个如影随形的我是谁。
时间在洗洁精的泡沫和颜料的斑驳中悄然溜走。三年。
那个苍白茫然、被称作Jane
Doe的幽灵,渐渐被一个叫做Jane
Lin的、努力生活的年轻女子取代。我在一家小型艺术画廊找到了一份助理的工作,负责整理画作、布置展厅,偶尔也能在画廊角落不起眼的地方,挂上几幅自己的小画。生活依旧拮据,但有了微薄的薪水支撑,终于不再为下个月的房租惶惶不可终日。
画廊老板,年逾六十却依旧精神矍铄的让-吕克先生,意外地成了我的伯乐。他看过我那些在咖啡馆墙上和角落里的小画后,有一天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布满皱纹的手里捏着一张小小的速写。
Jane,他的目光锐利得像鹰,却又带着艺术家特有的温和,你有天赋。一种……被痛苦打磨过的天赋。虽然技法还稚嫩,但笔触里有种东西,很抓人。他顿了顿,指着速写上我无意识画下的一个扭曲、挣扎的人形轮廓,这种张力,这种压抑下的爆发感……很特别。好好画!别浪费它!
在他的鼓励和画廊提供的一些基础材料支持下,我画画的时间更多了。那些无法言说的空茫、午夜梦回的恐惧、深藏心底的撕裂感,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它们扭曲、变形,化作画布上浓烈冲突的色彩、挣扎纠缠的线条、或空洞或扭曲的面孔。画室狭小逼仄,堆满了画框和颜料桶,空气里永远弥漫着松节油和丙烯的味道。但在这里,面对画布,我是自由的。画笔是我对抗遗忘和恐惧的武器。
一天下午,我正在画布前涂抹一片压抑的暗红色,试图捕捉昨夜噩梦中那种令人窒息的坠落感,画廊的前台艾米丽推开了画室的门,探进头来,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
Jane!快出来!让-吕克先生找你,大好事!
我放下沾满红色颜料的画笔,在旧牛仔裤上擦了擦手,有些茫然地跟着艾米丽走到画廊前厅。
让-吕克先生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我们,看着窗外车水马龙的街道。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脸上带着难得的、不加掩饰的喜悦。
Jane!好消息!他扬了扬手里一份印制精美的邀请函,你的机会来了!看看这个!
我接过那份沉甸甸的邀请函。烫金的法文标题在灯光下闪耀:新生与回响——巴黎新锐艺术家联展。
下个月,在塞纳河畔的现代艺术中心,一个重要的平台!让-吕克先生语速很快,带着艺术经纪人特有的热情,我动用了所有老关系,把你的作品资料和几张画作照片送了过去!刚才接到策展人电话,他们选中了你!选中了你的《漩涡》和《无面者》!Jane!你要参展了!
巨大的惊喜如同电流瞬间贯穿全身!我拿着邀请函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参展在巴黎现代艺术中心这对我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漩涡》和《无面者》是我最近完成的、倾注了最多痛苦和迷茫的两幅作品,色调沉郁,构图压抑,充满了不安的撕裂感。我从未想过它们能被这样的平台看中。
我……真的可以吗巨大的喜悦之下,是更深的不确定和惶恐。
当然可以!让-吕克先生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眼神笃定,你的画里有真实的东西,Jane。痛苦、迷茫、寻找……这些东西本身就具有力量。去吧,准备好你的作品,这是你崭露头角的机会!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像上了发条的陀螺,全身心投入到参展的准备中。挑选、装裱画作,撰写作品说明,一遍遍核对运输细节。巨大的兴奋感暂时压倒了那些盘踞在脑海深处的阴影和头痛。生活似乎真的在朝着一个明亮的方向前进。
开展的日子终于到来。
塞纳河畔的现代艺术中心灯火通明,巨大的玻璃幕墙倒映着河水和两岸辉煌的灯火。展厅内人流如织,衣香鬓影,空气中混合着香槟、香水和高雅艺术特有的氛围。我穿着一身让-吕克先生坚持借给我的、剪裁简约的黑色小礼服裙,站在属于自己的那方小小展区前,看着人们在我的画作前驻足、凝视、低声交谈。紧张感像一只小手攥着心脏,但看到有人对着《漩涡》那扭曲挣扎的色彩露出沉思的表情时,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和成就感又悄然升起。
Jane!祝贺你!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我回头,看到伊莎贝拉女士穿过人群走了过来。她今天特意穿了件典雅的深紫色外套,脸上洋溢着由衷的喜悦。她给了我一个温暖的拥抱,看,我就说巴黎会拥抱重新开始的人!你做得太棒了!
谢谢你,伊莎贝拉。我的声音有些哽咽。没有她当初的援手,就没有站在这里的Jane
Lin。
我们正低声交谈着,展厅入口处似乎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人群像被无形的力量分开,视线不由自主地投了过去。
然后,我的目光凝固了。
一个男人,坐在轮椅上,正被一名穿着黑色西装、神情肃穆的助理推着,缓缓进入展厅。
他穿着一身剪裁极其考究的深灰色西装,衬得脸色是一种久不见阳光的冷白。身形依旧能看出曾经的挺拔,但此刻却带着一种被禁锢的脆弱感。面容……那张脸,英俊得如同雕塑,五官深邃,线条利落,即使坐在轮椅上,也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久居高位的强大气场。只是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浓得化不开的阴郁和疲惫。
时间仿佛在那一瞬间被冻结了。
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剧烈的、熟悉的、如同钢针穿刺般的头痛毫无预兆地炸开!眼前瞬间发黑,视野边缘泛起令人作呕的金星!我踉跄一步,几乎站立不稳,下意识地扶住了旁边的墙壁。
是他!
虽然记忆依旧被浓雾封锁,但那张脸,那双深邃得如同寒潭、此刻正穿透人群、精准无比地锁定在我身上的眼睛!还有那股……那股即使隔着半个展厅的距离、即使混杂在无数香水和香槟的气味中,依旧能瞬间唤醒我灵魂深处最原始恐惧的、冰冷而沉郁的顶级沉香气息!
沈聿白!
这个名字如同被封印的魔咒,在剧痛的脑海中轰然炸响!恐惧像冰冷的毒液瞬间流遍四肢百骸!身体的本能比思维更快一步——逃!立刻逃离这里!
我猛地转身,甚至顾不上和身旁一脸错愕的伊莎贝拉女士解释,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只想钻进最近的人群缝隙,逃离那两道如同实质般钉在我身上的目光!
高跟鞋敲击光洁大理石地面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急促而坚定!不是轮椅!是那个推着轮椅的助理!他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几步就追了上来,精准地拦在了我的面前。高大的身影带着压迫感。
小姐,请留步。他的声音平板无波,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我的退路被彻底堵死。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体而出。我僵硬地转过身,强迫自己抬起眼。
沈聿白的轮椅,已经无声地停在了我面前,不足一米之遥。助理悄无声息地退后一步,如同融入背景的阴影。
展厅辉煌的灯光落在他身上,却驱不散他眉眼间沉积的阴霾。他微微仰着头,那张过分英俊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眼睛,黑沉沉的,深不见底,像两口吞噬一切光线的寒潭,此刻正一瞬不瞬地、死死地攫住我。那目光里翻涌着太多复杂到令人窒息的东西——惊涛骇浪般的震惊,刻骨蚀心的痛苦,一丝难以置信的狂喜,以及……一种沉淀了太久、几乎化为实质的、令人骨髓发寒的偏执。
空气仿佛凝固了,周围的喧嚣人声瞬间被拉远,形成一片模糊的背景噪音。只剩下我们两个人,隔着这短短的距离,在沉默中对峙。他身上那股冷冽的沉香气息,霸道地侵占了所有的感官,唤醒着灵魂深处最深的恐惧和混乱。
头痛愈演愈烈,太阳穴突突地跳动。我几乎无法呼吸,只想立刻消失。
就在我几乎要承受不住这无声的巨大压力,试图再次不顾一切地转身时——
一只骨节分明、苍白得能看到淡青色血管的手,猛地从轮椅上抬起,带着一种病态的、不容抗拒的力量,如同冰冷的铁钳,死死地攥住了我的手腕!
那力道极大,捏得我腕骨生疼!
我浑身剧震,如同被电流击中!猛地低下头,视线死死地钉在他那只抓住我的手上。
苍白,修长,带着一种久病之人的脆弱感。但真正让我血液瞬间冻结、瞳孔骤然收缩的,是他无名指上戴着的那枚戒指!
一枚样式极其简洁的男式铂金素圈戒指,在展厅明亮的灯光下,反射着冰冷而内敛的光泽。
这个款式……
剧烈的头痛如同海啸般猛地袭来!眼前的世界瞬间被刺眼的白光吞没,紧接着是铺天盖地的黑暗碎片!不是眼前展厅的黑暗,是记忆深处,冰冷刺骨、带着浓重土腥味和江水咆哮声的黑暗!破碎的挡风玻璃,失控翻滚的车体,失重的坠落感……
还有……在那灭顶的绝望和冰冷江水气息扑面而来的最后瞬间,那条不顾一切伸过来、死死箍住我、将我拖向毁灭深渊的手臂!
那手臂的手腕上,在混乱翻滚的视野碎片里,在冰冷的雨水和玻璃碎片的映照下,似乎……似乎也戴着这样一枚冰冷简洁的铂金素圈戒指!
混乱、恐惧、剧痛……无数种情绪如同利爪撕扯着我的神经!
放开我!
我用尽全身力气挣扎,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恐惧,如同濒死小兽的哀鸣,放开!
沈聿白对我的挣扎置若罔闻。他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一瞬不瞬地锁着我因惊惧和剧痛而扭曲的脸,仿佛要将我此刻的每一寸狼狈都刻进眼底。攥着我手腕的手指,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收得更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那冰冷的铂金戒指硌着我的皮肉,带来尖锐的痛楚。
他的薄唇紧抿成一条毫无血色的直线,下颌线绷得如同刀削斧刻。就在我以为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会永远持续下去时,他的唇终于动了。
那声音低沉、嘶哑,像是被砂砾磨砺过,又像是长久压抑后的爆发,每一个字都带着千斤的重量,狠狠地砸进我的耳膜,也砸向我那早已不堪重负的神经:
晚晚……
这个称呼!这个如同魔咒般、只属于那个沉江溺亡的挚爱林晚的称呼!从他口中吐出,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执念,瞬间点燃了我心底最深的恐惧和屈辱!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不是!
我失控地尖叫起来,不顾一切地用力想要甩脱他的钳制,眼泪汹涌而出,混合着极致的恐惧和愤怒,我不是林晚!我不是她的替身!你放开我!疯子!你这个疯子!
我的尖叫和挣扎在相对安静的展区角落显得格外刺耳,已经引来了一些附近宾客疑惑和探寻的目光。伊莎贝拉女士也焦急地想要靠近,却被沈聿白那个如同门神般挡在前方的助理面无表情地伸手拦住。
沈聿白对我的崩溃尖叫充耳不闻。他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只有那双死死盯着我的眼睛,里面翻涌的黑暗浓稠得几乎要溢出来。他攥着我手腕的手猛地用力,将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拉得更近!轮椅的扶手几乎要撞上我的膝盖!
我们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清晰地看到他眼睑下浓重的阴影,能感受到他压抑的、并不平稳的呼吸。那股冰冷的沉香气息,混合着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形成一种极具压迫性的气场,将我牢牢禁锢。
他微微仰着头,目光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直直刺入我混乱的眼底,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吐出,每一个音节都像淬毒的冰凌,狠狠扎进我的心脏:
那年沉江的……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种揭开血淋淋伤疤的残酷,是你的双胞胎妹妹,林晓。
轰——!!!
大脑仿佛被投入了一颗高爆炸弹!
双胞胎……妹妹林晓
这两个词像两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空白的记忆壁垒上!剧烈的头痛瞬间达到顶峰!眼前猛地一黑,无数混乱破碎的画面如同被飓风卷起的碎片,疯狂地冲击着意识!
向日葵花田里灿烂的笑脸……书房抽屉里泛黄的旧照片……照片背面那行力透纸背的钢笔字:挚爱林晚。2018年7月15日,沉江溺亡……还有……还有什么泳池冰冷的水挣扎窒息感绝望的拍打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猛地从我喉咙里爆发出来!不是因为沈聿白的话,而是因为那骤然撕裂大脑、如同无数钢针在脑髓里疯狂搅动的剧痛!我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猛地向前软倒,眼前彻底被黑暗和混乱的光斑吞噬。
在意识彻底沉入深渊的前一秒,我似乎听到沈聿白那冰冷嘶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偏执:
跟我回去,晚晚。这一次,你哪里也去不了。
……
6
深渊真相
消毒水的味道,冰冷,刺鼻。
意识如同沉船,艰难地从深海中一点点上浮。头痛并未消失,只是从那种撕裂般的剧痛,变成了一种沉闷的、持续的钝痛,像一块巨石压在太阳穴上。
眼皮沉重地掀开。映入眼帘的,依旧是单调的白色天花板,但格局和感觉完全不同。这里比圣玛丽医院的病房更私密、更奢华。空气里弥漫的消毒水味更浓,还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冽沉香。
我转动干涩的眼球。这是一个极其宽敞、设施顶级的私人诊疗室。我躺在一张宽大舒适、可调节的医疗床上,身上盖着柔软的薄被。右手手背上重新扎着输液针,冰凉的药液正缓缓流入血管。
视线缓缓移动。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修剪得一丝不苟的花园,绿意盎然,却透着一种人工雕琢的精致冰冷。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然后,我的目光凝固在窗边。
沈聿白依旧坐在轮椅上,背对着我,面朝着窗外那片精致的牢笼。他沉默的背影在明亮的阳光下,却透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孤寂和沉重。助理不在,偌大的诊疗室里,只有我和他。
记忆的碎片并未完全拼合,但那些最关键的信息,如同冰冷的钢钉,已经狠狠楔入了脑海。
双胞胎妹妹……林晓……沉江溺亡……
我不是替身。我是林晚。
那个被沈聿白锁在照片里、刻在心底、病态爱着的挚爱林晚。
而那个在向日葵花田里笑着、最终沉入江底的,是我的双胞胎妹妹,林晓。
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猛地窜起,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我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身体,薄被下的手指紧紧攥住了床单。
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动静,窗边的轮椅缓缓转了过来。
沈聿白的脸重新面对着我。阳光勾勒出他深刻的轮廓,俊美依旧,却笼罩着挥之不去的病气和阴郁。他的眼神比在展厅时更加复杂,像一团纠缠不清的乱麻,里面翻涌着痛苦、疲惫、一种近乎偏执的专注,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深不见底的悲伤。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那目光仿佛带着千钧重量,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
诊疗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输液管里药液滴落的轻微声响,嗒…嗒…嗒…敲打在紧绷的神经上。
就在这时,诊疗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金丝边眼镜、气质儒雅的中年医生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他身后跟着一位年轻的护士。
医生走到床边,目光温和地看向我:林小姐,您醒了感觉怎么样头还疼得厉害吗他的中文带着一点口音,但很流利。
我喉咙干涩,发不出声音,只能微微点了点头。
医生看了一眼平板上的数据,又转向沈聿白,语气恭敬:沈先生,林小姐的生命体征已经稳定下来。脑部CT显示之前的旧伤区域有轻微活动迹象,结合应激反应,导致了剧烈的头痛和短暂意识丧失。目前需要静养,避免任何强烈刺激。他顿了顿,补充道,关于记忆恢复的疗程,等林小姐身体稳定一些,我们可以再……
知道了。沈聿白的声音打断了医生的话,低沉而冰冷,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他的目光甚至没有从我的脸上移开,只是随意地挥了挥手。
医生似乎早已习惯他的态度,微微颔首,不再多言,带着护士安静地退了出去。诊疗室的门再次轻轻合拢,将空间重新留给了我们两人。
令人窒息的沉默再次弥漫开来。沈聿白操控着电动轮椅,无声地滑到我的床边。距离很近,他身上那股冰冷的沉香气息再次霸道地笼罩下来。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那只苍白修长、戴着铂金素圈戒指的手,缓缓地、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覆上了我紧紧攥着床单的手。
冰凉的触感让我猛地一颤,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他更用力地按住。他的手指带着一种病态的执拗,强行插进我的指缝,与我十指相扣。冰冷的戒指硌着我的指骨,带来清晰的痛感。
他低下头,目光沉沉地锁住我的眼睛,那深不见底的黑眸里,翻涌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占有和一种令人心头发冷的复杂情绪。
晚晚,他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从胸腔深处艰难地挤出来,我知道你恨我。恨我把你当成晓晓的替身,恨我锁着你,恨我……害死了晓晓。他握着我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仿佛要将我的骨头捏碎,但车祸那次……我不是要撞死你。
他的声音压抑着巨大的痛苦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急切,似乎急于剖白什么:
那天晚上……雨太大……路太滑……我看到你冲向那个急弯……我知道你控制不住!我只能撞你!我只能用我的车把你撞离悬崖边!那是唯一能救你的办法!晚晚!他的呼吸变得急促,眼底泛起骇人的血丝,车掉下去的时候……我抓住了你……我抓住了!可江水太急……我们被冲散了……我的腿……
他的声音哽住了,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剧痛和悔恨,目光下意识地扫过他无法动弹的双腿,那眼神里充满了自我厌弃的毁灭感。
我找了你三年……晚晚……整整三年……掘地三尺……他低下头,额头几乎抵上我们交握的手,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筋疲力尽的沙哑和深入骨髓的疲惫,别再离开我了……求你……晓晓已经没了……我不能再失去你……我只有你了……晚晚……
他低沉的、带着绝望哀求的声音,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上心脏。那些混乱的记忆碎片,尤其是车祸瞬间他护住我的画面,被强行唤醒。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闷闷地疼。一丝荒谬的、不该出现的动摇,如同毒草般在心底悄然滋生。
晓晓……我的妹妹……沉江溺亡……
晓晓……我无意识地喃喃出声,这个名字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来,带着一种生疏而沉重的痛楚,她……是怎么……
后面的话哽在喉间,问不出口。
沈聿白身体猛地一僵。他抬起头,脸色在明亮的灯光下显得更加苍白透明,眼底翻涌的痛苦几乎要将他淹没。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化为一声沉重的、压抑到极致的叹息。
晓晓她……他艰难地开口,声音破碎不堪,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吞咽刀片,是意外……晚晚……那是个谁也无法预料的……意外……
他的眼神躲闪了一下,握着我的手不自觉地又收紧了几分,冰冷的戒指深深陷入我的皮肉。
意外
就在我被他话语里巨大的悲痛和那声意外攫住心神,心头那丝荒谬的动摇即将蔓延的瞬间——
一股更加剧烈、更加狂暴的头痛如同失控的野兽,猛地撕开了所有试图安抚的迷雾,狠狠撞进我的脑海!
这一次,不再是车祸的冰冷和黑暗。
是水!
冰冷刺骨、带着浓重消毒水味道的泳池水!
眼前猛地炸开一片刺眼的、晃动的水下光影!口鼻瞬间被冰冷腥咸的液体灌入!窒息感如同铁钳扼住了喉咙!
我猛地睁大眼睛!视野里是晃动扭曲的水面光影,耳边是沉闷的水流声和自己绝望的、徒劳的拍打声!身体在冰冷的水中无助地下沉……
不!不是下沉!是挣扎!拼尽全力的挣扎!手脚疯狂地扑腾,试图抓住什么,却只有滑腻的池壁和冰冷的水流!
为什么我怎么会掉进泳池
混乱的视野拼命向上看,试图穿透晃动的水面——
水面之上,泳池边沿的瓷砖,在刺眼的阳光下反射着白花花的光。
那光晕里,站着一个模糊的人影!
很高,身形……很熟悉!
是谁!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恐惧如同冰水瞬间淹没了四肢百骸!求生的本能驱使着,我拼尽全力向上伸出手臂,朝着那个模糊的人影的方向,徒劳地抓挠着,喉咙里发出无声的、绝望的呐喊:
救……救我……
就在我的指尖即将破出水面的刹那!
水面之上,那个模糊的人影……动了!
一条手臂,猛地从岸上伸了下来!带着一种迅疾的、决绝的、令人心胆俱裂的力道!
不是拉我!
是推!!!
那只手,带着冰冷的、不容置疑的、毁灭般的力量,狠狠地、准确地按在了我的头顶!
咕噜噜……
冰冷的池水瞬间灌满了口鼻!身体被那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按向更深、更冰冷的池底!眼前的光影瞬间被黑暗吞噬!
在意识彻底被冰冷和黑暗淹没前的最后一帧画面里,在混乱扭曲的水下视野中,那只将我推入深渊的手……手腕上,清晰地戴着一枚铂金素圈戒指!
冰冷!简洁!内敛的光泽在水波的折射下,如同恶魔的狞笑!
和沈聿白此刻死死攥着我的手、深深嵌入我皮肉的那枚戒指……一模一样!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猛地撕裂了诊疗室死寂的空气!我像一条被扔上岸的濒死的鱼,身体剧烈地弹起,用尽全身的力气,疯狂地甩开了沈聿白那只冰冷如毒蛇般缠绕着我的手!
巨大的动作扯掉了手背上的输液针,鲜血瞬间从针孔涌出,在雪白的床单上洇开刺目的红点!
我根本感觉不到疼痛!
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如同秋风中的落叶!我蜷缩着,死死地抱住自己的头,指甲深深抠进头皮,仿佛这样就能挖出那刚刚强行闯入、如同地狱画卷般的恐怖记忆!
冰冷的水……窒息的绝望……那只带着戒指的、将她推入深渊的手……
是他!是沈聿白!
诊疗室里死寂得可怕。只有我粗重、破碎、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
我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泪水早已模糊了视线,脸上湿漉漉一片,分不清是汗还是泪。身体抖得如同筛糠,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逃离。
目光穿过凌乱垂下的发丝,穿过模糊的泪光,死死地钉在几步之外、轮椅上的那个男人身上。
沈聿白僵在原地。他的手还保持着被我甩开的姿势,悬在半空,指节因为刚才的紧握而微微泛白。他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所有的痛苦、疲惫、深情的伪装……在那一瞬间彻底崩塌、碎裂。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翻涌的情绪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寒潭,震惊、难以置信、一丝被彻底看穿后的恐慌,以及……一种迅速弥漫开来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深不见底的冰冷阴鸷。
他看着我。看着蜷缩在床上、因巨大的恐惧和真相而剧烈颤抖、满脸泪痕的我。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停滞。
冰冷的沉香气息凝固在空气中,沉重得令人窒息。
我张了张嘴,喉咙里火烧火燎,血腥味弥漫。破碎的、嘶哑的、带着刻骨恨意和极致冰冷的声音,一字一顿,如同淬毒的冰凌,狠狠砸向他:
沈聿白……
我全都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