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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的风,干燥凛冽,刮在脸上像刀子。
但对于姜婉月来说,这风却比京市任何一场温柔的春风都更让她心安。
复役已经一个月,高强度的训练和规律的作息,像一把刷子,将过去那些黏腻潮湿的记忆一点点刷洗干净。
这天是周末,基地为了让新来的女兵们尽快融入,特地举办了一场军地联谊舞会。
姜婉月对这种场合向来没什么兴趣,但架不住同宿舍战友的软磨硬泡,只好换上常服,跟着大部队一起去了灯火通明的礼堂。
礼堂里布置得简单,但气氛热闹。
年轻的士兵们有些拘谨,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目光不住地在对面的女兵方阵里逡巡。
姜婉月找了个角落坐下,端着一杯橘子汽水,安静地看着眼前的热闹。
她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那些属于年轻男女的悸动和羞涩,离她已经很遥远了。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一个温和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姜婉月抬头,撞进一双含笑的眼眸里。
来人五官俊朗,穿着一身军官常服,肩章上的一杠三星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洲煜哥?”姜婉月有些惊喜地站了起来。
林洲煜,林然的亲哥哥,和她一同在军区大院长大,也是她军校的直系学长。
她只知道他被分配到了西北战区,却没想到会这么巧,就在同一个基地。
“我还以为你不认识我了?”林洲煜笑着,眼里的暖意仿佛能融化这西北的寒风。
“然然那丫头前几天还跟我念叨,说你来了西北也不联系我。”
姜婉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训练忙,还没来得及,没想到这么巧。”
“是不巧,”林洲煜的眼神坦然,“我打听到了你的单位,特意过来的。”
他的直白让姜婉月微微一怔。
这时,音乐换成了一首悠扬的华尔兹。
林洲煜向她伸出手,做了一个标准的邀舞姿势。
“美丽的女上尉,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与你共舞?”
姜婉月脑海里不经想起上次在艾斯酒吧,秦栩和乔希念跳着唯美的华尔兹。
她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将手放进了他宽厚温暖的掌心。
在林洲煜沉稳有力的带领下,她的脚步轻盈,林洲煜很绅士地迁就着她的步伐,清冷的古龙香混着着悠扬的音乐,给予了她片刻的舒宜。
一曲终了,姜婉月微微喘着气,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对上林洲煜的黑眸,她顿时方寸大乱。
她借口去洗手间,慌忙离开,脚下不知被谁绊了一下,她惊呼一声,整个人向后倒去。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她落入一个坚实温暖的怀抱。
林洲煜稳稳地接住了她,眉头却微微皱起,“月月,没事吧?”
“脚好像崴了。”脚踝处传来一阵疼,她倒吸一口凉气。
下一秒,林洲煜弯下腰,不由分说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周围的战友同事纷纷投来目光,惹得她脸更红了。
“洲煜哥!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她低垂着眼眸想掩饰自己脸颊发烫,挣扎着要下来。
在军营里,被一个男少校这样抱着,影响实在不好。
而且她有个秘密,不想被林洲煜发现。
“别动。”林洲煜抱着她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
“小时候你爬树摔下来,腿磕破了,不也是我背你回家的?怎么长大了,反而生分了?”
他提起旧事,姜婉月噤声了,悄悄将脸埋在他坚实的胸膛里,躲避周围投来的视线。
林洲煜的办公室在营区另一头,内饰干净整洁,空气中带着一股淡淡的冷木香,和他的人一样。
他将姜婉月小心地放在沙发上,从抽屉里翻出一瓶红花油,又熟练地打来一盆热水。
他蹲下身,脱掉她的高跟鞋,将她红肿的脚踝握在掌心。
“可能会有点疼,忍着点。”他将沾了红花油的掌心搓热,覆在她的脚踝上,力道适中地揉
捏起来。
温热的触感和微弱的刺痛感从脚踝传来,姜婉月有些不自在地蜷了蜷脚趾,想把脚抽回来。
“洲煜哥,要不还是我自己来吧。”
“别动,”林洲煜按住她,头也不抬地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小时候也没见你跟我这么客气。”
气氛一时有些沉默,只有红花油浓郁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
林洲煜替她打好绷带后,他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厚厚的相册。
“月月,你看这是什么?”
姜婉月凑过去,相册里泛黄的老照片瞬间将她拉回了十多年前的军区大院。
照片里,扎着羊角辫的她,正追着一个穿着小军装的男孩跑。
还有一张,是她躲在比她高出一个头的林洲煜身后,探出半个脑袋,对着镜头做鬼脸。
“这张,是你十岁生日,林然非要往你脸上抹蛋糕,你气得追着她满院子跑,最后还是我把你俩拉开的。”
“还有这张,你忘了?高二那年,隔壁班有个男生给你写情书,追到大院门口,你吓得直接躲到我身后,对着人家理直气壮地喊‘我哥不让我谈恋爱!’,把那小子给唬得一愣一愣的。”
林洲煜一边翻着照片,一边笑着讲述当年的趣事。
姜婉月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她发现,在她的成长轨迹里,似乎总有林洲煜的身影。
相册翻到最后一页,只有一张照片。
是在北海公园的白塔下,十八岁的她和十九岁的林洲煜并肩站着,都穿着崭新的军校制服,笑得青涩又骄傲。
那是他们一起考上军校那年,去庆祝时拍的。
姜婉月的指尖轻轻抚过照片上少年清俊的脸庞,她从没注意,他们已经认识这么久了。
那个藏在她心底十七岁的秘密,此刻悄然破壳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