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开学那天,九月的太阳晒得塑胶跑道都发软。
我拖着快比我高的行李箱,像个无头苍蝇在新生堆里乱转,差点一头撞上高一教学楼的指示牌柱子。
就在狼狈扶住柱子时,眼角余光瞥见一抹沉甸甸的绿色。
教学楼侧门的阴影里,一个男生懒洋洋地靠着红砖墙。
大热天,他居然套了件厚实的军绿色工装外套,袖子胡乱卷到小臂,露出的手腕线条干净。
他微低着头,碎发遮了点眉眼,嘴角抿成一条没什么情绪的直线,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气,把旁边新生报到点的喧闹都隔开了。
阳光只吝啬地勾了他半边侧脸——鼻梁很挺,下颌线清晰,尤其是那对眉毛,又浓又黑,衬得下面那双即使低垂着也轮廓深邃的眼睛……
后来我才知道,那叫含情眼。
当时只觉得,这男生,有点小帅,酷得有点扎眼。像棵被随意丢在角落、自带降温结界的小松树。那抹绿,成了我高中记忆里一个带着凉意锚点。
他叫纪星沉。名字跟他的人一样,有点沉,有点远。
缘分这东西,有时拧巴得可爱。分班名单出来,我差点笑出声——那棵小松树纪星沉,跟我一个班!
可惜,座位安排得像楚河汉界,他在那头,我在这头。更糟心的是,我同桌是杨薇,一个说话能拐十八个弯、心眼比针尖还小的姑娘,整天抱怨这挑剔那,听得我脑瓜子嗡嗡的。
我这跳脱性子哪受得了
逮着机会就举手换座!新座位完美!
旁边是苏晓,笑容能融化西伯利亚寒流。最关键的是,透过苏晓的肩膀,我能清晰地看到靠过道坐着的纪星沉。
我们的座位是横排:我靠墙,中间苏晓,纪星沉靠过道。距离近了,观察也更肆无忌惮。
纪星沉这人,好学生仨字跟他绝缘。
上课铃响,他才慢悠悠晃进来;老师讲得激情澎湃,他要么支着下巴神游太虚,要么转笔转出火星子,或者干脆趴下补觉。作业交是交了,字迹狂放得像甲骨文。考试永远一副重在参与的佛系表情,提前交卷是他的保留节目。
学校活动没兴趣。老师也就那样,被点名了就懒懒散散站起来,答不上来就站着,脸上连点窘迫都欠奉。
有点傲娇,更多的是对一切都漫不经心的随性。
还有一点,他爱抽烟。
这在学校是明令禁止的。我偶尔在放学后,或者体育课自由活动时,会远远看到他独自一人,靠在操场看台最偏僻的角落,或者教学楼后面废弃的小花坛边。指尖夹着一支点燃的烟,白色的烟雾袅袅升起,模糊了他那副懒散又有点颓的侧脸。
他抽烟的样子很特别,不像有些男生装模作样地猛吸,更多的时候,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点猩红的火光在指间明明灭灭地燃烧,任由烟雾缭绕,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画面,带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疏离和沉郁,竟让我觉得……有种危险的吸引力。
唯一见他眼睛亮过一瞬的,是课间他玩魔方的时候。手指翻飞,小小的彩色方块在他掌心咔咔作响,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有一次苏晓拿着个打乱的魔方愁眉苦脸,我撺掇她:找纪星沉啊!他玩得溜!
纪星沉被吵醒,眉头拧着,一脸别烦老子的不爽,但还是接了过去。
也没见他怎么费劲,咔咔几下,刚才还一团乱的魔方就规规矩矩复原了。他随手丢回给苏晓,眼皮都没抬:自己琢磨。
啧,又懒又酷,还带点小脾气。
(高一下:分班与追光)
高一结束,分班了。我和纪星沉居然又分到了一个理科班!心里那点小窃喜像泡泡一样冒出来。
可惜,座位天各一方:我因为个子小,被安排在前排第二排;纪星沉那海拔,理所当然地窝在了倒数第二排靠后门的位置。隔着大半个教室的人头,那抹熟悉的绿色身影变得有点模糊。
但我是谁人送外号小太阳李月浪!距离能阻挡我忘了从高二上学期哪天开始,也许是他解物理题卡壳时那副爱咋咋地的懒样,我课间就蹦跶过去:喂,纪星沉,这题受力分析错了!看我的!
也许是他中午又没去食堂,啃着干面包,我把妈妈塞给我的牛奶啪放他桌上:喏,多了一盒,帮我解决!
也许是某个无聊的晚自习,我画了个Q版睡神(原型一目了然)的纸条,让后排同学一路传过去。纪星沉一开始是懵的,接收到纸条时眉头习惯性地蹙起,眼神里写着你有事吗。
但我脸皮厚啊,笑容灿烂啊,锲而不舍啊!渐渐地,他那层生人勿近的冰壳子,好像被我这个小太阳烤化了一点点边角。
他会默默喝掉牛奶,偶尔在我物理指导后,从喉咙里滚出一个低低的嗯,或者在我讲完一个巨冷的笑话时,那双漂亮的含情眼里会极快地掠过一丝笑意,快得让人抓不住,却足以让我心跳漏拍。
甜蜜的烦恼与开心果暗语:
纪星沉有个雷打不动的习惯——下课必睡。尤其到了下午,那脑袋往臂弯里一埋,天塌下来都别想叫醒他似的。
我这人精神头足,洗完手回来,指尖还带着水房的冰凉,恶作剧的心思就冒出来了。蹑手蹑脚走到他桌边,屏住呼吸,把还带着水珠的冰凉手指,轻轻往他后颈一贴!
嘶……
他猛地一颤,像被电到一样抬起头,浓眉拧着,那双带着刚睡醒迷茫和被打扰不爽的含情眼,直直瞪向我。那眼神,换个人估计得吓退三步。
但我李月浪怕过谁我笑嘻嘻地回瞪他:醒醒神!下节老班的课!
出乎意料,他那点起床气像被戳破的气球,迅速瘪了下去。眼神里的不爽褪去,只剩下无奈和一丝……纵容
他没骂我,只是抬手胡乱揉了揉后颈被我冰到的地方,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含糊地嘟囔了一句:……别闹。
然后,竟然真的没再趴下,只是靠在椅背上,半眯着眼养神,长长的睫毛垂着。
那瞬间的温柔和耐心,像羽毛轻轻扫过我的心尖,痒痒的,又暖暖的。完了,心跳又失控了。我知道,我栽了。这场由我单方面发起的靠近行动,从高二上学期某个秋高气爽的日子开始,已经轰轰烈烈(自认为)地持续了快七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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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追纪星沉。
这个认知让我每次看到他,血液都像掺了气泡水。
高二元旦晚会:定格瞬间
高二元旦晚会,是这场追逐里的高光时刻。教室里挂满彩带气球,吵得人耳朵疼,但气氛热烈得像煮沸的水。我正跟几个女生笑闹着抢糖果,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喊:月浪!星沉!看这边!
我下意识回头,是班上一个玩摄影的同学,举着他的宝贝相机。他不由分说,把我往刚走到过道边的纪星沉旁边一推:站近点!笑一个!
我心脏咯噔一下,差点从嗓子眼蹦出来,脸唰地就热了。我僵硬地扭头看向身边的纪星沉。他似乎也愣了一下,但没躲开,也没像平时那样皱眉头。
他侧过脸,看向镜头。闪烁的彩灯在他挺直的鼻梁和那双深邃的含情眼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嘴角似乎……好像……有那么一点点上扬的弧度很浅,浅到几乎不存在。
咔嚓!
快门声响起。我们的第一张合照,就这样定格在喧嚣热闹的元旦晚会,定格在我兵荒马乱的心跳和纪星沉那难得一见的、近乎温和的侧脸上。
那时,我们还没在一起。
但那张照片被我偷偷洗出来,夹在了最厚的笔记本里。
开心果的告白:
追人嘛,总得有点小心思。有次我妈来看我,带了一大袋开心果。晚自习前,我抱着袋子,像只屯粮的小松鼠,在教室里分发。给关系好的同学,一人两个。走到纪星沉桌边时,他正戴着耳机看窗外发呆。
我深吸一口气,把早就准备好的、用手帕纸仔细包好的一小包开心果,啪地放在他摊开的物理书上。
他回神,摘下一边耳机,疑惑地看向我,又看看那包明显比其他人多出不少的开心果。
我脸上发烧,强装镇定,语速飞快:喏,开心果!我妈给的!给你……嗯……14颗!
在他更疑惑的目光投来之前,我飞快地补充,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一天……吃两颗……要开心……每一天!
说完,根本不敢看他反应,扭头就跑,感觉后背都要被他探究的目光烧穿了。
后来苏晓告诉我,我跑开后,纪星沉盯着那包开心果看了很久,然后小心地收进了抽屉里。那14颗开心果,成了我笨拙又甜蜜的密码。
**划清界限的好人卡:**
甜蜜里也掺着玻璃渣。在我追他的过程中,纪星沉曾莫名其妙地给过我三次好人卡——不是短信,是手写的、叠得整整齐齐的小纸条。内容大同小异:李月浪同学,我觉得我们还是更适合做普通朋友。祝你学业有成,前程似锦。
措辞客气又疏离,像冰冷的公式。
每次收到,都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把我那点热情浇得七零八落。委屈,不解,还有点生气。但我李月浪是谁打不死的小强!难过几天,给自己打完气,又满血复活,继续在他眼前晃悠,仿佛那纸条从未存在过。只是心里某个角落,悄悄裂了道缝。
直到很久以后,我们在一起了,我才从别人口中得知真相。那三次划清界限,是杨薇——我高一那个讨厌的同桌,也是纪星沉的前任女友(据说还是纪星沉的初恋,他是被甩的那个)——让纪星沉这么做的。杨薇大概是看我追得紧,心里不舒服,又仗着纪星沉对她可能还有点旧情或者……惯性
就撺掇他别耽误人家学习保持距离。而纪星沉这个在感情上有点拎不清、或者说对杨薇还有残留执念的家伙,居然就真的照做了!知道真相的那一刻,我气得差点把物理书撕了!为那几张让我偷偷哭过的纸条,也为纪星沉的糊涂!
**(高二下:星沉海底)**
高二下学期,4月24日。这个日期像烙铁一样烫在我心里。春末夏初,空气里都是躁动的因子。午休时间,教学楼里安静得能听见尘埃落地的声音。纪星沉发信息给我:下楼。负一层楼梯间。
我的心跳瞬间飙到180,像揣了只活蹦乱跳的兔子。一路小跑下去,负一层有点凉,有点暗。他站在楼梯拐角,高处的气窗漏下一束光,刚好打在他身上。我还没站稳,他忽然伸出手臂,一把将我捞进怀里,抱得很紧很紧,紧得我能听见他胸腔里有力的心跳。他身上有淡淡的洗衣粉味和阳光晒过的味道,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被刻意掩盖过的烟草味。
李月浪,他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低沉,清晰,去掉了所有平日的懒散和犹豫,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认真,我们谈恋爱。行不行
没有鲜花,没有铺垫,简单直接得像他的人。巨大的喜悦像烟花在脑子里炸开,绚烂得让我头晕目眩。
我埋在他胸前,新买的卫衣布料蹭着脸颊,闷闷地、却无比清晰地回答:行!
光柱里的尘埃都在为我们跳舞。那一刻,我觉得整个宇宙的星光都沉入了他的眼底,而我,是那个有幸看见海底星光的人。星沉海底,浪涌心头。
**(热恋与物理笔记)**
在一起后的日子,甜蜜得像裹了蜜糖。纪星沉那副对什么都懒洋洋的壳子,在我面前裂开了缝隙。他还是爱睡觉,但被我冰手偷袭时,顶多无奈地看我一眼,然后反手握住我冰凉的手指,用他温热的掌心捂着,直到暖起来。他还是懒得记笔记,上课神游,成绩在及格线边缘疯狂试探。
他也依然抽烟,只是会下意识地避开我,或者在我靠近前把烟掐灭。他身上那股淡淡的烟草味,成了我们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我劝过他少抽点,他每次都懒懒地应着知道了,眼神却飘向别处。
我知道,他戒不掉。那烟雾缭绕的时刻,大概是他为数不多能真正放空自己的时候。
眼看高三逼近,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纪星沉!
我叉着腰,拿出管家婆的气势,你这样不行!物理那么重要!从今天起,我们交换写物理笔记!
他挑眉,一脸你在开玩笑的表情。
我是认真的!
我把自己的物理笔记本啪地拍在他桌上,喏,这是我的。你,把你的给我!我帮你整理重点!你,必须认真抄我的笔记!就当……就当帮我复习巩固了!
我努力找了个听起来很合理的借口。
他看看我,又看看那本写得密密麻麻的笔记本,那双含情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最终认命似的叹了口气,把自己那本几乎空白的物理书推给我:……行吧。李大教育家。
他身上残留的烟草味似乎也柔和了一些。
于是,物理笔记成了我们之间特殊的纽带。我认认真真在他的书上勾画重点,写下清晰的步骤和注解。而他,居然真的开始认真誊抄我的笔记。
他写的字依旧带着点不羁的潦草,但能看出是用了心的。每次拿到他抄好的笔记,看着那些熟悉的、属于我的思路,被他用独特的字体重新呈现,心里就涌起一种奇异的满足感。
后来复习时,翻开他的笔记本,看到那些字迹,仿佛还能看到他皱着眉、不情不愿却又一笔一划认真书写的样子。那不仅仅是一本笔记,更是我们共同为未来(或者说,主要是为了他的未来)努力过的证明。
**(高三:浪涌后的退潮)**
甜蜜的时光总是溜得飞快。高三的硝烟味越来越浓,倒计时牌上的数字像催命符。压力像不断收紧的绳索,勒得人喘不过气。
纪星沉似乎又变回了以前那个对什么都提不起劲的样子,甚至更甚。
上课睡觉的时间越来越长,对我督促他学习的话也越来越敷衍,眼神里时常带着我看不懂的疲惫和……疏离
我的不安像野草一样疯长。那种曾经让我们心灵相通的、如同照镜子般的默契,此刻却清晰地映照出他眼中爱意的消退。我能感觉到,他看我的眼神,不一样了。
那个曾经会因为我冰手而无奈又温柔地帮我捂手的纪星沉,好像在慢慢消失。
他抽烟的次数明显变多了。下课铃一响,人就不见了踪影。再回来时,身上的烟草味更浓,眼底的疲惫和疏离也更重。问他,他只说压力大。
我看着他指间那点明明灭灭的火光,和他望着烟雾出神的侧脸,第一次感到我们之间隔着一层厚重的、名为心事的烟幕,我穿不过去。
高考前两周左右的一个晚上。
两节连堂的物理晚自习,空气闷得像凝固的胶水。夏远自作主张在后面用多媒体放电影,但响应者寥寥。我和纪星沉都没什么心思看。他不知从哪里摸出一盒象棋,朝我晃了晃。我们默契地溜到教室最后排的空位,把棋盘摊开在两张拼起来的课桌上。
坐下时,我闻到他身上浓重的烟味,比平时更甚。
楚河汉界,无声厮杀。棋子落下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清脆。下着下着,一种沉重的、心照不宣的气氛弥漫开来。我看着棋盘上他刚刚挪动的车,心里堵得难受。终于,我抬起头,看向他低垂的眉眼,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纪星沉,
我叫他名字,我们……好好谈谈吧。
他捏着棋子的手指顿住,没抬头。那根手指,刚刚还夹着燃烧的香烟。
我深吸一口气,用尽力气让声音保持平稳:我感觉到了。而且我非常确定——你已经不喜欢我了,对吧
天蝎座的直觉,加上镜面般的默契,让我无法欺骗自己。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我只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窗外隐约的蝉鸣。他终于放下棋子,抬起头。那双曾经盛满星光的含情眼,此刻像蒙了尘的玻璃珠,里面是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丝痛楚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沙哑得厉害:
……最后抱一下。行吗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酸涩瞬间冲上鼻尖,巨大的不舍几乎将我撕裂。我强忍着,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冰冷、决绝:
嗯。最后一下。抱吧。
话一出口,像是怕自己反悔,又像是要斩断所有藕断丝连的可能,我飞快地、近乎残忍地补充了一句:抱完……就别再磨叽了。
最后一下的诀别请求,和别磨叽的冰冷催促。这两句话,像两把精准的冰锥,瞬间冻结了他眼中最后一点微弱的光,也彻底封死了所有回旋的余地。
他伸出的手臂在空中僵硬地停顿了一秒,最终还是轻轻地、短暂地环抱了我一下。那个拥抱,轻得像一片羽毛落下,带着冬日般的寒意和他身上挥之不去的烟味,甚至比不上高二走廊里那个不到一秒的取暖拥抱来得真实。更像一个仪式,一个句号。
分手是他提的。
就在那次象棋摊牌后不久。我试过去挽回,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他也曾心软过,我们短暂地复合了几天。但那镜子里映出的空洞眼神告诉我,一切都回不去了。
几天后,他再次提了分手。
这一次,我没有再纠缠。
因为镜子里的我,看着他的眼睛,也找不到曾经汹涌的爱意了。原来不爱了,真的就像退潮,无声无息,却带走了一切。
**(终章:风过无痕)**
高考前最后几天,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近乎凝固的紧张和疲惫。分手后的钝痛并未消失,只是沉到了更深的地方,变成一种淡淡的不舒服,像鞋子里进了粒小石子,硌着,不剧烈,却无法忽略。我看着倒计时牌上越来越小的数字,再看看那个空着的座位,心里空落落的。
模拟考的成绩单发下来,看着那个不上不下的分数,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像潮水般漫上来,不是尖锐的疼,而是沉重的、令人窒息的疲惫。
放学铃响,人群像泄闸的洪水涌出教室。我没有急着走,慢吞吞地收拾书包。教室里很快空了,只剩下值日生扫地的沙沙声。我背上书包,脚步有些虚浮,不知怎么就走到了A栋教学楼六楼那个小小的露天阳台。
夕阳还没完全沉下去,在天边晕染开一片黯淡的橙红。
风很大,带着初夏特有的燥热,吹得校服外套猎猎作响。
我背靠着冰凉的栏杆,手里还无意识地捏着那张折了几折的成绩单。没有尖叫,没有撕扯,只是觉得累,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累。
风猛烈地吹着,把额前的碎发胡乱吹到脸上,带来一阵痒意。我抬手想拨开,指尖却触到一点被风吹冷的湿意。
哦,原来还是哭了。只是这眼泪流得悄无声息,连我自己都没太察觉。
就在这时,一个念头像水底的暗流,缓缓浮上来。我拉开书包最里层的夹袋——那里静静躺着一盒烟和一个打火机。纪星沉常抽的那个牌子。前几天,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近乎麻木的冲动下,我在学校小卖部旁边那个昏暗的巷子里,从一个陌生男生手里买来的。
我抽出一支。细长的白色烟身,在渐暗的天光下显得有些脆弱。我学着他的样子,把烟叼在唇间。打火机咔哒一声,幽蓝的火苗窜起,点燃了烟头。
一股陌生而辛辣的烟雾猛地冲进喉咙,呛得我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被呛得更加汹涌。
咳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平息。喉咙里火烧火燎的难受。我直起身,没有再尝试去吸。只是抬起手,指尖夹着那支点燃的烟,静静地看着它,看着它慢慢的燃烧。
像他曾经无数次做过的那样。
看着那点橘红色的火光,在越来越暗的暮色里,执着地燃烧着。白色的烟丝在顶端慢慢卷曲、变黑、化为灰烬,被猛烈的晚风一缕缕温柔又无情地撕扯、带走,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就那样看着。
指尖感受着烟身传来的细微灼热。
晚风吹得眼睛发干,脸上残留的泪痕被风干,绷得皮肤有点紧。
心里空荡荡的,没什么激烈的情绪,只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淡淡的、像被风吹透了的凉意和不舒服。
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许什么都没想。只是看着那点光,看着它燃烧,看着它变成灰,看着它被风吹散。像看着一段注定要结束的故事。
烟,自顾自地燃烧着。灼热感顺着指尖蔓延,带着一种迟钝的、近乎麻木的痛感。
星沉海底,浪涌心头不,星沉海底,浪归于海。
海面平静无波,只有风,吹过空旷的岸边,卷走了最后一点灰烬,不留痕迹。
我静静地看着那支烟,直到火光快要吻上指尖,才轻轻一弹,将最后一点烟蒂和灰烬,弹进了楼下无尽的暮色里。
转身离开阳台时,脚步依旧有些虚浮,但背脊挺得很直。风还在身后吹着,带着初夏夜晚特有的、微凉又躁动的气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