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厅里那股浓郁的焦糖香气,此刻闻起来却带着一股令人反胃的甜腻。我盯着对面苏雅那张妆容精致的脸,她红唇开合,吐出的每个字都像淬了冰的小针,密密麻麻扎在心上。
……林砚,我们在一起两年了,两年！她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不耐烦地敲击着桌面,发出咄咄逼人的轻响,你看看你给我什么了嗯除了那点可怜巴巴的工资,除了挤不完的公交地铁,除了永远租在那个破小区的小单间,还有什么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引得邻座几道目光扫了过来,带着探究和看戏的意味,刺得我脸上火辣辣的。
我苏雅,她微微扬起下巴,眼神像在看脚下一粒碍眼的尘埃,是要过好日子的。名牌包包、高级餐厅、欧洲旅行……这些,你林砚,给得起吗她嗤笑一声,那笑声尖锐地刮过我的耳膜,别做梦了,也别再浪费我的青春了。我们,到此为止。
说完,她利落地从那个崭新的、印着显眼logo的皮夹里抽出几张红钞,啪地一声拍在桌上,动作干脆得像斩断一根朽木。
这顿,算我请你的散伙饭。她站起身,拿起那个刺眼的皮夹,也许是动作太猛,也许是皮夹根本没扣好。就在她转身的刹那,叮叮当当几声清脆到刺耳的脆响,几枚硬币从皮夹口滚落出来,一枚、两枚……它们在光洁的地板上弹跳着、滚动着,发出单调而持续的叮——叮——叮——声,一直滚到我的脚边才不甘心地停下。
那声音,在一片死寂的咖啡厅里被无限放大,像一群小恶魔发出的刺耳嘲笑,肆无忌惮地嘲笑着我的窘迫、我的贫穷、我此刻一文不值的尊严。每一记声响,都精准地砸在我摇摇欲坠的神经上。
我的目光死死钉在那几枚躺在地上、反射着廉价金属光泽的一元硬币上,喉咙像是被滚烫的砂纸堵住,火烧火燎,一个字也挤不出来。血液冲上头顶,嗡嗡作响,视野的边缘都开始模糊发暗。我能感觉到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在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个泛白的月牙印。
苏雅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那些滚落的硬币,仿佛它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对她身份的亵渎。她只是居高临下地瞥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混合着厌弃和一种终于甩掉包袱的轻松,然后踩着那双细高跟,哒、哒、哒地,像敲着得胜鼓点,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咖啡厅的大门。门上的风铃在她身后发出一串空洞无力的脆响。
邻座的目光变得更加肆无忌惮,带着怜悯、好奇,甚至一丝幸灾乐祸。我像被剥光了扔在舞台中央的小丑。时间粘稠得如同凝固的糖浆,每一秒都无比漫长。终于,那几道刺人的目光似乎厌倦了这场免费表演,陆续收了回去。
我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口气带着咖啡的苦涩和尘埃的味道,呛得我喉咙发痒。几乎是凭着一种近乎麻木的本能,我弯下僵硬的腰,伸出手,手指有些哆嗦地,一枚、一枚地捡起那些散落在地的硬币。冰冷的金属触感贴着掌心,那点微不足道的重量却压得我几乎直不起腰。
就在我指尖触碰到最后一枚硬币时,咖啡厅角落悬挂的电视屏幕里,主持人字正腔圆、充满戏剧性的声音毫无预兆地撞了进来：
……巨大惊喜！我市昨晚开出的超级大乐透,高达一点二亿元的巨额奖金已被神秘得主低调领走！据本台记者了解,这位幸运儿全程佩戴口罩墨镜,拒绝透露任何个人信息,奖金已安全兑付……
一点二亿。
这三个字像三道惊雷,毫无预兆地在我混沌一片的脑子里轰然炸开！每一个音节都带着万钧之力,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又在下一秒疯狂地奔涌起来,冲撞着四肢百骸。
捡硬币的动作彻底僵住。那冰冷的金属硌着我的指腹,却再也感觉不到丝毫凉意,反而像一块烙铁,烫得我心口发慌。
墨镜口罩低调
我猛地抬起头,瞳孔急剧收缩,死死盯住电视屏幕。画面切换,一张显然是偷拍的、有些模糊的照片短暂地占据屏幕中心——一个穿着普通深色夹克的男人背影,正快步走向兑奖中心侧门,头上压着一顶鸭舌帽,脸上覆盖着宽大的墨镜和口罩,捂得严严实实。
那个背影……
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属于我自己的背影！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在咆哮！一点二亿那组号码……那组我守了整整三年的、包含我和苏雅初次见面日期的号码……中了
巨大的眩晕感如同海啸般袭来,眼前的一切——咖啡杯、邻座模糊的人影、桌上那几张刺眼的红钞——都开始剧烈地摇晃、扭曲、变形。整个世界在我眼前崩塌又重组,只剩下电视屏幕上那个模糊的背影和主持人不断重复的一点二亿,在脑海里反复激荡轰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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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的时间,足以让沸腾的血液冷却,让震惊的眩晕沉淀为一种近乎不真实的平静。巨额的财富安静地躺在银行的保险箱里,数字庞大得失去了直观的意义,更像一串冰冷而缥缈的符号。
我依旧住在原先那个租来的小单间里,只是房东换成了我自己。生活似乎没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除了……不必再为生计发愁。但我清楚地知道,内心深处某些东西已经彻底碎裂、重组。苏雅那刻薄的话语和硬币滚落的脆响,如同烙印,时时提醒着过往的卑微。我需要改变,不仅仅是账户余额的变化,更是从内到外,彻底摆脱那个穷鬼林砚的影子。
第一步,就从行头开始。我走进市中心最高档的购物中心,目光掠过那些曾经只敢在橱窗外匆匆一瞥的品牌。导购小姐训练有素,眼神精准,迅速判断出我的购买力。没有想象中的冷眼或试探性的盘问,只有恰到好处的热情和专业推荐。剪裁精良的衬衫、质感上乘的西裤、柔软舒适的内搭……当镜子里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逐渐清晰,一种奇异的陌生感包裹着我。镜中人眉眼依旧,可眉宇间那份被生活重压磨砺出的疲惫和瑟缩,似乎被崭新的衣料悄然抚平、覆盖了。挺直的脊背,舒展的肩线,连眼神都似乎沉淀了些许东西,不再习惯性地闪避。
走出试衣间,导购小姐脸上是无可挑剔的微笑：林先生,您的气质真的很适合这套,需要再看看其他款式吗她的声音温和,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认同,仿佛我生来就该置身于这样的光鲜之中。我点点头,没有多言,只是平静地指向另外几套挂在衣架上的衣服。刷卡的动作流畅自然,签下名字时,指尖不再有丝毫颤抖。财富带来的第一层外壳,无声无息地披上了。
第二步,是速度的象征。我站在本市最大的超跑展厅里。巨大的落地玻璃墙外阳光刺眼,展厅内冷气十足,空气中弥漫着昂贵的皮革味和金属冰冷的味道。一辆辆线条凌厉、色彩张扬的钢铁猛兽安静地蛰伏在聚光灯下,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力量感和无法忽视的金钱气息。
我的目标明确,径直走向展厅中央那辆如同烈焰凝固般的法拉利Portofino
M。火红的车身在灯光下流淌着熔岩般的光泽,低矮的车身线条充满攻击性,仿佛随时会撕裂空气。我绕着它慢慢踱步,指尖轻轻拂过冰凉光滑的车身,感受着引擎盖下蕴藏的那股澎湃的、亟待释放的野性力量。这不再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而是触手可及的现实。
先生,眼光真好！这是我们刚到店的新款,Portofino
M,V8涡轮增压,3.45秒破百……
穿着笔挺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销售经理快步迎上来,脸上堆着职业化的热情笑容,口中熟练地报出一连串令人炫目的参数。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过我身上崭新的行头,笑容里又多了几分笃定。
嗯,就它了。我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目光依旧停留在那抹炽热的红色上,仿佛在确认某种决心。
销售经理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一瞬,随即绽放出更灿烂的光彩,几乎要溢出来：好的好的！先生您真是爽快！请这边贵宾室详谈,我马上为您准备合同和……
就在这时,一阵极有韵律的高跟鞋敲击地面的清脆声响由远及近,带着一种模特特有的、精准掌控的节奏感,打断了销售经理的话。
一个高挑曼妙的身影闯入我的视野。她穿着一身剪裁极为大胆的亮银色紧身短裙,完美勾勒出惊心动魄的身体曲线。修长笔直的双腿下,是一双设计感十足的细带高跟鞋。脸上妆容精致,带着车模特有的、混合着魅惑与距离感的神情。她径直走到我和销售经理之间,目光毫不避讳地落在我脸上,红唇勾起一个极具侵略性的弧度。
帅哥,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沙哑,像羽毛轻轻搔过耳膜,眼神却亮得惊人,像锁定猎物的猫科动物,眼光够辣啊,一眼就相中最火的那匹‘烈马’。她微微歪头,浓密的睫毛眨了眨,视线扫过我身上价值不菲的新行头,最终落回我脸上,笑容加深,带着直白的兴趣。
买了这么帅的车,她晃了晃手中最新款的折叠屏手机,动作流畅而自信,缺不缺一个更帅的副驾呀她朝我伸出手,腕上一块设计前卫的腕表闪着冷光,认识一下我叫薇薇安。她的笑容坦荡而直接,带着这个圈子里女孩特有的、对实力不加掩饰的倾慕和追逐。
销售经理识趣地闭上了嘴,脸上挂着我懂的笑容,微微退开半步。
我看着眼前这只涂着闪亮甲油、伸过来的手,又看了看她身后那辆如同燃烧着的红色法拉利。三个月前,在苏雅眼中一文不值的我,此刻却站在这里,被这样的光芒所环绕。一种混杂着荒诞、讽刺、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掌控感,悄然在心底弥漫开来。
我伸出手,轻轻握住了薇薇安的指尖。她的皮肤微凉细腻。
林砚。我报出自己的名字,声音平稳,听不出太多波澜。
林砚……薇薇安重复了一遍,舌尖似乎卷过这个名字,带着一丝品味的意味。她收回手,指尖仿佛不经意地在我掌心划过一道微妙的弧线,随即拿出手机,屏幕解锁的光芒映亮她精致的下巴,加个微信提车那天,我给你当第一个乘客,保证比车还拉风。她眼波流转,话语直白得近乎赤裸,却又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魅力。
我拿出手机,扫了她的二维码。屏幕上跳出她的昵称：Vivian。头像是一张在赛道上倚着超跑、风扬起长发的侧影,张扬而充满诱惑。
销售经理适时地上前一步,脸上堆满笑容：林先生,薇薇安小姐可是我们这里的明星车模,眼光绝对一流！二位这边请,我们先把合同敲定,薇薇安小姐也可以帮您看看选配……
薇薇安自然地走到我身侧,一股高级香水的清冽气息若有若无地飘散过来。她微微侧身,靠近我耳边,声音压低,带着温热的气息：选配听我的,碳纤维套件必须上,还有那个运动排气声浪……保证让你开出去,整条街的目光都粘在你身上,甩都甩不掉。她轻笑一声,那笑声像带着小钩子。
我点点头,没有看她,目光重新落回那辆红色的法拉利上。引擎的轰鸣仿佛已经在耳边响起。这不再是逃离的工具,而是宣告新生的战鼓。薇薇安身上的香水味和销售经理喋喋不休的介绍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一种全新的、令人微微晕眩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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财富和名车像是一把钥匙,无意间开启了一扇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薇薇安的朋友圈是个光怪陆离的万花筒,充斥着速度、派对、奢侈品和一张张年轻、张扬、似乎永远不知疲倦的面孔。她热衷于将我拉入她的社交旋涡,美其名曰带你见见世面。于是,我被动地卷入了一场又一场觥筹交错、衣香鬓影的聚会,地点有时在俯瞰全城的顶层公寓,有时在停泊着豪华游艇的私人码头。
灯光总是迷离,音乐震耳欲聋,空气中混合着昂贵香水、雪茄和酒精的气息。薇薇安像一条游弋在名利场中的美人鱼,游刃有余,光彩照人。她总是亲密地挽着我的手臂,将我介绍给形形色色的人——某某集团的二代,某某新锐设计师,某某海外归来的投资人……她介绍我的方式也极富技巧：林砚,我朋友,刚收了辆小马,眼光毒得很！
或者
喏,这就是我跟你们提过的,眼光超好的林先生。
她的语气带着一种隐晦的占有和炫耀,仿佛我是她最新发掘并成功展示的战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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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的新奇很快被一种巨大的疲惫和疏离感取代。这些场合里,人们谈论着动辄上亿的投资项目、限量版的艺术品、某个私人岛屿的开发计划,笑容标准,眼神却像扫描仪,精准地评估着彼此的利用价值。杯盏交错间,话语如同精心编织的网,虚虚实实,真假难辨。我像一个误入奢华片场的临时演员,格格不入,却又不得不尽力扮演好自己的角色。薇薇安的热情像一团炽热的火,靠近时温暖,靠得太近却有种被灼伤的错觉。她需要的,似乎更多是林砚这个名字所代表的新鲜感和附加价值,是拥有者的光环。
我需要一些别的东西。一些能让我真正沉静下来,能填补内心那份喧嚣之后巨大空洞的东西。
所以,当薇薇安又一次兴奋地拉着我,要去参加一个据说全是真名媛、真大佬的游艇派对时,我借口头疼,婉拒了。她精致的脸上掠过一丝明显的不快,撇撇嘴：啧,林老板,你这可有点扫兴哦。算了,你自己找地方发呆吧,别后悔错过好戏就行。
她踩着高跟鞋,摇曳生姿地汇入门口等待的跑车队伍,引擎轰鸣着远去。
城市的喧嚣被隔绝在厚重的玻璃幕墙之外。我独自驱车,漫无目的地游荡,最终停在了一家坐落在安静梧桐街道尽头的画廊门前。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干净得近乎隐形,里面灯光柔和,将一幅幅画作映照得如同悬浮在静谧的空间里。画廊的名字很简洁,只有一个字——澄。
推开沉重的玻璃门,一股混合着松节油、木质画框和纸张的独特气息扑面而来,带着一种沉淀的、理性的清凉感,瞬间涤荡了身上残留的酒精和香水的甜腻。展厅里异常安静,只有极少数几个人在画作前静静驻足,连脚步声都轻得几乎听不见。
我放慢脚步,目光在一幅幅作品上流连。色彩、线条、构图……这些曾经离我无比遥远的东西,此刻却奇异地吸引着我的视线。一幅占据整面墙的抽象画尤其引人注目。巨大的画布上,大片的深蓝、墨黑和暗红交织、碰撞、流淌,像是宇宙初开时的混沌,又像某种激烈情绪在深渊中的无声爆炸。几笔突兀而锐利的亮黄如同划破黑夜的闪电,带着一种撕裂性的力量。它不美,却有种直击灵魂的震撼力,让我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长久地凝视。画作旁边的小标签写着：《无序之熵》,作者：佚名。
喜欢这幅一个清泠悦耳的女声自身后响起,不高,却像一滴水落入幽潭,清晰地在安静的空间里漾开。
我转过身。
一位女子站在几步开外。她穿着一身质感极佳的烟灰色羊绒套裙,剪裁利落流畅,衬得身姿挺拔如修竹。乌黑的长发在脑后挽成一个一丝不苟的低髻,露出线条优美的脖颈和一对小巧的珍珠耳钉。她的面容并非那种极具冲击力的艳丽,却异常清雅耐看,眉目疏朗,肤色白皙,鼻梁挺直,唇色是自然的淡粉。最吸引人的是那双眼睛,沉静如秋水,带着一种阅尽千帆后的通透与疏离,仿佛能看透表象直达本质。她的气质像一块温润的古玉,沉静、内敛,却蕴含着不容忽视的力量。与薇薇安那种外放的、灼人的热度截然不同,她像一泓深潭,平静的表面下自有波澜。
她目光平和地落在我脸上,又转向那幅《无序之熵》,眼神里带着一丝专业的审视和不易察觉的欣赏。
很……特别。我斟酌着用词,目光再次投向那片混乱而有力的色彩,它很混乱,但混乱里好像又有种……说不清的东西,让人挪不开眼。
我试图表达那种被击中的感觉。
女子唇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个极淡却真实的弧度：‘无序之熵’……熵,代表混乱度。宇宙终将走向无序的热寂,这是物理的宿命。但在这幅画里,那些看似破坏性的亮色笔触,她纤细的手指优雅地指向画布上那几道刺目的黄,像是创作者不甘于宿命的奋力一搏。在必然的倾颓中,留下挣扎的印记,哪怕这印记本身也终将被吞噬。这矛盾,就是它的力量所在。
她的解读冷静而深刻,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画作表层,直指内核。没有故弄玄虚,只有洞见。我有些惊讶地看着她：你……很懂画
算是职业使然。她微微一笑,从随身的米白色手袋里取出一张设计极为简约的名片。纯白的卡纸上,只有一行深灰色的手写体名字：秦思睿。名字下方,是同样简洁的澄画廊艺术总监字样。
她将名片递给我,动作自然流畅,带着一种骨子里的优雅和距离感。秦思睿。这幅画是我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朋友所作,也是本季我们重点推介的作品之一。很高兴遇到能读懂它‘挣扎’的人。她的目光落在我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林先生似乎对收藏有兴趣
我接过名片,指尖触到纸张温润的质感。林砚。我报上名字,将名片小心收起,兴趣……或许刚刚开始。以前没太多机会接触这些。我坦诚地说。
秦思睿了然地轻轻颔首,眼神里没有一丝轻视,反而多了一丝温和：艺术没有门槛,只有相遇的契机。林先生的气质,她停顿了一下,目光在我身上崭新的、剪裁得体的衣物上短暂停留,倒是很适合沉下心来,寻找一些能真正触动内心的东西。喧闹易得,澄净难求。她的话意有所指,却又点到即止。
她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腕上那块同样简约却价值不菲的女士腕表。抱歉,林先生,我稍后还有个策展会议。如果您有空,欢迎随时再来‘澄’坐坐,或许我们能聊聊其他让您感兴趣的作品。她微微颔首,姿态优雅得体,带着一种不容打扰的疏离感,转身向画廊深处的办公室走去,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而稳定,渐行渐远。
我站在原地,手中那张印着秦思睿三个字的名片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清冷的余温。空气中那股松节油和纸张的味道,仿佛也因为她的话语而变得更加清晰、沉静。身后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的霓虹无声闪烁。画廊的静谧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外面的浮华世界暂时隔绝。我看着那幅《无序之熵》,混乱的色彩中那几道奋力挣扎的亮黄,在秦思睿冷静的解读下,似乎真的焕发出了新的意味。
澄净难求。
我忽然觉得,这安静的画廊,比薇薇安带我去的任何一个喧嚣的派对,都更接近某种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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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的节奏在财富的润滑下变得异常轻快。那辆红色的法拉利成了我的标志,载着我穿梭于不同的场合,也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关注。财经频道的记者楚晴,就是在一个由薇薇安牵头的慈善晚宴上精准地捕获了我。
晚宴衣香鬓影,水晶吊灯的光芒流泻在觥筹交错间。我正端着酒杯,试图在薇薇安和她一群叽叽喳喳的姐妹包围中寻得片刻清净。楚晴像一尾灵活的鱼,穿过人群,径直站到了我面前。她穿着一身干练的藏蓝色套装裙,短发利落,妆容精致却不张扬,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采访录音笔,眼神锐利得像鹰隼,带着职业记者特有的敏锐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林先生,幸会。她伸出手,笑容标准,带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感,我是《财经前沿》的楚晴。一直想找机会采访您这位‘低调的幸运先生’,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了。她开门见山,目光紧紧锁住我,带着不容拒绝的探究。
薇薇安立刻像护食的小兽,上前半步,亲昵地挽住我的胳膊,带着娇嗔的语气：哎呀,楚大记者,我们林砚今天可是来放松做慈善的,不谈工作哦！她朝楚晴扬了扬下巴,笑容里带着明显的领地意识。
楚晴的目光在薇薇安挽着我的手臂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落回我脸上,笑容纹丝不变,眼神却更加锐利了几分：理解。不过林先生的故事,或者说,您中奖后的选择和生活状态,本身就是一个值得关注的社会话题。财富突如其来,如何自处如何规划这不仅仅是您的私事,也承载着很多普通人的好奇和思考。她的语速不快,条理清晰,每一句都带着职业性的分量,或许,我们可以另约一个您方便的时间,简单聊聊不涉及具体隐私,只谈态度和想法。
她的话很得体,甚至带着一丝对社会现象的思考高度,让人很难直接拒绝。周围的目光已经若有若无地投了过来。我能感觉到薇薇安挽着我的手臂微微收紧。
楚记者说得有道理。我沉吟片刻,迎上楚晴的目光,没有回避,不过今晚确实不太合适。这样吧,我拿出手机,留个联系方式等我有时间,我们再约。
我的语气平静,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意味。
楚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亮光,像是猎人终于看到了猎物入网的征兆。她利落地拿出手机,我们互加了微信。她的微信头像是一张她在新闻直播间的职业照,严肃而专业。
期待您的消息,林先生。楚晴收起手机,微笑着朝我和薇薇安点点头,干脆利落地转身,再次汇入衣香鬓影之中,消失得如同她出现时一样迅捷。
薇薇安立刻不满地嘟起嘴,晃着我的胳膊：哎呀,林砚！你理她干嘛呀！这些记者最会挖人隐私了,烦死了！走走走,我们去那边,王少他们开了瓶好酒……她试图把我拉走。
你先去,我透口气。我轻轻抽回手臂,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
薇薇安愣了一下,看着我平静无波的脸,终究没再说什么,只是有些不甘地跺了跺脚,转身找她的姐妹去了。
我走到露台边缘,城市的灯火在脚下铺展成一片璀璨的星海。夜风吹拂,带着一丝凉意。手机屏幕亮起,是楚晴刚发来的好友验证通过信息。我点开她的朋友圈,里面大多是财经快讯、行业分析和一些专业论坛的报道,严谨而克制,偶尔夹杂几张深夜加班的工作照,透着一股拼命三郎的劲头。
财富带来的关注,如同聚光灯,无所遁形。楚晴的锐利,薇薇安的热情,秦思睿的沉静……她们如同不同的色彩,骤然涌入我的生活。这光怪陆离的一切,与三个月前咖啡厅里那几枚滚落的硬币,仿佛隔着一个宇宙般遥远。我看着脚下这片繁华的灯海,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那个卑微的、被硬币声嘲笑的林砚,真的已经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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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在一种全新的、高速运转的轨道上飞驰。红色的法拉利载着我出入不同的场合,财富像一层无形的磁石,吸引着形形色色的人和目光。薇薇安依旧热情如火,楚晴保持着职业性的联络和试探,秦思睿则像一处安静的港湾,偶尔在微信上简短交流几句关于艺术的话题,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直到一个周五的下午,秦思睿发来一条信息,言简意赅：林先生,之前提过的,对科技领域投资感兴趣的朋友,今天下午三点在‘澄’画廊有个小型茶叙。若您有空,可来聊聊。
我立刻回复：好,准时到。
澄画廊下午的光线极好,柔和的天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倾泻进来,为展厅里陈列的雕塑和画作镀上了一层温润的釉色。角落一处安静的休息区,秦思睿正与两位气质沉稳的中年男士低声交谈。她今天穿着月白色的真丝衬衫和深灰色高腰西裤,简约而高级,一如既往的沉静优雅。
看到我进来,她微微颔首,起身相迎：林先生,欢迎。随即转向那两位男士,自然地介绍道：张总,李总,这位就是林砚先生,我之前向二位提过的,对前沿科技很有敏锐度的朋友。她的措辞巧妙而体面。
林先生,久仰。那位被称为张总的男人率先伸出手,笑容温和,眼神却带着商海沉浮磨砺出的精明与审视,思睿可是对你评价很高啊,说你对项目的判断有独到眼光。
张总过奖,略知皮毛。我与他握手,不卑不亢。
简单的寒暄后,话题很快切入正轨。张总和李总代表着一个专注于人工智能底层技术研发的初创基金,他们谈技术壁垒、市场前景、团队构成,条理清晰,数据详实。秦思睿话不多,偶尔在关键处补充一两句背景信息,或者在她认为我可能不太了解的术语时,用更浅显的方式解释一二,分寸拿捏得极好。她的存在,让这场商业气息浓厚的谈话始终保持在一种理性而高效的氛围中。
我专注地听着,偶尔提出几个关键问题。财富带来的不仅是消费的自由,更重要的是选择的权力和信息的通达。这三个月,我投入了大量的时间和资源去学习、去接触,早已不是那个对投资一窍不通的小职员。我的问题直指核心,显示出对行业的深入了解和对风险的清醒认知。
张总和李总交换了一个眼神,脸上的笑容明显真诚热切了许多。谈话渐入佳境,初步的合作意向在理性而高效的交流中慢慢成形。
就在这时,我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屏幕突兀地亮起,伴随着一阵执着而刺耳的震动。屏幕上跳动着一个名字——苏雅。
这个名字的出现,像一颗不合时宜的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秦思睿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屏幕,随即平静地移开,端起骨瓷茶杯,优雅地抿了一口。张总和李总也注意到了我的分神,谈话稍稍停顿。
震动固执地持续着。苏雅……她怎么会打来自从咖啡厅那场羞辱性的分手后,她就像人间蒸发,拉黑了我所有的联系方式。此刻这个电话,带着一种不祥的、令人烦躁的预兆。
我皱了皱眉,直接按下了拒接键,将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桌面上,发出轻微的嗒声。
抱歉,一点私事。我对三位露出歉意的微笑,试图将注意力拉回眼前的项目。
没关系。张总善解人意地摆摆手。
然而,手机刚安静不到十秒,再次疯狂地震动起来！嗡嗡嗡的声音在安静的画廊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意味,固执地敲打着桌面,也敲打着我的神经。屏幕上,依旧是那个名字——苏雅。
一股无名火猛地窜起。我再次拿起手机,这次没有犹豫,直接划开接听,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冰冷的警告：苏雅,我在忙,有事晚点说。
说完,不等对方回应,再次果断挂断。
秦思睿依旧垂眸看着手中的茶杯,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神色平静无波。张总和李总则有些尴尬地移开了视线,端起茶杯掩饰。
手机终于彻底安静了。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被打断的思绪和心头那点被强行勾起的、混杂着厌恶与烦躁的情绪。张总,刚才您提到的那个技术节点的专利布局问题,我这边了解到一些新的行业动态……
谈话艰难地重新接续,但气氛终究有些微妙的变化。苏雅这个名字,如同一个幽灵,即使只出现了一瞬,也成功地投下了一片令人不快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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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澄画廊时,暮色已经四合。与张总李总初步达成的合作意向带来的些许振奋,很快被苏雅那两通不合时宜的电话搅得烟消云散。一种莫名的烦躁感缠绕着我。我开着车,漫无目的地转了几圈,最终停在了江边一家格调清雅的咖啡馆外。巨大的落地窗对着波光粼粼的江面,灯火在远处连成一片。
我需要一点独处的空间,一杯能让人冷静下来的东西。
咖啡馆里流淌着舒缓的爵士乐,人不多。我挑了个靠窗的角落位置坐下,点了一杯冰美式。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稍稍压制了心头的燥意。窗外,城市的灯火倒映在江水中,随着水波摇曳、破碎。
刚坐下没几分钟,咖啡馆门口的风铃发出一阵清脆急促的乱响。
一个身影踩着慌乱的高跟鞋声,几乎是冲了进来。她穿着一身当季最新款的香奈儿粗花呢套裙,妆容精致得如同刚离开化妆间,显然是经过精心打扮。只是此刻,那妆容掩盖不住她脸上的慌乱、急切,还有眼底深处那抹浓得化不开的……贪婪和后悔。
苏雅。
她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咖啡馆里急切地扫视,瞬间就锁定了角落里的我。她几乎是踉跄着扑到我的桌边,双手用力撑在桌沿,微微喘息,胸口起伏着,精心打理的卷发有几缕散落在颊边。
林……林砚！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刻意放得又软又糯,眼神死死地黏在我脸上,充满了夸张的、戏剧化的哀求和悔恨,我终于找到你了！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你知不知道……这三个月,我过得有多痛苦我每天都在想你！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后悔！
她说着,大颗大颗的眼泪毫无预兆地从她精心描绘过的眼眶里滚落下来,顺着脸颊滑落,留下清晰的泪痕。她伸出手,似乎想抓住我的手,被我冷淡地避开。
后悔我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隔着冰冷的桌面审视着她,声音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有深入骨髓的厌倦,后悔甩掉我这个‘穷鬼’还是后悔没等到彩票开奖
苏雅的哭声噎了一下,眼神闪烁,随即涌出更汹涌的泪水,带着一种被戳破的羞恼：不是的！林砚！你怎么能这么想我我是真的爱你啊！以前是我错了,是我太年轻,太不懂事,被那些虚荣的东西迷了眼……她急切地表白着,身体前倾,试图拉近距离,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我知道你现在不一样了,可我爱的是你这个人！跟钱没关系！真的！她的话语急切而空洞,如同背诵拙劣的台词。
看着她这副声泪俱下、表演痕迹浓重的样子,三个月前咖啡厅里那刺耳的硬币滚落声、她那刻薄轻蔑的话语,无比清晰地再次在耳边响起。胃里一阵翻腾,一种生理性的厌恶感涌了上来。
苏雅,我的声音冷得像冰,我们之间,早在你拍下那顿散伙饭的钱时,就已经结束了。说完了吗说完了请离开,别打扰我用咖啡。
我的冷漠和逐客令显然刺激了她。苏雅脸上的悲切瞬间凝固,随即被一种混合着难堪、不甘和愤怒的情绪取代。她猛地站直身体,眼泪还挂在脸上,眼神却变得尖锐起来。
林砚！你别太过分！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歇斯底里的尖锐,破坏了咖啡馆的宁静,引得其他几桌客人纷纷侧目,你以为你现在有钱了,就了不起了就能这样对我了我告诉你,没有我当初的鞭策,你能有今天你能中彩票你……
她刻薄的话语如同机关枪,正准备继续扫射——
哟,我当是谁呢,嗓门这么大,隔着一条街都听见了！
一个娇媚却带着十足嘲讽意味的女声,带着高跟鞋清脆的节奏,突兀地插了进来。
我们同时循声望去。
咖啡馆入口处,不知何时多了三个身影。
左边是楚晴。她依旧是那身干练的藏蓝色套装裙,短发一丝不乱,手里拿着一个最新款的折叠屏手机,屏幕还亮着。她脸上带着职业记者特有的那种冷静审视的笑容,眼神锐利如刀,慢悠悠地晃着手机,屏幕上似乎正在播放着什么。
中间是薇薇安。她换下了一身闪亮的派对战袍,穿着一件设计感十足的黑色紧身短裙,勾勒出火辣的身材,肩上挎着一个崭新的、极其醒目的爱马仕Birkin包,鳄鱼皮材质,颜色是当季最热门的樱花粉。她双臂环抱在胸前,红唇勾起一个极具挑衅和鄙夷的弧度,眼神像刀子一样上下刮着苏雅那身香奈儿套裙,毫不掩饰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右边则是秦思睿。她依旧穿着下午那身月白真丝衬衫和深灰西裤,外面随意地搭了一件剪裁考究的深灰色羊绒大衣。她安静地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如竹,气质沉静,眼神淡漠地看着苏雅,仿佛在看一件与己无关的展品,唇角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极淡的、近乎悲悯的弧度。
三个风格迥异、却同样光彩照人的女人,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又像一场精心策划的围剿,瞬间将苏雅钉在了原地,也彻底点燃了咖啡馆里所有看客的好奇心。空气瞬间凝固了。
苏雅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从愤怒到惊愕,再到难以置信和一丝恐慌。她看着这三位明显气场强大、与她记忆中那个穷鬼林砚八竿子打不着的女人,嘴唇哆嗦着,一时竟忘了词。
楚晴率先迈步走了过来,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死寂的空间里格外清晰。她走到苏雅面前,停下,脸上带着那种报道重大新闻时的冷静与洞悉一切的笑容。她将手中的手机屏幕直接举到苏雅眼前,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安静的咖啡馆：
苏小姐,这么激动不如先听听这个‘除了那点可怜巴巴的工资,除了挤不完的公交地铁,除了永远租在那个破小区的小单间,还有什么’
‘我苏雅,是要过好日子的！名牌包包、高级餐厅、欧洲旅行……这些,你林砚,给得起吗’
‘别做梦了,也别再浪费我的青春了！’
楚晴的声音模仿得惟妙惟肖,将苏雅当初在咖啡厅里刻薄的话语一字不落地复述出来！而她手机屏幕上播放的,赫然就是一段录音的波形图,旁边清晰地显示着播放量和标题——【独家】拜金女甩男友金句实录,听听这嫌贫爱富的嘴脸！点击已破百万！
啧啧,楚晴晃了晃手机,屏幕上那不断攀升的点击数字异常刺眼,苏小姐,你这‘爱的鞭策’,现在可是全网热播,教育意义重大啊。
苏雅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她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楚晴的手机屏幕,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仿佛看到了最恐怖的景象。她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抢手机,却被楚晴轻巧地避开。
你……你偷录！你卑鄙！苏雅的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带着哭腔和极度的恐惧。
公共场合,正常录音,何来偷录楚晴收起手机,笑容冰冷,苏小姐,现在清醒了吗知道谁才是真正配不上谁了吗
苏雅被噎得哑口无言,浑身抖得像风中落叶。
呵！薇薇安发出一声毫不掩饰的嗤笑,踩着猫步摇曳生姿地走上前。她故意将肩上那个崭新的、极其扎眼的樱花粉爱马仕Birkin包往前甩了甩,鳄鱼皮在灯光下泛着昂贵的光泽。她上下打量着苏雅那身香奈儿,眼神里的鄙夷几乎要溢出来。
哎哟喂,香奈儿粗花呢经典款哦薇薇安的声音甜腻腻的,却像淬了毒的蜜糖,不错不错,挺衬你这股子……嗯,‘经典’的穷酸劲儿。她故意拉长了语调,随即拍了拍自己肩上那个更稀有、更昂贵的包,下巴扬得高高的,不像我这个,刚到的季节限定色,鳄鱼皮,全球都没几只呢。哦对了,她朝我抛了个媚眼,语气亲昵又炫耀,林砚刚给我买的,刷卡的时候眼睛都没眨一下呢。怎么样比你那散伙饭拍出来的几张票子,看着顺眼多了吧她的话语像淬毒的针,精准地扎在苏雅最虚荣、最痛的地方。
苏雅的脸由白转红,再由红转青,眼神死死盯着薇薇安肩上那个刺眼的粉色Birkin,像是被那光芒灼伤了眼睛,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嫉妒和羞辱。她精心维持的体面,在薇薇安赤裸裸的炫富和嘲讽下,碎了一地。
就在苏雅被楚晴的录音和薇薇安的炫富双重打击,摇摇欲坠之际,一直安静旁观的秦思睿动了。
她步履从容,仪态万方地走到我身边,动作自然而亲昵地伸出手,轻轻挽住了我的手臂。她的动作流畅而坚定,带着一种无声的宣告。羊绒大衣柔软的触感贴着我的手臂,她身上那股清冽淡雅的香气若有若无地飘散开来。
秦思睿的目光平静地落在苏雅那张因为嫉妒、羞愤和恐惧而扭曲的脸上,唇角依旧噙着那抹极淡、极疏离的弧度。她的声音不高,却像冰泉滴落玉石,带着一种天然的、高高在上的清冷和笃定,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苏小姐,你的‘爱情’,真是让人叹为观止。她微微停顿,眼神扫过苏雅惨白的脸,不带一丝温度,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她微微侧头,看向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柔和,随即又转向苏雅,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
我和林砚的画廊,‘澄’,下个月就要正式开幕了。位置就在CBD核心区。她报出了一个本市最顶级的地段,开幕展的主题是‘新生’。她的目光再次落回苏雅脸上,那眼神仿佛穿透了她精心描绘的皮囊,直视着她空洞的内在。
我们画廊,秦思睿挽着我的手微微收紧,声音清晰而平稳,现在就缺一位,真正懂得‘新生’意义的老板娘了。
老板娘三个字,如同三颗重磅炸弹,在死寂的咖啡馆里轰然引爆！
苏雅的身体猛地一晃,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她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她死死盯着秦思睿挽着我的手臂,又看向秦思睿那张沉静、高雅、充满了她永远无法企及的气质的脸,最后目光落在我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她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眼里的光芒彻底熄灭,只剩下无边的绝望和难以置信的灰败。
就在这片死寂和众人惊愕的目光聚焦于失魂落魄的苏雅身上时——
咖啡馆角落悬挂的壁挂电视,音量不大,却异常清晰地传出了晚间新闻主持人字正腔圆的声音：
……最新消息,今晚开奖的超级大乐透,头奖再次花落本市！奖金池高达九千八百万元！据本台记者了解,这位新晋幸运得主同样采取了严密的隐私保护措施,目前已低调离开兑奖中心……
彩票开奖新闻！
又是彩票开奖新闻！
轰——！
这熟悉无比的声音,这如同命运轮回般的宣告,成了压垮苏雅的最后一根稻草。
啊——！！！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猛地从苏雅喉咙里爆发出来,充满了无尽的悔恨、痛苦和彻底的崩溃！
她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像一滩烂泥般,整个人重重地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精心打理的卷发彻底散乱,昂贵的香奈儿套裙皱成一团,脸上的妆容被泪水冲刷得一片狼藉,混合着绝望的涕泗,狼狈不堪,再无半分昔日趾高气扬的光鲜。她坐在那里,身体筛糠般剧烈地颤抖着,眼神涣散空洞,失焦地望着前方,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仿佛灵魂已经随着那彩票开奖的声音和眼前残酷的现实一起,彻底抽离、粉碎。
巨大的绝望和悔恨如同实质的黑色潮水,瞬间将她彻底吞没、溺毙。
咖啡馆里一片死寂。只有电视里还在播报着彩票新闻的后续,主持人的声音和苏雅崩溃后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荒诞而残酷的背景音。
所有的目光,震惊的、鄙夷的、同情的、看戏的,都聚焦在那个瘫坐在地、彻底崩溃的女人身上。
就在这时,我动了。
在苏雅崩溃的呜咽和电视彩票新闻的背景音中,我平静地、毫不留恋地、轻轻抽出了被秦思睿挽着的手臂。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濒临绝望的苏雅猛地抬起头,那双被泪水糊住的眼睛里,竟然又燃起一丝微弱到可怜的、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的希冀光芒！她死死地盯着我,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
我微微俯身,靠近她,声音不高,却冰冷清晰得如同手术刀划破凝滞的空气,每一个字都精准地钉入她的耳膜,也回荡在寂静的咖啡馆里：
苏雅,看清楚了吗
我站直身体,目光扫过身边三位风格迥异却同样光芒四射的女士,最后落回苏雅那张被悔恨彻底扭曲的脸上,唇角勾起一个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现在的我,你——
高攀不起。
说完,不再看地上那滩烂泥般的昔日女友一眼。我转向秦思睿、楚晴和薇薇安,目光平静地扫过她们。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