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堂会审
我的生日,和往常一样,是被门铃声吵醒的。
不是那种叮咚一声的礼貌性问候。是叮咚叮咚叮咚——,急促、暴躁、带着一种老子今天不把你家门铃按到冒烟算老子输的执拗。
谁啊大清早的…报丧呢我顶着一头睡得跟鸡窝似的乱发,迷迷瞪瞪扒开猫眼。
嚯！
门口杵着三尊门神。
左边那位,一身高定西装,头发梳得苍蝇站上去都得打滑劈叉,油光水亮。他斜倚着一辆黑得能当镜子照的迈巴赫,手里捏着个小小的、但一看就沉甸甸的丝绒盒子。眼神睥睨,仿佛门口铺的不是廉价地砖,而是他即将赐予我的、铺满钻石的红毯。这位爷我熟,赵氏集团的太子爷,赵乾。人送外号,行走的油王。他开口,那味儿就来了：林溪,开门。跟我走,今天送你一家上市公司当玩具玩玩。
听听,这口气。上市公司玩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批发塑料小风车呢。
我眼皮都没撩一下,视线挪到中间。
中间这位,画风突变。年纪看着也就二十出头,一张脸嫩得能掐出水,帅是真帅,就是帅得有点…嗯,过于精致,像橱窗里摆着的那种易碎品。身上穿着件价格不菲但设计得花里胡哨的潮牌卫衣,怀里抱着把骚包的亮面吉他。他见我看他,立刻咧开嘴,露出一口能去做牙膏广告的大白牙,深情款款地拨了下琴弦：姐姐！生日快乐！只要你点头,我马上发微博宣布退圈！专心陪姐姐！
得,又一个。最近爆火的唱跳小鲜肉,周慕。粉丝嘴里的小奶狗。可惜,奶味没闻着,倒是一股子为了追姐姐我可以不要江山的恋爱脑上头味儿。
最后一位,站得稍微靠后,显得有点局促。是我对门的邻居,张伟。一个格子衬衫、黑框眼镜、头发有点稀疏的标准程序员。他没豪车,没吉他,就捧着他那台宝贝笔记本电脑,屏幕亮着,上面密密麻麻全是代码。他推了推眼镜,声音不大但很清晰：林溪,早…生日快乐！我…我熬了三个通宵,写了个AI情话生成器！只为你一个人！你看！
说着就要把屏幕往猫眼前凑。
我：……
大清早就给我整这出三堂会审还是大型求偶现场
我捏了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感觉刚睡醒的脑浆子被这仨搅成了一锅八宝粥,还是馊了的那种。
烦不烦啊今儿我生日！让我清净会儿行不行我隔着门板吼了一嗓子,声音带着宿醉般的沙哑和暴躁。
门外短暂的安静了一下。
然后,赵乾那标志性的、仿佛喉咙里卡了口浓痰的低沉气泡音又响了起来：林溪,别闹脾气。你知道我的时间很宝贵。他晃了晃手里那个小盒子,这里面,是‘璀璨之心’的钥匙。只要你点头,它就是你的。还有那家公司……
停停停！我赶紧打断他,生怕他下一句就是这片鱼塘我为你承包了,鸡皮疙瘩掉一地能把我活埋了,赵总,赵大公子！您那‘璀璨之心’是挺大个玻璃珠子,但真不是我的菜。您老留着自个儿盘吧,盘出包浆来兴许更值钱。还有那公司,我嗤笑一声,您自个儿玩泥巴玩得开心就行,甭拉上我,我怕您那公司水土不服,在我手里三天就得破产清算。
赵乾的脸,隔着猫眼都能看出瞬间沉了下来,黑得跟他那迈巴赫的车漆有一拼。那眼神,像是要把我家门板烧穿两个洞。
旁边的周慕一看赵乾吃瘪,立马像打了鸡血,抱着吉他就往前凑,声音甜得发齁：姐姐！别理那个老男人！油腻！姐姐看我！我年轻！我听话！姐姐想听什么歌我唱给你听！姐姐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退圈声明我都打好草稿了！只等姐姐一声令下！
说着还真就摆好了架势,手指头就要往琴弦上按。
打住！周慕小朋友！我脑瓜子嗡嗡的,感觉有八百只蜜蜂在开演唱会,你那嗓子留着给你几千万粉丝嚎去,姐姐我心脏不好,受不起这刺激。退圈你经纪人知道你这么勇吗回头再给我安个‘蛊惑顶流退圈’的罪名,我可担待不起。乖,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别搁这儿扰民。
小奶狗脸上的阳光灿烂瞬间垮了,委屈巴巴地看着猫眼,那眼神湿漉漉的,活像被主人踢了一脚的小狗崽。可惜,我铁石心肠。
最后是张伟。他抱着电脑,在我吼完前两位后,明显更紧张了,手指头在键盘上无意识地敲着,发出哒哒哒的噪音。他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毕生的勇气：林…林溪！我的AI！它真的很厉害！我输入了你的名字！它…它能生成独一无二只属于你的情诗！你看！他又要把电脑怼过来。
我真是服了。张工！张大哥！我无奈地叹气,您那AI,留着给您的代码女神献殷勤去吧。我对着一堆0和1说出来的‘我爱你’,过敏！真的！浑身起疹子那种！您行行好,让我清净清净,算我求您了成吗
门外,终于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死寂。只有赵乾那辆迈巴赫发动机低沉的轰鸣,和周慕吉他弦偶尔被风吹动的细微嗡鸣,以及张伟笔记本风扇拼命工作的呼呼声,交织在一起,谱写了一曲名为求而不得的尴尬交响乐。
挺好,世界短暂地安静了。
我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趿拉着拖鞋,准备战略性撤退回我那温暖的小被窝,把这仨活宝晾外面当门神算了。
刚转身,还没挪步呢——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催命符又来了！比刚才还急！还密！
我火气噌一下就从脚底板窜到了天灵盖。没完了是吧真当我是Hello
Kitty没脾气
我猛地转身,一把拉开了防盗门！
有完没完！说了让你们……
吼声卡在喉咙里。
2
晓晓驾到
门外,景象有点…出乎意料。
赵乾、周慕、张伟,三个人还保持着原来的位置和姿势。只是表情都有点懵,齐刷刷地看向我身后楼梯口的方向。
我也顺着他们的目光看过去。
嚯！
只见我那亲爱的未婚妻,苏晓晓同志,正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噔噔噔地从楼下冲上来。她跑得那叫一个风风火火,小脸跑得红扑扑的,脑后的高马尾一甩一甩,跟个小鞭子似的。身上就穿了件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短裤,脚上趿拉着一双粉色的、毛茸茸的兔子耳朵拖鞋,一只耳朵还顽强地翘着,另一只……嗯,塌了半边,看着有点滑稽。
她怀里抱着个巨大的、用夸张的亮粉色包装纸裹得严严实实的长方形物件,看着死沉死沉的,把她整个人都坠得有点歪。
她一口气冲到我门口,直接无视了那三位石化了的门神,像颗小炮弹似的撞开挡路的赵乾（赵乾被撞得一个趔趄,脸都绿了）,挤开一脸呆滞的周慕（小奶狗手里的吉他差点脱手）,又差点把张伟的宝贝笔记本给掀了（张伟手忙脚乱地护住电脑,眼镜都歪了）,然后砰一声,把那巨大沉重的玩意儿直接怼进了我怀里！
拿着！死沉！她喘着粗气,小手叉着腰,胸口剧烈起伏。
我下意识接住,好家伙,真够分量！差点没把我腰给闪了。低头一看包装,粉得辣眼睛,上面还印着巨大的、闪着廉价金粉的Happy
Birthday字样,以及一串串俗不可耐的桃心。这审美,很苏晓晓。
这…这啥我抱着这庞然大物,有点懵。
礼物啊！生日礼物！还能是啥苏晓晓白了我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是傻子吗。她喘匀了气,这才像是刚发现门口杵着另外三尊大神似的,目光扫过去,从左到右：油头粉面赵公子、花枝招展小鲜肉、格子衬衫程序员。
她的眉毛,极其生动地挑了一下。嘴角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哟呵,阵仗不小啊的戏谑。
赵乾率先从被撞的震惊和被无视的愤怒中回过神,他整了整一丝不苟的西装领子,试图找回他霸总的尊严,清了清嗓子,用他那标志性的气泡音开口：苏小姐你来得正好。我正在邀请林溪……
邀请苏晓晓毫不客气地打断他,声音清脆得像咬了口青苹果,赵总,您这大清早的,开着几百万的车,堵人家门口,手里捏个小盒子,嘴里说着送公司送珠宝的…她顿了顿,故意拉长了调子,上下打量了赵乾一眼,眼神锐利得像扫描仪,知道的,您这是追人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您这是搞非法传销或者暴力拆迁呢！这阵仗,啧啧,吓唬谁呢
赵乾那张精心打理过的俊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拳头捏得咯咯响。估计这辈子都没被人这么当众下过面子,还是被个小姑娘。
旁边的周慕一看赵乾吃瘪,眼睛一亮,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他立刻调整出最阳光、最无害、最奶狗的笑容,抱着吉他往前蹭了半步,声音能甜出蜜来：晓晓姐！你别误会赵总！他也是关心林溪姐姐嘛！今天是姐姐生日,我特意来给姐姐唱首生日快乐歌！姐姐想听什么情歌我也会！我……
打住！周慕小朋友！苏晓晓再次精准打断施法,她伸出根手指,隔空点了点周慕那张漂亮脸蛋,一脸严肃,你经纪人电话多少来着我手机里好像存了。要不要我现在就拨过去,问问他知不知道他家摇钱树今天准备为了我闺蜜当场表演退圈她说着还真就作势去摸口袋里的手机。
周慕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别！晓晓姐！我…我就是…开个玩笑！活跃下气氛！他抱着吉他,讪讪地后退了半步,像个做错事被抓包的小学生。
苏晓晓轻哼一声,目光最后落在了抱着笔记本、努力降低存在感的张伟身上。
张伟接触到她的目光,浑身一激灵,下意识地把笔记本屏幕往怀里藏了藏,结结巴巴地解释：苏…苏小姐…我…我就是给林溪看看我新写的程序…AI…情话生成器…没…没别的意思…
AI情话苏晓晓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好笑的事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得花枝乱颤,眼泪都快出来了。她一边笑一边指着张伟的电脑,张工,您真是…人才啊！让冷冰冰的机器说情话您这脑回路,不去研究可控核聚变真是屈才了！您这AI生成的情话,有温度吗有心跳吗有…有我这活生生的人站在这里实在吗
她笑着,突然上前一步,动作快得惊人。在张伟完全没反应过来之前,一把将他怀里那台视若珍宝的笔记本捞了过来！
哎！我的电脑！张伟惊呼。
苏晓晓完全不理他,纤细的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一顿猛敲,动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屏幕上的代码窗口疯狂闪烁滚动。
几秒钟后。
喏！苏晓晓把笔记本屏幕一转,怼到张伟眼前。
只见那原本运行着AI情话生成器的窗口,此刻变成了一片漆黑。屏幕正中央,只有一行巨大无比的、闪烁着七彩跑马灯效果的、自带花边装饰的白色艺术字：
**【Error
404:
爱情
Not
Found！请尝试连接真人服务器！】**
底下还有一行小字备注：*（温馨提示：本AI检测到强烈真人CP磁场,已自动进入节能休眠模式并卸载情话模块,祝您早日找到属于您的人类频道。）*
张伟看着屏幕上那行自带嘲讽特效的字,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眼镜滑到了鼻尖,整个人彻底石化。他引以为傲的AI…就这么…被一个穿兔子拖鞋的姑娘…几秒钟…玩坏了还顺便被嘲讽了一波
我在旁边抱着那死沉死沉的粉色大礼盒,看得是叹为观止,差点没憋住笑出声。还得是我家晓晓！这战斗力！这精准打击！这…这气死人不偿命的幽默感！绝了！
苏晓晓把笔记本塞回仿佛灵魂出窍的张伟怀里,拍了拍手,仿佛沾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然后,她转过身,不再看那三个表情精彩纷呈、如同打翻了调色盘的男人,目光直直地落在我脸上。
她的眼神亮晶晶的,带着点小得意,还有点…狡黠
喂,林溪,她朝我扬了扬小巧的下巴,语气自然得像是在讨论今天午饭吃啥,门口那仨,你打算怎么处理看着怪碍眼的。
她说着,还嫌弃地用小拇指掏了掏耳朵,仿佛刚才听到的都是噪音污染。
我抱着那沉甸甸的粉色礼盒,看着她那双写满了快夸我的眼睛,又瞥了一眼门口那三位：赵乾脸色铁青,胸膛起伏,一副随时要爆血管的样子；周慕耷拉着脑袋,抱着吉他,像只被雨淋透的可怜小狗；张伟则抱着他那被格式化了爱情的宝贝电脑,眼神空洞,仿佛人生失去了意义。
一股莫名的邪火和恶趣味噌地冒了上来。
我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眼神却瞟向了楼道角落里那个巨大的、墨绿色的、散发着食物残渣混合气味的公共垃圾桶。
啧,还能咋处理我故意把声音放得很大,确保门口三位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垃圾,当然要分类处理,丢进它该去的地方啊！
我话音刚落,苏晓晓眼睛瞬间更亮了,闪烁着搞事搞事的兴奋光芒。
而门口那三位,脸色齐刷刷地又变了一个色号！
说干就干！
3
垃圾分类
我小心翼翼地把怀里那个沉得要命的粉色大礼盒,轻轻放在门内的地板上。然后,活动了一下手腕脚腕,扭了扭脖子,发出轻微的咔吧声。
目标,锁定！
第一步：油物回收！
我径直走向还沉浸在被羞辱的愤怒中、没完全反应过来的赵乾。
赵总,我脸上堆起一个假得不能再假的、极其敷衍的商业微笑,您看您这日理万机的,站这儿多耽误您赚几个小目标啊我们这小破楼道,也配不上您这身价,是吧
赵乾一愣,似乎没明白我想干嘛,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下巴微抬,试图重新找回气场：林溪,你……
我懂！我懂！我立刻打断他,笑容真诚无比,您想表达的心意,我收到了！真的！特别感动！感动得我……
我一边说着毫无营养的屁话,一边脚下不停,迅速靠近他。
就在他皱着眉头,试图理解我这突如其来的懂事时——
我猛地出手！
动作快、准、狠！
左手闪电般扣住他那条价格不菲的定制西装裤腰带！右手同时从他腋下穿过,死死箍住他上半身！腰部发力,核心收紧！
走你吧您嘞！
一个干净利落、充满力量感的过肩摔！
啊——！！！赵乾那标志性的气泡音瞬间破功,发出了一声惊恐的、扭曲的、完全不符合他霸总人设的尖叫！
他那精心打理过的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短暂而优美的（）弧线。
砰！！！
一声沉闷得让人心头发颤的巨响。
赵乾四仰八叉、毫无形象地摔进了那个巨大的、墨绿色的、散发着可疑气味的公共垃圾桶里！桶身被他砸得猛烈摇晃了几下,盖子啪嗒一声,正好盖在了他奋力挣扎着想要探出来的油头上！
林溪！你…你竟敢…呕……桶里传来他愤怒的咆哮,但很快被垃圾桶内部浓郁的芬芳给呛得变成了干呕。他徒劳地挥舞着手臂,试图推开盖子爬出来,那模样,活像一只掉进油桶的王八。
世界安静了一秒。
周慕和张伟,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能塞进鸡蛋,彻底看傻了。估计CPU都给干烧了。
苏晓晓在旁边,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飙出来了,指着垃圾桶上还在微微颤动的盖子：噗哈哈哈！垃圾分类！干得漂亮！林溪！这绝对是史上最环保的霸总回收方式！哈哈哈！
第二步：无害化处理！
搞定一个,还剩俩。
我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主要是心理作用）,目光转向抱着吉他、已经吓得脸色发白、瑟瑟发抖的周慕小朋友。
周…周慕弟弟我朝他露出一个和蔼可亲的微笑,慢慢走过去。
姐…姐姐！别…别过来！周慕抱着他那把骚包吉他,像抱着救命稻草,惊恐地后退,后背直接贴在了冰冷的墙壁上,退无可退。他那双小鹿般湿漉漉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恐惧,哪还有半分为姐姐退圈的豪情壮志。
别怕呀,我笑眯眯地,声音放得异常温柔,但脚步没停,姐姐又不会打你。你这么可爱,这么乖,对吧
他抖得更厉害了。
我走到他面前,站定。伸出手。
周慕吓得眼睛一闭,缩紧了脖子,仿佛在等待命运的审判。
我的手,并没有落在他身上。而是越过他,按在了他身后的墙壁上——楼道墙壁上那个醒目的、红色的消防警报按钮！
小朋友,我凑近他耳边,声音带着恶魔般的低语,知道扰民,尤其是大清早扰民,在咱们和谐社会,属于什么行为吗
周慕茫然地睁开眼,一脸懵逼。
我咧嘴一笑,露出森森白牙：属于…消防隐患级别的噪音污染！需要…紧急疏散处理！
话音未落！
我猛地用力！
狠狠按下了那个红色的按钮！
呜——呜——呜——！！！
尖锐刺耳、响彻整栋楼的消防警报声瞬间炸响！如同魔音灌耳！震得人头皮发麻！楼道里声控灯疯狂闪烁,红光刺眼！
啊——！！周慕首当其冲,被这近在咫尺的恐怖噪音吓得魂飞魄散！他尖叫一声,再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什么吉他,双手死死捂住耳朵,像只受惊的兔子,连滚带爬、屁滚尿流地就往楼下冲！那速度,比他当年在舞台上唱跳时快了十倍不止！骚包的吉他被他随手扔在了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哀鸣。
警报还在疯狂嘶鸣,红光闪烁,映照着空荡荡的楼道口。
苏晓晓捂着耳朵,冲我竖起两个大拇指,笑得直不起腰,用口型说：牛逼！
第三步：技术性静默！
最后一位,抱着他那台被格式化了爱情的笔记本,已经彻底陷入呆滞状态的张工,张伟。
消防警报的噪音似乎都穿透不了他此刻宕机的大脑。
我走到他面前。
他茫然地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神空洞无神,仿佛灵魂被抽走了一半。
张工,我叹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充满同情和理解,你看,你这AI吧,它刚才也说了,它找不到‘爱情’。
我指了指他那台黑屏的笔记本,这说明啥说明它很诚实！比某些自以为是的人类强多了！
张伟机械地低头,看了看屏幕上那行依旧存在的七彩跑马灯大字【Error
404:
爱情
Not
Found！】,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所以啊,我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这强扭的瓜,它不甜。这硬写的代码,它没感情。你说对吧与其在这儿对着404发呆,不如回去升级下你的算法我指了指楼梯,或者,听听消防警报的建议
我话音刚落,那刺耳的呜——呜——声仿佛又高了一个八度。
张伟浑身一哆嗦,仿佛被这噪音唤回了一丝神智。他看看我,又看看怀里死机状态的电脑,再看看楼梯口的方向,最后,目光呆滞地、一步三晃地、抱着他心爱的爱情404笔记本,梦游般地、默默地飘走了。背影萧瑟,充满了单身程序猿的悲凉。
呜——呜——呜——！
警报还在尽职尽责地嘶吼着。
楼道里,只剩下我和苏晓晓。
哦,对了,还有一个在垃圾桶里奋力挣扎、发出嗬嗬声和干呕声的赵总。
苏晓晓终于笑够了,她擦着眼角的泪花,走到那个巨大的墨绿色垃圾桶旁边。盖子还在有节奏地颤动着,里面传出赵乾闷闷的、气急败坏的怒骂：放…放我出去！林溪！苏晓晓！你们给我等着！我要告你们！告你们人身伤害！非法禁锢！我……
苏晓晓伸出穿着兔子拖鞋的脚,用鞋尖,轻轻地、但带着明显威胁意味地,踢了踢垃圾桶盖。
盖子下面瞬间安静了。
她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弯腰,捡起地上那个被周慕遗弃的、骚包的亮面吉他。
啧,好东西啊,可惜了。她掂量了一下,然后,在赵乾那被盖住的、惊恐的（我猜的）目光注视下,抡圆了胳膊——
走你！陪你的霸总好基友去吧！
嗖！
吉他划过一道闪亮的抛物线,精准无比地砸进了垃圾桶！
砰！哗啦！
里面传来琴弦崩断的刺耳声响,以及赵乾更加惊恐和痛苦的闷哼（估计是被吉他砸到了）。
搞定！苏晓晓拍了拍手,叉着腰,像欣赏一件杰作一样看着那个还在微微摇晃的垃圾桶,以及里面隐约传出的、意义不明的呜咽和琴弦的悲鸣。她脸上的笑容,灿烂得晃眼。
呜——呜——呜——！
刺耳的消防警报还在持续轰炸着耳膜。
走吧,太吵了。苏晓晓掏了掏耳朵,一脸嫌弃,然后转身,率先走进我家门,还顺脚把门口那个巨大的、死沉的粉色礼盒往里面踢了踢,把门关上,吵死了！
我赶紧跟进去,反手砰地一声把防盗门甩上。
世界,瞬间清净了……百分之八十吧。门外尖锐的警报声被厚重的门板隔绝,变成了沉闷的背景噪音。楼道里某个垃圾桶的挣扎和呜咽,更是彻底听不见了。
4
年契约
客厅里,只剩下我和苏晓晓。
还有那个横亘在客厅中央、极其扎眼的巨型粉色礼盒。
呼……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刚才那通操作,比健身房撸铁俩小时还累。主要是心累。对付那仨活宝,比搞定一个难缠的甲方还费劲。
我瘫倒在沙发上,像一滩融化的冰淇淋。
苏晓晓倒是精神头十足。她踢掉那只塌了耳朵的粉色兔子拖鞋,光着脚丫,蹦跶到那个大礼盒旁边,蹲下来,用手指戳了戳那闪瞎眼的粉色包装纸,一脸嫌弃：啧,这包装,什么直男审美！丑死了！
喂喂喂！我不乐意了,虽然我也觉得这粉色辣眼睛,但好歹是人送的（虽然送的过程很惊悚）,礼轻情意重！懂不懂再说了,这可是你亲手抱上来的！
情意重苏晓晓嗤笑一声,站起身,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斜睨着我,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弧度,我看是‘情敌’重吧林溪同志,你这行情,可以啊生日当天,家门口搞了个‘求偶者联盟’霸总,顶流,技术宅啧啧,这配置,挺齐全啊就差个肌肉猛男和文艺大叔,就能凑一桌麻将外带俩替补了！
我被她这形容噎了一下,没好气地回怼：少来！这能怪我魅力太大,挡都挡不住,我也很苦恼的好吗
我故作忧伤地叹了口气,摸了摸自己的脸,唉,这该死的、无处安放的、平平无奇的魅力啊……
呕——苏晓晓立刻做了一个夸张的干呕动作,毫不留情地拆台,魅力我看是‘霉’力吧招蜂引蝶招来一堆奇葩！特别是那个赵乾,我的天！他今天那身行头,那说话腔调…我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他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帅特别霸道特别‘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她学着赵乾那刻意压低的、仿佛含着口水的气泡音,惟妙惟肖。学完自己还抖了抖,搓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不行了不行了,太油了！人间油物！行走的油田！跟他一比,大庆油田都算小清新了！你居然能忍他这么久林溪,我敬你是条汉子！
我被她逗得噗嗤一笑,刚才那点郁气也散了。没办法,谁让人家有钱呢有钱人的自信,你不懂。
我耸耸肩。
有钱了不起啊苏晓晓翻了个巨大的白眼,走到沙发边,一屁股坐到我旁边,沙发陷下去一大块。他再有钱,能比我们俩加起来还有钱再说了,她侧过身,胳膊肘毫不客气地拐了我一下,眼神亮晶晶的,带着点小得意,他再有钱,能让你心甘情愿给他当垃圾桶管理员
想到刚才赵乾在垃圾桶里挣扎的狼狈样,我俩对视一眼,同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大笑。
哈哈哈！过肩摔！太帅了林溪！那弧线！那落点！完美！教科书级别！苏晓晓笑得直捶我肩膀。
你也不赖啊！我一边躲她的铁拳,一边笑着回敬,那AI情话404！还有那吉他投篮！精准制导！张伟和周慕那表情,跟见了鬼似的！哈哈哈！
笑了好一阵,笑得肚子都疼了,才慢慢平息下来。
客厅里只剩下我们俩略带喘息的笑声,和门外那已经显得有点遥远的、沉闷的消防警报声（也不知道物业啥时候能关掉）。
气氛一下子变得有点…安静微妙
苏晓晓歪着头,看着我,眼睛弯弯的,像两弯小月牙。她突然伸出脚丫,轻轻踢了踢我放在地上的腿。
喂,她声音放软了些,带着点刚笑完的慵懒,说真的,林溪。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
问什么我挑眉,明知故问。
她没好气地又踢了我一下,力道重了点：装！接着装！刚才在门口,我可是帮你把那仨‘垃圾’给怼得哑口无言！还帮你回收处理了一个！你就没什么表示比如…她拖长了调子,眼神里带着狡黠的期待,比如…夸夸我
我看着她那副快夸我快夸我的小表情,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但嘴上还是忍不住逗她：夸你夸你啥夸你怼人功力又精进了还是夸你穿兔子拖鞋跑得比兔子还快
林溪！她恼羞成怒,扑上来就要掐我脖子,你是不是欠揍！
我笑着抓住她张牙舞爪的手,握在手里。她的手小小的,软软的,还有点凉。
好啦好啦,我收起玩笑,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认真地说,谢谢你,晓晓。真的。
我顿了顿,声音放得更轻了些,谢谢你…一直站在我这边。
苏晓晓被我突如其来的认真弄得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飞起两朵浅浅的红晕,有点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小声嘟囔：哼,这还差不多。
但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往上翘。
她任由我握着她的手,目光却飘向了客厅中央那个巨大的粉色礼盒。
喂,她用另一只自由的手指了指礼盒,你就不想看看,我给你准备了什么生日礼物我可是费了好大劲才弄来的！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那盒子是真的大,足有半人高,包装得严严实实,像口粉色的棺材（呸呸呸,大吉大利）。刚才光顾着对付情敌和笑了,差点忘了这茬。
看！必须看！我立刻来了精神,松开她的手,从沙发上一跃而起,这么大个儿！里面不会藏了个活人吧
我开玩笑地走过去。
想得美！苏晓晓也跳起来,跟在我后面,卖了你都买不起里面那东西！
这话勾起了我强烈的好奇心。这么大这么沉不是活人难道是…一比一等身黄金手办或者…一箱子金条以苏晓晓的手笔,也不是没可能。
我蹲在礼盒前,有点无从下手。这包装纸裹得那叫一个结实,胶带缠了一圈又一圈,跟捆粽子似的。
我来我来！苏晓晓挤开我,兴致勃勃地蹲下,我包的！我知道怎么拆！
她找到某个不起眼的接口,开始小心翼翼地撕扯胶带。
我看着她专注的侧脸,鼻尖渗出一点点细密的汗珠,长长的睫毛随着动作微微颤动,心里某个角落,被一种暖洋洋的、饱胀的情绪填满了。
不管里面是什么,这份心意,这份十年如一日的心意,才是最珍贵的。
刺啦——刺啦——
包装纸被一层层剥开。
当最后一层粉色的、印着巨大俗气桃心的包装纸被扯掉时,露出了里面东西的真容。
5
甜蜜签收
我愣住了。
苏晓晓也停下了动作,抬头看着我,大眼睛里闪烁着期待、兴奋,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那是一个极其精致、极其厚重、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画框
不,准确地说,是一个被装裱在顶级无酸卡纸和防紫外线玻璃后面的…文件
文件被精心地固定在画框中央,在客厅明亮的灯光下,纸张泛着柔和的米白色光泽,上面是清晰流畅的印刷字体。
最上方,一行加粗加大的标题,像一记重锤,狠狠砸进我的视线：
**【林溪
&
苏晓晓
专属婚约合同（十年特别修订珍藏版）】**
标题下面,还有一行花体小字：*(本合同自双方六岁于小区沙坑签订第一版起,历经多次修订,最终解释权归苏晓晓所有。)*
我：……
大脑一片空白。婚约…合同还是十年特别修订珍藏版沙坑第一版
我机械地、僵硬地转动脖子,看向还蹲在礼盒旁边的苏晓晓。
她仰着小脸,脸上是那种恶作剧得逞后混合着紧张期待的灿烂笑容,脸颊红扑扑的,眼睛亮得惊人,像藏了无数颗小星星。
铛铛铛铛！她张开双臂,做了个夸张的展示动作,声音带着点小得意和小颤抖,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林溪同学！你的二十八岁生日礼物——我们俩的‘卖身契’,升级啦！高清复刻！永久珍藏！防虫防蛀防分手！怎么样够不够独特够不够用心
我张了张嘴,喉咙有点发干,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目光重新落回那被装裱得极其隆重的合同上。这玩意儿…我好像有点印象又好像没有六岁沙坑那会儿我俩刚认识没多久吧玩过家家呢
我下意识地凑近了些,隔着那厚厚的防紫外线玻璃,仔细去看合同的内容。
甲方：苏晓晓
乙方：林溪
第一条：甲方拥有对乙方专属的、排他的、不可撤销的欺负权。乙方不得反抗,反抗无效,且需定期上供零食（特别是冰淇淋）以平息甲方怒火。
第二条：乙方需无条件履行人形抱枕、情绪垃圾桶、免费劳动力、零食消灭机等多项义务。随叫随到,保质保量。
第三条：双方需共同抵御一切外来妖精（无论男女）,建立坚固的反挖墙脚统一战线。乙方若立场不坚定,甲方有权启动物理超度（参考今日楼道垃圾桶处理方案）。
……
（中间一堆充满了儿时幻想和如今看来极其幼稚霸道条款的内容）
我的目光一路向下扫,最终,定格在最后一条,也是字体被特意加粗加大、还用醒目的金色墨水勾勒出来的补充条款上：
**第九条（核心补充条款）：**
乙方需保证每日主动亲吻甲方至少一次（脸颊、额头等非敏感部位亦可）,作为维系本合同效力的能量补充。若乙方连续三日未能履行此义务,则视为乙方单方面严重违约！
**违约后果：**
乙方名下所有财产（包括但不限于银行卡余额、游戏账号、手办收藏、以及未来可能继承的蚂蚁花呗额度等）将自动、无条件、永久性地划归甲方所有！甲方将保留追究乙方精神损失费（按每日一盒限量版冰淇淋计算）的权利！
*(备注：此条款为刚性条款,不接受任何理由的申诉！包括但不限于忘了、太忙、没找到人、嘴疼等。最终解释权归甲方苏晓晓独家所有！)*
我：……
空气仿佛凝固了。
我保持着弯腰凑近画框的姿势,像被施了定身咒。眼睛死死盯着那条第九条,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我视网膜生疼。
每日亲吻至少一次违约就倾家荡产还要赔冰淇淋
我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直起身,脖子发出僵硬的咔吧声。
目光转向苏晓晓。
她还蹲在那里,仰着脸看我。只是脸上的得意笑容,在看到我呆滞、震惊、仿佛被雷劈了的表情后,慢慢地、慢慢地僵住了。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里,期待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慌乱和…强装的镇定
怎…怎么样她故作轻松地开口,声音却有点发紧,眼神飘忽,不敢直视我,是不是…特别有创意特别…有法律意识我…我可是参考了好多模板呢！还咨询了…呃…我的布偶猫的法律意见！
她越说声音越小,底气明显不足,最后那句布偶猫的法律意见更是细若蚊呐。
客厅里安静得可怕。
只有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和我自己有点紊乱的心跳声。
我看着眼前这个蹲在地上、穿着简单T恤短裤、脚丫光着踩在地板上、头发因为刚才的跑动和打闹而有些凌乱的女孩。她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是刚才在门口叉着腰帮我舌战群儒、霸气侧漏的未婚妻,也是现在因为送了一份过于惊世骇俗的礼物而紧张得手指头都在悄悄抠地毯的…傻姑娘。
十年。从沙坑里过家家的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到今天这份盖着防紫外线玻璃、条款清晰（虽然霸道）、还附带倾家荡产违约责任的…珍藏版合同。
十年。
心底那股暖洋洋的、饱胀的情绪,像是终于冲破了堤坝,汹涌地漫了上来,带着滚烫的温度,瞬间流遍四肢百骸。
我深吸一口气。
在苏晓晓越来越不安、几乎要跳起来解释我开玩笑的！的时候。
我动了。
没有预兆。
我猛地俯下身！
一只手撑在她身后的地板上,另一只手,极其精准地、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轻轻捏住了她的下巴！
她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像受惊的猫咪！瞳孔里清晰地倒映出我骤然放大的脸！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她的呼吸停滞了。
我能看到她脸上细小的绒毛,看到她因为惊讶而微微张开的、粉嫩的唇瓣。
然后——
我低下头。
目标明确。
动作果断。
没有丝毫犹豫。
一个温热的、带着点干燥、却无比清晰、无比坚定、无比郑重的吻,轻轻地、稳稳地,落在了她光洁饱满的额头上。
触感微凉,带着她身上特有的、淡淡的、像阳光晒过青草般的清新气息。
一触即分。
快得像一道闪电。
我抬起头,松开捏着她下巴的手,重新站直身体。
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苏晓晓整个人都石化了。
她保持着仰头的姿势,眼睛瞪得前所未有的大,嘴巴也微微张着,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白皙迅速蔓延开一片火烧云,一直红到了耳朵根,连小巧的耳垂都变成了可爱的粉色。
她像是完全失去了语言功能,只会傻乎乎地看着我,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飞快地颤抖着。
喏,我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淡定,还带着点完成任务般的轻松,今日份的‘能量补充’。签收一下,苏老板
我指了指那个装裱隆重的合同画框,又补充了一句,语气带着点调侃：按合同办事,童叟无欺。省得你惦记我那点可怜的蚂蚁花呗额度。
几秒钟的死寂。
然后——
啊！！！苏晓晓像是终于被解除了石化魔法,发出一声短促的、高分贝的尖叫！
她猛地从地上弹了起来！像只受惊的兔子！光脚丫在地板上跺了两下,双手捂住自己滚烫的脸颊,又羞又急,语无伦次：你…你…林溪！你流氓！谁…谁让你亲…亲这里了！我…我说的是…是…是……
她是了半天,也没是出个所以然,最后只能狠狠地瞪着我,那眼神,水汪汪的,像蒙了一层雾气,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羞恼得快要滴出水来。
合同第九条,白纸黑字。我一脸无辜地摊手,指了指画框,‘每日主动亲吻甲方至少一次（脸颊、额头等非敏感部位亦可）’。苏老板,我这可是严格遵守合同精神,精准执行补充条款。怎么刚签的合同,就想赖账啊
我故意拖长了调子：还是说…苏老板嫌这‘能量补充’的功率…不够大
林溪！！！苏晓晓彻底炸毛了,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张牙舞爪地扑上来,我跟你拼了！你这个混蛋！得了便宜还卖乖！
我大笑着,轻松地接住了她毫无章法的攻击,任由她的小拳头像雨点般（其实没啥力道）落在我肩膀上、胸口。她身上那股好闻的气息更加清晰地萦绕过来。
闹腾了好一阵,她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依旧红着脸,气鼓鼓地瞪着我,但眼神深处,那点羞恼下面,藏不住的,是满满的、快要溢出来的甜。
哼！她最终只能用力哼了一声,别过脸去,但嘴角却抑制不住地疯狂上扬。
她挣脱我的钳制,噔噔噔跑到那个巨大的、已经拆开的粉色礼盒旁,弯腰,从里面又掏出一个东西——一个同样精致小巧的相框。
她走回来,把那个小相框塞进我怀里,依旧不看我,声音闷闷的,带着点别扭：给！配套的！合同附件！
我低头一看。
小相框里,嵌着一张明显有些年头的彩色照片。照片有些褪色,边角都磨得起了毛边。
照片上,是两个浑身沾满沙子、脏兮兮的小屁孩。
背景是小区那个废弃的沙坑。
一个小女孩（眉眼依稀能看出是苏晓晓）,正叉着腰,一脸凶狠地指着对面一个小男孩（不用猜,就是我）。小男孩则一脸懵懂加不情愿,手里还捏着个塑料铲子。
照片下面,歪歪扭扭地用彩色蜡笔写着：
**【苏晓晓
&
林溪
沙坑王国结婚证】**
**生效日期：XXXX年X月X日**
**公证人：沙坑里的癞蛤蟆（已跳走）**
看着这张充满童稚和时光痕迹的照片,再看看客厅中央那个被装裱得无比隆重、条款严谨（虽然霸道）的十年修订版合同。
再看看眼前这个,脸颊依旧绯红、眼神躲闪却亮晶晶、别扭又可爱的姑娘。
十年光阴,像一部快放的电影,在脑海中飞速闪过。沙坑里的过家家,小学课桌上的三八线,初中放学的自行车后座,高中走廊里假装不经意的偶遇,大学隔着电话线的争吵和傻笑…一直到今天,这个兵荒马乱又啼笑皆非的生日。
所有的画面,最终都沉淀下来,凝聚成一种无比踏实、无比温暖、仿佛拥有了整个世界的满足感。
我拿着那个小小的相框,指尖拂过照片上那两个傻乎乎的小人儿。
再抬起头,看着苏晓晓,脸上的笑容慢慢敛去,只剩下无比纯粹的认真。
晓晓。
嗯她似乎察觉到我语气的变化,终于转过头,带着点疑惑看我。
我举起那个小相框,又指了指大画框里的合同。
这份合同,我看着她清澈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我签了。从六岁那年,沙坑里按手印（虽然是用沙子）开始,就签了。
我顿了顿,声音更沉,也更坚定：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认。违约金倾家荡产
我嗤笑一声,带着点狂傲,又带着点无赖。
随你罚。反正我这个人,我朝她走近一步,目光锁住她,早就卖给你了。从里到外,连本带利。你看着办,苏老板。
苏晓晓怔怔地看着我。
脸上的红晕还没完全褪去,但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里,所有的羞恼、别扭、强装的镇定,都像阳光下的薄雾,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骤然涌起的、浓得化不开的水光,和一种近乎璀璨的、夺目的光彩。
她吸了吸鼻子,突然毫无预兆地扑了上来！
这一次,不是张牙舞爪的攻击。
是结结实实的、带着巨大冲力的拥抱！
她紧紧搂住我的脖子,把滚烫的脸颊深深埋进我的肩窝里。
我下意识地环住她的腰,稳稳地接住她。
怀里的人微微颤抖着。
然后,我听到她闷闷的、带着浓重鼻音、却像裹了最甜最浓的蜜糖般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每一个字都像羽毛轻轻搔过心尖：
笨蛋林溪…
谁稀罕你的违约金…
你比冰淇淋甜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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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隐约传来物业人员终于赶到、关闭消防警报的动静,还有垃圾桶被拖走时轮子摩擦地面的声音。世界,终于彻底清净了。
阳光透过窗户,暖暖地洒在客厅里,照亮了那个巨大的、装着卖身契的粉色画框,也照亮了沙发上紧紧相拥的两个身影。
茶几上,那张沙坑王国结婚证,在阳光下,照片里两个傻乎乎的小人儿,笑得格外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