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夜骑士与血手印 > 第一章

五月的夜风,带着白日里尚未散尽的暖意,又裹挟着城市边缘槐树新开的花香,撞在陈野的胸口,又顺着敞开的骑行服领口钻进去,像一只温柔又调皮的手。引擎低沉而饱满的脉动通过油箱、坐垫,清晰地传递到他的骨骼深处,每一次心跳都仿佛与这机械的韵律同步。他猛地向左压弯,身体几乎与铺满细碎灯影的柏油路面平行,流畅得如同融入这黑夜本身的一道黑色闪电。后视镜里,几道同样迅捷的光束紧紧咬着他的轨迹,在寂静的郊区公路上划出几道优美而充满力量的弧线。
老鬼!压弯再狠点,你那哈雷屁股都快擦地了!陈野头盔里的对讲机传来阿杰带着电流声的调侃,背景是阿杰那辆杜卡迪怪兽独有的、极具穿透力的咆哮。
放屁!老子稳得很!老鬼的声音紧随其后,带着他特有的、被烟草熏过的沙哑质感,他胯下那台改装过的哈雷肥仔发出更加浑厚的轰鸣作为回应。
就是就是,野哥带路带得稳,风都追不上!小六年轻的声音总是充满活力,他骑着铃木隼,灵活得像只燕子。
陈野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这群人,是他逃离白日喧嚣、钢筋水泥森林的唯一出口。律师楼里堆积如山的案卷,委托人焦虑的面孔,法庭上唇枪舌剑的硝烟,都被这引擎的轰鸣和伙伴的笑骂碾得粉碎。只有在这里,在速度与风的包裹下,在夜骑士这个不需要任何身份标签的群体里,他才是纯粹的陈野,一个追逐风、感受自由的骑士。
少贫嘴,前面加油站休整,加水,放水!陈野的声音透过对讲机,带着不容置疑的领头意味。
车队默契地减速,四道光束依次汇入国道旁那个孤零零的加油站。惨白的大功率日光灯管嗡嗡作响,将不大的场地照得如同白昼,也映出灯下飞舞的细小蚊虫。空气里混杂着浓烈的汽油味、橡胶轮胎的焦糊味,还有某种不知名清洁剂刺鼻的化学气息。陈野支好车,摘下头盔甩了甩汗湿的头发,清凉的夜风瞬间拂过脸颊,带来一丝舒爽。
老板,92加满!小六第一个跳下车,朝亮着灯的简易小卖部窗口喊道。
陈野活动着有些僵硬的脖颈,目光习惯性地扫过四周。加油机、角落堆着的空油桶、一辆蒙着厚厚灰尘几乎看不出颜色的破旧皮卡……视线掠过加油站最边缘的阴影地带时,猛地定住了。
那里停着一辆灰扑扑的厢式货车。车身布满泥点,像是刚从哪个泥塘里捞出来,连车牌都糊得只能勉强辨认出几个数字。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货车的后厢门——那扇巨大的、涂着廉价蓝色油漆的铁门上,靠近门把手下方,赫然印着一个暗红色的掌印!
那颜色在惨白的灯光下,呈现出一种凝固的、不祥的暗红。边缘带着模糊的拖拽痕迹,像是什么人在绝望中挣扎着想要扒住车门,最终被强行拉开时留下的印记。
陈野的心跳漏了一拍,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瞬间驱散了骑行带来的燥热。他不动声色地朝那辆货车走近了两步,浓重的汽油味中,隐约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形容的甜腥气。是血。这个念头像冰冷的针,刺入他的神经。那手印的大小和形状,绝非成年男子。
喂,看什么呢野哥阿杰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声音也沉了下来,靠,那门上……是血
老鬼和小六也围了过来。老鬼眉头紧锁,常年混迹江湖的警觉让他眼神锐利如鹰,他迅速扫了一眼驾驶室,里面空无一人,又警惕地看了看亮着灯的小卖部窗口。不对劲。他低声道,声音压得极低。
就在这时,一声极其细微、短促的撞击声从货车的车厢里传来。
咚!
声音很轻,闷闷的,带着一种被压抑的痛苦感。紧接着,又是两下更轻的敲击,间隔着,虚弱无力。
咚…咚…
四人的目光瞬间交汇,无声的震惊在空气中炸开。那绝不是货物滚动的声音!
有人!小六年轻气盛,几乎要冲上去。
别动!老鬼一把按住他的肩膀,眼神示意大家噤声。他侧耳,凝神倾听。短暂的死寂后,那微弱的敲击声再次响起,带着一种濒临绝望的节奏感。
咚…咚…
陈野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惊涛骇浪,对阿杰使了个眼色。阿杰会意,立刻走向小卖部窗口,故意提高音量,跟里面睡眼惺忪的老板攀谈起来,询问着有没有热咖啡,试图吸引对方的注意力。
趁着老板的注意力被阿杰吸引,陈野和老鬼如同夜色中捕猎的豹子,悄无声息地靠近那辆诡异的货车后门。老鬼从他那件磨损严重的皮夹克内袋里,摸出一串细小的、形状各异的金属工具——他那段游走在灰色地带的过去留下的纪念品。他屏住呼吸,动作精准而快速,工具在生锈的门锁内部发出极其轻微的刮擦声。陈野则紧贴在冰冷的车厢壁上,侧耳倾听着里面的动静,全身肌肉紧绷,随时准备应对任何突发状况。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秒都无比煎熬。老鬼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终于,咔哒一声轻响,门锁弹开了!
陈野和老鬼对视一眼,猛地同时发力,沉重的铁门被拉开一道缝隙。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气味瞬间涌出——混合着血腥、排泄物的恶臭、汗馊味和一种难以形容的、属于极度恐惧的酸腐气息,几乎让人窒息。
惨白的灯光顺着门缝挤入车厢,照亮了里面地狱般的景象。车厢地板上散落着几个发霉的面包碎屑和几个踩扁的矿泉水瓶。角落里,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是一个少女。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年纪,身上那件廉价的白色连衣裙早已污秽不堪,被撕扯得破破烂烂,裸露出的手臂和小腿上布满青紫色的瘀伤和干涸的血痕,有些伤口还很新鲜,边缘红肿。她的头发枯黄打结,脸上沾满污垢,嘴唇干裂出血。她的双手被粗糙的麻绳反绑在身后,脚踝处也缠着同样的绳索。她像一只被遗弃的、濒死的小兽,在强光刺激下,艰难地抬起沉重的眼皮。
那双眼睛,空洞、麻木,仿佛已经耗尽了所有生机。然而,当目光聚焦在陈野和老鬼这两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身上时,那空洞的眼底深处,骤然爆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的求生光芒!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几乎不成调的气音,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拼命挣扎着想要靠近门边。
别怕!我们是来帮你的!陈野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他立刻跨进车厢,声音尽量放得轻柔平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抚力量,别出声,我们救你出去!他迅速蹲下身,抽出随身携带的多功能工具刀,小心翼翼地割断她手腕和脚踝上勒进皮肉的绳索。
老鬼则警惕地守在车门口,目光如电,扫视着加油站和小卖部的方向。阿杰还在窗口和老板大声聊着,小六则装作检查自己摩托车的轮胎,实则紧张地留意着四周的动静。
绳索被割断的瞬间,少女的身体失去了支撑,软软地向旁边倒去。陈野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她的身体轻得吓人,像一片随时会飘走的羽毛,浑身冰冷。能走吗他低声问。
少女艰难地喘息着,嘴唇翕动,用尽全身力气挤出几个微弱到几乎听不清的字:……妹妹……还在……他们手里……
妹妹!陈野和老鬼心头巨震。这个女孩竟然不是唯一的受害者!
谁他们在哪陈野的声音绷紧了。
……‘蝰蛇’……少女吐出这个代号时,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眼中是无法掩饰的、深入骨髓的恐惧,……戈壁……‘沙棘’……
沙棘戈壁滩深处那个废弃了十几年的沙棘果加工厂那个地方离城市足有两百多公里,荒无人烟,几乎被风沙掩埋!陈野瞬间明白了那手印的来源和货车的目的地——这根本就是一辆运送货物的囚车!而蝰蛇,显然就是这群丧尽天良的人贩子的头目!
别怕,我们会救她!陈野斩钉截铁地说,手臂用力,几乎是半抱着将虚弱的少女从散发着恶臭的车厢里搀扶出来。她的双腿绵软无力,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老鬼立刻上前,从另一边架住她,两人用自己的身体遮挡着她,迅速将她带离货车区域。
阿杰,小六!撤!陈野低声喝道,同时朝阿杰打了个隐蔽的手势。
阿杰立刻结束和老板的闲聊,小六也迅速跨上机车。陈野和老鬼小心翼翼地将少女安置在陈野那辆川崎Z1000的后座,让她紧靠着自己。
抱紧我!陈野沉声道,感觉到少女冰凉的手臂带着微弱的颤抖环住了他的腰,那轻微的接触像电流一样穿透骑行服,传递着巨大的无助和恐惧。他发动引擎,四辆机车发出低吼,如同受惊的兽群,迅速驶离了这片灯光惨白、弥漫着血腥与罪恶气息的是非之地。
夜风再次呼啸起来,吹在脸上,却再也带不来之前的畅快与自由。后座少女微弱的呼吸喷在陈野的后背,提醒着他刚刚目睹的地狱景象和那句妹妹还在他们手里。沉甸甸的责任感和冰冷的愤怒,如同冰冷的铅块,压在每一个夜骑士的心头。
机车没有返回市区,而是转向城郊结合部一条僻静的小路,最终驶入一个老旧小区的地下车库。这里是阿杰一个朋友闲置的住所,位置隐蔽,安全系数相对较高。车库卷闸门缓缓落下,隔绝了外界的视线和喧嚣。
老鬼,处理下她的伤。陈野停稳车,小心翼翼地将几乎失去意识的少女抱下来。车库角落堆着一些杂物,老鬼迅速清理出一块地方,铺上他从自己摩托边箱里翻出的旧毯子。
老鬼早年混迹街头,跌打损伤见得多了,处理外伤还算在行。他拿出随身携带的简易急救包,里面有碘伏、纱布、绷带和消炎药膏。车库昏黄的灯光下,少女身上的伤痕更加触目惊心。那些瘀伤新旧叠加,一些撕裂的伤口边缘红肿,显然没有得到过任何处理。老鬼的动作尽量放得轻柔,但消毒药水触碰到伤口时,少女的身体还是会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喉咙里发出压抑的痛苦呜咽,牙齿死死咬住下唇,渗出血珠,却倔强地不肯哭出声来。
忍着点,丫头,得弄干净,不然会烂掉。老鬼的声音难得地放软了一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
小六跑去小区外的24小时便利店买来了热牛奶和面包。当温热的牛奶杯递到唇边时,少女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微弱的光亮。她贪婪地、小口小口地啜饮着,因为喝得太急还被呛得咳嗽起来,苍白的脸颊泛起一丝不正常的潮红。她吃面包时也显得异常艰难,似乎连咀嚼的力气都快耗尽了。
补充了少量水分和食物,少女的精神似乎恢复了一点点。她蜷缩在毯子里,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小猫,眼神依旧带着浓重的惊惧,警惕地扫视着车库里的四个陌生男人。
别怕,陈野蹲在她面前,尽量让自己的视线与她平齐,声音低沉而温和,你现在安全了。告诉我们,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沉默了几秒钟,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发出沙哑如砂纸摩擦的声音:……苏璃。
苏璃,陈野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仿佛要让它变得更有分量,好名字。你说你妹妹还在他们手里她叫什么多大
提到妹妹,苏璃空洞的眼睛里瞬间涌起巨大的痛苦和焦虑,身体又开始发抖。苏……苏玥……十……十四岁……她的声音哽咽着,泪水终于冲破眼眶,大颗大颗地滚落,混着脸上的污垢,留下两道清晰的痕迹,求求你们……救救她……他们……他们会打死她的……会把她卖掉的……她猛地伸出手,死死抓住陈野的衣袖,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皮肉里,那绝望的力量让人心惊。
蝰蛇……是谁陈野反手握住她冰冷颤抖的手,传递着力量。
苏璃的身体猛地一颤,眼中恐惧更甚。……头儿……很凶……脸上……有疤……她断断续续地描述着,……他们……有很多人……有枪……她似乎想起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呼吸变得急促,眼神又开始涣散。
沙棘是那个废弃的沙棘加工厂老鬼插话问道,眉头拧成了疙瘩。
苏璃用力地点点头,泪水流得更凶。……在……在戈壁滩……很深……很远……有高墙……有……有狗……好多车……
车库里的空气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四个男人的脸色都异常难看。贩毒集团、头目蝰蛇、废弃工厂据点、武装守卫、恶犬……营救一个十四岁的女孩,这无异于闯龙潭虎穴!报警念头在陈野脑中闪过。但苏璃被囚禁、被折磨的样子,还有那句妹妹还在他们手里,像烧红的烙铁烫着他的神经。等警方层层上报、调集力量部署,苏玥能撑到那个时候吗万一打草惊蛇,苏玥被转移甚至灭口……后果不堪设想!
不能等警察。阿杰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一丝压抑的怒火,那帮畜生没人性的!晚一步,那小姑娘可能就……
可我们就四个人!小六的声音带着年轻人的急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他们有枪!有狗!我们拿什么闯拿摩托车撞吗
老鬼没有立刻说话,他习惯性地摸出烟盒,抽出一支叼在嘴里,却没有点燃,只是用牙齿慢慢碾磨着过滤嘴,眼神在车库昏暗中闪烁着复杂的光。他的目光扫过自己的哈雷,扫过陈野的川崎,扫过阿杰的杜卡迪和小六的铃木隼,最后落回陈野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定。
硬闯是找死。老鬼的声音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像石头砸在地上,得让他们自己‘请’我们进去。
陈野猛地抬头,瞬间明白了老鬼的意图。他看向老鬼,两人目光在空中激烈碰撞,无声地交流着同一个危险的念头。
你是说……‘交易’陈野的声音压得极低。
老鬼缓缓点头,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那辆货车的货丢了,‘蝰蛇’肯定暴跳如雷。我们……可以当那个‘捡’到货的人。用‘货’,换‘货’。他指了指蜷缩着的苏璃,又朝戈壁滩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就说,我们手里有他丢的‘货’,想跟他做笔生意,地点嘛……当然是我们‘熟悉’的地方。他特意加重了熟悉两个字。
伪装成买家或者中间人,利用对方急于找回货物(苏璃)的心理,主动联系蝰蛇,要求交易,地点则选在靠近沙棘工厂但便于己方发挥机车优势的戈壁区域。这是一个极度大胆、近乎赌博的计划!风险巨大,一旦被识破,后果不堪设想。但这也是目前唯一有可能快速接近苏玥、争取营救机会的方案。
车库里的空气凝固了。阿杰和小六都屏住了呼吸,看着陈野。陈野的目光掠过苏璃那充满绝望和乞求的脸,掠过伙伴们紧绷的神情。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里面只剩下破釜沉舟的决绝。
干!陈野的声音斩钉截铁,如同出鞘的利刃,老鬼,联系渠道,放消息出去。阿杰,小六,检查车况,加满油,准备长途!苏璃……他转向少女,我们需要你妹妹的照片,还有……尽量回忆工厂内部的情况,任何细节都不要放过!
苏璃仿佛抓住了一线生机,拼命点头,挣扎着从贴身衣服里摸出一张被汗水浸得发软、边缘磨损的塑封小照片。照片上是两个依偎在一起的女孩,笑容灿烂,正是苏璃和一个更显稚嫩、眉眼与她有七八分相似的少女——苏玥。照片的背面,用圆珠笔写着一个电话号码和一个潦草的地址。苏璃指着照片上的妹妹,又指了指那个地址,眼中再次蓄满泪水,嘴唇无声地翕动着。
好,我知道了。陈野小心翼翼地接过照片,这小小的塑封纸片此刻重若千钧。别担心,我们会把她带回来。他的承诺,在昏暗的车库里掷地有声。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地下车库变成了一个紧张的战前指挥所。老鬼用一部无法追踪的匿名手机,通过他那些早已疏远、但此刻不得不重新启用的灰色关系网,小心翼翼地向外放出了消息。消息的核心含糊其辞,只透露出有人捡到了‘蝰蛇’丢在路上的一件‘贵重物品’(暗示苏璃),想跟他谈谈‘保管费’的事,地点定在‘沙棘’东边三十公里那个废弃的‘老风口’气象站。
阿杰和小六则像最精密的机械师,将四辆机车的状态调整到巅峰。检查轮胎磨损、气压,确保链条张紧度完美,更换了全新的高性能机油,油箱加得满满当当。每一颗螺丝都被重新拧紧,每一寸车架都被反复擦拭。他们知道,在戈壁滩上,机车就是他们的生命,容不得半点闪失。
陈野则守在苏璃身边,借助一张老鬼不知从哪里翻出来的、皱巴巴的戈壁滩区域地图,以及一个平板电脑上找到的沙棘工厂早期卫星图(虽然模糊且年代久远),引导着苏璃回忆工厂的布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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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门……很高……铁的……上面有铁丝网……苏璃的声音依旧虚弱沙哑,但努力集中精神,手指颤抖着在地图上点着,……进去……左边……是破房子……关我们的……右边……大房子……他们住……有灯……她努力回忆着看守的人数、换班的规律、狗的位置,甚至提到工厂深处一个堆满生锈机器的角落,似乎有个不太起眼的破洞……每一个零碎的细节,都被陈野和阿杰迅速标注在简陋的草图和平板电脑上。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和紧张的备战中流逝。车库内弥漫着机油味、汗味和一种无形的、绷紧到极致的压力。终于,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老鬼手中那部匿名手机屏幕骤然亮起!一个经过处理的、冰冷得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电子合成音传了出来:
东西,带来了
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切入主题。
车库里的空气瞬间凝固。老鬼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一个贪婪而谨慎的捡漏者,带着点市侩的油滑:当然,完好无损。蝰蛇老大想要,我们自然保管得好好的。这‘保管费’嘛……
地点,老风口。时间,正午十二点。只准你一个人来。电子合成音毫无波澜地打断了他,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别耍花样。你玩不起。
一个人老鬼眉头紧锁,故意拖长了语调,老大,这荒郊野岭的,我一个人去……心里不踏实啊。再说了,那东西分量不轻,一个人搬也费劲……
短暂的沉默。电话那头似乎在权衡。几秒钟后,冰冷的合成音再次响起:最多两个。多一个,交易取消。
说完,根本不给老鬼再讨价还价的机会,电话被直接挂断,只剩下一串忙音。
成了!老鬼放下手机,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光芒,两人赴约,其他人埋伏接应。正午十二点,老风口!
陈野立刻看向阿杰和小六:按计划!阿杰,你跟我去‘交易’。小六,你带苏璃,在老风口西边五公里的那个风蚀岩群里隐蔽待命,保持通讯畅通!老鬼,你熟悉地形,绕到工厂侧翼,一旦我们这边动手或者收到信号,你立刻想办法潜进去找苏玥!
老鬼重重地点了点头,没有多余的言语。他走到自己的哈雷边箱旁,打开一个暗格,从里面拿出几件用油布包裹的东西——一把寒光闪闪的军用开山刀,几副加厚的摩托车手套,还有几个……用厚实帆布自制的、塞满了某种沉重粉末的小布袋。他将开山刀别在后腰,用皮夹克盖住,然后将帆布袋分给陈野和阿杰。
石灰粉,加了点料,够辣眼睛的。老鬼的声音低沉,真动起手来,往脸上招呼,争取时间。
陈野和阿杰默默接过,塞进骑行服内侧口袋。冰冷的触感和沉甸甸的分量,提醒着他们即将面对的是什么。
当第一缕惨淡的晨光艰难地穿透城市上空厚重的灰霾时,四辆重型机车如同离弦之箭,再次轰鸣着冲出了地下车库,但这一次,它们的目标不再是享受风的自由,而是奔向戈壁深处那片弥漫着血腥与未知的战场。风呼啸着掠过耳畔,带着沙砾的粗糙质感,预示着前路的艰险。
机车群撕开黎明前的最后一丝黑暗,朝着城市西北方向狂飙而去。城市的高楼大厦很快被甩在身后,柏油路渐渐变成坑洼的碎石路,最终完全消失,被一望无际、单调枯燥的黄褐色戈壁滩所取代。天空是病态的灰白,没有一丝云彩,太阳像一个巨大的、毫无热度的白色火球悬在头顶,无情地炙烤着大地。目之所及,只有起伏的沙丘、裸露的黑色砾石、零星点缀的、早已枯死的梭梭和红柳扭曲的枝干,以及天地相接处那晃动着热浪的地平线。空气干燥得能吸走肺里最后一点水分,风卷着沙尘,像无数细小的刀片刮擦着骑行服和头盔面罩,发出令人烦躁的沙沙声。
后座的苏璃,身体依旧虚弱,但双手死死环抱着陈野的腰,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她的脸紧贴在陈野的后背上,仿佛要从这唯一的依靠中汲取对抗恐惧的力量。每一次机车的颠簸,都让她瘦弱的身体跟着震颤。
一路无言。引擎的轰鸣是这片死寂世界里唯一的主宰,也敲打在每一个骑士紧绷的心弦上。按照计划,在距离老风口废弃气象站大约十公里处,车队短暂停下。
小六,苏璃交给你了!陈野沉声嘱咐,帮苏璃转移到小六的铃木隼后座。苏璃看着陈野和阿杰,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担忧和无声的恳求。
放心!小六拍了拍胸脯,眼神坚定,野哥,杰哥,你们小心!
老鬼则朝他们挥了挥手,一拧油门,那台粗犷的哈雷发出咆哮,偏离主路,朝着更北侧、沙丘更密集的方向独自驶去,身影很快消失在起伏的沙梁之后。他将在外围寻找潜入工厂的机会。
陈野和阿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头盔面罩下看到了凝重和决然。两人再次启动机车,朝着约定的老风口气象站疾驰而去。
所谓的老风口,名副其实。几堵残破的土坯墙和一个锈迹斑斑、只剩下骨架的气象观测塔孤零零地矗立在一片相对平坦的沙砾地上。这里的地势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喇叭口,狂风在这里被加速、扭曲,发出凄厉的呜咽声,卷起地上的沙尘,形成一道道旋转的、浑浊的小型沙龙卷。
陈野和阿杰将机车停在气象塔残骸的阴影里,熄了火。引擎的轰鸣消失,风声立刻占据了所有感官,如同无数怨灵在哭嚎。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正午的太阳垂直投射下来,没有一丝遮挡,头盔里闷热异常,汗水顺着额角流下,蛰得眼睛生疼。两人背靠着冰冷的、布满沙尘的金属塔架,警惕地扫视着四周。阿杰的手,看似随意地搭在腰间,那里藏着老鬼给的石灰粉袋。陈野则紧盯着唯一通向这里的那条模糊车辙印方向。
当太阳几乎升到头顶正中的那一刻,远处的沙梁线上,终于扬起了几股粗大的、翻滚的烟尘!引擎的咆哮声由远及近,穿透了呼啸的风声。很快,三辆车身覆盖着厚厚沙尘、轮胎巨大、底盘极高的黑色越野车如同三头凶悍的钢铁巨兽,卷着漫天黄沙,气势汹汹地冲到了气象站前的空地上,呈半包围之势猛地停下。
砰!砰!砰!车门粗暴地推开。
七八个彪形大汉跳下车。他们大多穿着耐磨的迷彩裤或工装裤,上身是紧身的黑色背心或T恤,裸露的手臂上布满刺青,肌肉虬结。人人腰间鼓鼓囊囊,别着手枪,有的手里还拎着寒光闪闪的砍刀或粗大的钢管。为首一人,身高足有一米九,剃着青皮头,脸上从左眼角到下颌,赫然横亘着一条狰狞的、如同蜈蚣般的暗红色刀疤!正是蝰蛇!他眼神阴鸷,像淬了毒的刀子,扫过陈野和阿杰,又扫向他们空空如也的机车后座,嘴角扯出一个残忍的弧度。
货呢蝰蛇的声音粗粝沙哑,如同砂纸摩擦铁锈,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他身后的大汉们散开,隐隐形成了包围圈,手都按在了腰间的枪柄上。
陈野强迫自己保持镇定,迎上蝰蛇那毒蛇般的目光:蝰蛇老大,久仰。货很安全,但不在我们身上。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带着点商人的圆滑,这地方风太大,沙子迷眼,谈生意不合适吧不如……去您的地头沙棘那边,清净点。我们验货,您验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大家都安心。
验钱蝰蛇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桀桀怪笑,小子,你他妈的耍我他猛地向前踏出一步,巨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货没带来,还想进老子的门活腻歪了!
气氛瞬间降至冰点!阿杰的肌肉瞬间绷紧,手指已经勾住了腰间的帆布袋边缘。陈野的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破胸膛,但他面上依旧不动声色,甚至故意露出一丝生意人被误解的无奈:老大您这话说的,我们小本生意,胆子小。货那么金贵,我们两个哪敢随身带着乱跑万一路上出点岔子,或者……您这边人多势众的,我们心里也打鼓不是他摊了摊手,语气带着点恰到好处的示弱,沙棘离这儿不远,到了您的地盘,我们自然把藏货的地方告诉您。您家大业大,还怕我们两个能飞了不成
蝰蛇眯起眼睛,毒蛇般的目光在陈野和阿杰脸上来回扫视,似乎在评估他们话语的真实性和威胁性。风卷着沙粒抽打在脸上,带来轻微的刺痛。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陈野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冲上太阳穴的突突声。
终于,蝰蛇阴冷地哼了一声:行。想进沙棘老子成全你们!他猛地一挥手,上车!给我看紧了!他身后两个持枪的大汉立刻上前,粗暴地推搡着陈野和阿杰,将他们押向中间那辆越野车。
我们的车……陈野指了指停在气象塔下的两辆机车。
放心,蝰蛇狞笑着,会有人‘帮’你们骑回去的!他话音未落,另外两个手下已经狞笑着走向了那两辆价值不菲的机车。
陈野和阿杰被粗暴地塞进越野车后排,一左一右立刻被两个持枪大汉夹住,冰冷的枪口死死顶在他们的肋下。引擎咆哮,三辆越野车卷起更大的烟尘,调转方向,朝着戈壁更深处疾驰而去。
车轮碾过粗粝的砂石,车身剧烈地颠簸摇晃。陈野透过沾满沙尘的车窗,努力辨认着方向,同时用眼神示意阿杰,计划的第一步,虽然惊险,但成功了!他们被押送着,正朝着沙棘工厂的核心而去!然而,真正的生死考验,才刚刚开始。
三辆越野车如同狂暴的犀牛,在荒凉的戈壁上扬起遮天蔽日的烟尘,朝着沙棘工厂的方向猛冲。车厢内弥漫着浓重的汗味、机油味和一股若有若无的、属于亡命徒的暴戾气息。冰冷的枪口隔着骑行服,依旧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坚硬的压迫感,每一次剧烈的颠簸都让枪口更深地嵌入皮肉。陈野和阿杰绷紧身体,尽量稳住身形,目光却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透过模糊的车窗,贪婪地捕捉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地标:一座形状奇特的、如同被巨斧劈开的巨大风蚀岩柱;一片低洼处顽强生长的、稀疏的骆驼刺丛;远处地平线上,一道如同黑色伤疤般绵延的雅丹地貌群……
这些在卫星图上模糊不清的细节,此刻被他们牢牢刻进脑海。这是他们撤退时可能唯一能依靠的路标。
不知颠簸了多久,前方起伏的沙丘尽头,终于出现了一片低矮、破败、被风沙侵蚀得几乎与戈壁融为一体的建筑群轮廓。高高的、锈迹斑斑的铁丝网围栏依稀可见,几座坍塌了大半的土坯厂房沉默地矗立着,只有中间一栋相对完好的、像是以前办公楼的二层建筑,窗户被木板钉死,隐约透出昏黄的光线——正是苏璃描述的沙棘工厂!
越野车没有丝毫减速,咆哮着冲向工厂那扇用厚重钢板焊接而成、布满撞击痕迹的巨大铁门。门口两个持枪的守卫懒洋洋地站着,看到车队,立刻上前费力地推开沉重的大门。铁门发出刺耳的嘎吱声,如同怪兽张开了巨口。
车辆径直冲进工厂内部,在一片相对空旷、堆满废弃机器零件和轮胎的场地中央猛地刹停,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卷起一阵沙尘。
下车!押送他们的大汉粗暴地推开车门。
陈野和阿杰被推搡着下了车。一股混杂着机油、铁锈、粪便和劣质烟草的浓烈气味扑面而来,令人作呕。工厂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破败和压抑。几个同样穿着背心、露着刺青的打手从不同的角落里钻出来,眼神不善地围拢过来,有的手里牵着龇牙咧嘴、口水直流的凶猛狼狗。他们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在陈野和阿杰身上刮过,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敌意。一个打手吹了声口哨,立刻有人上前,粗暴地卸下了陈野和阿杰头盔的蓝牙耳机和对讲装置,扔在地上狠狠踩碎。
货呢蝰蛇最后一个下车,踱步到陈野面前,居高临下地盯着他,脸上那条疤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狰狞可怖,现在可以说了吧别考验老子的耐心。他慢条斯理地从后腰拔出一把乌黑发亮的手枪,枪口有意无意地指向陈野的膝盖。
工厂内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陈野身上,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狼狗低沉的呜咽声在回荡。阿杰的呼吸变得粗重,手指在骑行服内侧口袋的边缘微微颤抖。
陈野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迎向蝰蛇那毒蛇般的目光,脸上挤出一个混杂着紧张和贪婪的笑容:老大,别急嘛。货……藏得稳妥。不过,在说地方之前……他故意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那些凶神恶煞的打手和狂躁的狼狗,……这么大的阵仗,兄弟我有点……腿软啊。总得让兄弟我……看看‘诚意’吧听说您这儿新来了批‘好货’,兄弟我也想开开眼,验验成色
他这话说得极其隐晦,但蝰蛇这种老狐狸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潜台词——不见到那个被拐来的小姑娘苏玥,休想知道苏璃的下落!
蝰蛇眼中凶光暴涨,握着枪的手猛地抬起,枪口几乎要顶到陈野的脑门上!周围的打手也立刻握紧了武器,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你他妈找死!蝰蛇的声音如同地狱刮来的阴风。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呜——呜——呜——!!!
凄厉刺耳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划破了工厂死寂的空气!是从工厂大门方向传来的!
所有人,包括蝰蛇在内,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警报惊得猛地转头望去!就在这一瞬间的分神!
动手!陈野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暴喝!
他和阿杰如同两头被压抑到极致的猎豹,同时爆发出惊人的速度!陈野猛地一矮身,躲开几乎顶到脑门的枪口,左手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扣住了蝰蛇持枪手腕的脉门,狠命一扭!同时右手早已从骑行服内袋掏出那个沉甸甸的帆布袋,看也不看,用尽全身力气朝着蝰蛇那张因惊怒而扭曲的疤脸狠狠砸去!
噗嗤!
帆布袋瞬间破裂!大量灰白色的粉末猛地炸开,如同引爆了一颗小型的烟雾弹!浓烈刺鼻的辛辣气味瞬间弥漫开来!这不是普通的石灰粉,里面显然掺杂了某种极其刺激的辣椒粉!
啊——!!我的眼睛!!蝰蛇猝不及防,双眼被辛辣的粉末糊了个正着,剧痛让他发出一声非人的惨嚎,手中的枪也脱手飞出!他像一头瞎眼的野兽,疯狂地挥舞着手臂后退,涕泪横流。
阿杰的动作同样迅猛!他砸出石灰粉袋的目标是离他最近、正牵着狼狗的那个打手!粉末同样精准地在对方脸上爆开!
嗷呜!被石灰粉波及的狼狗也发出痛苦的嚎叫,猛地挣脱了牵引绳,狂躁地原地打转、撕咬空气,反而成了阻挡其他打手的障碍!
拦住他们!!
开枪!!
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打手们终于反应过来,惊怒交加地吼叫着。有人下意识地朝着混乱的中心开枪!
砰!砰!
子弹打在废弃的机器零件上,溅起刺目的火星!场面彻底失控!
跑!陈野根本顾不上看蝰蛇的惨状,朝着阿杰大吼一声,两人同时转身,朝着工厂深处、苏璃描述过的那个堆满锈蚀机器的角落方向,用尽吃奶的力气狂奔而去!那里,是他们唯一的希望——那个不起眼的破洞!
身后是蝰蛇野兽般的咆哮、打手们混乱的叫骂、狼狗的狂吠和零星的枪声!子弹呼啸着从身边掠过,打在沙地上噗噗作响,打在生锈的铁皮上叮当作响!死亡的阴影紧紧追在身后!
两人将机车的爆发力用在了双腿上,在废弃的机器堆和杂物中左冲右突,利用障碍物躲避着子弹和追兵。肾上腺素疯狂分泌,心脏几乎要炸开!工厂深处,那个堆满巨大废弃罐体和锈蚀管道的角落就在眼前!陈野一眼就看到了苏璃描述的那个位置——在一堆倒塌的金属支架后面,靠近墙角的地面,一块锈蚀严重的铁皮墙板似乎被什么东西撞破过,边缘扭曲,露出一个仅容一人勉强钻过的黑黢黢洞口!
这边!陈野嘶吼着,率先冲向洞口!
站住!!几个反应最快的打手已经绕过障碍追了上来,其中一个举起手枪瞄准!
就在这生死一瞬!
咣当!!哗啦——!!!
一阵巨大的、金属猛烈撞击倒塌的巨响骤然从工厂的另一个方向传来!紧接着是几声凄厉的狼狗惨叫和打手们惊恐的喊叫!
是老鬼!他动手了!他不知用什么方法引发了剧烈的混乱,成功吸引了大部分追兵的注意!
趁着身后追兵被巨响惊得一顿的刹那,陈野和阿杰如同两道影子,不顾一切地扑向那个狭小的洞口!陈野率先钻了进去,洞口边缘尖锐的铁皮划破了他的手臂和骑行服,火辣辣地疼,但他浑然不觉!阿杰紧随其后,几乎是滚了进去!
洞外,传来打手气急败坏的吼声和对着洞口胡乱射击的枪声!子弹打在洞口的铁皮上,火星四溅!
快!他们在那边!
别让跑了!
混乱的脚步声和叫骂声朝着老鬼制造混乱的方向涌去。
洞内一片漆黑,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和尘土味。陈野和阿杰剧烈地喘息着,心脏狂跳如擂鼓。洞口透进来的微弱光线映出前方似乎是一条狭窄、堆满废弃物的通道。
快走!他们很快会反应过来!陈野抹了一把脸上混合着汗水和沙尘的污迹,压低声音。两人顾不上身上的擦伤和疼痛,借着洞口微弱的光,手脚并用地在狭窄黑暗的通道里向前爬行。通道内散落着各种金属废料和垃圾,硌得人生疼。爬了十几米,前方隐约透出一点天光。
钻出通道的出口,外面是一处更加荒僻、堆满巨大废弃锅炉的工厂边缘地带。暂时安全了!两人靠着冰冷的锅炉壁,大口喘着气,肺部火辣辣地疼。
老鬼那边……阿杰喘着粗气,脸上满是担忧。
他经验丰富,会想办法脱身。陈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迅速观察四周。他们此刻在工厂的最北端,远离了核心区域。苏璃提到过,关押她们的地方在工厂左侧的破房子里……
就在这时!
嗡——嗡——嗡——!!!
一阵低沉而熟悉的引擎轰鸣声,如同天籁之音,由远及近,撕裂了工厂内部的混乱喧嚣!那声音狂暴、愤怒,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决绝!
是哈雷!是老鬼那台改装哈雷独有的、如同猛兽咆哮般的声浪!
紧接着,是更加密集的枪声和打手们更加惊恐混乱的叫骂!
拦住那疯子!!
妈的!他朝仓库去了!!
别让他撞进去!!
老鬼在用他的方式,为他们吸引火力,制造更大的混乱!陈野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声东击西,制造营救苏玥的机会!
走!陈野眼中闪过一丝血丝,猛地站直身体,趁现在,去左边!
两人借着巨大废弃设备的掩护,如同两道鬼影,朝着工厂左侧那片坍塌严重的破旧厂房区域潜行而去。枪声、引擎的咆哮声、打手的叫骂声在工厂上空交织成一片死亡的乐章,为他们提供了最好的掩护。
很快,他们看到了苏璃描述的地方——几间连在一起、屋顶大部分坍塌、墙壁布满裂缝的土坯房。其中一间相对完好的房子门口,竟然守着两个持枪的打手!显然,蝰蛇对苏玥这个重要货物看管得相当严密!
房子侧面有一扇破旧的木窗,被几根木板歪歪斜斜地钉死了。阿杰朝陈野使了个眼色,悄悄摸了过去。他猛地发力,抓住一根松动摇晃的木板,狠狠一拽!
咔嚓!木板应声而断!
声响立刻惊动了门口的两个守卫!
谁!守卫警觉地转过身,举枪对准窗户方向。
就在他们转身的瞬间!陈野如同蓄势已久的猎豹,从藏身的断墙后猛地扑出!他手中抓着一把刚刚从地上捡起的、沾满沙土的扳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其中一个守卫的后颈!
砰!一声闷响!那守卫哼都没哼一声,软软地瘫倒在地!
另一个守卫大惊失色,刚要调转枪口!
砰!一声枪响!子弹擦着陈野的耳边飞过!是阿杰!他不知何时已经从破窗钻了进去,捡起了地上昏迷守卫掉落的手枪,毫不犹豫地开火!子弹精准地命中另一个守卫持枪的手臂!
啊!守卫惨叫着捂住手臂,手枪脱手!
陈野一个箭步上前,狠狠一脚踹在对方小腹上,将他彻底踹晕过去!整个过程快如闪电,不过几秒钟!
两人撞开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冲进屋内!
一股霉味和淡淡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屋内昏暗,只有屋顶的破洞透下几缕光柱,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尘埃。角落里,一个瘦小的身影蜷缩在一堆散发着霉味的破布上,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同样肮脏不堪的T恤,裸露的胳膊和小腿上布满了新旧交叠的鞭痕和瘀伤,比苏璃描述的更加触目惊心!她双手双脚被麻绳紧紧捆住,嘴巴被一块脏污的破布塞住。当门被撞开,光线涌入的瞬间,她惊恐地抬起头,那张稚嫩的脸上沾满泪痕和污垢,一双和苏璃极其相似的大眼睛里,盛满了极致的恐惧和绝望,身体像秋风中的落叶般剧烈地颤抖着。
是苏玥!
别怕!苏玥!我们是来救你的!你姐姐苏璃在等你!陈野的声音因为急切和激动而微微发颤,他一个箭步冲到苏玥身边,迅速割断她手脚上的绳索,小心地扯掉她嘴里的破布。
呜……姐姐……苏玥的喉咙里发出沙哑破碎的呜咽,如同受伤的小兽,身体依旧抖得厉害,但那双绝望的眼睛里,终于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光亮。
快!抱紧我!阿杰已经冲了进来,半跪在苏玥面前。陈野立刻将虚弱的女孩抱起,放到阿杰背上。阿杰用一根捡来的粗布条迅速将苏玥和自己牢牢绑在一起。
走!陈野捡起地上守卫掉落的手枪,冲在最前面。
屋外,工厂的混乱达到了顶点!老鬼那台哈雷如同失控的钢铁猛兽,在堆满杂物的空地上疯狂地左冲右突,利用废弃的机器和堆放的轮胎作为掩体,躲避着身后几辆越野车的追逐和四面八方射来的子弹!引擎的咆哮声震耳欲聋,哈雷庞大的车身做出各种不可思议的漂移和急转,卷起漫天沙尘!追兵的越野车虽然马力强劲,但在这种障碍物密布、空间相对狭小的环境下,远不如哈雷灵活,几次差点撞上废弃的机器,气得车里的打手哇哇乱叫,子弹更是毫无准头地乱飞。
老鬼!这边!陈野朝着哈雷的方向大吼一声,同时举起手枪,朝着追得最近的一辆越野车轮胎方向砰!砰!开了两枪!虽然没打中,但也成功干扰了对方!
老鬼听到了!哈雷猛地一个甩尾,轮胎在沙地上划出深深的沟壑,卷起一片沙幕,暂时阻挡了追兵的视线!他咆哮着,朝着陈野他们所在的工厂边缘地带冲来!
上车!老鬼的哈雷冲到近前,没有丝毫停顿!阿杰背着苏玥,在陈野的帮助下,拼尽全力一跃,险之又险地扑到了哈雷宽大的后座上!陈野则飞身跃上紧随其后冲过来的、阿杰那辆杜卡迪怪兽(显然是老鬼在制造混乱时顺手解救出来的)!
嗡——!!!两台大排量引擎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拦住他们!!
别让他们跑了!!
蝰蛇的咆哮声如同受伤的野兽,他捂着眼睛,在几个手下的搀扶下冲了出来,对着陈野他们的方向疯狂嘶吼。更多的越野车轰鸣着启动,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群,从各个方向包抄过来!
冲出去!陈野对着头盔内置的通讯器(幸好骑行服内衬里还藏着一副备用微型耳麦)大吼!他猛地拧动油门,杜卡迪怪兽如同离弦之箭,朝着工厂那扇刚刚被老鬼撞得有些变形的后侧小铁门猛冲过去!老鬼的哈雷紧随其后,阿杰紧紧抱着后座上的苏玥!
轰隆!杜卡迪的车头狠狠撞在变形的铁门上,本就摇摇欲坠的铁门应声向内倒塌!两台机车如同挣脱牢笼的猛兽,咆哮着冲出了沙棘工厂的死亡之地!
眼前,是更加广阔、更加凶险的无垠戈壁!黄沙在狂风的裹挟下疯狂舞动,形成一道道移动的、浑浊的沙墙,能见度急剧下降!身后,引擎的轰鸣如同死神的咆哮,三辆越野车卷着更加庞大的烟尘,如同跗骨之蛆,死死咬了上来!子弹呼啸着,在机车周围溅起点点沙柱!
戈壁滩上,一场真正关乎生死的追逐战,正式拉开序幕!钢铁、血肉与意志的较量,在漫天黄沙的死亡舞台上,上演至最激烈的篇章!
引擎的嘶吼是戈壁滩上唯一的战歌,狂暴地撕扯着漫天黄沙和死寂的空气。杜卡迪怪兽的转速指针在疯狂颤抖,车身在粗粝的沙砾和起伏的地形上剧烈地跳跃、颠簸,每一次落地都伴随着车架痛苦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陈野的身体几乎与车身融为一体,用腰腹和双腿的力量死死夹住油箱,像驯服一头暴怒的烈马,努力控制着方向,在狂舞的沙龙卷和嶙峋的黑色砾石间寻找着稍纵即逝的缝隙。
后视镜里,那三辆经过强化的黑色越野车如同地狱冲出的钢铁巨兽,凭借着更高的底盘和更强劲的动力,在相对平坦的区域横冲直撞,卷起遮天蔽日的沙暴,迅速拉近距离!它们庞大的车身碾过低矮的沙丘和灌木丛,如同碾压枯草!车窗里伸出的枪口不断喷吐着致命的火舌!
砰!砰!砰!
子弹尖锐的破空声不断从耳边掠过,打在机车旁边的沙地上,溅起一蓬蓬浑浊的烟尘,或者撞在裸露的黑色岩石上,迸射出刺眼的火星!死神冰冷的吐息紧贴着脊背!
小六!位置!陈野对着喉麦嘶吼,声音被狂风和引擎声撕扯得破碎不堪。
野哥!杰哥!我在你们西南方向!直线距离大约三公里!看到烟尘了!有一片很大的风蚀岩柱群!快!小六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度的紧张,在耳麦中炸响,背景是铃木隼同样高亢的嘶鸣!
收到!全速汇合!陈野猛切方向,杜卡迪怪兽咆哮着甩尾,险之又险地避开前方一道突然出现的深沟,轮胎在松软的沙地上疯狂空转,卷起漫天沙尘。他眼角余光瞥见老鬼的哈雷紧跟在侧后方,阿杰死死趴在宽大的后座上,用自己的身体护住背上的苏玥,那娇小的身影在剧烈的颠簸中如同狂风中的落叶。
老鬼!带路!走‘刀背脊’!陈野再次大吼。老鬼对这片戈壁的地形了如指掌,他早年在西北跑长途时,无数次穿越这片死亡之地。
明白!跟紧老子!老鬼沙哑的吼声传来。他那台笨重的哈雷肥仔猛地加速,竟不可思议地冲到了最前面,车头一拐,不再沿着相对平缓的沙谷,而是朝着侧前方一道异常陡峭、布满锋利碎石、如同刀刃般耸立的狭窄沙梁冲去!刀背脊!这是只有最疯狂的骑手才敢挑战的绝路!
妈的!阿杰在哈雷后座上爆了句粗口,身体被巨大的惯性狠狠甩向一边,又被他用蛮力拉了回来,死死护住苏玥。
陈野没有丝毫犹豫,油门拧到底,杜卡迪怪兽发出濒临极限的咆哮,紧咬着哈雷的车尾,冲向那道近乎垂直的刀背脊!这是绝境中的唯一生路!越野车庞大的车身和沉重的底盘,在这种极端陡峭、遍布尖锐岩石的地形上,就是致命的累赘!
果然,追在最前面的那辆越野车试图跟着冲上沙梁,刚爬了不到三分之一,沉重的车头就猛地向下一沉!轮胎在松软的陡坡上疯狂刨动,卷起大量沙石,却根本无法获得足够的抓地力!车身剧烈地左右摇晃,最终彻底失去平衡,像个笨拙的铁盒子一样,侧翻着从陡坡上滚了下去!发出轰隆巨响和车内乘员惊恐绝望的惨叫!
另外两辆越野车见状,惊骇地猛踩刹车,停在刀背脊脚下,只能眼睁睁看着两辆机车如同矫健的山羊,在陡峭嶙峋的刀背上颠簸跳跃,越爬越高!
开枪!打轮胎!打油箱!!蝰蛇气急败坏的咆哮声透过风声隐约传来。
剩下的追兵跳下车,依托车身,举枪朝着陡坡上已经变成两个小黑点的机车疯狂射击!子弹在岩石上凿出点点白痕,却难以命中高速移动、地形复杂的细小目标。
嗡——!!!哈雷率先冲上刀背脊顶端,没有丝毫停顿,咆哮着冲下另一侧更陡的斜坡!杜卡迪紧随其后!失重的感觉瞬间攫住心脏!两台机车如同自由落体般冲下陡坡,全靠车手精湛的技术和车辆的强大制动能力在刀尖上舞蹈!陈野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冲向了头顶,视野因高速和颠簸而模糊一片,只能凭借本能死死控住车把!
当他们终于冲下刀背脊,冲入一片相对平缓、但遍布巨大风蚀岩柱的区域时,身后那两辆越野车才如同笨拙的甲虫,刚刚艰难地爬上坡顶。
小六!陈野一眼就看到了前方岩柱群边缘,那辆如同蓝色幽灵般疾驰而来的铃木隼!后座上,苏璃正拼命地朝他们挥手!
姐——姐——!趴在阿杰背上、被颠簸和恐惧折磨得奄奄一息的苏玥,在看到姐姐身影的瞬间,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那声音穿透引擎的轰鸣,带着劫后余生的巨大委屈和无法言喻的依赖!
玥玥!!苏璃的回应同样泣不成声,泪水汹涌而出。
三辆机车如同三道汇聚的闪电,在巨大的风蚀岩柱间高速汇合!
跟着我!往西!有路!小六的声音带着狂喜,铃木隼灵巧地一个甩尾,冲在最前面带路。四台引擎的咆哮在岩柱群中回荡,如同奏响了反击的号角!
然而,身后的威胁并未解除!那两辆越野车也咆哮着冲下了陡坡,虽然被拉开了一段距离,但依旧死死咬住!更糟糕的是,陈野从后视镜里看到,沙棘工厂方向,又扬起了几股烟尘!显然,蝰蛇调集了更多的车辆和亡命徒追了上来!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群!
妈的,没完没了!阿杰怒吼。
坚持住!前面有转机!陈野咬着牙低吼。他所说的转机,就是他们计划中的B点——距离此地约十公里外,一条季节性河流干涸后留下的宽阔、松软的河床!那是机车的噩梦,更是越野车的坟墓!但前提是,他们能活着冲进去,并利用河床复杂的地形甩掉追兵!
四辆机车将速度压榨到极限,在风蚀岩柱群中穿梭,朝着西面亡命飞驰。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子弹又开始在周围呼啸!沙尘被车轮和子弹搅动得如同沸腾的黄色海洋。
进河床!领路的小六发出信号,铃木隼猛地一拐,冲下河岸,驶入一片异常开阔、布满大大小小鹅卵石和松软沙土的干涸河床!这里的地形看似平坦,实则暗藏杀机,深浅不一的沙坑和滚动的鹅卵石对任何车辆都是严峻考验!
机车一冲入河床,速度骤降!松软的沙土如同无形的泥沼,疯狂吞噬着轮胎的动力。车身剧烈地扭摆、跳跃,随时可能失控摔倒!陈野、阿杰、小六都不得不将身体重心压到最低,用尽全身力气稳住车身,在鹅卵石和沙坑间寻找着相对硬实的路径。老鬼的哈雷在这种地形更是举步维艰,沉重的车身让它如同陷入泥潭的巨兽,每一次加速都异常艰难,阿杰不得不分出更多力气来稳住后座上的苏玥。
而追兵的越野车也咆哮着冲下了河床!然而,正如陈野所料,这些钢铁巨兽在松软的沙地上表现得更糟!沉重的车身瞬间下陷!车轮疯狂空转,卷起冲天的沙尘,却难以获得有效的推进力!第一辆车冲下来不到五十米,就彻底陷在了一个隐蔽的沙坑里,任凭引擎如何嘶吼,车轮如何刨动,车身只是越陷越深!第二辆车试图绕行,却一头撞上一块半埋沙中的巨石,车头瞬间变形,冒出白烟!后面的追兵也被迫减速,在河床边缘乱成一团!
哈哈!陷住了!小六兴奋地大叫。
别停!快走!陈野丝毫不敢放松,蝰蛇的疯狂超出预计,河床只能暂时阻挡,无法彻底摆脱!他们必须利用这宝贵的时间差,冲出河床,奔向更广阔的戈壁深处,那里才有真正的生机!
四辆机车如同在泥泞沼泽中挣扎的困兽,艰难但坚定地朝着河床对岸移动。引擎的嘶吼带着一种悲壮的意味,车身在沙土和乱石中剧烈摇摆,骑手们用尽每一分力气与之搏斗。苏璃紧紧抱着小六的腰,苏玥则死死搂着阿杰,姐妹俩的目光穿越风沙,紧紧交汇在一起,泪水无声流淌,那是劫难中重聚的无言慰藉。
就在他们即将冲出河床最松软区域,对岸相对硬实的地面已遥遥在望时——
咻——!轰隆!!!
一声极其尖锐、不同于枪声的破空厉啸划破长空!紧接着,河岸边缘、距离陈野他们前方不足百米处,猛地腾起一团巨大的、夹杂着火焰和黑烟的沙柱!灼热的气浪和冲击波夹杂着沙石扑面而来!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惊呆了!
RPG!!老鬼失声惊呼,声音都变了调!
是蝰蛇!这个疯子,为了留下他们,竟然动用了火箭筒!
散开!!陈野目眦欲裂,发出撕心裂肺的咆哮!他猛地一拧车把,杜卡迪怪兽如同受惊的野马,朝着侧前方一个巨大的沙丘后面狂冲!其他人也瞬间反应过来,拼命操控着机车,朝着不同的掩体方向四散躲避!
咻——!轰隆!!!
咻——!轰隆!!!
又是两发火箭弹拖着死亡的尾焰飞来!一发打在他们刚才的位置,炸出更深的巨坑!另一发则在他们侧后方爆炸,灼热的弹片和碎石如同暴雨般激射!一块拳头大的碎石带着尖锐的呼啸,狠狠砸在阿杰那辆杜卡迪怪兽的后挡泥板上,发出当的一声巨响,火星四溅!车身猛地一歪!
啊!阿杰和苏玥同时发出一声惊呼!阿杰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稳住车身!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浓重!火箭筒的出现,彻底打破了力量的平衡!他们如同暴露在旷野上的兔子,随时可能被下一发炮弹撕成碎片!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每一个人。
就在这千钧一发、生死悬于一线之际——
呜哇——呜哇——呜哇——!!!
一阵密集而高亢、由远及近、无比熟悉的警笛声,如同划破黑暗的曙光,骤然刺穿了戈壁滩上死亡的交响乐!声音来自河床的上下游,以及远处的沙丘之后!
紧接着,是更加震撼的、如同滚雷般低沉而威严的引擎轰鸣!地平线上,数道高速移动的烟尘腾空而起!烟尘下方,是闪烁着红蓝警灯的防爆装甲车、越野运兵车,甚至还有两架低空疾飞、涂装着警徽的武装直升机!它们如同神兵天降,从四面八方朝着沙棘工厂的方向和河床这边包抄而来!巨大的螺旋桨搅动空气,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卷起的狂风将地面的沙尘吹得如同沙尘暴!
警察!!是警察!!小六第一个反应过来,指着天空狂喜地尖叫,声音都破了音!
我们有救了!!阿杰激动得浑身发抖。
陈野猛地刹停车子,抬头望向天空那盘旋的钢铁雄鹰,又看向远处如同潮水般涌来的警车洪流,紧绷到极限的神经骤然松弛,一股巨大的、劫后余生的虚脱感瞬间席卷全身,几乎让他握不住车把。汗水早已浸透全身,此刻被冷风一吹,冰冷刺骨。
河床边缘,那些刚刚还在疯狂叫嚣、发射火箭弹的追兵,此刻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鸭子,瞬间哑火!惊恐和绝望取代了之前的暴戾!有人试图开车逃跑,但警方的装甲车已经如同钢铁城墙般堵住了所有去路!直升机上的高音喇叭发出威严的警告:下面的人听着!你们已被包围!放下武器!立即投降!
枪声零落地响了几下,随即彻底沉寂。反抗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显得如此可笑而徒劳。追兵们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纷纷丢下武器,高举双手跪倒在地。
结束了。这场戈壁滩上的亡命追逐,终于以正义的降临而告终。
当后续赶来的大批警力彻底控制现场,将垂头丧气的蝰蛇及其党羽一个个铐上警车时,陈野、阿杰、老鬼、小六四人早已精疲力竭地坐在沙地上,头盔扔在一边,大口喘着粗气,相视无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后怕在眼神中交织。
苏璃跌跌撞撞地扑向被阿杰小心翼翼解下来的苏玥。姐妹俩紧紧相拥,哭成一团,那撕心裂肺的哭声里,是积压了太久太久的恐惧、痛苦和此刻失而复得的巨大狂喜。苏璃一遍遍抚摸着妹妹枯黄打结的头发和布满伤痕的脸颊,泪水汹涌而出,仿佛要将所有的苦难都冲刷干净。苏玥则像一只受尽惊吓终于找到巢穴的雏鸟,死死地抱着姐姐,小小的身体颤抖着,将脸深深埋进姐姐的颈窝,发出压抑不住的呜咽。
一名身着高级警官制服、面容刚毅的中年男子在几名特警的护卫下大步走了过来,目光锐利地扫过瘫坐在地的四人,最后落在陈野身上。他伸出手,声音洪亮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是市局刑侦支队的王振国。感谢你们!非常勇敢!但也非常冒险!他顿了一下,看着被特警小心搀扶上救护车的苏玥姐妹,语气缓和下来,后续还需要你们配合详细笔录。不过现在……先好好休息。你们,‘夜骑士’,干得漂亮!
王振国的话,如同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随后几天掀起了巨大的波澜。夜骑士机车群独闯龙潭、勇救人质、配合警方捣毁跨国贩毒集团据点的事迹,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传遍了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报纸头版刊登着他们头盔模糊的侧影和现代都市游侠的醒目标题;电视台滚动播放着警方押解蝰蛇及其党羽的画面,并反复提及夜骑士的关键作用;网络上更是炸开了锅,各种角度的报道、讨论、赞誉铺天盖地,甚至有人将他们比作古代行侠仗义的骑士团。
陈野的律师事务所电话被打爆,门口甚至蹲守起了记者。阿杰的修车行生意火爆,很多人不为修车,只为看看英雄的模样。小六的社交账号粉丝暴涨,每条动态下都是满满的崇拜和祝福。就连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老鬼,也罕见地接到几个老兄弟的电话,语气里满是感慨和敬意。
喧嚣之中,唯一不变的是他们每周的深夜骑行。引擎的轰鸣再次响起,撕裂城市边缘的寂静,仿佛要将那些惊心动魄的日子甩在身后。只是这一次,后座上多了一个人。苏璃穿着合身的骑行服,头盔下那双曾经盛满绝望的眼睛,如今闪烁着新生的光芒和对速度的渴望。她紧紧抱着陈野的腰,感受着风的自由。
又是一个清晨。海风带着特有的咸腥和清爽,吹拂着蜿蜒的海岸公路。朝阳刚刚跃出海平线,将无垠的海面染成一片跃动的碎金。四台重型机车沐浴在金色的晨光中,如同镀上了一层流动的圣辉。
陈野一马当先,感受着海风扑面。后座上是苏璃,她的笑声清脆,随风飘散。阿杰的杜卡迪紧跟在侧,后座上,是紧紧抱着他、脸上带着羞涩红晕的苏玥。经过漫长的心理康复和身体调养,那个曾经奄奄一息的女孩,此刻眼中终于有了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明媚光彩。小六的铃木隼和老鬼的哈雷咆哮着压阵。
引擎的合奏是此刻最雄壮的交响乐,在海天之间回荡。金色的公路在车轮下延伸,仿佛没有尽头,直通那光芒万丈的地平线。那里,是未知的远方,是等待探索的风景,更是属于夜骑士们永不熄灭的、追逐自由与光明的崭新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