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超市误会
超市冷气开得跟不要钱似的,冻得我后脖颈子一凉,胳膊上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购物车轱辘碾过光滑的地砖,发出枯燥又规律的咕噜声。林深,也就是我,正跟货架上那些花花绿绿的薯片包装大眼瞪小眼,心里琢磨着是买黄瓜味的还是原味的——这玩意儿热量炸弹,但架不住家里那位祖宗就好这口。
深哥,深哥！一个软糯又带着点小兴奋的声音,活像刚出炉的棉花糖,在我背后响起。不用回头,光听这动静,就知道是我家那口子,苏小满。
我扭过头。
苏小满推着辆快被她那小身板儿淹没的购物车,嘿咻嘿咯地冲我杀过来。她今天穿了条嫩黄色的娃娃裙,泡泡袖,裙摆刚过膝盖,露出两截白生生的小腿,脚上一双带猫耳朵的白色帆布鞋。脑袋顶上扎了个元气十足的高马尾,随着她的动作一甩一甩,发梢扫过她光洁的后颈。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双圆溜溜的杏眼亮得惊人,此刻正弯成了月牙,红润的嘴唇咧开,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笑得那叫一个没心没肺。怀里抱着一堆战利品：薯片、巧克力棒、果冻,最顶上还颤巍巍地叠着两盒她最爱的草莓味冰淇淋。
你看你看！她献宝似的把怀里那堆垃圾食品往我眼皮子底下怼,购物车因为她撒手,往前溜了一小段,我找到打折的！超划算！还有这个新出的海盐芝士味薯片,买二送一诶！深哥,拿嘛拿嘛！她踮着脚,努力想把那堆东西塞进我们原本就快满出来的购物车里,小脸因为用力微微泛红,像个熟透的水蜜桃。
这画面,活脱脱就是个发现了宝藏零食王国的小屁孩儿。我看着她那兴奋劲儿,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又有点哭笑不得,伸手去接她怀里那堆摇摇欲坠的零食山：慢点儿祖宗,你这架势,是想把超市搬空还是怎么着家里冰箱都快塞不下了……我一边叨叨,一边熟练地帮她归置。啧,这购物车确实快满了,她这小身板推着都费劲。
就在这时,旁边杀出个程咬金。
一位穿着超市红马甲、烫着时髦小卷发的导购大妈,推着个补货的小推车,风风火火地路过。大妈眼风一扫,精准地捕捉到了正踮着脚、努力把一包薯片往高处塞的苏小满,以及我——一个站在旁边、看起来比她高出一个半头、正一脸无奈（好吧,可能还有点宠溺）整理购物车的男人。
大妈那双阅尽千帆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一种名为慈爱的光芒,嘴角咧开,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服务微笑。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摸出两颗包装花里胡哨的水果硬糖,嗖一下,精准地塞进了苏小满因为惊讶而微微张开的小手里。
哎哟,这是谁家的小姑娘呀可真懂事！还知道帮爸爸推车呢！大妈的声音洪亮又热情,带着点本地口音特有的抑扬顿挫,穿透力极强,瞬间盖过了超市背景音乐里正放着的恭喜你发财。她一边说,一边还极其自然地伸出手,带着一种长辈特有的熟稔,轻轻拍了拍苏小满扎着高马尾的脑袋顶,像是在表扬幼儿园里表现好的小朋友,真乖！真乖！来,阿姨奖励你糖吃！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我清晰地看到苏小满脸上那灿烂的、属于发现宝藏零食的笑容,像被速冻了一样,咔嚓一声僵在了原地。那双圆溜溜的杏眼,刚才还亮晶晶地闪着光,此刻瞬间瞪得溜圆,瞳孔里写满了难以置信和一种我裂开了的懵逼。她微微张着嘴,看看手心里那两颗无辜躺着的糖果,又抬头看看一脸阿姨懂你的导购大妈,最后,视线缓缓地、带着控诉地转向我。
空气安静得可怕,只有头顶冷气口呼呼送风的声音,还有远处某个小孩因为要不到玩具而爆发的嘹亮哭声。
一股邪火,噌地一下从我天灵盖直冲脚底板！又来了！又他妈的来了！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从谈恋爱开始,这种令人窒息的误会就跟狗皮膏药似的甩都甩不掉！看电影被问带妹妹来啊,去游乐场被拦着小朋友身高不够哦,连去小区门口取个快递,大爷都能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小伙子,你女儿真活泼……
是可忍孰不可忍！叔能忍,婶也忍不了了！
我深吸一口气,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下一秒,我胳膊一伸,以一个极其霸道、极其宣示主权的姿势,猛地环住了苏小满那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的小腰。掌心清晰地感受到她腰侧温软的肌肤和薄薄衣料下的温度。我用力一带,直接把她整个人严丝合缝地搂进了怀里,让她紧紧贴着我身侧。
苏小满猝不及防,哎呀一声轻呼,小身板儿撞在我身上,手里那两颗糖差点飞出去。她下意识地抓住我腰侧的衣服稳住自己,仰起小脸,大眼睛里还残留着刚才的震惊,此刻又添了一丝茫然和……嗯,一丝隐秘的小得意
我挺直腰板,下巴微抬,用一种混合了三分冷笑、三分不耐、四分尔等凡人睁大眼睛看清楚的复杂眼神,居高临下地睨着那位笑容僵在脸上的导购大妈。我的声音不高,但足够清晰,带着冰碴子,一字一顿地砸过去：
阿、姨。
看清楚了。这、是、我、媳、妇儿。
最后那五个字,我咬得格外重,像在宣读什么神圣不可侵犯的宣言。
世界,彻底安静了。
导购大妈脸上那热情洋溢、充满母性光辉的笑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崩塌、碎裂、风化……最后定格成一个极其扭曲、极其精彩的,混合了震惊、尴尬、怀疑人生以及我是不是该去挂个眼科的表情。她的嘴巴微微张着,眼睛瞪得比苏小满刚才还圆,手里推着的补货小车都忘了扶稳,往前溜了一小段,撞在旁边的货架上,发出哐当一声闷响。
苏小满在我怀里,先是愣了几秒,随即,那小肩膀开始可疑地、一耸一耸地抖动起来。她猛地低下头,把脸埋在我胳膊上,但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她身体里压抑不住的、火山爆发般的笑意,还有她闷在我衣服里发出的、像小老鼠偷油似的吭哧吭哧声。
超市的冷气似乎更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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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办公室风波
我以为超市的社死已经是巅峰体验,事实证明,我还是太年轻,太天真了。命运的惊喜套餐,永远买一送十。
几天后,我顶着两个硕大的、媲美国宝的黑眼圈,像个游魂似的飘进了深蓝科技那间永远弥漫着咖啡因和代码焦虑气息的大办公室。昨晚为了赶一个见鬼的客户端热更新,跟几个兄弟鏖战到凌晨四点,感觉脑子都被编译成二进制了。刚把自己摔进人体工学椅,还没来得及跟周公他老人家打个招呼,隔壁工位的死党兼损友张胖子就以一种泰山压顶之势凑了过来。
我靠！深子！张胖子那张圆脸上写满了前方高能的激动,小眼睛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压低了声音,却压不住那股子兴奋劲儿,你丫行啊！真行！藏得够深的啊！
我被他吼得脑仁嗡嗡响,没好气地拨开他快杵到我脸上的胖手：滚犊子！大清早的嚎什么丧代码写完了bug清干净了
我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感觉后槽牙都在发酸。
还装！还装！张胖子一脸别演了兄弟我都懂的欠揍表情,肥厚的手掌啪一声拍在我桌上,震得我可怜的马克杯都晃了三晃,群里都炸锅了！你小子,什么时候偷偷摸摸把女儿都养这么大了还带去超市父女情深可以啊深子,深藏不露啊！嫂子知道这事儿吗你这属于……婚内重大隐瞒啊！
什么玩意儿！
我瞬间清醒了,比被泼了一桶冰水还清醒。一股不祥的预感顺着脊椎骨嗖嗖往上爬。我一把抓过桌上的手机,指纹解锁都按错了两次,才哆嗦着点开那个名为深蓝摸鱼突击队的微信群。
置顶的,赫然是一张高清无码、角度刁钻的照片！
背景是超市那熟悉的、堆满膨化食品的货架。照片正中央,是导购大妈那张凝固着慈爱笑容的脸。重点在她旁边——我以一个极其霸道总裁的姿势,紧紧搂着穿着嫩黄娃娃裙、扎着高马尾的苏小满的腰。我脸上那表情,三分不耐七分冷傲,活像在说莫挨老子。而苏小满,小鸟依人地靠在我怀里,脸埋在我胳膊上,肩膀可疑地耸动着。照片下方,还配着一行极其醒目、极其缺德的文字说明：
**【惊爆！深蓝一枝花林深疑似隐婚生子！超市甜蜜互动,女儿颜值逆天！求问嫂子心理阴影面积！】**后面跟着一长串卧槽666深哥牛逼求深哥出书嫂子知道吗+1的刷屏。
发帖人ID：深蓝吴彦祖分祖（张胖子）。
张——胖——子——！！！一声凄厉的、饱含血泪的怒吼响彻整个办公区,盖过了所有键盘敲击声和咖啡机的嗡鸣。我抄起手边一本厚厚的《C++
Primer
Plus》,化身愤怒的狂战士,朝着那个抱头鼠窜的圆球追杀了过去。老子今天不把你丫拍成二维贴图,老子跟你姓！
办公室瞬间变成了欢乐的海洋,口哨声、起哄声、椅子滑轮摩擦地面的声音响成一片。一片混乱中,我眼角余光瞥见我们项目组那个新来的、长得很清纯的前台小妹,正用一种混合了巨大震惊和……嗯,一丝微妙幻灭的眼神看着我。那眼神翻译过来大概就是：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林深,连女儿都有了还装单身贵族撩妹（天地良心我真没有！）……渣男！
我：……
这日子没法过了！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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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团建闹剧
如果说办公室风波只是社死的序曲,那么苏小满他们公司的迎新团建,就直接把这场闹剧推向了高潮,还是自带环绕立体声加聚光灯的那种。
起因是苏小满他们公司新来了个海龟总监,据说年轻有为,风度翩翩,为了彰显公司扁平化管理和团队凝聚力,大手一挥,决定搞个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家庭日团建。地点定在郊区一个风景如画（蚊子也如麻）的度假村,要求员工必须带家属参加。
出发那天,苏小满特意挑了一条看起来稍微成熟那么一丢丢的浅蓝色背带连衣裙,里面搭了件白色荷叶边衬衫,脚上蹬了双小巧的玛丽珍鞋,还给自己编了个精致的鱼骨辫垂在胸前,努力营造一种我是大人的气场。她挎着我的胳膊,雄赳赳气昂昂地踏进了度假村阳光明媚的草坪。
小满姐！这边这边！苏小满的同事兼闺蜜,性格大大咧咧的莉莉,隔着老远就挥舞着手臂招呼,声音洪亮。等我们走近,莉莉的目光在我和苏小满之间来回扫射了两圈,脸上露出一个极其灿烂、极其热情的笑容,然后非常自然地、目标明确地弯下腰,对着苏小满伸出了手：
哎呀！你就是小满姐的女儿吧长得可真像妈妈！好可爱啊！快让阿姨捏捏小脸蛋儿！
说着,那涂着鲜艳指甲油的手指就奔着苏小满那吹弹可破的脸颊去了。
苏小满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嘴角肉眼可见地抽搐了一下。她下意识地往我身后缩了缩,躲开了莉莉的魔爪。
我太阳穴又开始突突跳了,正准备开口解释,旁边又凑过来几个苏小满的同事,有男有女。
哇,小满,你女儿都这么大了保养得真好！一个戴眼镜的女同事啧啧称奇。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上几年级啦另一个男同事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林哥是吧一个看起来像是部门小领导的哥们儿拍了拍我的肩膀,语气带着点过来人的感慨,不容易啊,一个人带孩子。不过小满真是个好姑娘,能接受……
停——！！！一声中气十足的、带着点奶凶奶凶味道的尖叫,骤然划破了草坪上和谐（）的氛围。
所有人,包括不远处正在自助餐台夹水果的其他员工家属,都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只见苏小满猛地从我身后跳了出来,小胸脯气得一起一伏,嫩白的小脸涨得通红,那双圆圆的杏眼此刻瞪得溜圆,像两颗燃烧的小火球。她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刚才拍我肩膀那哥们儿,小嗓门拔得老高,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气势：
什么女儿！什么一个人带孩子！都给我听清楚咯！她深吸一口气,字正腔圆,掷地有声,每一个音节都像小钢珠砸在玻璃上,清脆响亮：
我！苏小满！是他！林深！明媒正娶！领了证的！法！定！配！偶！懂！！
看清楚！结婚证！要看吗！！她作势就要去翻她那个印着卡通猫咪的小挎包。
空气再次凝固。
莉莉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戴眼镜的女同事嘴巴张成了O型。男同事脸上温柔的笑容碎成了渣。拍我肩膀的哥们儿,手还尴尬地悬在我肩头上方几厘米处,脸上的表情像是生吞了一只活苍蝇,精彩纷呈。周围那些看热闹的家属们,更是集体石化,眼神在我和苏小满身上疯狂扫描,充满了这个世界太魔幻的怀疑。
死寂。
足足过了有五秒钟,才有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紧接着,像是按下了开关,压抑的、尴尬的、难以置信的笑声此起彼伏地响起。
不……不是吧莉莉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手指颤抖着指向苏小满,小满姐……她……她真是你……老婆
如假包换！苏小满挺直了她那没啥存在感的小胸脯,下巴抬得高高的,像只斗胜的小公鸡,只是脸颊上未褪的红晕暴露了她的羞恼,货真价实！童叟无欺！再乱认亲戚,小心我告你们诽谤哦！她还不忘挥舞了一下没什么威慑力的小拳头。
那天剩下的团建活动,我和苏小满走到哪里,哪里就自动形成一个真空地带,伴随着无数道探究的、好奇的、憋着笑的目光洗礼。苏小满倒是越战越勇,全程紧紧挽着我的胳膊,小脸上挂着老娘就是正宫的傲娇表情,时不时还故意踮起脚,在我脸上吧唧亲一口,留下一个响亮的口水印,惹来一片低低的惊呼和抽气声。
而我,全程麻木脸。内心只有一个念头：毁灭吧,赶紧的,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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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同学聚会
时间像个恶作剧的孩子,推着人跌跌撞撞往前奔。一转眼,我和苏小满的七年之痒没痒出火花,倒是痒到了高中同学聚会的日子。
地点定在市里一家新开的网红音乐餐厅,名字起得贼拉风——时光琥珀。灯光打得迷离暧昧,空气里飘着牛排、酒精和若有似无的香水味,背景音乐是舒缓的爵士,试图营造一种我们成熟了,我们优雅了的假象。
我和苏小满推门进去的时候,里面已经坐满了人。十几年光阴,足够把当初的青葱少年少女雕刻成各种形状。有人发福了,有人秃顶了,有人一脸社会精英相,也有人眉宇间写满了生活的疲惫。
哎哟！林深！当年的班长,如今已是挺着啤酒肚的王总,眼尖地发现了我们,热情地迎了上来。他先是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目光随即落在我身边的苏小满身上,脸上瞬间堆起一种极其标准、极其长辈式的和蔼笑容,自然而然地弯下腰,对着苏小满温声道：
小朋友也来啦真乖！上初中了吧来,叔叔给你拿果汁！说着就要招呼服务员。
苏小满：……
她今天特意穿了件质感不错的米白色针织连衣裙,试图增加一点稳重感,可惜那张脸和那双小鹿般清澈的眼睛,在班长眼中,显然还是初中生的配置。她嘴角抽了抽,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用力地攥紧了我的手。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熟练地开口：班长,这是我老婆,苏小满。
班长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打了个哈哈：哈哈,开个玩笑开个玩笑！林深你小子,老婆这么年轻漂亮！有福气啊！快进来坐！
他打着圆场,眼神里却分明写着我信你个鬼,肯定是二婚找了个小的。
这顿饭,吃得那叫一个暗流涌动。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气氛逐渐活跃（或者说,原形毕露）起来。当年跟我睡上下铺的兄弟,绰号大刘的,明显喝高了,端着酒杯晃晃悠悠地凑到我身边,一身酒气熏得人头晕。
他大着舌头,一巴掌重重拍在我后背上,力道之大,差点让我把刚吃的牛排吐出来。
兄……兄弟！大刘口齿不清,眼神迷离,声音洪亮得盖过了背景音乐,不容易！哥……哥都听说了！一个人拉扯孩子……嗝……苦了你了！他打了个响亮的酒嗝,满是感慨地摇头晃脑,孩子妈……是跟人跑了还是……唉,算了,不提伤心事！来！哥敬你一杯！单亲爸爸……英雄！说着就把酒杯往我嘴边怼。
周围瞬间安静了不少,好几道目光唰地聚焦过来,有同情,有探究,也有纯粹看热闹的。
我脑门上的青筋开始跳舞,感觉血压蹭蹭往上涨。刚要开口,旁边啪的一声脆响！
苏小满猛地站了起来。她那杯没喝完的橙汁因为动作太大,晃出来几滴,溅在洁白的桌布上,晕开一小片黄色。她的小脸绷得紧紧的,刚才还带着点羞涩的红晕此刻完全褪去,只剩下一种被点燃的、近乎凶狠的怒意。那双圆眼睛死死盯着醉醺醺的大刘,亮得惊人,像是两簇跳动的火焰。
单亲爸爸呵！她冷笑一声,声音不大,却像根针,瞬间刺破了包间里嘈杂的假象,清晰无比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你哪只眼睛看见他是单亲爸爸了啊
大刘被她吼得一愣,酒似乎醒了一分,茫然地看着她：小……小妹妹,大人说话……
闭嘴！苏小满直接打断他,那气势,活像只炸了毛的护崽小母狮。她一把从她那个精致的小手包里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戳得飞快,动作带着一股子狠劲儿。几秒钟后,她高高举起手机,屏幕朝外,怼到了大刘眼前,也展示给整个包间看。
餐厅明亮的灯光下,手机屏幕上清晰地投射出一张高清图片——正是我和苏小满那本红彤彤的、盖着钢印的结婚证内页！照片上,我穿着白衬衫,表情还有点僵硬；她穿着同款,笑得眉眼弯弯,依偎在我身边。下方,登记日期赫然是七年前的某月某日！
看清楚！瞪大你的眼睛给我看清楚！苏小满的声音拔得更高了,带着一种扬眉吐气的尖锐,结婚证！七年前！民政局发的！钢印！防伪！懂！！
他！林深！是我苏小满！持证上岗！合理合法！睡了七年的！老！公！
谁再敢胡说八道造谣他是单亲爸爸带女儿,信不信老娘立刻！马上！打110告你们诽谤！！
整个时光琥珀最大的豪华包间,此刻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回音。背景音乐不知何时停了,只剩下中央空调出风口微弱的送风声。所有人都像被按了暂停键,端着酒杯的,夹着菜的,交头接耳的……动作全部定格。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那个举着手机、像只愤怒小兽般的娇小身影上,以及她手机屏幕上那鲜红刺目的结婚证投影。
大刘的酒彻底醒了。他张着嘴,眼睛瞪得像铜铃,看看手机屏幕,又看看我,再看看气势汹汹的苏小满,那张因为酒精而泛红的脸,此刻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惨白和一种我他妈到底干了什么的极度惊恐。他手里的酒杯哐当一声掉在铺着地毯的地上,暗红色的酒液迅速洇开一片。
班长和其他同学的表情,也精彩得如同打翻了调色盘：震惊、尴尬、恍然大悟、想笑又拼命憋着……刚才那些带着同情或探究的目光,此刻全都变成了卧槽原来如此和这误会也太他妈离谱了吧的复杂情绪。
苏小满举着手机,像举着胜利的旗帜,胸口还在剧烈起伏,小脸因为激动和用力而泛着红晕,但那双眼睛里,燃烧着的是不容置疑的、捍卫主权成功的熊熊火焰。
我看着她,看着这个为我冲锋陷阵、把社死现场硬生生变成霸气官宣现场的小女人,心里那点因为被误会的郁闷,瞬间被一种滚烫的、酸胀的情绪填满。我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的手腕,将她的小手连同手机一起包裹进掌心,拉了下来。
好了,老婆,我的声音带着笑意,也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和坦荡,跟醉鬼较什么劲大家,我环视了一圈表情各异的同学们,坦然一笑,重新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太太,苏小满。我们结婚七年了,感情稳定,暂时还没打算要孩子。
我特意加重了太太和七年的字眼。
短暂的死寂后,包间里爆发出一阵更响亮的、混合着尴尬、释然和爆笑的喧哗声。
我的天！真的假的七年！
深哥！牛逼！藏得够深啊！
嫂子！误会！纯属误会！我自罚三杯！
嫂子霸气！深哥好福气啊！
哄笑声、道歉声、调侃声瞬间淹没了我们。苏小满被我拉回座位上,刚才那股子凶悍劲儿像被戳破的气球,迅速瘪了下去,小脸埋在手掌里,只露出两只红得滴血的耳朵尖,肩膀又开始一耸一耸——这回不是气的,是羞的。
我搂着她的肩膀,感受着她身体的轻颤,忍不住低头,在她滚烫的耳朵尖上飞快地亲了一下,低声道：干得漂亮,林太太。
她没抬头,只是伸出手,在我腰侧的软肉上,狠狠地、带着无限娇羞地拧了一把。
嘶——真疼。也真他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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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孕妇风波
同学聚会风波似乎成了一个神奇的转折点。自打苏小满在时光琥珀霸气甩证后,我们周围的世界,终于……稍微正常了一点点。至少,公司里张胖子他们再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喊我单亲爸爸楷模了,只是偶尔会挤眉弄眼地来一句：深哥,嫂子今天没来接‘爸爸’下班啊换来我的一记白眼和文件夹攻击。苏小满公司那边,莉莉她们虽然还会时不时用逆龄女神、冻龄魔女之类的词调侃她,但眼神里总算没有了那种看未成年少女的离谱感。
生活似乎回到了正轨,甜蜜、琐碎,带着点烟火气的吵闹。
直到那个夏末的傍晚,晚霞烧红了半边天,像打翻的橘子汽水。苏小满怀孕了。五个多月,肚子已经显怀,像揣了个圆滚滚的小西瓜。她穿着宽松柔软的孕妇裙,像只笨拙又可爱的小企鹅,挽着我的胳膊,在我们小区旁边那条种满了香樟树的林荫道上慢悠悠地散步。夕阳的金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缝隙洒下来,在她身上跳跃,给她整个人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她脸上带着一种近乎圣洁的温柔光辉,一只手轻轻抚摸着隆起的腹部,小声地跟我嘀咕着是想要个像我的儿子,还是想要个像她的小公主。
岁月静好,莫过如此。我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只觉得人生圆满,夫复何求。
哎哟！造孽啊！真是造孽啊！
一个尖锐、带着巨大愤怒和痛心疾首的女高音,像把锥子,猛地刺破了这份宁静。
我和苏小满都被吓了一跳,循声望去。只见路边长椅上,一个穿着碎花衬衫、头发烫得一丝不苟的大妈猛地站了起来,手指颤抖着,直直地指向苏小满隆起的肚子,脸上的表情活像看到了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行正在发生。
这还有没有王法啦！有没有天理啦！大妈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得极高,穿透力极强,瞬间吸引了周围所有遛弯大爷、遛狗阿姨、以及玩耍小孩的注意力,看看！大家快看看啊！这小姑娘才多大点看着顶多上初中吧！肚子都大成这样了！夭寿啦！这是哪个杀千刀的干的！欺负人家小姑娘不懂事是不是！
大妈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在夕阳下飞舞：现在这些坏人啊！丧尽天良！专门祸害未成年小姑娘！小姑娘,你别怕！告诉阿姨,是不是被人骗了还是被强迫的阿姨给你做主！
周围瞬间围拢过来一圈人,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苏小满身上。有惊疑不定的,有恍然大悟露出鄙夷神色的,有纯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还有几个大爷痛心疾首地摇头叹气：唉,世风日下啊……
苏小满整个人都懵了。她低头看看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又抬头看看义愤填膺的大妈和周围指指点点的目光,那张因为怀孕而更显圆润白嫩的小脸,瞬间褪去所有血色,变得煞白。她下意识地往我身后缩,手紧紧抓住我的胳膊,指甲都快嵌进我肉里,身体微微发抖,眼睛里迅速蒙上了一层委屈又愤怒的水光。
不是……我……她想解释,声音却细若蚊呐,被淹没在大妈激昂的控诉和周围的议论声中。
我脑子嗡的一声,一股邪火混合着极度的荒谬感直冲天灵盖！又来！还升级了！以前是女儿,现在直接升级成被祸害的未成年孕妇了！
我一把将瑟瑟发抖的苏小满护在身后,挺直腰板,试图用身高优势制造一点压迫感,对着那位正义感爆棚的大妈,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静：阿姨！您误会了！这是我老婆！我们是合法夫妻！她成年了！有身份证的！
老婆合法夫妻大妈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叉着腰,嗓门更高了,带着一种你骗鬼呢的鄙夷,小伙子,看你长得人模人样的,怎么满嘴瞎话欺负阿姨年纪大眼神不好是吧这小姑娘,这脸,这身板,说她十五岁都有人信！还你老婆我看你就是那个骗了人家小姑娘的坏胚子！大家快看住他！别让他跑了！我这就报警！
说着,大妈动作麻利得不像个老年人,迅速掏出她那台屏幕硕大的老年手机,手指头戳得屏幕啪啪响,嘴里还念念有词：喂110吗我要报警！对！就在香樟雅苑东门这边林荫道！有个疑似初中生的小姑娘被搞大肚子了！对对！有个男的看着就不像好人！你们快来啊！……
周围人群一阵骚动,几个看起来比较热心的大爷已经不动声色地往前挪了挪,隐隐堵住了我的退路,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替天行道的使命感。
苏小满在我身后,气得浑身直抖,眼泪终于忍不住,吧嗒吧嗒掉了下来,砸在我的后背上,滚烫。
我抬头望天,看着那绚烂得有些刺眼的晚霞,内心只剩下一种被反复摩擦过后的极致麻木和一种近乎黑色幽默的平静。
行吧。报警是吧
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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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派出所乌龙
十分钟后,我和苏小满,还有那位坚持为民除害的碎花衬衫大妈,以及几个热心群众代表,一起坐在了辖区派出所那间熟悉的、弥漫着消毒水味道的调解室里。头顶的白炽灯管发出嗡嗡的电流声,照得人脸色发青。
接待我们的,还是上次处理我们未成年开房乌龙的那位年轻警官。他拿着记录本走进来,目光扫过我们这一屋子奇特的组合,最终定格在眼眶红红、挺着肚子、一脸委屈巴巴的苏小满,以及面无表情、浑身散发着生无可恋气息的我身上。
年轻警官的嘴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抽搐。他用力抿了抿唇,似乎想压下那不合时宜的笑意,但眼底那点幸灾乐祸（）的光芒实在是藏不住。
咳……警官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严肃专业,怎么回事谁报的警他看向那位碎花衬衫大妈。
大妈立刻像打了鸡血,蹭地站起来,指着我和苏小满,声音洪亮,吐字清晰,仿佛在宣读什么重大案情：警察同志！是我报的警！您可一定要管管啊！您看看！您仔细看看这小姑娘！她痛心疾首地指着苏小满,这脸！这模样！这身板儿！分明就是个初中生嘛！肚子大成这样了！肯定是被人祸害了！旁边这个男的,就是他！非说是他老婆！警察同志,这怎么可能嘛！您可得好好查查！说不定就是个人贩子！或者诱骗未成年少女的变态！
年轻警官的视线再次落到苏小满身上,带着一种专业性的审视。苏小满吸了吸鼻子,努力挺直腰板,想让自己看起来成熟一点,可惜那红红的眼圈和婴儿肥的脸蛋,效果实在有限。
警官的目光在我和苏小满之间转了几个来回,最终,他深吸一口气,转向我,用一种极其公式化、却又带着点微妙同情的语气问道：
这位先生,麻烦出示一下您和这位女士的身份证件。还有,结婚证带了吗
我麻木地从钱包里抽出两张身份证,又打开手机相册,调出那张被苏小满奉为护身符的结婚证照片,递了过去。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
警官接过手机,看得非常仔细,手指在屏幕上滑动,放大照片细节,尤其是登记日期和钢印部分。他又拿起我和苏小满的身份证,对照着手机屏幕上的结婚证信息,反复核对着姓名、身份证号。
碎花衬衫大妈伸长了脖子,试图看清警官手里的东西,嘴里还在嘟囔：警察同志,您可要看仔细了！现在的假证做得可像了……
年轻警官没理会她,核对完毕,他抬起头,脸上那点强忍的笑意终于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了无奈、了然和果然又是你们的复杂表情。他把身份证和手机还给我,然后看向那位一脸笃定等着正义降临的大妈,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官方权威：
这位阿姨,情况我们已经核实清楚了。
林深先生和苏小满女士,身份证信息真实有效。他们的结婚证,也是国家民政部门依法颁发的,真实合法,登记日期是七年前。
苏小满女士今年二十八周岁,是具备完全民事行为能力的成年人。她的怀孕,是其合法婚姻关系内的正常行为,不存在任何违法犯罪情况。
您,警官顿了顿,目光直视着大妈,属于报假警,并且对他人名誉造成了不良影响。念在您是出于关心,且是初犯,这次给予口头警告。请以后在未了解事实真相前,不要随意臆测和报警,以免浪费警力资源,也给他人带来不必要的困扰。
警官的话音落下,调解室里一片死寂。
碎花衬衫大妈脸上的表情,经历了从最初的笃定、到惊愕、到难以置信、再到一种世界观被彻底颠覆后的茫然和尴尬。她的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像条离水的鱼,半天没发出一个音节。刚才还义愤填膺、仿佛正义化身的气势,瞬间萎靡了下去,整个人都佝偻了几分。她看看警官,又看看挺着肚子、正偷偷对我做了个胜利鬼脸的苏小满,再看看一脸麻木的我,最终,一张老脸涨得通红,讪讪地低下了头,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什么,大概是对不起、看错了之类。
那几个热心群众代表,也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尴尬,悄悄地往门口挪。
年轻警官合上记录本,站起身：好了,误会解除。你们可以走了。他走到门口,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回过头,目光落在我和苏小满身上,尤其是苏小满那显眼的孕肚上,嘴角最终还是没压住,勾起一个极其细微的、带着点促狭的弧度。
他看着我,用一种只有我们仨能听懂的、意味深长的语气,慢悠悠地补了一句：
林先生,下次……嗯,带太太出门散步,建议随身携带身份证和结婚证复印件。
或者,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苏小满那张即使怀孕也依旧嫩得出水的小脸,语气里充满了真诚（）的建议,考虑给太太做个牌子挂脖子上就写：‘本人已成年,已婚,此胎合法。’
苏小满：……
我：……
毁灭吧。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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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夜色温柔
走出派出所大门,城市的霓虹已经次第亮起,夜色温柔地笼罩下来。晚风拂过,带着白天的余热和一丝清凉。苏小满紧紧挽着我的胳膊,身体大半重量靠在我身上。她另一只手习惯性地抚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小脸上还残留着刚才的委屈,但更多的是大获全胜后的得意和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深哥,她仰起小脸,路灯的光在她清澈的眼底跳跃,你说咱家这个小崽子,生出来……不会也长我这样吧她皱着小鼻子,语气里带着点忧心忡忡,万一以后带他（她）出门,人家又说‘哎呀小朋友真乖,帮姐姐推车呢’……那可咋整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我低头看着她那张在夜色和灯光下显得格外稚嫩又格外认真的小脸,心里那点残余的麻木和荒谬感,瞬间被一种汹涌的、温暖的浪潮淹没。路灯的光线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挺翘的鼻尖,微嘟的嘴唇,还有那双永远亮晶晶、盛满了狡黠与爱意的眼睛。
我忍不住伸出手,用指腹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尖,动作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宠溺。
长你这样我故意拖长了调子,看着她紧张地睁大眼睛,然后才慢悠悠地笑了,那敢情好啊！童颜巨……咳,青春永驻,多好！
林深！她立刻炸毛,小拳头不痛不痒地锤在我胳膊上,脸颊飞起红霞。
我笑着躲开,顺势把她搂得更紧了些,让她整个靠在我怀里,下巴轻轻蹭着她柔软的发顶。晚风吹动她鬓角的碎发,拂过我的脸颊,痒痒的。
老婆,我收起了玩笑的语气,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沉淀后的认真和满足,管别人怎么看呢。
我顿了顿,感受着怀里她温软的身体和那颗与我紧密相依的心跳。
你是我的合法萝莉,永远都是。
下回再有人问,我低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温柔的、带着无尽珍视的吻,轻声笑道：
我就告诉他们——
我老婆,十六岁那年就嫁给我了。这辈子,下辈子,都归我管。
苏小满在我怀里,仰着脸看我,眼睛亮得像是落进了整条银河。她没说话,只是嘴角一点点向上弯起,最终绽放出一个比晚霞更绚烂、比星光更璀璨的笑容。然后,她踮起脚尖,飞快地在我唇上啄了一下,像只偷到油的小老鼠,又把脸埋进我怀里,只留下闷闷的、带着无尽甜蜜的哼唧声。
夜色温柔,将我们相拥的身影拉得很长。
前方路灯的光晕里,仿佛能看到未来的无数个日子——或许依旧会有啼笑皆非的误会,或许依旧要面对路人惊愕的目光,或许我们的孩子真的会继承她那祸国殃民的童颜……
但有什么关系呢
我搂紧怀里这个永远十六岁的小妻子,感受着她腹中新生命的轻微脉动,大步走进了那片温暖的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