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记耳光,火辣辣地甩在我脸上。
我,大梁长公主李朝央,被我那温润如玉的驸马爷——裴九夜,堵在了床上。我的身边,还躺着我那位相貌俊美的奸夫。
殿下,您可知错裴九夜的声音很轻,像春风拂过柳梢,可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却结着千年不化的寒冰。
我捂着脸,脑子里一片混沌。我不是正在博物馆整理出土的汉代金器吗怎么会穿成这个声名狼藉、私生活放荡到人尽皆知的长公主
床上的奸夫已经吓得魂不附体,连滚带爬地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我看着裴九夜,他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锦袍,身姿清瘦,气质斐然,宛如画中谪仙。史书上记载,这位驸马出身前朝世家,才貌双全,是京城无数贵女的梦中情人,却被先帝强行指婚给了原主这个草包公主,受尽了屈辱。
京城里的人都说,长公主府的绿帽子,能摞起来捅破天。
我,一个现代历史学博士,开局就接了这么个地狱难度的盘。
驸马……我刚一开口,嗓子干得像砂纸。
裴九夜却笑了。他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顶帽子。那帽子是奸夫的,用金丝编成,上面竟然还丧心病狂地嵌满了圆润的东珠。
好一顶华贵无比的绿帽。
我当着满府下人的面,亲手给我那名满京华的夫君,戴上了这顶价值连城的绿帽。
我深吸一口气,正准备用我三寸不烂之舌垂死挣扎一下,却看到了一生难忘的景象。
那跪在地上的奸夫,竟像条狗一样,匍匐着爬到裴九夜的脚边,用一种我无法理解的、混杂着恐惧和狂热的眼神,亲吻着他的靴尖。
主子,他声音颤抖,带着哭腔,奴才办事不利,请主子责罚!
2
主子
我脑子里轰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我那柔弱不能自理、被我戴了无数顶绿帽、全京城都公认的第一怨夫裴九夜,竟然是这个奸夫的主子
这是什么神展开
裴九夜没有看地上的男人,他的目光,像两把淬了毒的冰锥,死死地钉在我的脸上。他缓缓地,将那顶镶满东珠的金丝绿帽,戴在了我的头上。
动作轻柔,却充满了极致的侮辱。
殿下,他笑得越发温润,眼底的寒意却能将人冻成冰雕,这顶帽子,您戴着,真好看。
满屋的下人,全都死死地低着头,连呼吸声都听不见。偌大的寝殿,安静得像一座坟墓。
我头皮发麻。
完了。这已经不是普通的家庭伦理剧了,这是恐怖悬疑片。
这个裴九夜,绝对不是史书上记载的那个温润君子。他是一条蛰伏在我身边的毒蛇,一条我,或者说原主,从未发现过的毒蛇。
拉下去。裴九夜淡淡地开口,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割了舌头,做成花肥。
不!主子饶命!公主救我!地上的男人发出凄厉的惨叫,立刻有两个黑衣人从阴影里窜出,像拖死狗一样把他拖了出去。
惨叫声戛然而止。
我知道,他活不成了。
裴九夜挥了挥手,所有下人都无声地退了出去,并体贴地关上了殿门。
现在,这个巨大的牢笼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他一步一步地朝我走来,月白色的衣袍随着他的动作,在地面上漾开一圈圈冰冷的涟漪。
我下意识地往床角缩去,后背紧紧抵着冰冷的墙壁。
殿下,怕了他坐在床沿,伸手抚上我的脸颊。他的指尖很凉,像一块上好的寒玉,激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是李朝央,不是那个脑子里只有草的草包公主。越是危险的时候,越要冷静。
驸马爷说笑了。我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是我御下不严,让驸马爷受委屈了。你想怎么处置他,都是应该的。
处置他裴九夜轻笑一声,手指顺着我的脸颊,缓缓滑到我的脖颈,那冰凉的触感,像蛇信子一样舔舐着我的皮肤,殿下,您是不是搞错了他,不过是我送给您的一个玩意儿。您玩得……还尽兴吗
我的心脏,瞬间沉到了谷底。
奸夫是他安排的。
捉奸是他设计的。
从头到尾,我就是他掌心里的一个玩偶,被他肆意摆布。
他到底想干什么
裴九夜,我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到底是谁
他没有回答我,只是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深得像一潭不见底的旋涡,要将我的灵魂都吸进去。
3
我是谁裴九夜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我颈侧的动脉,仿佛在感受着血液的每一次搏动,我是您的夫君,是大梁的长公主驸马,裴九夜啊。
他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可我只觉得浑身发冷。
这张温润如玉的皮囊之下,藏着一头择人而噬的恶鬼。
殿下,他忽然凑近,温热的呼吸喷在我的耳廓,激起一阵战栗,您玩了这么久,是不是也该……尽一尽为人妻的本分了
我瞳孔猛地一缩:你什么意思
嘶啦——
一声裂帛的脆响。
我胸前的衣襟,被他毫不留情地撕开,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
裴九夜!你放肆!我惊怒交加,抬手就想给他一巴掌。
手腕,却被他轻而易举地扣住,死死地按在头顶。他的力气大得惊人,根本不像他外表看起来那么清瘦。
男女之间悬殊的力量差距,让我感到一阵绝望。
放肆他低头,看着我,眼神里是赤裸裸的、不加掩饰的占有欲和……恨意。
是的,是恨意。
我看得清清楚楚。
殿下,您在外面养了多少个男人,我都可以不管。他的唇,几乎贴着我的唇,声音喑哑,像恶魔的低语,但是,您的肚子,必须是干净的。
因为……
您该怀上我的种了。
这一刻,我终于明白了他的目的。
他不是要杀我,也不是要报复我出轨。他要的,是更可怕的东西。
他要一个流着他和李氏皇族血脉的孩子。
一个可以被他控制的、未来的傀G。
这个念头让我不寒而栗。
你做梦!我用尽全身力气挣扎,却像被铁钳箍住,动弹不得。
是不是做梦,殿下很快就知道了。他轻笑一声,另一只手,开始粗暴地撕扯我身上剩下的衣物。
冰冷的空气,接触到皮肤,让我控制不住地颤抖。
屈辱、恐惧、愤怒……所有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我吞噬。
就在我以为自己即将被这头恶鬼彻底撕碎的时候。
咚咚咚!
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长公主殿下!陛下急召!请您立刻入宫!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福安的声音。
皇帝我那个懦弱无能、被我这个姐姐常年压制的便宜弟弟
他这时候找我干什么
裴九夜的动作停住了。
他抬起头,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就恢复了那副温润的模样。
他松开我,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替我拉了拉那件被他撕破的衣袍,遮住我裸露的肌肤。
看来,是臣的不是了,打扰了殿下的雅兴。他朝我行了一礼,姿态优雅,仿佛刚才那个试图强暴我的禽兽,根本不是他。
只是……他直起身,看着我,笑容里带着一丝诡异的警告,殿下,今晚的游戏,还没结束。臣,在府里等您回来。
等我回来,继续这个未完的游戏。
我抓紧衣襟,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手心一片冰凉。
我知道,从皇宫回来,我将要面对的,是比死更可怕的折磨。
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
我必须想办法,在见到皇帝之前,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必须找到,能和裴九夜这头恶鬼抗衡的资本!
4
我用最快的速度换好宫装,镜子里的女人,面色惨白,嘴唇被咬得毫无血色,眼神却冷得像冰。
李朝央,你可是历史系的博士,专攻的就是权谋心计。你不能慌。
去皇宫的路上,我坐在轿子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眼前的局势。
第一,裴九夜绝不是善类,他蛰伏在我身边,所图甚大。他要我怀上他的孩子,极有可能是想通过血脉,来干预甚至掌控大梁的皇权。
第二,原主是个彻头彻尾的草包,除了放荡和跋扈,一无是处。我在宫中,没有任何可以信任的盟友。
第三,皇帝弟弟李朝顕,虽然懦弱,但生在皇家,疑心病是天生的。他突然急召我,绝非小事。这很有可能,也是裴九夜计划中的一环。
我现在的处境,是内有恶狼,外有猛虎,腹背受敌。
唯一的突破口,或许就在皇帝身上。
进了宫,大太监福安引着我,一路到了御书房。
皇姐来了。李朝顕坐在龙椅上,看到我,眼神有些躲闪。他今年才十七岁,龙袍穿在他身上,显得有些空荡。
陛下深夜急召,所为何事我开门见山。
这个……李朝顕看了一眼旁边的福安,欲言又止。
福安立刻会意,躬身退了出去。
御书房里,只剩下我们姐弟二人。
皇姐,李朝顕终于鼓起勇气,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手里拿着一份奏折,你看这个。
我接过奏折,打开一看,瞳孔猛地一缩。
是弹劾我的。
罪名有三:一,秽乱宫闱,德行有亏;二,骄奢淫逸,耗空国库;三,结交外臣,意图谋反。
前两条,是原主干的混账事,我认。但这第三条,意图谋反,简直是诛心之论!
奏折的末尾,联名上奏的,是御史大夫张承,以及他手下的一众言官。
这是裴九夜的手笔。我几乎是立刻就做出了判断。
只有他,有这个动机和能力,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煽动这么多言官来攻击我。
他想干什么先用捉奸的事败坏我的名声,再用朝堂的力量来打压我,让我彻底孤立无援,成为他掌心里的玩物
皇姐,朕知道,这第三条是假的。李朝顕看着我,声音有些发虚,可是……张大人他们,言之凿凿,还说……还说有证人。
证人我冷笑一声,什么证人
是……是您之前宠幸过的那个……伶人,卫青。
卫青!
那个被裴九夜拖下去做花肥的奸夫!
好一招借刀杀人,死无对证!裴九夜,你算得可真够精的!
陛下,你信他们,还是信我我直视着李朝顕的眼睛。
我……我自然是信皇姐的。他被我看得有些心虚,可是,朝堂之上,悠悠众口……皇姐,要不,您最近就先在公主府里禁足,避一避风头
禁足
这恐怕才是裴九夜的最终目的。
只要我被禁足,就彻底成了他笼中的金丝雀,任他宰割。
不行,我绝不能让他得逞!
陛下,我忽然换上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眼眶瞬间就红了,臣妹知道,这些年,是臣妹太过骄纵,让陛下为难了。
李朝顕看到我这样,顿时有些手足无措:皇姐,你别这样……
陛下,您还记得吗母后临终前,是怎么嘱咐臣妹的我声音哽咽,开始打感情牌,母后说,让臣妹一定要好好辅佐您,守护好我们李家的江山。这么多年,臣妹就算有千般不是,可对陛下的这颗心,对大梁的这颗心,是天地可鉴的啊!
皇姐……李朝顕的眼圈也红了。他自幼丧母,是我这个姐姐一手带大,虽然原主对他很苛刻,但这份姐弟情分,是刻在骨子里的。
张承他们,不过是裴九夜的马前卒!我话锋一转,变得凌厉起来,他们今天能用莫须有的罪名来诬陷我,明天就能用同样的手段来构陷您!他们的目的,不是我,是您屁股底下这张龙椅啊,陛下!
这句话,像一根针,狠狠地扎在了李朝顕最敏感的神经上。
他最怕的,就是别人觊觎他的皇位。
那……那依皇姐之见,该当如何他果然上钩了。
我看着他,缓缓地吐出四个字。
引蛇出洞。
5
引蛇出洞李朝顕一脸困惑。
对。我走到他身边,压低声音,陛下,你明日早朝,就准了张承的奏请,下旨将我禁足于公主府。但是,要加一条——收回我参政议政之权,府中一切事务,皆由驸马裴九夜代为掌管。
什么李朝顕大惊失色,皇姐,你疯了这不是正中他下怀吗把权力都交给他,那我们岂不是……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打断他,眼神里闪烁着算计的光芒,陛下,裴九夜这条毒蛇,藏得太深了。我们不知道他的底牌,也不知道他的党羽有多少。只有让他以为自己得逞了,放松了警惕,他才会露出马脚。
我将权力交给他,就是将一块巨大的肥肉,吊在他眼前。他想吃,就必须动用他藏在暗处的势力。到时候,谁是他的人,谁在帮他做事,我们就能看得一清二楚。
这……李朝顕还是有些犹豫。
陛下,你想想,我被禁足,他大权在握,最高兴的人是谁我循循善诱。
是……是他自己
不,是他背后,那些真正想看我李家江山大乱的人!我斩钉截铁地说,裴九夜,不过是他们推到台前的一颗棋子。他现在看似风光,实则已经被架在火上烤了。他拿了我这个长公主的权,就必须做出成绩来给他的主子们看。做得好,功高震主,他背后的势力会忌惮他。做得不好,他就是个废物,会被立刻抛弃。
无论他怎么做,都是死路一条。而我们,只需要在暗中,静静地看着他表演,收集证据,然后……我做了一个手起刀落的姿势,一网打尽。
李朝顕听得目瞪口呆,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震惊和……崇拜。
他从未见过如此冷静、如此有谋略的皇姐。
好!就按皇姐说的办!他终于下定了决心,紧紧握住了我的手,皇姐,这次,我们姐弟同心,定要将这些乱臣贼子,一举铲除!
看着他那副被我煽动得热血沸腾的样子,我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第一步,稳住皇帝,成功。
回到公主府,天已经蒙蒙亮。
裴九夜正坐在前厅喝茶,仿佛一夜未睡,专门在等我。
殿下回来了。他放下茶杯,朝我微微一笑,不知陛下,是如何处置殿下的
我看着他那张虚伪的脸,心中冷笑,面上却装出一副失魂落魄、万念俱灰的样子。
本宫……被禁足了。我颓然地坐倒在椅子上,从今日起,府中事务,皆由你掌管。
裴九夜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色,但很快就掩饰了过去。
他走到我身边,扶住我的肩膀,柔声安慰道:殿下不必忧心,有臣在,定会为殿下周旋。您只需在府中,安心休养便是。
休养我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裴九夜,我是不是……再也出不去了
怎么会呢他伸手,替我拭去眼角的泪珠,动作温柔得像一个真正的、爱护妻子的丈夫,只要殿下乖乖听话,为臣……生下一个孩子。臣保证,您会是这个世界上,最尊贵的女人。
他的话,像毒蛇的信子,再次舔舐着我的神经。
我看着他,忽然抓住了他的衣袖,用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说道:裴九夜,你别这样……我怕……
我的示弱,似乎让他非常满意。
他俯下身,在我额上印下一个冰冷的吻。
不怕。从今天起,您的一切,都由我来守护。
守护
不,是监视,是囚禁。
我垂下眼帘,掩去眼底的冷光。
裴九夜,游戏才刚刚开始。你最好祈祷,自己不要玩火自焚。
6
禁足的日子,开始了。
我被彻底软禁在了自己的寝殿,一步都不能踏出。一日三餐,由裴九夜的亲信送来,并且每一道菜,他都会用银针试过毒后,再让我食用。
他不是怕我被毒死,他是怕我死得太容易。
他每天都会来。
白天,他会坐在窗边看书,或者处理府中的事务。他不再伪装,将府中原属于我的势力,用雷霆手段,清洗得干干净净。那些忠于我的老人,要么被发配,要么……就人间蒸发了。
他用这种方式,一点一点地,剪除我的羽翼,让我变成一个真正的、孤家寡人。
我看着他,心里没有愤怒,只有冰冷的算计。
他越是急于清除我的势力,就越是说明,他自己的根基,并不稳固。
晚上,他会睡在我的床上。
他没有再碰我,只是像一头守护着自己领地的野兽,睡在我身边。他睡得很浅,只要我稍有异动,他就会立刻惊醒,用那双黑得不见底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我们像两只互相戒备的刺猬,在同一张床上,进行着一场无声的战争。
我表面上,扮演着一个被现实击垮、彻底认命的女人。我变得沉默、顺从,甚至会主动讨好他。
我会为他研墨,会为他抚琴,会在他疲惫的时候,为他按揉太阳穴。
我的顺从,让裴九夜很受用。
他看我的眼神,渐渐地,少了一丝戒备,多了一丝……真正的、属于男人的占有欲。
他开始允许我,在他的书房里看书。
这正是我想要的。
他的书房,就是他的指挥中心。里面,有他与外界联系的所有秘密。
我借着看书的机会,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一切。
我发现,他每隔三天,就会收到一封来自江南织造府的密信。信上的内容,都用一种特殊的药水写成,需要用特制的香薰,才能显现出来。
我还发现,他书房里,有一盆看似普通的兰花,但那花盆的底座,却可以转动。每转动一次,都会发出细微的咔哒声,像是在传递某种信号。
这些,都是他与外界党羽联系的方式。
我将这一切,都默记在心,然后通过一个我早就收买的、负责打扫的哑巴小丫鬟,用最原始的方式——在衣物的缝线里藏纸条,将消息传递了出去。
纸条的终点,是皇帝李朝顕的御书房。
一张大网,正在裴九夜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悄然张开。
这天,裴九夜的心情似乎很好。
江南传来消息,他安排的人,已经成功地策反了主管漕运的盐铁使。这意味着,他几乎掌控了大梁一半的经济命脉。
晚上,他甚至破天荒地,让下人准备了酒菜,要与我对饮。
殿下,他举起酒杯,桃花眼里漾着一丝笑意,为我们……未来的孩子,干一杯。
我看着他,也举起酒杯,笑靥如花。
好啊。
酒过三巡,他的眼神,开始变得迷离。
他看着我,眼神不再是单纯的占有,而是多了一丝我看不懂的、复杂的情绪。有迷恋,有挣扎,甚至还有……一丝痛苦。
朝央……他忽然伸手,抚上我的脸颊,第一次,叫了我的名字,而不是殿下。
你知道吗你笑起来的样子,很像……很像一个人。
我心中一动:谁
一个……故人。他收回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喉结滚动,说不出的性感。
就在我以为,能从他嘴里,套出一些关于他过去秘密的时候。
书房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他的心腹,林风,神色慌张地敲响了门。
主子!不好了!南境急报!镇南王……反了!
7
镇南王反了
这个消息,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千层巨浪。
裴九夜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他眼中的那丝醉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杀意。
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一个时辰前。林风的声音都在发抖,镇南王以‘清君侧,诛驸马’为名,起兵十万,正朝京城而来!沿途州县,望风而降!最多不出十日,便可兵临城下!
清君侧,诛驸马……裴九夜重复着这六个字,忽然冷笑起来,好一个镇南王,好一个李家忠犬。
我心中,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镇南王,是我李氏皇族最忠诚的藩王,手握重兵,镇守南境数十年。他怎么会突然造反而且,矛头直指裴九夜
这绝对不是巧合。
这是我那便宜弟弟,李朝顕的手笔!
是我失算了。
我以为他只是懦弱,没想到,他比我想象的,更有野心,也更沉不住气。
我让他引蛇出洞,他却直接放了一把火,想把蛇和房子,一起烧了!
他这是想借镇南王的手,除掉裴九夜,然后再以平叛之功,收回兵权,彻底巩固他的皇位。
好一招一石二鸟之计。
可他有没有想过,这无异于与虎谋皮!一旦处理不好,大梁将陷入内战,国之将覆!
主子,我们现在怎么办林风焦急地问。
裴九夜没有回答,他转过头,看着我,眼神深邃,像是在重新评估我这个阶下囚的价值。
殿下,他缓缓开口,看来,是臣小看您了。这出‘引蛇出洞’,唱得可真精彩。
他竟然……看穿了我的计划。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面不改色。
不懂他轻笑一声,走到我面前,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与他对视,殿下,您这位皇帝弟弟,可比您想象的,要狠得多。他这一招,不仅是要我的命,也是要……您的命啊。
他为什么要我的命
因为,您是长公主。只要您活着一天,您就是他皇位上,最大的一根刺。裴九夜的声音,像魔鬼的诱惑,而现在,这根刺,和镇南王这把刀,合在了一起。您说,他会怎么选
我心头一寒。
我明白了。
李朝顕打着为姐复仇的旗号,让镇南王起兵。等镇南王杀了裴九夜,他就会立刻翻脸,反咬一口,说镇南王和长公主我,早就勾结在一起,意图谋反。
届时,他再大义灭亲,将我和镇南王一并诛杀。
如此一来,内忧外患,一举尽除。
好狠!好毒!
我这个便宜弟弟,才是藏得最深的那头狼!
裴九夜,我看着他,第一次,用一种平等的姿态与他对话,现在,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哦他挑了挑眉,似乎很有兴趣。
你想复仇,你想夺取李家的江山。而我,想活下去,想掌控自己的命运。我直视着他的眼睛,我们,可以合作。
合作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殿下,您现在还有什么资本,跟臣谈合作
就凭这个。
我从怀里,拿出一枚小小的、雕刻着玄鸟图腾的兵符。
看到这枚兵符,裴九夜的瞳孔,猛地一缩。
玄鸟符……怎么会在你这里!
玄鸟符,可以调动驻扎在京城外的三大营——五万京畿卫。这是先帝留给我,用来自保的最后一张底牌。
也是我,敢于跟裴九夜和李朝顕,同时叫板的,真正的资本。
裴九夜,做个选择吧。我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是眼睁睁看着我们两个,都被李朝顕和镇南王玩死。还是……与我联手,先破此局,再来谈你我之间的恩怨
8
裴九夜盯着我手中的玄鸟符,沉默了。
那双深不见底的桃花眼里,风云变幻,杀意和算计,在疯狂交织。
我知道,他在权衡。
与我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他好不容易营造出的优势局面,将彻底被打破。我将不再是他笼中的金丝雀,而是能与他分庭抗礼的盟友。
但若不合作,镇南王的十万大军压境,再加上我手中这五万京畿卫。他苦心经营的一切,将会在瞬间,化为泡影。
好。
良久,他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
臣,听凭殿下差遣。
他说着差遣,眼神却像一头即将挣脱枷锁的恶狼,充满了侵略性和危险。
我知道,我们的合作,不过是暂时的。一旦外部危机解除,我们之间,必有一场你死我活的厮杀。
但我不在乎。
眼下,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第一,我收起兵符,开始下达指令,立刻派人,去切断镇南王与京城的一切联系。我不想我那位皇帝弟弟,再给他下达任何新的指令。
第二,以我的名义,传信给京畿卫三大营的统领。让他们按兵不动,但要做好随时战斗的准备。
第三,我看向裴九夜,也是最重要的一步。我要你,亲自去一趟南境。
让我去裴九夜眯起了眼睛。
对。我点点头,镇南王虽然忠勇,但并非无懈可击。他最大的弱点,就是他那个不成器的独子。据我所知,他儿子三年前,在京城游学时,欠下了一笔巨额的赌债,至今未还。而那个赌场……似乎是你的产业吧,驸马爷
裴九夜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他没想到,我连他暗中的产业,都查得一清二楚。
殿下的意思是……
我要你去,不是去打仗,是去‘收债’。我冷冷一笑,拿着你那张货真价实的欠条,去镇南王的军前。我要你告诉他,如果他再敢前进一步,他儿子的脑袋,就会被你挂在京城的城楼上。
用一个废物儿子,去威胁一个手握十万大军的藩王裴九夜似乎觉得这个主意很可笑。
不。我摇摇头,我不是在威胁他,我是在给他一个台阶下。
镇南王这次起兵,本就是被李朝顕逼上梁山的。他忠于的是李氏,不是忠于皇帝个人。他现在,一定也在后悔自己的鲁莽。你带着他儿子的欠条去,就是给了他一个退兵的、最体面的理由——不是他怕了,而是他要回家处理‘家事’。
如此一来,兵不血刃,南境之围,自解。
听完我的计划,裴九夜久久没有说话。
他看着我的眼神,变得异常复杂。
仿佛是第一次,真正认识我。
殿下,他忽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你……真是李朝央吗
我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驸马爷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是李朝央,还能是谁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没有再追问。
好,就按殿下说的办。他转身,披上斗篷,在我回来之前,京城,就交给您了。希望……不要让我失望。
看着他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我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手心,已经全是冷汗。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才真正地,踏上了这条布满荆棘和鲜血的权谋之路。
而我要面对的第一个敌人,就是我那个,坐在龙椅上的,亲弟弟。
9
裴九夜离开的第二天,皇宫的圣旨就到了。
李朝顕以我德行有亏,需静心思过为由,名正言顺地将我软禁,并派了五百御林军,将偌大的公主府,围得水泄不通。
美其名曰保护,实则监视。
我看着前来宣旨的大太监福安,笑得一脸温婉。
有劳福公公了。还请转告陛下,就说皇姐知道错了,定会在此好好反省,为他祈福。
福安看着我这副逆来顺受的样子,眼神里闪过一丝轻蔑,但还是恭敬地应了声是,便转身离去。
我知道,我的示弱,会让我那位皇帝弟弟,暂时放松警惕。
而这,正是我需要的。
裴九夜不在,公主府里,他留下的那些亲信,就像一群没了主心骨的鬣狗。他们虽然依旧监视着我,但行动之间,已经远不如之前那么严密。
我利用这个机会,开始暗中联络那些被裴九夜打压下去的、忠于我的旧部。
我的贴身侍女,云袖,就是我安插在敌人心脏里的一颗最重要的棋子。
云袖的父亲,曾是我的太傅,后因直言进谏,被先帝罢官,郁郁而终。我将云袖留在身边,一是为了报恩,二,就是看中了她的聪慧和忠诚。
殿下,这是您要的东西。
晚上,云袖趁着送餐的机会,悄悄塞给我一卷小小的布条。
我展开布条,上面用米醋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是我京畿卫三大营的兵力布防图,以及城中御林军的换防时间。
做得很好。我将布条凑到烛火上,看着它化为灰烬。
殿下,我们真的要……云袖的眼神里,充满了担忧。
云袖,我握住她的手,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我们不是要造反,我们是要自保。
安抚好云袖,我一个人在灯下,开始制定详细的计划。
李朝顕和镇南王,以为吃定我了。
他们不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三天后,裴九夜那边传来了消息。
和他预料的一样,镇南王在看到自己儿子的欠条和裴九夜的死亡威胁后,当即勃然大怒,宣布要立刻班师回朝,清理门户。
南境之围,不战而解。
得到消息的李朝顕,据说在御书房里,摔碎了他最爱的一方砚台。
他的第一步棋,废了。
而他,也终于意识到,我这个皇姐,似乎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容易对付。
他开始变得急躁。
当天晚上,他就派福安,给我送来了一碗汤。
一碗加了鹤顶红的,毒汤。
殿下,这是陛下亲手为您熬的莲子羹,让您安神。福安端着汤碗,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我看着那碗冒着热气的、致命的莲子羹,心中一片冰冷。
好一个姐弟情深。
他终于,还是对我动了杀心。
放下吧。我淡淡地说道。
福安放下汤碗,却不离开,显然是要亲眼看着我喝下去。
我端起汤碗,在他和所有监视我的眼线注视下,将那碗毒汤,一饮而尽。
福安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躬身告退,急着回去向他的主子复命。
在他转身的那一刻,我捂着嘴,将含在口中的毒汤,尽数吐在了早就准备好的手帕里。
紧接着,我抠着喉咙,发出一阵剧烈的、撕心裂肺的咳嗽,然后砰的一声,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来人啊!公主中毒了!云袖发出凄厉的尖叫。
整个公主府,瞬间乱成一团。
我被抬上软榻,面色青紫,气息全无。
府中的管家,是裴九夜的心腹,他上前探了探我的鼻息,又摸了摸我的脉搏,脸色大变。
快!去……去禀报陛下!
他不知道,我服下的,是云袖早就为我准备好的、一种可以造成假死现象的龟息丹。
而真正的毒汤,已经被我吐了出来。
很快,长公主李朝央暴毙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整个京城。
10
我死了。
消息传到皇宫,李朝顕的反应,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他没有欣喜,反而是在御书房里,呆坐了整整一夜。
天亮时,他下了一道旨意——为长公主李朝央,举行国丧。
他甚至亲自为我挑选了墓地,就在先帝皇陵的旁边。那是仅次于帝后的、至高无上的哀荣。
他用这种方式,来掩盖自己的心虚和罪恶,也向天下人,展示着他那可笑的姐弟情深。
我的尸体,被装殓在一副金丝楠木的棺椁里,停灵于公主府,供百官吊唁。
云袖一身素缟,跪在灵前,哭得肝肠寸断,几次昏厥过去。
她演得很好。
所有人都以为,我是真的死了。
包括那些,监视着公主府的,裴九夜的眼线。
他们将我死亡的消息,用最快的速度,传递了出去。
而我,就躺在这副冰冷的棺材里,静静地等待着。
等待着所有敌人,都放松警惕。
等待着,黎明前,最黑暗的那一刻。
入夜。
吊唁的百官都已散去,灵堂里,只剩下几个守夜的太监和宫女,昏昏欲睡。
子时三刻。
棺材的内壁,被我轻轻敲响了三下。
这是我与云袖约好的暗号。
守在灵前的云袖,不动声色地,将一根早就准备好的迷香,点燃在了香炉里。
那香味很淡,混杂在灵堂的檀香味中,几乎无法察觉。
很快,那几个守夜的下人,便东倒西歪地,沉沉睡去。
云袖立刻起身,和另外两个藏在暗处的、我的心腹侍卫,合力推开了沉重的棺盖。
我从棺材里,坐了起来,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躺了三天,我的身体,已经有些僵硬了。
殿下。云袖立刻递过来一套夜行衣。
我迅速换上,将长发束起。
镜子里,是一个眼神凌厉,面带杀气的陌生女子。
行动。
我只说了两个字。
今夜,是京畿卫三大营的换防之日。也是城防,最松懈的一夜。
我要利用这个时间差,去完成一件,足以逆转乾坤的大事。
我们一行三人,避开所有耳目,悄无声息地,从公主府的密道,溜了出去。
京城的夜晚,万籁俱寂。
我们像三道鬼影,穿梭在黑暗的街巷中。
我们的目标,是城西的——天牢。
天牢里,关押着一个,能决定这场战争胜负的,关键人物。
前御史大夫,张承。
那个带头弹劾我,却在事后,被李朝顕以办事不力为由,打入天牢的,倒霉的替罪羊。
李朝顕以为,把张承关进天牢,就能让他永远闭嘴。
他错了。
死人,才能永远闭嘴。
而一个对主子心怀怨恨的、活着的人,将会是……最锋利的刀。
天牢,守卫森严。
但在玄鸟符和我心腹侍卫的帮助下,我们还是有惊无险地,潜入到了最深处。
阴暗、潮湿的牢房里,弥漫着血腥和腐臭的味道。
张承像一条死狗一样,蜷缩在角落的稻草堆里。他披头散发,衣衫褴褛,身上布满了鞭痕。
听到脚步声,他警惕地抬起头。
当他看到,那个本该已经死去的长公主,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时。
他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大,脸上,是见鬼一般的恐惧。
你……你……
张大人,别来无恙啊。我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带着魔鬼般的微笑。
我今晚来,是想跟你,做一笔交易。
11
交易张承的声音嘶哑,像破旧的风箱,我一个将死之人,还有什么,值得长公主殿下,亲自来一趟
他的眼中,充满了戒备和不信。
不。我摇摇头,蹲下身,与他平视,张大人,你不会死。至少,现在还不会。
我那位皇帝弟弟,虽然恨你,但他还需要你这颗棋子,去向裴九夜,或者说,是向裴九夜背后的势力,传递一些……他想传递的信息。所以,在镇南王的叛乱平定之前,你很安全。
我的话,让张承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
求生的本能,让他立刻抓住了我话里的重点。
殿下……想让我做什么
很简单。我看着他,缓缓说道,我要你,做我的污点证人。
什么张承愣住了。
我要你,向天下人‘指证’。我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蛊惑,指证我,长公主李朝央,是如何与驸马裴九夜,暗中勾结,意图谋反的。
你要我……诬告你自己张承彻底懵了,他完全无法理解我的意图。
对。我点点头,笑容里,是无尽的寒意,但,不仅仅是诬告我自己。我还要你,将裴九夜这些年,安插在朝堂之上的所有党羽,收受贿赂、结党营私的全部罪证,都‘呈’上去。
你要把事情,彻底闹大。闹到让全天下的百姓和世家都相信,我李朝央和裴九夜,就是一对狼狈为奸的叛国贼。而我那位‘圣明’的皇帝陛下,是被我们蒙蔽了。
张承不是蠢人。
他瞬间就明白了我的计划。
我这是要……自污。
用一种最惨烈、最决绝的方式,将自己和裴九夜,彻底绑死。然后,再借着这把火,将所有藏在暗处的敌人,都烧出来。
这是一招险棋。
一步走错,我就会真的万劫不复,背上千古骂名。
殿下……您这是在玩火。张承的声音都在颤抖。
火,已经烧起来了。我现在,不过是再添一把柴而已。我看着他,张大人,你是个聪明人。帮我,你不仅能活下去,事成之后,我保你官复原职,甚至……更上一层楼。
但如果你拒绝……我顿了顿,从袖中,拿出了一枚小小的银针,我想,福安公公送来的那碗‘莲子羹’,你应该也尝过吧我这里,还有更‘美味’的。
赤裸裸的威胁。
张承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一边是生,一边是死。
他没有选择。
老臣……遵命。他低下那颗曾经高傲的头颅,向我,这个他曾经最看不起的女人,彻底臣服。
搞定了张承,我没有在天牢久留。
离开之前,我回头,看了一眼这个阴暗的、充满了绝望的地方。
我知道,等我下次再来的时候,这里,将会关满我的敌人。
回到公主府的密室,天已经快亮了。
我脱下夜行衣,重新躺回那副冰冷的棺材里。
接下来,我需要做的,就是等待。
等待张承,将那份足以颠覆朝堂的罪证,呈到李朝顕的龙案之上。
等待我那位自作聪明的皇帝弟弟,亲手点燃,埋葬他自己的那把大火。
三天后。
我的头七。
按照大梁的规矩,我的棺椁,将在这一天,正式下葬。
而就在出殡的仪仗,即将离开公主府的时候。
宫里,传来了消息。
御史大夫张承,在狱中,上了一道万言血书。
血书的内容,引爆了整个京城。
长公主与驸马,罪证确凿,意图谋反,人神共愤!
朝野震动!
12
万言血书,像一颗炸弹,在京城炸响。
一时间,群情激奋。
无数的读书人、世家子弟,跪在宫门前,请求皇帝严惩国贼。
李朝顕彻底慌了。
他没想到,张承这颗废棋,竟然会反咬一口,而且咬得这么狠。
他更没想到,我这个已死的皇姐,会给他留下这么大一个烂摊子。
现在,所有人都相信,长公主和驸马是一丘之貉。那么他这个之前对姐姐百般维护的皇帝,算什么是昏庸还是同谋
为了自证清白,也为了平息众怒,李朝顕不得不做出一个,他最不想做的决定。
——彻查驸马府,捉拿裴九夜的同党!
他被我逼上了梁山。
他必须,向那些被我攀咬出来的、裴九夜的党羽,动手。
一场席卷整个朝堂的大清洗,就以这样一种荒诞的方式,拉开了序幕。
吏部尚书、户部侍郎、大理寺卿……
一个个位高权重的大臣,被御林军从府邸里拖了出来,打入天牢。
这些人,都是裴九夜安插在朝中的心腹。
他们到死,可能都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因为长公主的自污,而彻底暴露。
李朝顕杀得兴起,几乎将半个朝廷,都换成了自己的人。
他沉浸在這種大權在握的快感中,絲毫沒有察覺到,危险,正在悄然临近。
他清洗了裴九夜的势力,却也因此,得罪了那些势力背后,真正的支持者。
——江南的世家,和北境的军阀。
这些人,才是裴九夜真正的靠山。
他们之所以支持裴九夜,就是想在大梁的朝堂上,扶持一个他们的代理人,为他们谋取利益。
现在,代理人倒了。
他们的利益,受到了严重的损害。
他们会善罢甘休吗
当然不会。
就在李朝顕以为自己已经大权在握,高枕无忧的时候。
两个消息,几乎同时,传回了京城。
第一,刚刚平定了叛乱的镇南王,在回朝的路上,被刺身亡。十万南境军,群龙无首,陷入混乱。
第二,一直按兵不动的北境三十万铁骑,突然南下,兵锋直指京城!他们的旗号,和当初的镇南王一样——
清君侧,诛昏君!
李朝顕,彻底傻了。
他除掉了一个镇南王,却引来了一头更凶猛的北方之狼。
而且,这一次,他手里,已经没有可以制衡的牌了。
京城的兵力,只有御林军和三大营,加起来,不到八万。
如何抵挡三十万虎狼之师
整个京城,陷入了一片恐慌。
文武百官,人心惶惶。甚至已经有人,在暗中,准备开城投降了。
李朝顕坐在龙椅上,看着下面跪着的一众废物,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真正的,孤家寡人。
就在他绝望之际,大太监福安,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
陛下!陛下!大喜事!大喜事啊!
喜从何来李朝顕有气无力地问。
驸马爷!是驸马爷回来了!福安激动地喊道,驸马爷说,他有退敌之策!
13
裴九夜回来了。
他是一个人回来的。风尘仆仆,却依旧不减半分风华。
他回来的时候,我正躺在棺材里,通过密道里特殊的声音管道,听着外面发生的一切。
我知道,他会回来。
我也知道,他回来的目的,绝不是为了救驾。
他是回来……收割的。
李朝顕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在御书房,召见了他。
爱卿!你……你可有退敌之策李朝顕的声音,都在发抖。
裴九夜看着这个,不久前还想置他于死地的皇帝,脸上,是那副招牌式的、温润如玉的微笑。
陛下,臣,的确有一策。
快讲!
北境军之所以南下,无非是两个原因。一,为臣鸣不平;二,对陛下您,这位新君,不服。裴九夜不紧不慢地分析道,所以,解铃还须系铃人。
要退北境军,就需要一个,既能代表李氏皇族,又能让北境信服的人,去与他们谈判。
此人是谁李朝顕急切地问。
裴九夜的目光,缓缓地,投向了殿外,那片属于公主府的方向。
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是……长公主殿下。
当裴九夜说出我的名字时,李朝顕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你……你说什么皇姐她……她不是已经……
陛下。裴九夜打断他,笑容里,带着一丝高深莫测的意味,您真的相信,长公主殿下,会那么容易就死了吗
李朝顕不是傻子。
他瞬间就明白了。
从头到尾,他都被骗了。
被我,这个他以为已经死了的皇姐,玩弄于股掌之上。
是她!这一切都是她设计的!李朝顕猛地站起身,歇斯底里地吼道,是她害死了镇南王!是她引来了北境军!她要谋反!她要篡位!
陛下,慎言。裴九夜的语气,依旧平静,现在,能救大梁,能救您的,只有长公主殿下。
让她去跟北境军谈判她会吗她恨不得朕死!
她会的。裴九夜的眼神,闪过一丝我看不懂的,复杂的光芒,因为,臣,会亲自去‘请’她。
说完,他朝李朝顕,行了一个标准的臣子之礼,转身,退出了御书房。
李朝顕瘫坐在龙椅上,失魂落魄。
他知道,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他不仅输掉了皇位,输掉了江山,也输掉了,这世上,最后一个,与他有血脉亲情的人。
……
当晚。
裴九夜,来到了我的灵堂前。
他遣散了所有人。
偌大的灵堂里,只剩下他,和我,这具冰冷的棺椁。
他走到棺前,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
月光,透过窗棂,照在他绝美的侧脸上,投下一片寂寥的阴影。
朝央,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疲惫,我知道,你在里面。
出来吧。
这场戏,该落幕了。
我没有动。
怎么他轻笑一声,还要臣,亲自请您出来吗
说着,他伸出手,就要推开棺盖。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棺盖的那一刻。
砰!
棺盖,从里面,被人一脚踹开!
我从棺材里,一跃而出,手中,握着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直刺他的咽喉!
这一击,快如闪电!
是我蓄谋已久,也是我,能杀他的,唯一的机会!
14
我的匕首,最终还是停在了距离裴九夜的喉咙,不到半寸的地方。
他没有躲。
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用那双深不见底的桃花眼,看着我。
眼神里,没有惊讶,没有恐惧。
只有一片……化不开的悲凉。
为什么不躲我看着他,声音冰冷。
躲不过。他看着我,缓缓开口,如果是你杀我,我认。
我的手,微微颤抖。
这个男人,明明有无数次机会,可以反击。以他的身手,我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可他,却选择了不躲。
为什么
裴九夜,收起你那套虚伪的把戏!我厉声喝道,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心软吗
我不是在演戏。他看着我的眼睛,眼神真诚得可怕,朝央,从你‘死’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输了。
你赢了。
赢了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我赢了什么赢得了满朝文武的猜忌还是赢得了我那个好弟弟的追杀
你赢得了我。
他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浓烈的,几乎要将我吞噬的爱意。
朝央,他伸手,轻轻握住我持刀的手腕,将那冰冷的刀锋,又朝自己的脖颈,送近了一分,锋利的刀刃,已经划破了他的皮肤,渗出一丝血珠。
我的真名,不叫裴九夜。
我姓……慕容。
我是前朝,被你们李家灭了满门的,太子,慕容夜。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巨手狠狠攥住。
前朝太子……
原来,这才是他恨意的根源。
国仇家恨,血海深仇。
我蛰伏在你身边,本是为了复仇。他看着我,眼中,是无尽的痛苦和挣扎,我要毁了你们李家的江山,要让你们,血债血偿。
可是,我算错了一件事。
我算错了……我的心。
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看着你,看着你在我面前伪装、周旋,看着你用那双清亮的眼睛算计天下……我就,再也下不了手了。
北境军,是我引来的。镇南王,是我派人杀的。我本想,借着这天下大乱,一举夺下皇位。
可是,当你‘死’讯传来的时候,我才发现,如果这个天下没有你,就算我当了皇帝,又有什么意义
他握着我的手,缓缓跪下。
这个搅动了天下风云、让所有人都闻风丧胆的男人,此刻,却像个孩子一样,跪在了我的面前。
朝央,杀了我吧。他闭上眼,眼角,滑落一滴泪。
用我的命,来平息北境的战火。用我的血,来洗清你所有的‘污名’。
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匕首,在我的手中,剧烈地颤抖。
杀了他,所有的一切,都将结束。
李家的江山,保住了。我的危机,解除了。
可是……
我看着他,看着他苍白的脸,和他脖子上那道殷红的血痕。
我的心,为什么会这么痛
痛得像是要裂开一样。
当啷——
匕首,从我手中滑落,掉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我看着他,泪流满面。
慕容夜,我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欠我的,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所以,你不能死。
你要活着。用你这一生,来偿还。
15
三天后。
北境三十万大军,兵临城下。
京城,四门紧闭,全城戒严。
李朝顕像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困兽,在皇宫里,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而我,换上了一身玄色的、绣着金凤的朝服,在裴九夜,或者说,慕容夜的陪同下,独自一人,登上了城楼。
城楼之下,是黑压压的一片,望不到尽头的铁甲洪流。
肃杀之气,直冲云霄。
北境军的统帅,是号称北方之狼的安国公。一个和我父亲,有过命交情的老将。
他看到我,翻身下马,单膝跪地。
老臣,救驾来迟,请长公主殿下恕罪!
他身后,三十万大军,齐刷刷地单膝跪地,声如山呼海啸。
请长公主殿下,登基即位!清君侧,定江山!
请长公主殿下,登基即位!清君侧,定江山!
声音,响彻云霄。
我站在城楼上,看着下面跪着的千军万马,心中,没有丝毫波澜。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慕容夜的手笔。
他用他自己的方式,为我,铺平了通往权力之巅的,最后一条路。
我没有回头看他。
我只是,缓缓地,抬起了手。
城楼下,瞬间,鸦雀无声。
安国公,请起。我的声音,通过内力,传遍了整个战场,本宫,是李家的女儿。这大梁的江山,姓李,也永远,只会姓李。
至于皇位……我顿了顿,目光,投向了那座金碧辉煌的,皇宫。
本宫,志不在此。
我说完,转身,走下了城楼。
留下下面面相觑的三十万大军,和城楼上,那个眼神复杂的男人。
……
当天,李朝顕下了一道罪己诏,宣布退位,自请前往皇陵,为先帝守陵,终身不出。
而我,以长公主之名,垂帘听政,辅佐从宗室里过继来的、年仅五岁的新帝。
我没有当皇帝。
因为我知道,那个位置,太冷,也太孤独。
而慕容夜,我没有杀他,也没有囚禁他。
我只是,收回了他所有的兵权和势力,让他,重新做回了那个,一无所有的,长公主驸马。
他每天,依旧住在公主府。
我们像最熟悉的陌生人,同住一个屋檐下,却很少说话。
他会为我画眉,会为我煮茶,会为我,在冬夜里,暖好被窝。
他用一种近乎卑微的方式,试图,偿还他欠下的血债。
而我,只是平静地接受着。
不原谅,也不憎恨。
那是一个雪夜。
我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梦里,是他撕开我衣襟时,那双淬了毒的眼睛。
我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了窗。
看到他,就站在院子里的那棵梅花树下。
雪,落满了他的肩头,他却仿佛未觉,只是痴痴地,望着我房间的方向。
看到我,他身形一僵,随即,朝我,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
四目相对,隔着漫天的风雪。
我知道,我们之间,隔着的,是国仇家恨,是无数条无辜的人命。
是一道,永远也无法跨越的,鸿沟。
可是……
我看着他,那个为了我,放弃了天下,也放弃了仇恨的男人。
我的心,在那一刻,忽然,就软了。
我朝他,招了招手。
慕容夜,我轻声说,声音,几乎要消散在风雪里。
外面冷。
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