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的每天,裴云潋都会来此处抒发他找不到沈长清的痛苦。
季初荷瘫在地上,身上已经没有几处完好的地方,血沫从嘴角涌出。
她眼神却像淬了毒的针,终于再也忍受不住,死死盯着裴云潋:
“你这个卑鄙无耻、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你不会以为,事情的错误全部都在我身上吧?你以为每天在我身上发泄怒火,就能说明……你就一点错都没有吗?”
裴云潋握着鞭子的手猛地收紧,冷冷地盯着她。
“你还不知道吧,那药……”季初荷咳了几声,声音嘶哑至极。
“给沈长清喂的那个药,我根本没加让眼睛失明的东西!她那时候把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她先是看见你冲进火场救了我,又被你亲口说要喂下失明的药,看见你抱着我喊我的名字,看见你后来……对我这个‘仇人’百般体贴,千般温柔!”
裴云潋浑身一震,像被惊雷劈中,脑子里“嗡”的一声。
他不敢想象沈长清那时是什么心情。
她亲眼看着他和害死她父母的仇人之女缠绵,心里该有多么痛苦?
“她比你想的还要知道得多得多,你没想到吧?”季初荷笑得癫狂,眼泪混着血水流下来。
“你现在装模作样地找她,有意思吗?”
“我跟你说,她可能已经恨死你了!就算她变成孤魂野鬼,也不会再想看见你!更不会原谅你!”
“闭嘴!”裴云潋厉声喝道,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季初荷的话像冰锥,狠狠扎进他心里。
让他连动手的力气都没了。
他转身往外走,脚步虚浮,后背的衣服早已被冷汗浸湿。
“继续看着她,”他对守在门口的侍卫哑声道,“没我的命令,不准让她死。”
侍卫低头应是,他却没再看柴房一眼,径直走出了后院。
暮色降临,京城街上的灯笼一盏盏亮起来,裴云潋茫然地走着,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是觉得身边的风景如此熟悉。
走着走着,他才忽然发现,京城的每一处地方,都浸着他们的回忆。
他想起去年灯会,沈长清缠着他要去看灯,买了顶兔耳帽。
她跑起来时,耳朵就在他眼前晃。
他笑话她幼稚,她却踮起脚,把手里的灯往他脸上凑,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
他想起过年时,两人偷偷跑到街上堆雪人。
雪下得大,她的鼻尖冻得通红,他买了串糖葫芦,她抢过去咬了一口,又踮脚塞进他嘴里。
自从来到京城,她父母都不在了之后,他们就一直生活在一起。
那些画面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她的笑声还在耳边回荡。
可转头望去,身边却空无一人。
回忆越是美好,现实就越是锋利。
那些温暖的片段像刀子,一下下割着他的心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掏出那支凤钗,心疼得像被揪了起来。
如果……如果那天他没对季初荷心软,如果他早点把凤钗送到她手上。
如果他能早些发现,和季初荷断掉……
可世上没有如果。
就在这时,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从他面前疾驰而过。
车帘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坐着的女子的侧脸。
那眉眼,那鼻梁,像极了沈长清。
裴云潋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他几乎要立刻追上去。
可脚步刚迈出,理智就拉住了他——
这半个月来,他已经被这样的错觉,捉弄了无数次。
或许只是哪个陌生女子,恰好和她有几分相像而已。
他站在原地,看着马车越走越远,车帘落下,再也看不见里面的人。
裴云潋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
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浓重的疲惫和绝望。
他转身,继续漫无目的地往前走,背影带着说不出的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