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一起长大的青梅苏晚,在我高考前夕,亲手把我送进了少管所。
她隔着铁窗,笑得天真又残忍,陈烬,我说过,你这种烂泥,这辈子都别想走出红星工厂。
所有人都以为我是个爱她而不得,最终因嫉妒而发狂的疯子。
可他们不知道,她举报我的那把带血的刀,是我为她挡下致命危险的唯一证据。
我看着她决绝的背影,笑了,苏晚,真好,这辈子,咱俩不死不休。
01
报告警官,我指认,就是陈烬!他昨晚带着刀,在厂区后巷意图……意图轻薄我。
审讯室里,苏晚的声音清甜又脆弱,像一朵被暴雨摧残过的栀子花。她穿着我送她的那条碎花裙子,眼睛红得像兔子,每一个字都砸得我头晕眼花。
我被两个民警反剪着双手,死死按在椅子上,胸口的伤还在渗血,疼得我直抽冷气。我死死盯着她,想从她那张完美无瑕的脸上,看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可她没有,她甚至不敢看我,只是垂着眼,肩膀微微颤抖,把一个受害者的角色扮演得淋漓尽致。
周围的邻居和厂领导的指责声像潮水一样涌来。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陈烬这孩子,平时看着闷,心思这么毒!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自己考不上大学,就想毁了我们苏晚!
苏晚可是我们厂的希望,今年铁定能考上清华的!必须严惩!
我爹冲进来,一脚踹在我身上,吼得唾沫星子横飞:畜生!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畜生!你对得起人家苏晚吗
我一声不吭,只是看着苏晚。
她终于抬起头,泪眼婆娑地对上我的视线,嘴唇翕动,无声地说了两个字:活该。
我心里的最后一根弦,断了。
我猛地挣脱钳制,像疯了一样扑向她,却被民警死死拦住。我隔着半米远的距离,用尽全身力气冲她吼:苏晚!你他妈就这么想让我死
她被我的样子吓得后退一步,眼里的惊恐不似作伪。
可下一秒,她就挺直了腰板,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像你这样的人,早就该烂在泥里。
好,好得很。我低声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胸口的伤口仿佛都炸开了。
我不再看她,扭头对民警说:别问了,我认。所有事,都是我干的。
我被带走的那天,红星工厂下了入夏以来的第一场暴雨。我透过囚车的铁窗,看到苏晚撑着一把红色的伞,静静地站在路口。雨水模糊了她的身影,我却清晰地记得,她每次考试得了第一,都会用一种独特的姿势转笔,笔杆在她的指尖跳跃,像一只轻盈的蝴蝶。
而此刻,她手里正转着一支钢笔,姿势和从前一模一样。
她是在炫耀她的胜利吗
也是,她终于把我这个污点从她光鲜亮丽的人生中彻底剔除了。
可她不知道,就在昨天晚上,我用那把罪证匕首,替她挡住了混混李虎刺向她的刀。李虎是这一带有名的地痞,也是她那个道貌岸岸的厂长父亲的私生子。这个秘密,是我无意中发现的。李虎一直嫉妒苏晚,想在高考前毁了她。
我不能让任何人伤害她,所以我选择用最蠢的方式,以暴制暴。
我把李虎捅了,也彻底断送了自己的人生。
而我捧在心尖上护着的人,却亲手给我递上了绞索。
进入少管所的第一天,我收到了一个包裹,里面只有一张纸条,字迹娟秀,是苏晚的。
上面只有三个字:忘了我。
我把纸条揉成一团,吞进了肚子里。
苏晚,忘了你
下辈子吧。
02
在少管所的日子,比我想象的还要难熬。
这里是另一个世界,信奉的是最原始的丛林法则。我因为是流氓罪进来的,第一天就成了所有人欺负的对象。
呦,文化人一个刀疤脸的牢头,捏着我的下巴,阴阳怪气地笑,听说你为了个娘们,把自己前途都搭进去了真他妈是个情种。
我一言不发,眼神冷得像冰。
他身后的跟班起哄:虎哥,别跟他废话,让他给咱们唱个《小白杨》听听!
我记得这首歌,苏晚最喜欢听。她总说,穿着军装的男人最有安全感。
我闭上眼,脑海里全是苏晚穿着碎花裙,笑意盈盈的样子。她说:陈烬,你以后要是考上军校,我就嫁给你。
唱啊!你他妈哑巴了刀疤脸见我没反应,一拳砸在我肚子上。
剧痛让我蜷缩成一只虾米,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我没求饶,也没反抗,因为我知道,反抗只会招来更狠的毒打。我要活下去,要从这里走出去。
我要亲口问问苏晚,为什么。
深夜,我躺在冰冷的木板床上,听着周围的呼噜声和梦话,疼得睡不着。我一遍遍地回想我和苏晚的过去。我们一起在工厂大院里长大,我帮她打跑过所有欺负她的男同学,她给我抄过无数次作业。她唯一的记忆,是她左边眉毛里有一颗很小的痣,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她说,这是聪明痣。
我曾以为,我们会像所有故事里写的那样,从校服走到婚纱。
现实却给了我最响亮的一巴掌。
一个月后,我因为表现良好,被分配到洗衣房工作。在这里,我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李虎。
他比我先进来,一条胳膊上还打着石膏,正是拜我所赐。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他看到我,眼睛瞬间就红了,陈烬!你他妈还敢出现在老子面前!
他仗着自己在这里有些势力,招呼了几个兄弟把我堵在角落里。
上次让你小子跑了,今天,老子要让你知道死字怎么写!李虎狞笑着,举起没受伤的拳头。
我没躲,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的弧度。
怎么你那个好妹妹没告诉你,让你离我远点我故意开口,声音不大,却足以让他听清。
李虎的拳头停在半空中,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怀疑和惊恐。
你……你怎么知道
我知道的,远比你想象的要多。我压低声音,凑到他耳边,比如,你妈是怎么死的,你那个好爹,又在外面养了几个……
闭嘴!李虎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暴怒,一拳向我砸来。
我侧身躲过,顺势抓住他的手腕,一个利落的过肩摔,将他狠狠地砸在水泥地上。
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我已经一脚踩在他的胸口,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抵在他的喉咙上。
那是一枚磨尖了的牙刷柄。
别动。我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不然,我不保证它会不会戳穿你的喉咙。
整个洗衣房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李虎躺在地上,感受着喉咙上传来的冰冷和刺痛,第一次露出了恐惧的表情。
我看着他,一字一顿地问: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聊聊了吗
03
我和李虎的这次长谈,效果显著。
从那天起,我在少管所的日子好过了不少。没人再敢轻易招惹我,那个刀疤脸见到我,甚至会绕着道走。
我成了新的牢头。
但我对这些不感兴趣。我利用李虎对我的畏惧,从他嘴里套出了更多关于苏家的秘密。
原来,苏晚的父亲,红星工厂的厂长苏建国,远不止私生子这一个污点。他利用职权,贪污受贿,倒卖工厂物资,甚至和黑恶势力勾结,干了不少脏事。
而李虎的存在,就是他最大的一个把柄。
我妈当年就是被他逼死的,他怕我妈把他的事捅出去,就……就制造了一场意外。李虎说起这些时,眼睛里全是血丝。
那你为什么还要听他的我不解。
我能怎么办我没钱没势,斗不过他。李虎颓然地坐在地上,他答应我,只要我安分守己,等他退休,就把厂里的一个车间包给我。苏晚……苏晚就是他给我画的另一个饼,他说只要我能让她身败名裂,他就……
所以你就想毁了她我打断他,眼神冷得像刀。
李虎缩了缩脖子,不敢看我,我……我就是嫉妒,凭什么她什么都有,我却只能当个见不得光的老鼠
我明白了。
一切都串起来了。苏建国是个老谋深算的狐狸,他利用李虎这颗棋子,既能牵制我,又能考验苏晚。
而苏晚,我那个冰雪聪明的青梅,她到底在这场棋局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她是真的天真无知,还是……早就洞悉了一切,选择用我当她的投名状
我不敢想下去。
每当夜深人静,苏晚那张脸就会清晰地浮现在我眼前。她时而笑靥如花,时而冷若冰霜。
我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睁着眼睛,直到天亮。我开始用最极端的方式折磨自己,在洗衣房里用冷水浇头,用拳头砸墙,直到双手鲜血淋漓。
只有肉体的疼痛,才能让我暂时忘记心里的煎熬。
我必须出去。
我开始拼了命地表现,遵守纪律,努力劳动,成了少管所里的改造标兵。
管教找我谈话,拍着我的肩膀说:陈烬,好好干,争取早日减刑,出去以后重新做人。
我点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重新做人我的人生,从被苏晚指认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毁了。
半年后,我因为表现突出,获得了减刑。
走出少管所大门的那天,阳光刺眼。我眯着眼睛,看着外面既熟悉又陌生的世界,一时间有些恍惚。
没有家人来接我。
我爹,大概已经当没我这个儿子了。
我一个人,沿着记忆中的路,往红星工厂走。
工厂还是老样子,高耸的烟囱,斑驳的墙壁,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煤灰的味道。
我走到了苏晚家楼下。那扇熟悉的窗户紧闭着,窗台上摆着一盆枯萎的茉莉花。
我记得,苏晚最喜欢茉莉。她说,茉莉的花语是你是我的。
我自嘲地笑了笑,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楼道门开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出来。
是苏晚。
她比半年前更高了,也更瘦了,头发剪短了,变成了齐耳的短发。她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在灰败的家属楼背景下,显得格格不入。
她也看到了我。
四目相对,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她手里拎着一袋垃圾,看到我时,手一松,垃圾袋掉在地上,苹果和橘子滚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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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没有一丝血色。
我看着她,一步一步地向她走去。
每走一步,我心里的恨意就翻涌一分。
我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苏晚,我回来了。
04
苏晚的身体在发抖,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她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只是用一种我看不懂的眼神看着我。那眼神里有惊恐,有躲闪,还有一丝……愧疚
愧疚她也配
我心里的火噌地一下就上来了。
我弯下腰,捡起一个滚到脚边的苹果,用衣服擦了擦,然后递到她面前,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森白的牙齿。
怎么不认识了我的语气轻佻,像个十足的地痞流氓,也对,毕竟我现在可是有案底的人,不像苏大才女,前途一片光明。
你……你出来得正好。苏晚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眼神恢复了往日的清冷,陈烬,我们已经两清了。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两清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苏晚,你把我送进去,毁了我一辈子,现在跟我说两清你这算盘打得,比你爹还精啊。
提到她爹,苏晚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她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我:你胡说什么!我听不懂!
听不懂我上前一步,逼近她,几乎要贴上她的脸。我能闻到她头发上淡淡的洗发水香味,还是我熟悉的味道。
要我提醒你吗李虎,你那个见不得光的哥哥,他在里面,可什么都招了。我压低声音,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
苏晚的瞳孔猛地一缩。
她下意识地后退,却被我一把抓住了手腕。
她的手腕很细,冰凉冰凉的,我稍微一用力,就能听到骨头错位的声音。
放开我!她开始挣扎,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哭腔。
放开你然后让你再去找警察叔叔,说我骚扰你我冷笑,苏-晚-同-学,同样的招数,用第二次,可就不灵了。
我拉着她,强行把她拽进了楼道。
楼道里光线昏暗,堆满了杂物,散发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我把她按在斑驳的墙上,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将她困在我和墙壁之间。
这是一个极具侵略性的姿势。
我能清晰地看到她颤抖的睫毛,和因为恐惧而泛起水光的眼睛。
她越是害怕,我心里的快感就越是强烈。
陈烬,你到底想干什么她的声音在发颤。
我想干什么我低下头,凑到她耳边,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廓上,满意地看到她瑟缩了一下。
我就是想问问你,苏晚,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石头吗
那天晚上,你明明看到了,是李虎先动的手,刀也是他的!你为什么要做伪证为什么!
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这是压在我心里半年的疑问,像一块巨石,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苏晚闭上了眼睛,一行清泪从眼角滑落。
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用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说:陈烬,算我求你,你走吧,离开这里,永远别再回来。
走我笑了,我走了,谁来看你和苏大厂长的好戏
我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我,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举报我,不过是给你那个好爹纳的投名状!你怕他,你想讨好他,所以就毫不犹豫地牺牲了我!
不是的!苏晚激动地反驳,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我步步紧逼,你告诉我啊!你说啊!
她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绝望地摇着头,眼泪流得更凶了。
看着她这副样子,我心里的恨意和爱意疯狂地撕扯着,几乎要把我撕成两半。
我松开她,后退了一步。
苏晚,我不会走的。我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从我出来的那一刻起,我就想好了。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你好过。咱们俩,就这么耗着,直到死。
说完,我没再看她,转身走出了楼道。
外面的阳光依旧刺眼,我的眼睛却被泪水模糊了。
我没有注意到,在我转身之后,苏晚靠着墙壁,缓缓地滑坐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
她的手里,还紧紧攥着我刚刚递给她的那个苹果,指甲深深地嵌进了果肉里。
05
我没有食言。
我开始像个幽灵一样,出现在苏晚生活的每一个角落。
她去学校,我远远地跟在后面。她去图书馆,我就坐在她对面的位置。她和同学吃饭,我就在邻桌冷冷地看着她。
我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就只是看着她。
我要让她时时刻刻都能感受到我的存在,让她不得安宁。
红星工厂就这么大,我刑满释放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所有人都对我指指点点,避之不及。
而苏晚,作为受害者,自然收获了无数的同情和怜悯。
苏晚,你别怕,他要是再敢欺负你,我们帮你报警!
就是,这种社会败类,就不该放出来!
苏晚每次都只是白着脸,勉强地笑一笑,说:谢谢,没事的。
她越是这样,大家就越觉得我罪大恶极。
只有我知道,她那看似平静的表情下,隐藏着多大的波澜。
她的成绩开始下降,上课总是走神,人也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
我爹找到我,又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最后扔给我一百块钱,让我滚,滚得越远越好。
我没要他的钱。
我在厂区附近的一个小餐馆找了份刷盘子的工作,包吃包住。
餐馆老板是个瘸子,人称老瘸,五十多岁,孤身一人。他看我的眼神,没有鄙夷,只有平静。
以前犯过事他问我。
嗯。
想重新开始
不想。我答得干脆,我就想讨债。
老瘸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黄牙,行,只要你不砸我的碗,你想讨什么债,我不管。
我就这样在餐馆安顿了下来。
白天刷盘子,晚上,我就继续去骚扰苏晚。
这天晚上,下起了大雨。我撑着一把破伞,照例等在苏晚家楼下。
已经十点了,她还没回来。
我有些不耐烦,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桑塔纳停在了巷子口。这车我认识,是苏建国的座驾。
车门打开,苏建国先下了车,他撑开一把大黑伞,绕到另一边,拉开了车门。
苏晚从车上下来,脸色很差,走路的姿势也有些不稳,像是喝醉了。
苏建国扶着她,两个人亲密得不像是父女,倒像是一对……情侣。
我脑子里轰的一声,血液全都涌上了头顶。
我死死地攥着拳头,指甲掐进了肉里。
苏建国扶着苏晚,低声说着什么,苏晚一直在摇头。两个人似乎在拉扯。
突然,苏晚猛地推开苏建国,冲进了雨里。
苏晚!你给我回来!苏建国在后面怒吼。
苏晚没有理他,跌跌撞撞地向我这边跑来。
她跑得太急,脚下一滑,重重地摔在泥水里。
白色的连衣裙瞬间被染得污秽不堪。
我再也忍不住,扔掉伞,冲了过去。
我扶起她,看到她额头磕破了,鲜血混着雨水往下流,样子狼狈到了极点。
陈烬……她看到我,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死死地抓住我的胳膊,带我走……求你,带我走……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苏建国已经追了上来。
他看到我和苏晚在一起,眼神瞬间变得阴鸷,像一条毒蛇。
陈烬他冷笑一声,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怎么,想学人家英雄救美
他走到苏晚面前,一把将她从我怀里拽了过去,动作粗暴。
跟我回家!
我不回!苏晚尖叫着挣扎,你放开我!你这个魔鬼!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甩在苏晚脸上。
苏晚被打得偏过头去,嘴角渗出了血丝。
我眼都红了,想也没想,一拳就朝着苏建国的脸挥了过去。
06
那一拳,我用尽了全力。
苏建国被我打得踉跄着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在了泥水里,眼镜都飞了出去。
他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我,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你……你敢打我他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扭曲。
打的就是你这个老畜生!我把苏晚护在身后,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死死地盯着他。
雨下得更大了,噼里啪啦地砸在我们身上,所有人的表情在昏暗的路灯下都显得狰狞。
反了!真是反了!苏建国从地上爬起来,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陈烬,你个劳改犯,你信不信我让你再进去待一辈子!
我信。我冷笑,在你把我送进去之前,我先把你那些丑事,全都给你捅出去!
你!苏建国脸色大变,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
爸!别说了!苏晚突然开口,她拉住我的胳膊,把我往后拽,我们走,快走!
她的力气大得惊人。
我回头看她,她冲我摇着头,眼里全是哀求。
我心一软,最终还是被她拉着,转身跑进了雨幕中。
身后传来苏建国气急败败的咆哮,但很快就被雨声淹没了。
我们一路狂奔,跑出了很远,才在一个废弃的公交站台停了下来。
两个人浑身都湿透了,狼狈不堪。
苏晚靠着站台的广告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雨水顺着她的发梢往下滴,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我脱下身上已经湿透的T恤,拧了拧水,然后披在她身上。
她瑟缩了一下,却没有拒绝。
谢谢。她低声说。
我没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包被雨水打湿的香烟,抖了半天,才找出根半干的,点上火,深吸了一口。
烟雾缭绕中,我看到她左边眉毛里那颗小小的痣。它还在那里,像一个沉默的标记,记录着我们所有不堪的过往。
为什么不让我说出去我问,声音沙哑。
说了又能怎么样她苦笑一声,陈烬,你斗不过他的。
斗不过也要斗!我把烟头狠狠地扔在地上,用脚碾灭,难道就让他这么一直欺负你
他是我爸。苏晚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重锤,砸在我心上。
他没把你当女儿!我吼道。
那又能怎么样她抬起头,直视着我的眼睛,那双曾经清澈如水的眼睛,此刻却像一潭死水,没有一丝波澜,陈烬,这是我的命,你管不了。
我偏要管!
你凭什么管你以什么身份管她一句句地质问我,声音越来越大,以一个毁了我名誉的流氓还是一个有案底的劳改犯陈烬,你醒醒吧!你帮不了我,你只会把我拖进更深的地狱!
她的话像一把把刀子,插得我体无完肤。
是啊,我凭什么我现在这个样子,拿什么去跟苏建国斗
我所有的勇气和愤怒,在现实面前,都显得那么可笑和无力。
我颓然地靠在广告牌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沉默在两个人之间蔓延。
过了很久,苏晚才重新开口,声音恢复了平静:陈烬,你走吧。离开这里,去一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重新开始。忘了我,也忘了这里所有的一切。
又是这句话。
忘了我。
我突然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合。
苏晚,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工具吗
我不走。我止住笑,看着她,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坚定,苏晚,我告诉你,这辈子,你都别想甩开我。
我看到她的身体僵了一下。
就在这时,巷子口传来了汽车的引擎声和刺眼的车灯光。
是苏建国追来了。
苏晚的脸色刷地一下就白了。
她猛地推了我一把,快走!别让他看见你!
我没动。
她急了,几乎是在哀求:陈烬,算我求你了,你快走啊!
我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样子,心里突然冒出一个疯狂的念头。
我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拉进怀里,然后低下头,狠狠地吻上了她的唇。
07
苏晚的嘴唇冰冷而柔软,带着雨水的咸涩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甜。
她的大脑宕机了足足三秒。
随即,她开始疯狂地挣扎,用手推我的胸膛,用脚踢我的小腿。
我不管不顾,加深了这个吻。
与其说这是一个吻,不如说是一场野蛮的掠夺。我把这半年来所有的委屈、愤怒、不甘和思念,全都倾注在这个吻里。
巷子口的车灯越来越近,我能听到车门打开和脚步声。
我就是要让苏建国看到。
我要让他知道,他越是想把苏晚掌控在手里,我就越是要把他最珍视的东西抢过来,当着他的面,狠狠地踩在脚下。
畜生!你们在干什么!
苏建国的怒吼声在耳边炸响,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
我终于松开了苏晚。
她瘫软在我怀里,大口地喘着气,眼神涣散,脸颊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
我舔了舔嘴唇,上面还残留着她的味道。我看着冲到面前,气得浑身发抖的苏建国,挑衅地笑了。
如你所见。
我杀了你!苏建国彻底被激怒了,他从身后抄起一根不知从哪捡来的木棍,劈头盖脸地就向我砸来。
我把苏晚往旁边一推,侧身躲过。
木棍带着风声,狠狠地砸在了我身后的公交站牌上,发出一声巨响。
爸!不要!苏晚尖叫着,想上来拉住他。
滚开!苏建国一把将她推倒在地,双眼通红,像一头失去理智的野兽,我今天非打死这个小畜生不可!
他再次举起木棍,向我砸来。
我没有躲。
我知道,我越是反抗,他就会越疯狂。而我,不能再有任何案底了。
我闭上了眼睛,准备硬生生挨下这一棍。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
我睁开眼,看到苏晚张开双臂,挡在了我的面前。
那根粗重的木棍,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她瘦弱的后背上。
唔……
她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晃了晃,软软地倒了下去。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
我愣住了。
苏建国也愣住了,他手里的木棍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晚晚……他喃喃地叫着,声音里充满了恐慌。
我最先反应过来,我冲过去,抱起昏迷的苏晚。她的后背,隔着湿透的衣服,传来一阵滚烫的温度。
苏晚!苏晚你醒醒!我拍着她的脸,声音都在发抖。
她没有任何反应。
我抬头,用一种要吃人的眼神瞪着苏建国: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让你偿命!
说完,我抱着苏晚,疯了一样地冲向雨中,向着最近的医院跑去。
我从来没有那么害怕过。
抱着她的那一刻,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什么恩怨,什么报复,在她的安危面前,都变得不值一提。
我只有一个念头:她不能有事,她绝对不能有事!
08
医院的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刺鼻。
我浑身湿透,坐在长椅上,像一尊被抽掉灵魂的雕塑。
急诊室的灯一直亮着,每一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苏建国也跟来了,他站在不远处,佝偻着背,看上去瞬间老了十岁。他几次想上前来跟我说话,都被我用眼神逼了回去。
老瘸也来了。
他不知道从哪听说了消息,提着一个保温桶,一瘸一拐地跑了过来。
小子,先喝口姜汤,别自己先倒了。他把保温桶塞到我手里,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摇摇头,一点胃口都没有。
喝点吧。老瘸叹了口气,你跟那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瞅着,不像你说的讨债那么简单。
我没说话,只是盯着急诊室的门。
老瘸在我身边坐下,絮絮叨叨地说起了他自己的故事。他说他年轻时也爱过一个姑娘,后来因为家里穷,姑娘嫁给了别人。他为了挣钱,去黑煤窑挖煤,结果出了事故,腿瘸了,人也废了。
人这一辈子啊,总有那么一两个坎。迈过去了,就是一片天。迈不过去,就只能在泥里待着。老瘸说,我看那姑娘,看你的眼神,不像是在恨你。
我心里一动。
不像是在恨我
那是什么
我回想起苏晚挡在我身前的那一幕,回想起她一次次让我快走时焦急的眼神。
一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划破了我混沌的脑海。
难道……
就在这时,急诊室的门开了。
医生走了出来,摘下口罩。
我噌地一下站起来,冲了过去,医生,她怎么样
病人后背软组织严重挫伤,加上淋雨受寒,引起了高烧昏迷。另外,她长期营养不良,精神压力过大,身体很虚弱。医生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苏建国,你们是病人家属怎么搞的再晚来一会儿,人就危险了!
听到她没有生命危险,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半。
谢谢医生,谢谢医生。我语无伦次地道谢。
苏晚被转到了普通病房。
她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嘴唇干裂,手上打着点滴。
我守在床边,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苏建国交完费,走了进来。
你出去,我有话跟她说。他对我说,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她现在需要休息。我冷冷地回绝。
陈烬,你别给脸不要脸!
我就是不要脸,你能怎么样我站起来,与他对峙,寸步不让。
我们两个像两只好斗的公鸡,谁也不肯退让。
就在这时,病床上的苏晚,手动了一下。
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神还有些迷茫,看清是我之后,她干裂的嘴唇动了动。
我赶紧俯下身去。
水……
我连忙倒了杯水,用棉签蘸着,一点点地湿润她的嘴唇。
她喝了几口,精神好了一些。
她看到了我身后的苏建国,眼神瞬间黯淡下去。
你出去。她对苏建国说,声音虚弱,却带着一种决绝。
苏建国愣住了。
晚晚,你……
我让你出去!苏晚加重了语气,我不想看见你!
苏建国脸色铁青,嘴唇哆嗦了半天,最终还是一甩手,恨恨地走了出去。
病房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我看着她,心里有无数个问题想问,却又不知道从何开口。
还是苏晚先开了口。
陈烬,你是不是觉得,我很下贱,很恶毒
09
我没有回答。
苏晚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声音很轻,像在说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我早就知道李虎的存在了。我妈还在世的时候,那个女人就找上门来过。
我妈就是被他活活气死的。她去世没多久,苏建国就把那个女人接进了家,还想让我管她叫妈。我不同意,他就打我。
从那天起,我就知道,他不是我爸,他是个魔鬼。
他掌控着我的一切,我的学习,我的生活,我交的朋友。他想把我培养成一个完美的工具,一个可以为他带来更大利益的筹码。他甚至……甚至想把我送给他的生意伙伴……
说到这里,苏晚的声音哽咽了,身体也控制不住地发抖。
我伸出手,握住了她冰冷的手。
她颤抖了一下,却没有抽开。
那天晚上,李虎来找我,说要毁了我。我知道,那是苏建国默许的。他想看看,我为了自保,能做到什么地步。
你来了。你为了我,和李虎打了起来。我当时……真的很害怕。
我怕你出事,更怕你把苏建国那些事捅出去。他手里有我妈留下来的东西,如果他狗急跳墙,我怕他会……
所以我选择了最蠢的办法。苏晚看着我,眼里终于流下了泪水,我举报了你。我想,只要你进去了,苏建国就会暂时安心,你就安全了。我以为,等你出来,一切都会好起来。
我给你写信,让你忘了我,是怕他发现我们还有联系,会对你不利。
我没想到……我没想到会把你害成这样。
陈烬,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她泣不成声。
所有的真相,在这一刻,终于大白于天下。
我那个要命的青梅,她不是不爱我,她是爱我爱到了骨子里,才选择了用这种最极端、最伤人的方式来保护我。
她一个人,默默地扛下了所有的罪恶和秘密,在魔鬼的身边,如履薄冰地活着。
而我,却像个傻子一样,一次又一次地伤害她,误会她。
我心疼得无法呼吸。
我俯下身,用手指轻轻地擦去她的眼泪。
傻瓜。我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你才是我见过最勇敢的人。
我低下头,吻上了她的额头。
这是一个无比珍视,不带任何情欲的吻。
苏晚,别怕。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从现在开始,换我来保护你。
苏晚愣愣地看着我,眼泪流得更凶了,这一次,却是喜悦的泪水。
她反手握住我的手,握得很紧很紧。
我们两个,在经历了无数的误会、伤害和折磨之后,终于在这一刻,将彼此的心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第二天,我去找了老瘸。
我把一切都告诉了他。
老瘸听完,沉默了很久,最后猛地一拍大腿。
他妈的!反了他!老瘸从床底下拖出一个落满灰尘的箱子,从里面翻出一个破旧的笔记本,小子,这是我当年在黑煤窑的工友们留下来的血泪账!里面就有苏建国跟窑主勾结,草菅人命的证据!我一直没敢拿出来,现在,是时候了!
我看着那本厚厚的笔记本,知道,反击的号角,已经吹响。
10
我们并没有选择直接报警。
苏建国在当地关系网复杂,直接报案,很可能石沉大海。
我和老瘸制定了一个周密的计划。
我利用在少管所里建立起来的人脉,联系上了一些同样被苏建国坑害过的人。老瘸则负责整理那本血泪账,将里面的证据一条条梳理出来。
苏晚也没有闲着。她利用苏建国对她的愧疚和放松警惕,偷偷地在家里寻找证据。
终于,在一个深夜,她找到了苏建国藏在书房暗格里的一个账本,上面清清楚楚地记录着他多年来贪污受贿的每一笔账。
万事俱备。
我们没有把证据交给地方,而是直接寄给了省里的纪委巡视组。
做完这一切后,我带着苏晚,离开了那座让我们窒息的小城。
我们坐上了南下的火车。
火车开动的那一刻,苏晚靠在我的肩膀上,轻声说:陈烬,我好像从来没有这么轻松过。
我搂着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心里一片宁静。
一个月后,消息传来。
苏建国被双规,他背后的保护伞也被一并打掉。李虎因为有重大立功表现,获得了减刑。红星工厂的天,终于晴了。
我和苏晚在南方的一座小城安顿了下来。
我找了一份汽修厂的工作,苏晚则重新捡起了课本,准备参加第二年的高考。
日子虽然清贫,但我们都很开心。
我们会一起去菜市场买菜,为了一毛钱跟小贩争得面红耳赤。我们会在晚饭后手牵着手去江边散步,看夕阳的余晖洒满江面。
我戒了烟,努力工作,把所有的钱都交给她保管。
她也变回了从前那个爱笑的女孩,眉眼弯弯,像一轮新月。她左边眉毛里的那颗痣,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第二年夏天,苏晚收到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是一所很好的师范大学。
拿到通知书的那天,她抱着我,哭得像个孩子。
陈烬,我们做到了。
我抱着她,笑着笑着,眼泪也流了下来。
是啊,我们做到了。
后来,我用攒下的钱,开了一家属于自己的汽修店。苏晚大学毕业后,成了一名优秀的人民教师。
我们买了房子,结了婚,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女儿最喜欢听我们讲过去的故事。
每次讲到我把苏晚从苏建国手里抢过来的那一段,她都会拍着手说:爸爸好酷!妈妈是爸爸一个人的公主!
苏晚就会在一旁红着脸,嗔怪地瞪我一眼。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我们身上,温暖而明亮。
我看着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满足和幸福。
我那个曾经要命的青梅,最终,成了我一生的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