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无锋立于刀山剑冢之上,引动天地之威,万兵归宗,以神魔之姿喝令止戈三日。那冰冷的声音如同天宪,裹挟着脚下这座由无数断裂兵刃堆积而成的、高达十数丈的狰狞金属坟场散发出的滔天煞气,狠狠砸在冉闵与慕容恪的心头。
退。
必须退。
不退,便是直面那非人手段的雷霆之怒!
万兵归墟,人亦同归——绝非虚言!
冉闵的中军大旗下,这位以杀伐铸就帝业的枭雄,脸色铁青如同寒铁。他鹰隼般的目光死死盯着那座在惨淡天光下反射着冰冷死亡的刀山,紧握的双拳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
退
他冉闵何时退过但方才那万兵离手、冲天而起的恐怖景象,如同烙印般灼烧着他的灵魂。那不是武功,那是天罚!他麾下最勇猛的战士,此刻正茫然地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眼中残留着未散的惊骇,士气已跌至冰点。
强行再攻拿什么攻赤手空拳去撞那平城城墙还是用血肉之躯去填那魔神脚下的刀山
陛下…
张遇拖着沉重的步伐走来,这位嗜杀的悍将此刻脸上也失去了往日的骄狂,只剩下劫后余生的苍白和深切的屈辱,弟兄们…兵器都没了!那…那根本不是人…
住口!
冉闵猛地低吼,声音沙哑如同砂纸摩擦,眼中燃烧着不甘的火焰,最终却被冰冷的现实压灭。他死死咬着牙关,从齿缝里迸出命令:传令!大军…后撤!百里!
每一个字,都像带着血。
另一边,白鹰旗下。慕容恪俊美的脸庞上,那万年不变的平静面具终于碎裂,露出底下深沉的惊悸与冰冷的计算。他凝视着城头那道消失的身影,又看了看那座横亘在战场中央、散发着无声威慑的金属坟冢。
驱民攻城在对方能引动万兵的手段面前,不过是个笑话。他苦心营造的压迫、等待的时机,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好一个燕无锋…好一个‘万兵归宗’…
慕容恪低声自语,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马鞭,眼中精光急闪。
退,是唯一的选择。
但退,绝不意味着放弃!他慕容恪,从不打无把握之仗,也从不做无利的退让。
德弟。
他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平稳,却带着一丝彻骨的寒意,传令玄甲骑,徐徐后撤,百里扎营。沿途…‘清理’干净。
他刻意加重了清理二字,目光扫过那些被驱赶而来、此刻呆若木鸡的拓跋妇孺,眼神如同看着待宰的羔羊。既然驱赶失去了战术价值,留着便是累赘和隐患。
遵命!
慕容德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兴奋,领命而去。很快,西北方向便响起了凄厉的哭嚎和绝望的惨叫,那是玄甲骑在清理后撤的道路。
两支毁灭性的铁流,在燕无锋以无上武力划下的百里止戈线前,带着不甘、屈辱和更深的杀意,如同退潮般缓缓向后退去。沉重的脚步声、马蹄声、车轮碾压冻土的声音,混合着远处尚未散尽的哭嚎,构成一曲压抑而诡异的退兵挽歌。只留下那座由无数兵器残骸堆砌的刀山剑冢,如同巨大的墓碑,孤寂地矗立在空旷的雪原之上,无声地诉说着方才那惊天动地的一瞬,也冰冷地警示着三日之限。
退,是为了更凶狠的噬咬。
百里之外,冉魏大营。中军帐内,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冉闵背对着帐门,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像,只有微微起伏的肩膀显示着他内心的滔天巨浪。案几上,一份来自邺城的密报被狠狠拍碎。
废物!都是废物!
他猛地转身,眼中血丝密布,狂暴的杀意几乎要透体而出,拓跋孤云…又是拓跋孤云!他死了几十年,阴魂还不散!留下个孽种,还留下个练了他邪功的小子!坏朕大事!
张遇等将领噤若寒蝉,无人敢接话。
百里三日
冉闵嘴角扯出一个狰狞的弧度,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朕给他三日!也只需三日!朕要那燕无锋死!要那圣婴死!要平城化为齑粉!
他猛地抓起案上特制的炭笔和一张坚韧的羊皮纸,笔走龙蛇,字迹狂放如刀,带着浓烈的血腥气:
黑煞令:
北地魔星与中原各派,速聚平城!
取燕无锋首级者,封万户侯,赐邺城武库任选神兵十件!
灭圣婴者,赏金十万,赐冉魏境内三郡之地!
凡助朕破城者,既往不咎,裂土封王!
——冉闵
写完,他咬破指尖,在末尾狠狠按下一个血指印!那印记猩红刺目,散发着疯狂的气息。
用最快的血鸽!发往阴山鬼哭林、漠北白骨滩、河西尸陀窟…发给‘血手人屠’厉百仞、‘九幽老怪’阴风子、‘食心魔童’萨都剌…凡朕所知,隐于代国、前凉、乃至西域的魔头巨寇,一个不漏!告诉他们,三日内,朕要看到平城血流成河!看到那燕无锋的人头挂在朕的旗杆上!
冉闵的声音如同地狱刮出的寒风。
陛下…那些魔头,恐难驾驭…
一名谋士硬着头皮提醒。
驾驭
冉闵狞笑,朕不需要驾驭一群疯狗!朕只需要他们去撕咬!去把那平城搅得天翻地覆!去消耗那燕无锋!去制造混乱!三日后,朕的大军踏着他们的尸骨和血水,碾平一切!
他眼中闪烁着极端而疯狂的光芒。这是驱虎吞狼,更是投毒入井!
几乎在同一时间,百里之外,慕容恪的玄色帅帐内。
牛油灯的火苗跳跃着,映照着慕容恪那张俊美却毫无表情的脸。他面前也摊开了一张素白的宣纸,一支狼毫笔蘸饱了墨汁。
王兄…
慕容德低声道,我们真要等三日那燕无锋…
等。
慕容恪的声音平淡无波,三日,足够了。
他提笔,笔锋圆融内敛,却透着一股阴冷的算计:
玄鹰密令:
江湖同道,共襄义举。
今有魔星燕无锋,挟持拓跋圣婴,习练邪功,祸乱北疆,更欲以‘汉胡一家’妖言惑众,坏我诸夏衣冠,裂我华夏山河。
凡我大燕忠义之士,江湖名门正派,速赴平城,诛魔卫道,匡扶正统!
取燕无锋性命者,慕容氏以国士待之,赐玄甲精骑统领之职,黄金万两。
护圣婴周全者,封地千顷,享王族供奉。
止杀平乱,正本清源,在此一举!
——燕王慕容儁谕,慕容恪代行。
落款处,他取出随身一枚小巧的白玉燕形印,郑重地钤下印记。
王兄,这…
慕容德有些不解,我们招揽正派
正邪之分,不过人心向背。
慕容恪放下笔,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的笑意,冉闵那屠夫,必召群魔。群魔乱舞,平城必成人间炼狱。届时,我慕容氏高举‘诛魔卫道’、‘护佑圣婴’、‘止杀平乱’的大旗,号召江湖正道,名正言顺介入。既能剪除冉闵招来的爪牙,削弱拓跋部,更能消耗燕无锋,甚至…伺机夺得圣婴与残月令。此乃驱狼吞虎,坐收渔利。
他顿了顿,眼中寒芒一闪,更何况,‘汉胡一家亲’此等悖逆华夷大防的妖言,绝不容其扩散!那些自诩正道的门派,最听不得这个。此令一发,自有‘忠义之士’替我们扑灭这邪火。
他唤来心腹:此令,用我慕容家秘传的‘无影鹞’,发往江南!发给建康城外的栖霞山庄、太湖洞庭帮、嵩山少林寺、武当紫霄宫…但凡与朝廷门阀有旧、自诩清流的江湖门派,务必送达!告诉他们,北地妖氛炽盛,正需侠义匡扶!
是!
心腹领命,无声退下。
慕容恪走到帐边,掀开帘幕一角,望向东南冉魏大营的方向,又望向西北平城那模糊的轮廓,嘴角的弧度愈发冰冷深邃。
冉闵…你招你的魔,我引我的侠。三日后,这平城,便是你我共同的猎场。只是这猎物…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无数只承载着血腥召唤与正义征召的飞鸽、鹞鹰,如同离弦之箭,撕破北地阴沉的天空,朝着中原腹地、江南水乡、西域荒漠、雪域高原…向着那些隐匿于名山大川、藏身于市井陋巷的绝顶高手、魔头巨寇、名门宿老、豪右巨擘,振翅而去!
一场由两大枭雄亲手点燃、席卷整个北地乃至中原武林的滔天血火,已借飞鸟之翼,悄然引燃!目标,直指那座被百里止戈令暂时庇护的孤城——平城!
平城,王庭深处,地下秘库。
隔绝了地上因大军退去而短暂产生的、夹杂着庆幸与更深刻恐惧的喧嚣。这里只有永恒的冰冷与死寂。石壁粗糙,刻满岁月痕迹。中央石台上,那卷非帛非玉的武道心得卷轴散发着恒定而柔和的光晕,一旁的青铜古鼎沉默矗立,鼎身云纹在幽光下仿佛缓缓流动。
燕无锋盘膝坐于石台前,双目紧闭。脸色是透支后的苍白,如同久病初愈。额角有细密的冷汗渗出,顺着刚毅的线条滑落。他双手结印于丹田,左手掌心,托着那枚触手生温、此刻却光华内敛的古老玉佩;右手掌心,则按着那块黝黑沉重、边缘云纹深沉的残月令。
玉佩温润的光华与残月令深沉的黑芒,在他掌心之下,形成两道泾渭分明却又隐隐交融的能量流,顺着他双臂的经脉,缓缓注入体内。归墟真元在丹田气海中缓缓运转,如同疲惫的巨兽在舔舐伤口,每一次循环,都显得异常滞涩沉重。强行引动万兵归宗,沟通大地脉动与九天清辉,更借用了圣婴血脉中那股磅礴却躁动的力量,对他这具刚刚承受神功灌顶不久的躯体而言,负担远超想象。经脉如同被烈焰灼烧后又浸入冰海,传来阵阵撕裂般的隐痛和空虚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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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需要时间。需要这三日的时间,借助玉佩中那温和醇厚的本源之力,以及残月令中蕴含的、与拓跋孤云同源的一丝苍茫武道意志,来稳固动荡的根基,抚平强行催谷带来的暗伤,更需梳理体内因圣婴血脉之力冲击而略显紊乱的真元。
然而,心湖深处,却并非一片平静的归墟。
圣婴那撕心裂肺、仿佛啼血般的哭声,依旧在灵魂深处回荡,如同最锋利的锉刀,刮擦着他的神经。那哭声里蕴含的,不仅是婴儿的恐惧,更是一种对天地间无尽杀戮与怨恨的本能悲鸣,与他引动万兵归宗时感知到的战场滔天血煞之气,产生了某种诡异的共鸣。眼前,不受控制地闪过一幕幕幻象:刀山剑冢下扭曲的断肢、被玄甲骑清理时妇孺绝望的眼神、张遇眼中燃烧的嗜血光芒、慕容恪嘴角那抹冰冷的算计…还有拓跋孤云遗书中那力透纸背的汉胡一家亲五个字,在血色的背景中显得如此刺眼而荒诞。
止戈三日,真的能止住这积累了数百年的血海深仇吗
玉佩残月,能镇住体内翻腾的归墟真元,又能镇得住这即将被群魔与侠义点燃的修罗杀场吗
杀胡杀汉止杀
路在何方
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其细微的迷茫与烦躁,如同水底的暗流,悄然侵蚀着他那追求空无的心境。怀中的玉佩似乎感应到他心绪的波动,温润的光华微微闪烁了一下。
地上,王庭大殿。气氛并未因敌军退去而轻松,反而更加凝重,如同绷紧的弓弦。
首领!不能等了!
秃发树机能浑身裹着染血的绷带,被两名亲兵搀扶着,依旧挺直脊梁,声音嘶哑却充满悲愤,冉闵那屠夫退而不走,慕容恪那狐狸更是阴险!他们是在等!等更多的豺狼虎豹扑上来!我们拓跋部的勇士,宁可战死沙场,也绝不在这城里等着被他们一点点撕碎!
对!树机能将军说得对!
一名年长的拓跋贵族拓跋贺兰猛地站起,他面容枯槁,眼神却锐利如鹰隼,带着积年的怨气,那燕无锋…他是有通天手段!可他护的是圣婴!不是我拓跋部十万部众的性命!他一句‘止戈三日’,就把我们困在这孤城里,成了砧板上的肉!谁知道三日后,他是能再引天雷地火,还是力竭被那些魔头撕碎把部族的存亡,系于一个外人一身,此乃取死之道!
贺兰长老!慎言!
什翼犍沉声喝道,脸色铁青,若无燕壮士,此刻平城早已被冉闵的铁蹄踏平!圣婴乃我族希望,护圣婴便是护我拓跋根基!
根基
拓跋贺兰冷笑,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煽动性的悲怆,我的首领!你看看!看看城外那座刀山!那是用我们胡人的刀,汉人的剑堆起来的!看看被慕容恪驱赶屠杀的族人!他们也是胡人!胡人杀胡人!汉人更要杀绝我们胡人!这天下,哪里还有我们胡人的活路那‘汉胡一家亲’拓跋孤云前辈是绝世高人,可他留下的,是痴人说梦!是害死我族的毒药!
他环视殿内其他沉默或面露犹疑的长老和将领,声音悲凉:圣婴是王血不假!可他也是祸根!怀璧其罪!就是因为他,引来了冉闵,引来了慕容恪,引来了全天下的觊觎!现在还要引来更多的魔头和所谓的‘正道’!我们拓跋部,凭什么要为了一个婴儿,赌上全族的性命把他交出去!或者…送走!或许还能换得一线生机!否则,三日之后,平城必成鬼域!我拓跋鲜卑,恐有灭族之祸啊!
贺兰!你放肆!
什翼犍勃然大怒,拍案而起!但拓跋贺兰的话,如同毒刺,狠狠扎进了许多本已惶恐不安的拓跋贵族心中。殿内响起一片压抑的议论声,怀疑、恐惧、对未来的绝望,如同瘟疫般弥漫。圣婴是希望,也是灾星。燕无锋是救星,也可能是催命符。这矛盾的情绪,在死亡的巨大阴影下,被拓跋贺兰巧妙地引燃。
阿干(兄长)!
拓跋玉儿抱着已安静睡去的圣婴,站在什翼犍身侧,俏脸因愤怒而涨红,眼神却异常坚定,她直视着拓跋贺兰,声音清越如刀剑交鸣,贺兰长老!若无圣婴归族,若无燕大哥力挽狂澜,我拓跋部早亡于邙山群狼之手,亡于冉闵屠刀之下!何来今日危难之际,不思同舟共济,反生异心,欲弃圣婴以求苟安此乃背弃先祖,背弃狼神!我拓跋玉儿,第一个不答应!愿以手中剑,卫圣婴,卫我拓跋血脉!
她怀中的圣婴似乎感受到她的情绪,小眉头皱了皱。
少女的凛然之语,带着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锐气,暂时压下了殿内一部分骚动。但裂痕已生,猜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在恐惧的土壤里疯狂滋长。
飞鸽与鹞鹰的翅膀,搅动了整个天下的风云。杀戮,并未因百里止戈而停歇,反而以一种更疯狂、更无底线的方式,在平城内外、在通往平城的道路上,提前上演!
通往平城的官道上,风雪依旧。一队打着威远镖局旗号的车马在艰难前行。总镖头赵威远,一手五虎断门刀在河朔颇有名望,此番受江南豪商重托,押送一批珍贵的药材前往平城,本欲在乱世中博个名声富贵,却不知自己已踏入修罗血路。
总镖头,前面…前面有死人!
趟子手惊恐的声音传来。
赵威远心中一凛,策马上前。只见官道旁一处避风的土坡下,横七竖八倒着十几具尸体。看装束,像是结伴而行的商旅。死状极惨!有的被开膛破肚,内脏流了一地,冻结在血泊中;有的头颅被硬生生拧下,随意丢弃在雪地里,怒目圆睁;还有的全身骨骼寸断,如同被巨力碾过的破布娃娃…伤口处残留着灼烧的焦痕和刺鼻的硫磺味。
是…是‘毒火僧’迦罗那的手段!
赵威远倒吸一口凉气,脸色煞白。迦罗那,西域魔僧,擅用剧毒磷火,杀人如麻,凶名可止小儿夜啼!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念头未落!
桀桀桀…又来了几只肥羊!
一阵如同夜枭啼哭般的怪笑从道旁密林中传来!一个身披破烂猩红袈裟、头戴骷髅冠、手持一根冒着惨绿磷火禅杖的枯瘦身影,如同鬼魅般飘出!正是毒火僧迦罗那!他双眼赤红,贪婪地盯着镖车,佛爷正缺几味人油灯芯!正好拿你们开祭!
结阵!护镖!
赵威远肝胆俱裂,嘶声怒吼!镖师们强忍恐惧,拔刀结阵。
然而,在真正的魔头面前,凡俗的刀阵如同纸糊!
迦罗那怪笑一声,手中磷火禅杖猛地一顿地!
轰!
数团惨绿色的磷火如同活物般爆射而出,速度快得惊人!瞬间粘附在几名镖师身上!
啊——!
凄厉到非人的惨嚎划破雪原!那磷火沾身即燃,水泼不灭,瞬间将人包裹成熊熊燃烧的火炬!皮肉在烈焰中滋滋作响,焦臭弥漫!被点燃的镖师疯狂翻滚,却无法扑灭,顷刻间化作焦炭!
赵威远目眦欲裂,怒吼着挥刀扑上!刀光如匹练,直劈迦罗那脖颈!
米粒之珠!
迦罗那不屑冷笑,枯爪般的手掌随意一抓,竟后发先至,精准地抓住了赵威远的刀刃!那足以斩断牛骨的钢刀,被他五指一捏,竟如同软泥般扭曲变形!同时,一股带着剧毒腐蚀性的磷火顺着手掌蔓延上刀身,瞬间烧向赵威远的手腕!
呃!
赵威远惨叫一声,手腕瞬间焦黑溃烂,剧痛钻心!他当机立断,弃刀疾退!
想走
迦罗那眼中凶光一闪,张口一吐!一道凝练如箭的惨绿毒火,直射赵威远后心!
眼看赵威远就要步手下后尘!
咻——!
一道凌厉无匹的青色剑气,如同天外惊鸿,破空而至!精准地斩在那道毒火箭上!
嗤啦!
毒火被剑气一分为二,轰然爆散,将地面烧出两个焦黑的大坑!
一个身着青布道袍、背负长剑的中年道人,飘然落在道旁一株古松之巅,衣袂飘飘,仙风道骨。正是江南名门栖霞剑派长老,清微子!他奉慕容恪密令,率门下弟子北上诛魔卫道。
无量天尊!邪魔外道,安敢在中土逞凶!
清微子声如金玉,目光如电,锁定迦罗那,迦罗那!你作恶多端,今日便是伏诛之时!
桀桀!牛鼻子,凭你也配
迦罗那怪笑,毫无惧色,禅杖一摆,惨绿磷火大盛,与清微子那清冽的青色剑气轰然撞在一起!毒火与剑罡的碰撞,发出嗤嗤的腐蚀声和刺耳的爆鸣!两人瞬间战作一团,身影翻飞,所过之处,树木焦枯,地面崩裂!
侥幸逃得一命的赵威远和残余镖师,连滚爬爬地逃入风雪深处,连镖车都不敢再看一眼。官道上,只留下燃烧的残骸、焦黑的尸体和两大高手激斗的轰鸣。正与邪的厮杀,已在这通往平城的路上,拉开了血腥的序幕。
平城之内,暂时的平静下,杀机更甚。两大阵营的招募令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让潜伏的牛鬼蛇神彻底疯狂。
城东,一家挂着胡姬酒肆幌子的店面后院。这里本是西域商队落脚之地,如今却成了群魔乱舞的巢穴。
嘿嘿,冉闵陛下果然大方!万户侯!十件神兵!燕无锋的人头,老子要定了!
一个身高近丈、如同铁塔般的巨汉瓮声瓮气地说道,他裸露的上身肌肉虬结如岩石,布满狰狞的伤疤,正是应冉闵黑煞令而来的漠北巨寇——血熊兀骨都!他手中把玩着一对磨盘大小的流星锤,锤头布满尖刺,散发着浓郁的血腥气。
兀骨都,就凭你这身蛮力,怕是连燕无锋的衣角都摸不到,就被他按成肉泥了!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响起。角落里,一个裹在宽大黑袍里的身影缓缓站起,身形佝偻,只露出一双惨绿色的眼睛,如同鬼火。正是同样应召而来的九幽老怪阴风子,他枯爪般的手中盘着一条通体碧绿、三角蛇头嘶嘶吐信的小蛇,杀人,要靠脑子。要让他…死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候,最信任的人手里。
他惨绿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王庭方向。
哼!管他怎么死!老子只要杀个痛快!
另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响起,来自一个肥硕如球、满脸横肉的和尚,他脖子上挂着一串由缩小人头骨制成的念珠,正是食心魔童萨都剌。他舔着嘴唇,露出嗜血的笑容,听说平城里有不少细皮嫩肉的胡人女子…嘿嘿,正好给佛爷打打牙祭!等杀光了男人,女人孩子,都是佛爷的功德!
够了!
一个冰冷的声音压下了喧嚣。主位上,坐着一个面容平凡、眼神却如同万载寒冰的中年文士。他手中把玩着一枚淬毒的钢针,正是此次应召魔头的临时首领,血手人屠厉百仞!他并非力量最强,却以阴险毒辣、精于算计著称。燕无锋在秘库调息,正是最虚弱之时!拓跋部内部不和,这便是我们的机会!兀骨都,你带人在城中各处制造混乱,杀人放火,动静越大越好,吸引守卫注意。阴风子,你的‘碧磷毒’和‘控心蛊’,该派上用场了,目标——拓跋部高层,尤其是那个动摇的拓跋贺兰!若能控制几个关键人物,里应外合…萨都剌,你…收敛点!等城破了,随你尽兴!现在,听我号令,子夜动手!
遵命!
几个魔头眼中凶光闪烁,发出压抑的狞笑。
与此同时,平城另一处隐秘据点。几位气度沉稳、或僧或道或俗的高手汇聚一堂。少林达摩院首座玄苦大师,白眉低垂,手持佛珠;武当紫霄宫长老冲虚道长,仙风道骨,背负长剑;栖霞剑派清微子座下大弟子柳随风,英气勃勃,腰悬长剑。他们是响应慕容恪玄鹰密令号召而来的正道先锋。
阿弥陀佛。慕容氏此令,名为‘诛魔卫道’,实则为己张目,驱使我等为前驱。
玄苦大师低诵佛号,声音带着悲悯与忧虑,然则,那燕无锋手段酷烈,近乎妖魔;冉闵所招群魔更是荼毒生灵。平城内外,已成修罗杀场。我辈既来,当以‘止杀’为先!护佑无辜,消弭戾气,方为正道。
大师所言极是。
冲虚道长颔首,然则群魔乱舞,凶焰滔天。止杀,亦需雷霆手段!首要之务,当护住拓跋圣婴,此乃关键,亦是祸源。其次,需寻机剪除冉闵招来的魔头,尤其是厉百仞、阴风子等首恶!至于燕无锋…此人深浅难测,需谨慎接触。若其真如慕容恪所言,挟持圣婴,习练邪功,祸乱北疆…则我辈亦不能坐视。
道长,大师,
柳随风年轻气盛,抱拳道,弟子探得消息,今夜子时,厉百仞等魔头欲在城中制造大乱,并图谋对拓跋部高层下毒手!此正是剪除魔头、止杀护民的良机!弟子请命,率同道前往阻截!
善!
玄苦与冲虚对视一眼,眼中皆有决断,我佛慈悲,亦有金刚怒目。今夜,便以杀止杀,以正破邪!柳少侠,务必小心!我等分头策应!
夜色,在正邪双方各自的谋划与杀意中,悄然降临。平城,这座被百里止戈令暂时庇护的孤城,内部却已暗流汹涌,杀机四伏,如同一个巨大的、即将引爆的火药桶!
***
子夜。
平城陷入了诡异的寂静。白日里大军退去的喧嚣早已散尽,只有呼啸的寒风卷过空旷的街道,卷起地上的积雪,发出呜呜的悲鸣。然而,这寂静之下,是即将喷发的火山!
城东,胡姬酒肆后院。
动手!
厉百仞眼中寒光一闪,低喝下令!
吼——!
血熊兀骨都发出一声震天的咆哮,如同人形凶兽般撞破院墙,冲上大街!他挥舞着巨大的流星锤,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狠狠砸向街对面一家亮着灯火的皮货店!
轰隆!!!
木石结构的店铺如同纸糊般被砸塌半边!烟尘弥漫,火光瞬间从倒塌的废墟中升腾而起!里面传来惊恐的尖叫和哭喊!
杀人啦!放火啦!
快跑啊!
兀骨都的狂笑和店铺坍塌、火焰燃烧的声音,瞬间撕破了夜的宁静!紧接着,他带来的数十名凶悍匪徒,如同出笼的恶鬼,嚎叫着冲上街头,见人就砍,见屋就烧!惨叫声、哭喊声、房屋倒塌声、火焰噼啪声,瞬间在城东蔓延开来!
混乱,如同瘟疫般爆发!
几乎在兀骨都动手的同一时间!
城西,拓跋部一名负责粮草调度的中层将领宅邸外。一道黑影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滑过墙头,正是阴风子!他枯爪般的手一扬,几点微不可察的碧绿荧光,如同活物般钻入宅邸的通风口。片刻之后,宅邸内传来几声短促的闷哼和重物倒地的声音。阴风子眼中绿芒一闪,身影一晃,已潜入宅中。
他的目标很明确——控制这名将领,或者…让他变成一具听话的毒尸!为稍后可能的开城献降做准备!
城北,一处拓跋部平民聚居的坊市。食心魔童萨都剌舔着嘴唇,带着几名同样凶残的手下,如同饿狼般扑入一户亮着微弱灯火的人家。里面顿时传来女子的尖叫、孩童的哭嚎和男人绝望的怒吼,紧接着是利刃入肉的闷响和骨骼碎裂的咔嚓声…血腥味,迅速弥漫开来。
魔焰滔天!杀戮盛宴,在平城各处同时上演!
然而,魔头的狂欢并未持续太久!
阿弥陀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一声洪亮的佛号如同暮鼓晨钟,在城东混乱的街道上空炸响!少林玄苦大师手持熟铜棍,如同怒目金刚般从天而降,一棍带着万钧之力,狠狠砸向正在肆意纵火杀人的兀骨都!
孽障!受死!
武当冲虚道长身影如仙鹤,剑光如匹练,带着清冽的道家罡气,直取扑向另一处民宅的萨都剌手下!
魔头!休得猖狂!
柳随风剑如游龙,率领栖霞剑派弟子和部分响应号召的正道人士,如同锋锐的尖刀,狠狠插入城东混乱的匪徒群中!剑光所过之处,凶徒纷纷倒地!
正邪之战,轰然爆发!
城东主街,瞬间成为血肉磨盘!
兀骨都的流星锤势大力沉,带着开山裂石之威,砸向玄苦!玄苦不闪不避,熟铜棍上泛起淡淡的金色佛光,一记韦陀献杵硬撼而去!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如同洪钟大吕!狂暴的气浪以两人为中心炸开,将周围的积雪和碎石吹得四散飞扬!兀骨都那足以砸碎城墙的巨力,竟被玄苦一棍稳稳架住!他眼中闪过一丝惊愕。
好个秃驴!有点力气!
兀骨都狞笑,双臂肌肉坟起,再次发力!两人如同两头发狂的蛮牛,以最原始的力量疯狂角力!每一次锤棍交击,都爆发出恐怖的轰鸣和气浪,周围的房屋被震得簌簌发抖,墙壁开裂!普通的匪徒和正派弟子根本无法靠近!
另一边,冲虚道长的剑光如同绵绵春雨,看似柔和,却蕴含着至柔至韧的太极真意,将萨都剌那狂暴血腥的掌力一一化解、牵引、反震!萨都剌肥硕的身躯异常灵活,掌风带着浓烈的血腥煞气,每一掌拍出,都卷起腥风血雨,试图污秽冲虚的护体罡气。两人身影翻飞,剑气掌风纵横交错,将街道的青石板切割得支离破碎!
柳随风则率领正道弟子,与兀骨都、萨都剌的手下以及城中趁乱打劫的地痞流氓展开了血腥的巷战。剑光闪烁,刀影翻飞,暗器破空!惨叫声、怒吼声、兵器碰撞声不绝于耳!不断有人倒下,鲜血染红了洁白的雪地,残肢断臂随处可见。有正派弟子被凶徒乱刀分尸,也有匪徒被凌厉的剑气洞穿咽喉。混乱中,亦有被惊扰的拓跋部平民卷入,哭喊着奔逃,却不幸被流矢或刀锋波及,倒在血泊之中。
止杀此刻已变成了最残酷的杀戮!
城西,潜入将领宅邸的阴风子,正欲对昏迷的目标施展控心蛊。突然!
嗤嗤嗤!
三道凌厉的剑气,如同毒蛇般从阴影中无声刺出!角度刁钻,直指他后心、丹田、咽喉要害!
哼!宵小之辈!
阴风子反应极快,佝偻的身体如同没有骨头般诡异一扭,险险避开要害,但肩头仍被剑气划破,留下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流出的血液竟是诡异的墨绿色!他猛地回头,只见三名身着夜行衣、手持细窄长剑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房中!剑身幽蓝,正是慕容恪麾下青蚨卫!
慕容恪的人也想黑吃黑
阴风子眼中绿芒暴射,怒极反笑!他枯爪一扬,数道碧绿色的毒烟和数点细微的蛊虫,如同活物般射向三名青蚨卫!同时,那条盘踞在他手腕的碧绿小蛇,如同闪电般弹射而出,直取其中一人面门!
小心毒!
青蚨卫首领低喝,剑光舞动如轮,试图绞碎毒烟蛊虫!然而阴风子的毒蛊之术诡异莫测,毒烟无孔不入,蛊虫细小难防!一名青蚨卫稍慢半分,吸入一丝毒烟,顿时脸色发青,动作一滞,被那条碧绿小蛇瞬间咬中脖颈!
呃啊!
一声短促的惨叫!那青蚨卫整张脸瞬间变成墨绿色,身体如同被抽干了水分般迅速干瘪下去,眨眼间化作一具皮包骨头的干尸!死状恐怖至极!
另外两名青蚨卫又惊又怒,剑势更急!与阴风子在这狭小的房间内展开了凶险万分的生死搏杀!毒烟弥漫,蛊虫飞舞,剑光纵横!家具陈设在劲气毒物下纷纷碎裂腐朽!
整个平城,彻底乱了!
火光在城东、城北多处冲天而起,映红了半边夜空。喊杀声、惨叫声、爆炸声、房屋倒塌声、兵器碰撞声…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曲疯狂而血腥的死亡交响乐!魔头的狂笑、正道的怒喝、无辜者的悲鸣…在火焰与鲜血中沸腾!
拓跋部的狼卫在混乱中竭力维持秩序,镇压暴徒,扑灭大火,却如同杯水车薪,疲于奔命。拓跋贺兰等主张妥协的长老府邸,更是成为魔头和各方势力重点关照的目标,护卫死伤惨重。
王庭大殿内,什翼犍听着外面传来的各种恐怖声响,脸色铁青,眼中充满了愤怒与无力。拓跋玉儿持剑护在抱着圣婴的侍女身前,俏脸煞白,但眼神依旧倔强。圣婴似乎被外界的滔天杀伐之气和无数生灵濒死的怨念所刺激,再次变得焦躁不安,小脸涨红,呼吸急促,细弱的呜咽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啼哭!
哇——!哇啊——!
这哭声,穿透了王庭的墙壁,在混乱的平城上空,显得如此微弱,却又如此清晰,如同绝望深渊中不肯熄灭的最后一丝悲鸣。
地下秘库。
盘膝而坐的燕无锋,身体猛地一震!
外界那滔天的血煞之气、无数生灵临死的绝望哀嚎、正邪厮杀的疯狂戾气…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他以玉佩残月之力勉强构筑的心防!更与灵魂深处圣婴那穿透一切的啼血悲鸣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噗!
一口暗红色的逆血,猛地从他口中喷出!溅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如同绽开的血梅。
他强行压制的伤势,被这内外交攻的冲击彻底引动!丹田内原本渐渐平复的归墟真元,瞬间如同脱缰的野马,疯狂暴走!撕裂经脉的剧痛席卷全身!
更可怕的是,心魔!
圣婴啼哭中的悲恸,战场上无尽的怨恨,拓跋贺兰那弃婴求生的嘶喊,厉百仞等魔头肆无忌惮的狂笑,还有…那汉胡一家亲五个字在血海中的沉浮…所有的矛盾、迷茫、杀戮的诱惑、对力量的渴望、对止戈无力的愤怒…在这一刻,如同无数疯狂的毒藤,缠绕上他的神魂,将他向毁灭的深渊拖拽!
他手中的玉佩和残月令,光芒剧烈闪烁,忽明忽暗,仿佛也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呃…啊——!
燕无锋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额角青筋暴起,双目之中,那沉静的空无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暴戾的血红与冰冷的黑暗疯狂交织!一股毁灭性的、仿佛要吞噬一切的恐怖气息,不受控制地从他体内弥漫开来,冲击着秘库厚重的石壁!
止戈
当自身都即将被杀戮的业火吞噬,又如何止得住这世间的干戈
平城的夜,在血与火中燃烧。百里之外的军营,冉闵与慕容恪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毒蛇,穿透夜幕,牢牢锁定着这座在疯狂中挣扎的孤城。三日期限,如同悬顶之剑。而此刻,最大的变数,却在那地下秘库之中,濒临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