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祖宅的供品是我做的 > 第一章

1
古宅惊魂
暴雨鞭子一样抽打着老宅的屋顶,声音沉闷而固执,仿佛要把这栋深陷在雨林怀抱里的腐朽建筑彻底揉碎。
空气浓稠得能拧得出水,混合着木头被湿气长久浸泡后散发的甜腥霉味,还有一股挥之不去的、若有若无的陈旧香火气,丝丝缕缕,钻进鼻腔深处。
我——林晚,拖着沉重的行李箱,站在被祖母称为家的地方,只觉得一股寒意穿透潮湿的衣物,直抵骨髓。
大厅空旷得吓人,只有我行李箱轮子碾过积尘地板的单调声响在回荡。高高的穹顶隐没在浓重的阴影里,几缕微光从高处狭小的气窗挤进来,吃力地照亮空气中悬浮的尘埃。
正对着大门,一扇沉重的黑檀木门紧闭着,门环是两只面目模糊、透着邪异的兽头。这就是佛堂了。祖母电话里千叮万嘱,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敬畏:佛堂,每日香火不可断。那是维系……维系安宁的地方。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推开了那扇门。一股浓烈到呛人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浓重的檀香、一种奇特的甜腥味,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陈旧金属的气息,紧紧纠缠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光线昏暗,只有几盏长明灯在佛龛深处幽幽燃烧,将一片昏黄的光晕投射在佛龛上供奉的神祇……不,确切地说,是投射在神祇下方,那九个形态各异的婴孩塑像上。
它们排成三排,材质非金非玉,像是某种上了釉的深色泥土或木头,触目惊心。有的蜷缩如初生,有的盘坐合十,有的姿态扭曲,空洞的眼窝在摇曳的烛光下仿佛深不见底的漩涡。
它们的脸上凝固着一种绝非孩童能有的表情——不是天真,而是一种冰冷的、近乎怨毒的漠然。神祇的面容反而在它们上方模糊了,被这九尊小小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古曼童夺去了所有的存在感。
供桌上,新鲜的瓜果、洁白的米饭旁,赫然摆着一盘切割整齐的生肉,暗红色的肌理在烛光下泛着湿漉漉的光泽。那奇特的甜腥味,源头就在这里。
我胃里一阵翻滚,强忍着不适退了出来,重重关上了门,仿佛要把那令人窒息的气息隔绝在外。指尖触到冰冷的门板,留下几道清晰的汗渍。
2
肉盘之谜
第一周,在雨林的滂沱和古宅死寂的交错中,我试图安顿下来。佛堂的香火,我遵照祖母的遗愿,每日按时续上。那盘生肉,我也忍着强烈的反胃,每日更换新鲜的。
起初几日,一切如常,除了无处不在的霉味和窗外永不停歇的雨声。直到第四天深夜。
我被一种极其细微的声响惊醒。不是雨声,也不是风声。那声音来自楼下,像是什么东西被拖过粗糙的地板,缓慢而谨慎,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粘滞感。窸窸窣窣……嘎吱……声音断断续续,固执地钻进耳朵。
我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黑暗浓稠得如同实质,包裹着我。声音的来源,似乎是佛堂的方向。
我猛地拉过被子蒙住头,那声音却像附骨之蛆,隔着厚厚的布料,依旧清晰地敲打着我的耳膜。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四肢百骸,动弹不得。
我在那令人窒息的声响和黑暗中,僵硬地熬到第一缕灰白的天光艰难地挤进窗棂。
第二天清晨,我鼓足全部勇气,走向佛堂。推开沉重的黑檀木门,那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再次袭来。
我目光第一时间投向供桌。心脏骤然一缩。那盘昨晚我亲手更换的、新鲜的、还带着血水的生肉,空了。
只剩下一个光洁的白瓷盘,在幽幽烛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盘底干净得异常,连一丝血沫、一点油星都没有留下,仿佛被什么舌头仔细地、贪婪地舔舐过一般。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昨夜那粘滞的拖拽声……是什么东西把它拖走了又是什么东西,把它吃得如此干净
3
夜半婴啼
第二周,雨势稍歇,但天空依旧阴沉得如同浸透了墨汁的脏抹布。古宅被一种更深沉的死寂笼罩。那晚的肉盘失踪事件像一个烙印,烫在我的神经上。我开始失眠,夜晚变得格外漫长而煎熬。
又是一个深夜。我躺在床上,睁大眼睛瞪着天花板上模糊的阴影,意识在极度的疲惫和紧绷的恐惧中浮沉。
突然,一阵声音毫无预兆地刺破了死寂。不是拖拽,不是咀嚼,而是……哭声。
极其微弱,断断续续,仿佛一个被遗弃在冰冷角落的婴孩,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发出的呜咽。那哭声飘忽不定,像一缕冰冷的烟,在空旷得令人心悸的走廊里游荡。
时而感觉近在门外,时而又似乎远在楼梯尽头。声音里浸满了无法言说的委屈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怨毒,钻进耳朵,直往脑髓深处钻。
我死死咬住嘴唇,指甲深陷进掌心,身体僵硬得像一块冰凉的石头,连呼吸都停滞了。那哭声持续了多久几分钟还是几十分钟时间在极度的恐惧中失去了意义。
当它终于如同出现时那般突兀地消失,我浑身已被冷汗浸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窗外,只有雨林深处不知名夜枭偶尔发出的、同样瘆人的啼鸣。
第三周。恐惧如同藤蔓,越缠越紧。我开始疑神疑鬼,总觉得那些空洞的眼窝在暗处注视着我。白天打扫佛堂时,我甚至不敢直视那些古曼童像。
那晚的哭声之后,一种更深的、令人窒息的寒意似乎渗透进了古宅的每一块砖石。
又是一个难以入眠的夜晚。窗外依旧漆黑如墨,雨声淅淅沥沥,敲打着残破的瓦片。我侧身蜷缩在床上,背对着冰冷的墙壁,眼睛紧闭,努力驱散脑海中那些诡异的画面。
不知过了多久,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感沿着脊椎爬了上来。不是气温的变化,而是一种被无数道目光死死钉在原地的感觉。
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抖。一点一点,极其缓慢地,我转过了头。
床头柜上那盏小夜灯,散发着微弱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床头的区域。就在那微弱光圈的边缘,在卧室门框形成的幽深门洞之外,客厅的黑暗里,有什么东西。
不是一点,而是九点。九对空洞的眼窝。
它们整齐地排列在门洞的黑暗中,轮廓模糊,但那些泥塑或木雕的、僵硬的婴孩轮廓却清晰可辨。它们面朝着我。所有的脸,无一例外,全都转向了我的床头。
空洞的眼窝,仿佛穿透了卧室的黑暗,牢牢地锁定在我身上。那凝固的、漠然的、怨毒的表情,在昏黄的光晕映衬下,清晰得令人魂飞魄散。
啊——!
一声短促凄厉的尖叫撕裂了喉咙,我猛地拉过被子将自己从头到脚裹紧,像个受惊的鸵鸟,在绝对的黑暗和窒息般的恐惧中瑟瑟发抖。被子外面,是死一般的寂静。
但我能感觉到,那些冰冷的目光,穿透了厚重的布料,穿透了我的皮肉,正贪婪地舔舐着我的骨髓。
4
血祭之门
第二天,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出了古宅。阳光刺眼,雨林蒸腾的湿热气息扑面而来,却丝毫无法驱散我骨子里的寒意。我要离开这里,立刻!马上!什么遗产,什么祖母的遗愿,都见鬼去吧!这栋房子根本就是一个巨大的、活着的坟墓!
刚跑到村口,就看见一群人围在杂货铺门口,交头接耳,脸上带着惊惧和难以置信的神情。村长是个干瘦的老头,看到我,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
林……林小姐,他声音干涩,你……节哀顺变。
节哀我心头猛地一跳,一股不祥的预感攥紧了心脏,谁
阿赞……村长艰难地吐出两个字,眼神下意识地瞟向古宅的方向,带着深深的恐惧,就是……就是昨天嚷嚷着要拆掉你家佛堂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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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血液瞬间冻结。阿赞,那个住在村尾的壮硕男人。昨天下午,他曾在村口大声嚷嚷,说我家那佛堂邪门得很,供奉的东西不正,阴气冲天,迟早要害了整个村子。
他甚至扬言,等我走了,他就要带人把那鬼地方拆了,砸了那些邪祟的玩意儿,一了百了。
他……他怎么了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死了……旁边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脸色惨白,声音带着哭腔,就在你家……门廊上……
我跌跌撞撞地跟着人群跑回古宅。远远地,就闻到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盖过了雨林的湿气,盖过了古宅的霉味。门廊下,围满了人,却死寂一片。
挤开人群,眼前的景象让我瞬间窒息。
阿赞。
那个昨天还生龙活虎、声若洪钟的壮汉,此刻……没有了人形。一张完整的、湿漉漉的人皮,被粗糙的麻绳勒着脖子,悬挂在古宅正门的门廊横梁下。人皮内部空空荡荡,像一件被掏空了填充物的皮衣,软塌塌地垂挂着。
暗红的肌肉纹理和黄色的脂肪层暴露在外,淋漓的鲜血还在不断从断开的颈部和手腕、脚踝处滴落,在布满青苔的石阶上汇聚成一滩粘稠发黑的血泊。
人皮的面部扭曲着,定格在一种极致的、无法想象的痛苦和恐惧之中,眼珠的位置只剩下两个空洞的黑窟窿,绝望地望着天空。浓重的血腥味和一种内脏特有的腥臊气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几欲昏厥的恶臭。
呕……有人忍不住弯腰呕吐起来。
我双腿一软,眼前发黑,全靠扶着冰冷的门框才没有瘫倒在地。胃里翻江倒海,喉咙里全是酸水。耳边嗡嗡作响,人群压抑的抽泣和惊恐的低语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水。
那九个古曼童空洞的眼窝,阿赞人皮上那两个黑窟窿……在我眼前疯狂地旋转、重叠。
是它们干的!一定是佛堂里那些东西!
5
血脉诅咒
一股前所未有的愤怒和绝望攫住了我。我不能逃。逃了,下一个被挂在这里的会是谁这栋吃人的房子,必须有个了结!趁着人群的注意力还在那恐怖的人皮上,我猛地转身,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冲进了阴森的古宅。
目标明确——阁楼。
记忆深处,祖母那张布满皱纹、眼神却锐利如鹰的脸浮现出来。小时候有一次无意闯入阁楼,被祖母严厉呵斥,那眼神里的冰冷和警告,至今难忘。阁楼一定藏着什么!藏着能对付这些邪祟的东西,或者……藏着这一切罪恶的根源!
通往阁楼的楼梯隐藏在佛堂后面一条狭窄阴暗的过道尽头。木梯陡峭,布满灰尘,踩上去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上去,用力推开那扇沉重、布满蛛网和厚厚灰尘的活板门。
一股陈年灰尘和纸张霉烂的浓烈气味扑面而来。阁楼低矮、昏暗,只有一扇蒙着厚厚污垢的牛眼窗透进一点微弱的光。光线中,无数尘埃在疯狂舞动。
空气凝滞,时间仿佛在这里停止了流动。角落里堆满了蒙尘的旧家具、破损的箱笼,还有一捆捆用麻绳扎紧、早已泛黄发脆的旧报纸。
我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视着。最终,定格在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包着褪色蓝布的木箱上。箱子不大,样式古旧,上面挂着一把小小的黄铜锁。
没有钥匙。我环顾四周,抓起墙角一根锈迹斑斑的铁撬棍,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对着铜锁狠狠砸了下去!
铛!
铜锁应声而落。我颤抖着手,掀开了箱盖。
里面没有金银财宝,没有驱魔法器。只有一本厚厚的、硬皮封面已经磨损卷边的笔记本。封面上没有任何字迹。
我把它捧了出来,沉甸甸的,带着岁月的冰冷。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决绝,翻开了第一页。
纸张泛黄,脆弱不堪。上面是用一种极其工整、甚至可以说得上娟秀的毛笔小楷写下的字迹,正是祖母的笔迹。
民国三十七年,腊月廿三。今日得良材,一不足月之夭折男婴,怨气尚浅,易塑形。取眉骨、心尖血,辅以沉水香、雄黄、朱砂……初胎成型,命名‘守宅’。
守宅那个蜷缩如初生的古曼童像的名字
我的胃猛地抽搐了一下。强忍着翻涌的不适,继续往下看。
民国三十八年,中秋。次女阿芸,染时疫,高热三日不退。为保家宅气运不衰,不得已……取阿芸心窍精血一缕,融于金漆,点其童子像之双目。
像成,命名‘旺财’。阿芸……吾儿……当夜夭亡。字迹在这里有轻微的洇开,像是被水滴晕染过。
我浑身冰冷,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动。阿芸我从未听说过的名字。祖母的女儿我的……姑姑她成了旺财那个盘坐合十的童子像
手指抖得几乎拿不住本子。我疯狂地翻页,一页又一页,那些工整的字迹此刻像一条条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来,噬咬着我的神经。
民国三十九年……
四十年……
每一次记录,都伴随着一个名字,一个夭折或早逝的亲人。三叔公的长孙、早产的表弟、难产而亡的远房堂嫂……
每一个名字后面,都对应着佛堂里一尊古曼童像的名字和制作过程。
那些冰冷的文字描述着取骨、采血、封魂的细节,像最冷酷的解剖报告。而材料的来源,无一例外,都是林家的血脉!至亲骨肉!
不……不可能……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破旧的风箱。一股腥甜涌上喉头,又被我死死咽下。
巨大的恐惧和荒谬感几乎将我撕裂。我踉跄着后退,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阁楼墙壁上,震落一片灰尘。
笔记本从我颤抖的手中滑落,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摊开。
最后一页。
一张泛黄的旧照片被精心地粘贴在纸页中央。
照片上,是一个胖乎乎、穿着红肚兜的婴儿,坐在一个铺着锦缎的藤椅上,咧着嘴,露出几颗刚冒头的乳牙,笑得天真无邪。
那是我。我的周岁照。
照片下方,依旧是祖母那工整得令人心寒的小楷。墨迹似乎比前面的更浓,更黑,透着一股尘埃落定的、冰冷的满足:
第九个材料,终于备齐了。
备齐了……
第九个……
字迹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我的视网膜,烫进我的大脑深处。
佛堂里那九双空洞冰冷的眼窝,阿赞那张挂在门廊上滴着血的人皮,童年时祖母偶尔投来的、那种审视货物般的古怪眼神……所有零碎的、被刻意遗忘或误解的片段,在这一刻被这冰冷的三个字强行串联、焊接!
原来,那每日更换的生肉,是喂食它们的饵料;那夜半游荡的哭声,是它们永不满足的饥渴;那集体转向床头的凝视,是……是它们在确认材料的成熟!
而阿赞的惨死,是它们对觊觎者最血腥的警告,更是对我这个第九个材料最直接的恐吓——别想逃,也别想毁掉它们的巢穴!
一股冰冷的洪流瞬间淹没了我,从头顶直灌脚底。四肢百骸失去了所有力气,我顺着冰冷的墙壁滑坐下去,跌落在厚厚的灰尘里。
阁楼死寂,只有我粗重、破碎的喘息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如同濒死的野兽。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连灵魂都在这种灭顶的真相面前战栗。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无数冰冷的视线碾碎了。佛堂就在楼下。我能感觉到它们。九个由至亲骨血炼成的凶灵。它们盘踞在这座浸透了血脉诅咒的古宅里,如同蛛网中心最耐心的猎手。
我逃不出这片雨林。阿赞的下场就是最清晰的警告——任何试图破坏或逃离的举动,都会招致最残酷的抹杀。

不。那本冰冷笔记的最后一页,那三个字——备齐了——像淬毒的钩子,勾起的不是单纯的死亡恐惧,而是更深邃、更令人作呕的预兆。
备齐了,然后呢像前面八个材料一样,被制成一尊新的、空洞的古曼童像
灵魂被永世禁锢在那冰冷的泥胎木塑里,成为这邪术延续的一部分
成为守护这座吃人古宅的伥鬼
胃里翻江倒海,喉咙深处涌上一阵阵酸苦的胆汁味道。我蜷缩在冰冷的灰尘里,指甲深深抠进腐朽的地板缝隙,试图抓住一点什么,哪怕只是虚无。
时间在极致的恐惧中变得粘稠而漫长。阁楼的空气凝滞,灰尘在微弱的光柱里缓缓沉浮。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几小时,一种奇异的、冰冷的平静开始从麻木的恐惧深处渗透出来。像沉入冰湖最底层的死寂。
祖母……她不仅仅是一个供养者。她是缔造者,是操纵者。她以血脉为锁链,以邪术为牢笼,将逝去的至亲炼成守卫她家宅的凶灵。
她耗尽一生,甚至不惜牺牲掉所有能牺牲的血亲,只为了维系某种扭曲的安宁或气运。而我,是她最终完成的拼图上,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块。
那本笔记里,除了冰冷残酷的记录,是否还藏着……控制它们的方法维系这种恐怖安宁的……钥匙
这个念头像黑暗中骤然亮起的磷火,幽冷,带着致命的诱惑。
我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地上那本摊开的笔记。它像一块墓碑,又像一本……邪恶的启示录。
活下去。
一个声音在死寂的意识深处响起,冰冷而清晰。不是我的声音,更像某种蛰伏在这座宅邸深处、早已融入血脉的本能。
想要活下去,唯一的出路,或许不是砸碎它们……而是……成为它们的一部分。成为那个掌控锁链的人。
我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爬向那本笔记。手指颤抖着,拂去封面上的灰尘。不是为了寻找救赎,而是为了寻找……操控这深渊的力量。祖母的日记,不仅是罪证,更是她一生浸淫此道的……传承。
我翻动着脆弱的纸页,越过那些令人作呕的制作记录,目光如同饥饿的秃鹫,搜寻着。终于,在关于第五个古曼童镇煞的制作描述后面,几页略显凌乱的空白处,发现了一些潦草得多的笔记。
不再是工整的纪事,更像是一些零碎的咒文片段、符咒的简易草图,以及……关于如何以自身精血为引,短暂安抚或驱使它们的晦涩描述。
……怨童嗜血,尤嗜饲主之血。以指心血点其眉心,可暂压凶性,令其蛰伏……
……心念为引,精血为桥,怨童可视作手足延伸……
……然血脉相连,饲主心志若溃,反遭其噬,切记!切记!
字迹潦草,带着一种急迫的告诫意味。饲主……血脉相连……精血为桥……
我死死盯着那些扭曲的字符和简陋的符咒图形,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记忆。每一个笔画,每一句晦涩的口诀,都像烧红的铁水,浇铸进我的意识深处。
一种诡异的熟悉感油然而生,仿佛这些冰冷的知识早已沉睡在血脉里,此刻只是被这灭顶的恐惧和绝望强行唤醒。
阁楼唯一的牛眼窗外,天色不知何时已彻底暗沉下来。雨不知何时停了,但浓重的乌云依旧低低压着,没有一丝星光。
古宅内部,死寂再次降临,但这种死寂之下,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注视感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沉重。它们知道我在阁楼。它们在等待。等待我这个材料最终的选择——是引颈就戮,还是……拿起那根染血的锁链。
没有时间了。
我扶着冰冷的墙壁,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双腿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但一种冰冷的决心,像注入血管的液氮,暂时冻结了所有的软弱。我弯腰,捡起那本沉重的笔记,紧紧抱在怀里,如同抱着唯一能浮在水面的朽木。
6
饲主觉醒
然后,一步步,走向那通往地狱的活板门。
楼梯狭窄陡峭,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踏在烧红的刀尖。浓重的黑暗从下方涌上来,带着那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檀香、甜腥、陈旧金属,还有……新鲜血液的甜腻气息。那是阿赞的血。它正从门廊滴落,渗入石缝,成为这座古宅新的养料。
推开佛堂沉重的黑檀木门。长明灯依旧幽幽地燃着,将昏黄摇曳的光晕投射在佛龛上。那九个古曼童像静静地立在原地,面朝着门口的方向。空洞的眼窝,在烛光下深不见底。它们……在看着我。
供桌上,今晚更换的那盘新鲜生肉,依旧在瓷盘里,暗红的肌理泛着湿漉漉的光。但此刻,它更像一个无声的嘲弄。
我抱着笔记,一步一步,走向供桌。脚步落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出空洞的回响。每一步,都感觉那九道无形的目光变得更加沉重,更加粘稠,几乎要将我压垮。空气冰冷刺骨,仿佛置身冰窖。
终于,站在了供桌前。那九尊塑像,近在咫尺。它们脸上凝固的漠然和怨毒,从未如此清晰。我甚至能看到那深色材质上细微的纹理,像干涸的血痂。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冲撞,几乎要破膛而出。喉咙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我深吸一口气,那混杂着血腥的香烛气味呛入肺腑。
就是现在。
我猛地伸出左手食指,毫不犹豫地塞进嘴里,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咬下!
剧痛!
尖锐的疼痛瞬间刺穿神经,一股温热的、带着浓郁铁锈味的液体瞬间涌满口腔。我闷哼一声,抽出染血的手指。鲜红的血珠立刻从深深的齿痕中沁出,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目。
右手迅速翻开怀中抱着的笔记,凭着刚刚在阁楼上疯狂记下的印象,找到那页潦草的符咒草图。眼睛死死盯着那扭曲的图形,左手染血的食指,悬在冰冷的、空白的供桌桌面之上。
血珠滴落。
嗒。
第一滴,落在积着薄薄香灰的桌面上,晕开一小团暗红。
屏住呼吸。回忆着那些扭曲的咒文音节。喉咙里发出第一个嘶哑、破碎的音节,像是生锈齿轮的摩擦。
吽……
声音干涩,在空旷死寂的佛堂里显得格外微弱。然而,就在这个音节发出的瞬间,佛堂里那九盏长明灯的火苗,毫无征兆地齐齐向我的方向猛地一弯!
仿佛有一股无形的风,只吹向灯焰。
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冷气流,瞬间拂过我的后颈。如同九条无形的、带着倒刺的冰冷舌头舔过。
心脏骤停了一瞬。
指尖的剧痛和眼前诡异的景象刺激着我。不能停!停下就是死!
我强迫自己忽略那几乎冻结血液的注视感和冰冷的舔舐感,左手食指颤抖着,蘸着自己的血,凭着记忆在香灰和硬木桌面上,开始描画那个简陋草图上的扭曲符文。
每一笔落下,都感觉指尖的血液被桌面贪婪地吸走一丝,同时,一股微弱却清晰的冰冷连接感,顺着指尖的血线,如同毒蛇般逆向钻入我的手臂,刺向心脏!
唵……阿……牟……尼……
我咬着牙,每一个音节都从牙缝里挤出,带着血沫的腥甜。符文的线条在桌面上延伸,歪歪扭扭,却带着一种诡异的、令人不安的韵律。
随着符文的逐渐成形,佛堂里的空气开始变得粘稠、沉重。那九盏长明灯的火苗不再只是弯曲,而是开始剧烈地、无声地跳动起来,光影在墙壁和神像上疯狂地舞动,如同群魔乱舞。
冰冷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不仅仅是气流,更像有无数双冰冷的小手,隔着衣物,在我全身的皮肤上抓挠、抚摸。
耳边似乎响起了极其微弱、如同蜂鸣般的嘈杂低语,听不清内容,却充满了怨毒、饥饿和一种……奇异的、被暂时安抚住的躁动
符文最后一笔落下。
我猛地将染血的指尖,狠狠按在符文那扭曲的核心节点上!
唵!
最后一个音节,如同耗尽了我所有的生命力和意志力,嘶哑地吼了出来。
嗡——
一声低沉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嗡鸣,瞬间席卷了整个佛堂!不是空气的震动,更像是空间本身在呻吟!那九盏疯狂跳动的长明灯火苗,在这一刻骤然拔高,发出刺眼的、近乎惨白的光芒,将整个佛堂照得亮如白昼,随即又猛地暗淡下去,恢复了原先的幽幽状态。光影剧烈变幻的刹那,我似乎看到……
那九尊古曼童像僵硬的面部,那凝固的怨毒和漠然,似乎……极其细微地……松动了一下空洞的眼窝深处,仿佛有极其幽暗的光点一闪而逝。
不是错觉!
那股拂过我身体的冰冷气流消失了。皮肤上那无数抓挠抚摸的冰冷触感也消失了。耳畔的低语和嗡鸣如同潮水般退去。
佛堂内,只剩下长明灯燃烧的轻微噼啪声,和我自己如同破风箱般粗重急促的喘息。汗水浸透了后背的衣物,冰冷地贴在皮肤上。指尖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流出的血已经变得粘稠发暗。
成功了
我抬起头,目光扫向那九尊塑像。它们依旧静静地立在原地,面朝前方。但那种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注视感……消失了。不,不是消失,是……蛰伏了。
如同被强行按入水底的凶兽,暂时收敛了獠牙,但冰冷的敌意和贪婪的渴望,依旧透过那空洞的眼窝,丝丝缕缕地弥漫在空气中,等待着下一次挣脱束缚的机会。
身体里空荡荡的,刚才那短暂的连接仿佛抽走了我大半的精气神。但同时,一种极其微弱、极其冰冷、如同毒蛇般的力量感,却从血脉深处,顺着那尚未完全断开的血桥,丝丝缕缕地反哺回来。微弱,却真实存在。带着怨童特有的阴寒和凶戾。
我成了它们的饲主。暂时的。
窗外,持续了不知多久的滂沱雨声,不知何时,彻底停了。
死寂。
一种比雨声轰鸣时更加深沉、更加令人窒息的死寂,骤然降临,笼罩了整座古宅,也笼罩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