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将整座断魂崖洗刷得如同墨染的墓碑。狂风在山坳间尖啸,卷着冰冷的水汽抽打在脸上,生疼。我孤零零地站在崖顶那片人工开凿出的圆形祭坛中央,脚下是纵横交错的古老符文,雨水汇成浑浊的溪流,沿着凹槽流淌,最终消失在中心那道深不见底的裂隙里。
哗啦——又是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了浓得化不开的黑暗,瞬间照亮崖下。几十个模糊的人影蜷缩在远处简陋的雨棚下,像一群受惊的鹌鹑。他们的目光穿透雨幕,死死钉在我身上。那目光里没有期盼,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混合着恐惧与憎恶的冰冷。每一次祭祀,他们都这样看着,仿佛我不是在加固囚笼,而是在进行某种亵渎的召唤。
一个孩子的啼哭猛地穿透风雨传来,尖锐又突兀,但立刻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戛然而止。只剩下风雨的咆哮,以及……祭坛中心那道裂隙里,传来的沉闷搏动。
咚…咚…咚…
像是深埋地底的巨兽心脏,缓慢而沉重地搏击着。每一次跳动,都震得我脚下的岩石微微发麻,震得我胸腔里那颗属于神魔的、同样不驯的心也跟着狂跳。
时辰到了!村正嘶哑干涩的吼声在崖顶炸开,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迫,甚至盖过了滚滚雷声。
我深吸一口气,带着雨腥味和泥土腐朽气息的空气灌入肺腑。黑袍的宽袖滑落,露出右臂。苍白皮肤下,青色的神纹与暗紫色的魔鳞如同活物般交错、蠕动、彼此侵蚀。神圣的光晕与污秽的幽光在我手臂上明灭不定,每一次闪烁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那是诅咒,是烙印,是我生来就背负的原罪。
指尖凝聚起一丝微弱却极其锋锐的力量,轻轻划过左腕。皮肤应声绽开,伤口深可见骨。暗金色的神血与粘稠如黑油、闪烁着点点邪异星芒的魔血,交融在一起,形成一种难以言喻的、散发着毁灭气息的暗红液体。
滚烫的血液滴落,砸在祭坛中心那道吞噬一切的裂隙上。
嗤——!
血液接触裂隙边缘的瞬间,竟发出烙铁淬水般的刺耳声响,腾起一股混杂着硫磺与檀香气的诡异青烟。然而,那滴血并未如往常般渗入符文,加固封印。它诡异地悬停在裂隙边缘,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住,然后,猛地被吸了进去!
不是滴落,是吞噬!
脚下的搏动骤然加剧。咚!咚!咚!不再是沉闷的鼓点,而是狂暴的擂击,整个断魂崖都在随之震颤。崖壁簌簌落下碎石,远处雨棚下的村民爆发出压抑不住的惊恐尖叫,乱成一团。
一股冰冷、粘稠、带着无尽岁月沉淀下来的腐朽与疯狂的意志,如同实质的触手,顺着那搏动的节奏,蛮横地撞进我的脑海!
吾儿…
声音直接在颅骨内震荡,带着令人作呕的湿滑感,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腐烂的喉咙里挤出来的脓液。这声音熟悉又陌生,曾经属于一个威严的男人,如今却只剩下纯粹的、令人灵魂冻结的扭曲恶意。
血脉的锁链…多么脆弱…多么可笑…
这腐朽的牢笼,困不住渴望…放我出来…
那意志缠绕着我的思维,冰冷滑腻,带着一种令人绝望的沉重。它不再是单纯的诱惑,更像是一种来自血脉源头的、不容抗拒的命令。祭坛中心那道裂隙,在狂暴的心跳声中,开始剧烈地起伏、扩张!边缘的岩石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蛛网般的裂痕疯狂蔓延。古老的符文在雨水冲刷下,光芒急速暗淡下去,如同风中残烛。
玄夜!快!血!更多的血!村正目眦欲裂,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彻底变了调,嘶哑地像是破锣。
更多的血我盯着那道如同巨兽咽喉般开合、扩张的裂口,一股源自神魔血脉最深处的暴戾与不甘猛地冲垮了理智的堤坝。封印若破,这人间炼狱,首当其冲!管你是什么父亲!
闭嘴!老东西!我猛地回头,对着村正的方向咆哮,声音里混着滚雷般的魔啸与清越的神音,震得他踉跄后退,脸色惨白如纸。
右臂高高扬起,皮肤下神纹与魔鳞的光芒瞬间暴涨到刺眼的地步,狂暴的力量在血肉中奔涌、碰撞,几乎要将这条手臂撑爆!暗金与墨紫纠缠的能量光焰在拳峰上凝聚压缩,形成一个疯狂旋转、散发着毁灭气息的漩涡!
滚回去!!我用尽全身的力量,朝着那道贪婪开合、搏动如心脏的裂隙中心,狠狠轰下!神魔之力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如同决堤的洪流,带着碾碎一切的意志!
轰隆——!!!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盖过了天地间所有的雷鸣!刺目的能量乱流如同失控的火山,从裂隙中狂暴地喷发出来!脚下的祭坛巨石发出凄厉的哀鸣,大块大块地崩裂、塌陷。我被这恐怖的反冲力狠狠掀飞,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重重砸在远处湿滑冰冷的岩石上,喉头一甜,一口滚烫的鲜血喷了出来。
意识在剧痛和震荡中模糊了一瞬。就在这短暂的黑暗里,无数破碎的、带着强烈血腥味的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水,蛮横地冲进了我的脑海。
不再是低语,是嘶吼!是父亲苍溟的狂笑!画面里,他站在一个由无数扭曲肢体和破碎星辰构成的、无法理解的恐怖祭坛上。他的身体正发生着非人的畸变——皮肤剥落,露出下方蠕动的、覆盖着粘液的黑色角质;骨骼刺破血肉,疯狂增生、扭曲成节肢状;头颅裂开,数不清的、闪烁着饥饿红光的复眼从裂缝中密密麻麻地睁开!神圣的光辉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纯粹的、亵渎一切的深渊气息。
力量!永恒的力量!!他畸形的口器开合,发出非人的咆哮,粘稠的涎水混合着内脏碎片滴落,神魔皆是蝼蚁!唯有拥抱‘母巢’,才能超越!才能不朽!!他贪婪地吞噬着祭坛周围翻滚的、活物般的黑暗物质,每一次吞咽,身体就变得更加庞大、更加扭曲一分。
画面陡然破碎,又切换成另一个地狱般的景象:苍溟那庞大如山的、布满瘤节和吸盘的深渊之躯,正在一片燃烧的废墟中肆虐。粗壮的、末端裂开成无数口器的触手随意一卷,成片的建筑连同里面绝望奔逃的生灵,瞬间被碾碎、吞噬!大地在他脚下呻吟撕裂,岩浆喷涌而出,天空被污秽的黑暗彻底遮蔽。神魔的辉光如同萤火般试图阻挡,却在触碰到那纯粹的、吞噬一切的黑暗时,如同脆弱的琉璃般纷纷破碎、熄灭……
最后定格的画面,是无数道缠绕着神辉与魔焰的巨大锁链,从破碎的天空和撕裂的大地深处射出,死死捆缚住苍溟那扭曲膨胀到极致的怪物之躯,将他拖向大地深处那道无尽的裂口。他无数只复眼里燃烧着滔天的怨毒与不甘,死死盯着画面之外的我,仿佛穿透了时空的阻隔。
吾儿…锁…终会断裂…血脉…终将回归…那最后的意念,带着诅咒的冰冷,深深烙印在我的灵魂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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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啊——!
我猛地从冰冷的岩石上弹坐起来,头痛欲裂,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脑子里搅动。刚才看到的那些疯狂景象,比任何噩梦都要真实百倍!父亲…苍溟…他根本不是被封印的失败者,他是主动拥抱了那名为母巢的不可名状之物!他是自愿蜕变成了这吞噬一切的深渊怪物!
轰——咔啦啦!!!
一道前所未有的恐怖裂帛声,彻底撕裂了风雨!祭坛所在的位置,大地如同脆弱的蛋壳般彻底崩碎!一个直径数十丈的、深不见底的恐怖巨坑瞬间形成!碎石如暴雨般激射向四面八方,几个躲闪不及的村民被瞬间砸成了肉泥,惨叫声淹没在更大的轰鸣里。
一股无法形容的、令人灵魂冻结的邪恶气息,如同实质的黑色海啸,从巨坑深处轰然爆发!天空的墨云被这股气息搅动,形成一个疯狂旋转的巨大漩涡,中心是令人绝望的虚无黑暗。冰冷的、带着硫磺与腐烂内脏气味的狂风席卷了整个断魂崖,吹得人站立不稳,连骨髓都要冻僵。
巨坑边缘,一只覆盖着厚重漆黑角质、流淌着暗绿色粘液的巨大利爪,猛地探出!那爪子大得超乎想象,五根弯曲的指爪如同巨大的攻城锥,轻易地抠进坚硬的岩石,留下深深的沟壑。爪尖闪烁着幽冷的寒光。
紧接着,是第二只同样恐怖的巨爪扒住了坑沿。
大地在两只巨爪的支撑下剧烈颤抖。一个难以用语言描述的恐怖头颅,缓缓地从那吞噬一切的巨坑中抬升起来。它没有固定的形状,仿佛由无数蠕动、融合的黑色瘤节和扭曲的骨刺构成。头颅上,密密麻麻、成千上万只复眼同时睁开!每一只眼睛都闪烁着冰冷、饥饿、疯狂的血红光芒,如同地狱里点燃的无数盏灯,瞬间将整个断魂崖映照成一片猩红!目光所及之处,草木瞬间枯萎焦黑,岩石发出被腐蚀的滋滋声。
那无数只复眼,无视了崖上蝼蚁般尖叫奔逃的村民,无视了这崩碎的山河,所有的视线,带着一种贪婪到极致的专注,死死地、牢牢地锁定了我!
粘稠的涎水如同瀑布般从它裂开的口器里流淌下来,滴落在岩石上,瞬间腐蚀出深坑,腾起刺鼻的青烟。一个由无数重叠、扭曲的嘶吼和低语混合而成的非人声音,直接在天地间震荡,每一个音节都带着令空间颤抖的力量:
吾儿…玄夜…
吾之血脉…吾之锁钥…
吾归来了!来…完成…最后的…献祭!!
最后一个祭字如同亿万冤魂的尖啸,震得我耳膜破裂,鲜血顺着耳廓流下。那庞大的、亵渎神魔的恐怖身躯猛地一挣,更多的岩石崩飞!它那布满瘤节和骨刺的胸口裂开一道巨大的缝隙,里面不是内脏,而是翻滚的、如同活物般的、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绝对黑暗!一股无法抗拒的恐怖吸力瞬间降临!
我脚下的岩石轰然碎裂!身体被那股源自深渊的吸力死死攫住,如同狂风中的落叶,身不由己地朝着那巨兽张开、翻滚着终极黑暗的胸腹裂口飞射而去!速度快到连残影都无法留下!
玄夜!!!
村正绝望的嘶吼在身后响起,瞬间被淹没在深渊巨兽的咆哮和空间的撕裂声中。
冰冷!死寂!粘稠!
这是我被吸入那胸腹裂口时的唯一感觉。仿佛坠入了万载玄冰的湖底,又像是被浸泡在亿万生灵腐烂后形成的泥沼里。绝对的黑暗包裹着我,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声音和光线,只剩下自己心脏在疯狂擂动,血液在血管里奔流咆哮的声响,在死寂中被无限放大。
没有方向,没有时间感。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黑暗泥沼中,一点粘稠的、带着暗红微光的物质,如同深海怪物的卵,缓缓地朝我漂浮过来。它没有固定的形状,不断地拉伸、收缩,表面布满了细密的、如同血管般的脉络,里面流淌的正是那种混合着神性与魔力的暗红血液——我的血!它散发着一种同源却又无比扭曲的生命力。
它游到了我的面前。一股冰冷、贪婪、带着无尽饥饿的意念,如同最毒的蛇,缠绕上我的灵魂。
不够…远远不够…
是父亲苍溟的意志!在这属于他躯体的黑暗核心中,他的意念无处不在,更加清晰,更加疯狂!
吾儿…这具躯壳…是束缚…是枷锁…
神魔的残渣…怎能匹配‘母巢’的恩赐
那团蠕动的血肉猛地贴上了我的右臂!一股无法形容的剧痛瞬间炸开!那不是被撕咬的痛,而是仿佛有亿万根冰冷的、带着倒刺的吸管,狠狠地扎进了我的血肉、骨骼、乃至灵魂的最深处!疯狂地吮吸着!我的力量,我的生机,我神魔血脉中蕴含的一切精华,如同决堤的洪水,被它贪婪地、疯狂地攫取!
啊——!!!
我的惨叫在这片死寂的黑暗中被吞噬得无声无息。右臂肉眼可见地干瘪下去,皮肤失去光泽,肌肉萎缩,神纹和魔鳞的光芒急速黯淡。与之相对的,那团贴附在我手臂上的血肉,却如同吹气般膨胀起来,表面暗红的血管脉动得更加有力,散发出更加邪恶、更加令人作呕的生机。它甚至开始尝试着蠕动、包裹,想要将我的整个右臂彻底吞噬、同化!
父亲苍溟那重叠的、饱含着贪婪与疯狂的意念,如同跗骨之蛆,在我濒临崩溃的意识里尖啸:
来吧…吾儿…回归本源…
与我…融为一体…
超越神魔…成为‘母巢’的子嗣…成为…永恒!!
融为一体成为你这样的怪物永恒剧痛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烧着每一根神经,但一股比痛楚更冰冷、更暴戾的火焰,却在这绝境中从灵魂的灰烬里猛地窜起!那是神魔之血被彻底激怒的凶性,是面对终极亵渎时爆发的、玉石俱焚的毁灭意志!
老怪物!!我的怒吼在灵魂层面炸开,压过了那疯狂的絮语,你的永恒,我送你下地狱去享受!
残存的、属于神魔的力量,如同即将熄灭的星辰爆发出最后的、也是最耀眼的光辉!左臂之上,黯淡的神纹骤然亮起刺目的金芒,而魔鳞则蒸腾起焚尽一切的紫黑魔焰!两股相克的力量在我意志的强行驱动下,不再内耗,而是前所未有的、狂暴地融合!一股毁灭性的能量在我左臂汇聚,光芒刺眼到几乎要撕裂这吞噬一切的黑暗!
给我——断开!!!
咆哮声中,凝聚了所有力量、所有愤怒、所有不甘的左臂,化作一柄燃烧着金紫色毁灭光焰的利刃,朝着那团死死吸附在右臂上、正在贪婪吮吸我生命精华的扭曲血肉,狠狠斩落!
噗嗤——!!!
没有金铁交鸣,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如同撕裂无数层浸透油脂的厚皮革的闷响。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暗绿色浆液混合着暗红的血液,如同喷泉般狂涌而出,溅了我满头满脸,带着强烈的腐蚀性,灼烧着皮肤。
那团膨胀的血肉发出一声无声的、充满痛苦与难以置信的灵魂尖啸!它被硬生生斩断了大半!仅剩一丝恶心的粘液还勉强连接着我的右臂。
深渊巨兽苍溟庞大的躯体,在这来自核心的剧痛下,猛地发出一阵山崩地裂般的剧烈痉挛!困住我的黑暗空间也随之疯狂震荡!
就是现在!
剧痛几乎让我昏厥,但我死死咬碎了舌尖,借着那一丝腥甜带来的刺激,将最后残存的力量全部灌注到双腿!双腿猛地蹬在身后一片滑腻、蠕动的内壁上——那感觉如同蹬在腐烂了千年的巨兽内脏上。
借着这股令人作呕的反推力,我如同离弦的箭,朝着上方那唯一的、被巨兽痉挛而微微裂开一丝缝隙的光亮处,爆射而出!
噗!
身体冲破了那层粘稠、冰冷的黑暗薄膜,重新感受到了外界的狂风暴雨!新鲜的空气涌入肺部,却带着浓烈的硫磺和血腥味。
我重重地摔在冰冷湿滑、布满碎石和粘液的巨坑边缘,浑身骨头如同散了架。右臂传来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剧痛和诡异的空虚感——那团被斩断的扭曲血肉,连带着我的大半截右前臂,一同留在了那黑暗的深渊之腹中!
下方,传来苍溟那混合着滔天剧痛与极致狂怒的咆哮!整个断魂崖在他庞大身躯的疯狂扭动和拍击下,如同发生了十级地震,大片大片的崖体轰隆隆地垮塌下去!猩红的复眼锁定了坑边渺小的我,那目光中的贪婪和杀意,几乎要将我烧成灰烬!
叛逆!孽种!!
你…逃不掉!!
一只遮天蔽日的巨爪,带着毁灭的风压,撕裂雨幕,朝着坑边刚刚挣扎站起的我,如同崩塌的山岳般狠狠拍下!爪未至,那恐怖的风压已将地面压得寸寸龟裂!
逃不!
身体如同风中残烛,右臂断口处传来阵阵钻心剧痛,每一次心跳都像是锤击在伤口上。冰冷的雨水混合着血水和粘液糊在脸上,视线一片模糊。头顶,那覆盖着厚重角质、流淌着恶臭粘液的巨爪,带着碾碎星辰般的恐怖威压轰然落下,死亡的阴影瞬间将我彻底笼罩。
逃往哪里逃这断魂崖,就是我的祭坛,我的囚笼,也是我注定的战场!
啊——!!!
一声非人的咆哮从我喉咙深处炸开,压过了风雷,压过了巨兽的怒吼!那不是恐惧,是神魔之血在绝境中燃烧到极致的、玉石俱焚的疯狂!
左臂猛地扬起!断臂处喷涌的鲜血不再是生命的流逝,而是被一股狂暴的意志强行点燃!暗金色的神血与墨紫色的魔血混合着,在断口处蒸腾、燃烧,形成一股缠绕着毁灭性电弧的金紫色能量烈焰!这烈焰瞬间延伸,凝聚成一把不断扭曲、咆哮、仿佛由纯粹毁灭意志构成的能量巨刃!
没有技巧,没有章法,只有倾注了所有痛苦、所有愤怒、所有诅咒的、自下而上的、决绝的逆斩!
老怪物!!我的吼声嘶哑得如同恶鬼,一起死吧——!!!
燃烧着生命本源的金紫色能量巨刃,撕裂雨幕,撕裂空气,带着一往无前的惨烈气势,狠狠撞向那拍落的、如同山岳般的漆黑巨爪!
轰——!!!!!!!
前所未有的恐怖爆炸发生了!刺眼的光芒瞬间吞噬了一切!断魂崖顶仿佛升起了一轮微型的、毁灭的太阳!金紫色的能量乱流与深渊的污秽黑气疯狂地绞杀、湮灭!狂暴的冲击波如同实质的巨环,横扫而出!
呃啊——!!!
我听到了自己臂骨寸寸碎裂的脆响,听到了内脏被震伤的闷响。整个人如同被投石机抛出的石子,在刺眼的光芒和毁灭性的冲击中,再次狠狠向后抛飞,重重砸在远处的崖壁上,岩石碎裂,身体嵌入其中,眼前一黑,鲜血狂喷。
那只拍落的巨爪,在爆炸的中心,被硬生生地、齐腕斩断!断口处喷涌出如同瀑布般的暗绿色粘稠浆液,如同污秽的石油,浇灌在下方翻滚的岩浆流上,发出更加刺耳的滋滋声,腾起遮天蔽日的恶臭浓烟!
吼嗷嗷嗷——!!!
苍溟发出了开天辟地以来最为凄厉、最为痛苦的咆哮!那声音不再是意念,而是物理层面的恐怖声波!断腕的剧痛,核心被斩伤的痛苦,加上这凝聚了我所有神魔本源、带着极致诅咒的断臂一击,彻底重创了这深渊巨物的根基!他那庞大得如同山脉般的躯体,失去了支撑,猛地向后倾倒!
轰隆隆隆!!!
天崩地裂!断魂崖靠近巨坑的那一侧,在苍溟庞大身躯的撞击和拉扯下,如同被巨斧劈开,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大块大块地崩落、坍塌!无数吨的岩石混合着泥浆,如同死亡的洪流,朝着下方翻滚着岩浆和污血的巨坑深渊,轰然砸落!
不——!!!
苍溟那亿万只复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和毁灭前的极致怨毒!他挣扎着,无数触手狂乱挥舞,试图抓住什么,但崩塌的山体带着无匹的力量,瞬间将他那庞大的、亵渎的躯体彻底吞没、掩埋!
巨大的岩石如同陨石雨般持续砸落,发出连绵不断的沉闷巨响。大地剧烈颤抖,仿佛整个地脉都在哀鸣。滚滚烟尘混合着水汽冲天而起,形成巨大的蘑菇云,遮蔽了天空。断崖的崩塌持续了足足数十息,才渐渐平息下来。原本那深不见底的恐怖巨坑,此刻已被无数崩塌的巨石和泥土彻底填平、掩埋,形成一片狼藉不堪、冒着丝丝热气的巨大废墟。
死寂。
风雨似乎都在这毁天灭地的景象前停滞了一瞬。崖顶幸存的村民,如同泥塑木雕,呆滞地望着那片埋葬了深渊的废墟,脸上只剩下劫后余生的茫然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我嵌在冰冷的崖壁碎石里,每一次呼吸都扯动着全身碎裂般的剧痛。血水混合着雨水不断从嘴角溢出,视线模糊而晃动。右臂……不,那已经不能称之为手臂的位置,只剩下一个血肉模糊、边缘焦黑的断口,狰狞地暴露在冰冷的空气里。痛楚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残存的意识。
结束了那个追求母巢恩赐、妄图吞噬一切的父亲…那个名为苍溟的深渊怪物…终于被埋葬了
一丝虚弱的、近乎解脱的念头刚升起,就被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冰冷的悸动彻底碾碎。
断口处,那焦黑模糊的血肉深处,突然传来一阵细微却无比清晰的…蠕动感!
不是神经抽搐的痛,而是…活物在血肉里钻行的感觉!
我猛地低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聚焦视线。
焦黑的断口边缘,肌肉和撕裂的血管组织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诡异地起伏、波动着。紧接着,在令人头皮发麻的嗤嗤轻响中,一条条细小的、如同初生蚯蚓般的肉芽,带着湿漉漉的粘液,争先恐后地从断面的血肉深处钻了出来!
它们蠕动着,缠绕着,以一种肉眼可见的、违背常理的速度疯狂生长、增殖!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凭空增生、延伸;肌肉纤维如同编织般迅速覆盖其上;皮肤以惊人的速度蔓延覆盖……
这重生……太快了!快得诡异!快得令人心底发寒!
不过几个呼吸间,一条完整崭新的右臂,已经出现在我眼前。皮肤苍白,光滑,甚至带着一种新生的、近乎透明的脆弱感。
然而,就在这苍白的手掌中心,新生的肌肤突然毫无征兆地……裂开了一道缝隙!
缝隙缓缓张开。
一只眼球,从掌心血肉中生长出来!
冰冷,浑浊,瞳孔深处燃烧着一点细微却永不熄灭的、熟悉的暗红光芒。
那只眼珠在掌心灵活地转动了一下,然后,眼白上翻,瞳孔死死地、精准地盯住了我惊骇欲绝的脸。
一个无声的、充满无尽恶意和疯狂嘲弄的诡笑,清晰地浮现在那只眼球周围新生的肌肤纹理上。
嗡——
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痛楚,所有的疲惫,所有的劫后余生感,瞬间被一种冻结灵魂的恐怖取代。
掌心那只冰冷的眼球,带着父亲苍溟那标志性的、令人作呕的暗红光芒,死死地盯着我。那个无声的诡笑烙印在掌心新生的肌肤上,像一道永不愈合的诅咒伤疤。
不是结束。
深渊的低语并未断绝。
它只是……换了种方式,在我的血肉里生根发芽。
我僵硬地抬起头。暴雨冲刷着断魂崖上那巨大的、埋葬了苍溟的乱石废墟。污浊的水流在嶙峋的巨石间蜿蜒,汇入下方尚未冷却的、翻涌着暗红泡沫的泥浆里。
泥浆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一点微弱的、熟悉的暗红光芒,如同深埋地底的鬼火,在浑浊的泥浆缝隙里,倏地一闪而逝。
像一只闭上的眼睛,又像……一只悄然睁开的眼。
冰冷的战栗瞬间攫住了心脏,比断臂的剧痛更甚。我猛地攥紧了那只新生的、掌心长着眼睛的右手——掌心冰冷的眼珠被挤压,传来一阵诡异的湿滑触感。它在我紧握的指缝间,依旧死死地盯着我,瞳孔深处那点暗红的光芒,似乎……更亮了些。
一个带着硫磺与血腥味的声音,不再是来自深渊,而是直接在我新生的手臂血肉里、在骨髓深处,如同毒蛇般冰冷地嘶嘶响起:
吾儿…血脉…永续…
母巢…注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