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老妈毁了我的人生 > 第一章

>初中手游直播起步时,被母亲送进电击戒网学校。
>后来模仿他人直播吃快餐,却被逼着读书错失库里南碎片。
>大学想学AI计算机,父母却让我考公务员选了文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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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那个夏天的傍晚,空气粘稠得能拧出水来。
窗外那棵老槐树纹丝不动,肥厚的叶子沉甸甸地垂着,一丝风也没有。
屋里,只有手机屏幕幽蓝的光,映着我十五岁脸上因兴奋而绷紧的线条。
指尖在冰冷的玻璃屏上划出残影,
队友在语音里狂吼牛逼!五杀!李想!——我操控的角色在《王者荣耀》的峡谷里上演了一场惊心动魄的绝地反杀,
屏幕上炸开的Victory标志和急速攀升的观看人数,像一剂强心针猛地扎进我心脏。
才刚开始尝试手游直播,那几个零星的打赏金额,
却已在我眼前铺开一片朦胧而滚烫的未来图景。
门轴发出刺耳的呻吟,像生锈的铁器在骨头上来回刮擦。
母亲王淑芬的身影堵在门口,阴影沉沉地压过来。
厨房里飘出的廉价油烟味和她身上那股洗不掉的、淡淡的药水气息混杂着,
瞬间冲淡了屏幕里虚拟战场的硝烟味。
又在玩!玩!玩!她尖利的声音撕裂了室内的沉闷,带着一种能刺穿耳膜的焦躁,
李想!眼睛还要不要书还念不念我看你是鬼迷心窍了!
我手指一僵,屏幕上最后一个庆祝特效还没消散,队友的欢呼戛然而止。
我试图解释,声音干涩:妈,这不是瞎玩,我在直播!有人看,还有人给钱……
我指着屏幕上那个微小的数字,你看,刚才那个大哥刷了个小礼物,五块钱呢!
五块钱
母亲嘴角向下撇出一个刻薄的弧度,像一把淬了毒的弯钩,
眼里是毫不掩饰的鄙夷和一种更深沉、更令人心寒的恐惧,
仿佛我指尖触碰的不是手机,而是毒蛇的信子。
五块钱就把你魂勾走了
为了这点钱,命都不要了
眼睛熬瞎了,书读废了,将来去街上要饭
你看看隔壁张老师家的孩子,人家回回年级第一!
你呢这破游戏能当饭吃能给你养老我看你是中了邪!
她越说越激动,胸脯剧烈起伏,那件洗得发白的旧衬衫绷得紧紧的。
她猛地冲过来,枯瘦但力气奇大的手一把攥住我的手腕,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另一只手粗暴地去抢夺我紧握的手机。
那冰冷的塑料外壳硌得我生疼。
给我!给我扔了这害人的东西!
她嘶吼着,唾沫星子溅到我脸上。
手机在两人角力的缝隙里,屏幕上的Victory字样还未完全褪去,像一块被玷污的勋章。
妈!你听我说!这是机会!真的!
我几乎是在哀求,手腕被她攥得钻心地疼,骨头似乎都在呻吟。
机会
她像是听到了世上最荒谬的笑话,手上的力道更重了,猛地一扯。
手机脱手飞出,啪地一声闷响,屏幕朝下砸在水泥地上,那道蛛网般炸开的裂痕,
瞬间吞噬了所有的光,也吞噬了我喉咙里所有未喊出口的解释和那个刚刚萌芽、带着铜钱气味的梦。
世界安静了。
只剩下母亲粗重的喘息,还有我手腕上那圈火辣辣的、带着淤青的指痕。
窗外,老槐树依旧沉默,像一个冷酷的旁观者。
几天后,家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母亲不再嘶吼,只是用那双布满血丝、深陷在眼窝里的眼睛死死盯着我,
那眼神空洞得吓人,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偏执,
仿佛我身上附着什么必须被彻底清除的邪祟。
父亲闷头抽着劣质烟卷,劣质烟草辛辣刺鼻的味道弥漫在狭窄的客厅里,
灰白的烟雾盘旋着,模糊了他脸上那点仅存的犹豫和无奈。
他偶尔抬起眼皮,对上母亲那刀子般剜人的视线,便立刻又低下头去,狠狠嘬一口烟,
火星在昏暗中明灭,映着他额头上深刻的皱纹,像干涸龟裂的土地。
老李,不能再由着他了!
母亲的声音嘶哑,像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皮,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你看看他现在什么样子
魂都让那些电子妖精勾走了!
再不管,人就彻底废了!
我打听过了,市郊那个‘启航教育中心’,
人家杨教授是专家!专治这种网瘾!多少孩子进去出来都好了,懂事了!听话了!
她挥舞着一张皱巴巴的、印着重塑人生,
回归正途红字的宣传单,纸张在她枯瘦的手指间哗啦作响,如同招魂的幡。
启航教育中心那几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我的视网膜上。
杨教授杨永信
那个名字像毒蛇的信子,带着冰冷的腥气,
瞬间钻进我的耳朵,激起一阵生理性的恶寒。
网上那些零碎的、语焉不详却字字泣血的控诉碎片,
此刻在我脑海里疯狂拼凑——黑暗的小黑屋、刺耳的电流声、非人的哀嚎、被强行扭曲的意志……
不!我不去!妈!那是电击!是虐待!
恐惧像冰水瞬间浇透了四肢百骸,我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声音因极度的惊骇而变调,
你相信我!我以后不碰手机了!我好好读书!我发誓!
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掴在我脸上。
力道之大,打得我眼前发黑,耳朵里嗡鸣一片。
脸颊瞬间火辣辣地肿起,嘴里泛起一股淡淡的铁锈味。
母亲的手停在半空,微微颤抖,她的脸因为激动而扭曲,那双眼睛里没有心疼,
只有一种被忤逆的狂怒和更加顽固的为你好的决心。
轮不到你选!
她尖啸,唾沫星子喷到我脸上,
我生你养你,还能害你不成!
都是为你好!为你好!!
最后三个字,她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吼出来,在狭小的空间里反复撞击回响。
父亲被这突如其来的暴力惊得烟都掉了,烟头滚落在地,火星烫焦了一小块地面。
他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重重叹了口气,弯腰捡起烟头,在鞋底碾灭,留下一个焦黑的印记。
他不敢看我的眼睛,也不敢看妻子那张因偏执而狰狞的脸,只对着空气,
用一种近乎耳语、却带着尘埃落定般绝望的语气说:听…听你妈的安排吧。
那声音轻飘飘的,却像一把生锈的钝刀,缓慢而坚定地割断了我心里最后一根名为家的绳索。
身体里的力气瞬间被抽空,我瘫坐回冰冷的椅子,脸颊的灼痛抵不过心口那个瞬间塌陷的巨大空洞。
窗外,天色彻底暗沉下来,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只有一片沉甸甸、令人窒息的墨黑。
那辆破旧的面包车在坑洼的土路上颠簸,扬起漫天黄尘,像一条垂死的黄龙。
车厢里弥漫着汗臭、劣质皮革和一种难以名状的消毒水混合的刺鼻气味。
我被两个穿着褪色迷彩服、面无表情的男人夹在中间,
他们的胳膊像铁钳一样箍着我的肩膀,粗糙的布料摩擦着我裸露的皮肤。
母亲坐在副驾驶,背挺得笔直,一次也没有回头。
车最终停在一个巨大的铁门前。
铁门锈迹斑斑,顶端缠绕着狰狞的、带着倒刺的铁丝网,在惨淡的阳光下泛着冰冷的寒光。
高墙耸立,灰扑扑的水泥墙面上刷着几个巨大的、猩红刺目的标语:
告别网瘾,重塑新生、服从是美德,感恩是良知。
每一个字都像一只充血的眼睛,死死地瞪着每一个进来的人。
李想是吧进去!
一个穿着同样制式迷彩服、脸上有一道狰狞刀疤的男人粗鲁地拽了我一把。
我踉跄着跨过高高的门槛,沉重的铁门在身后哐当一声巨响合拢,
金属撞击的回音在空旷的水泥地上久久震荡,
也像一记重锤砸在我心上,彻底隔绝了外面那个尚有阳光的世界。
那几天的记忆是破碎的、摇晃的、浸泡在恐惧的粘液里。
我被人粗暴地推进一间狭窄的静心室——那不过是一个没有窗户、只有一扇厚重铁门的水泥盒子。
绝对的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浓得化不开,带着潮湿发霉的土腥味,沉重地压在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冰冷的淤泥。
时间失去了刻度,只有自己粗重、恐惧的喘息和擂鼓般的心跳在耳边轰鸣。
分不清白天黑夜,分不清过了多久,饥饿和寒冷像无数细小的毒虫,噬咬着神经。
最初的愤怒和嘶喊早已耗尽,只剩下无边无际、令人窒息的绝望,像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漫过头顶。
直到铁门再次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一道惨白刺目的光线像利剑般劈开黑暗,刺得我睁不开眼。
我被人粗暴地拖拽出去,拖过冰冷的水泥走廊。
走廊两边是一扇扇同样紧闭的铁门,死寂中,似乎能听到压抑的呜咽和沉重的呼吸,像从坟墓深处传来。
最终,我被推进一个更大的房间。
惨白的灯光下,几张冰冷的铁椅子赫然在目,旁边摆着几台闪烁着幽绿指示灯、连接着复杂导线的仪器。
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站在中间,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悲悯又冷酷的微笑。
他就是宣传单上的杨教授。
孩子,别怕。
他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像冰锥,
我们是来帮你的。帮你找回真正的自己,摆脱电子海洛因的控制。
他的目光扫过我们这群被带进来的学员,像屠夫在审视待宰的羔羊。
不…我没有……
我旁边的瘦高个男孩嘴唇哆嗦着,发出微弱如蚊蚋的辩解。
杨教授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温和的面具碎裂,露出底下冰冷的金属质地。
他眼神一厉,朝旁边一个穿迷彩服的男人点了点头。
啊——!!!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猛地撕裂了房间里的死寂!那声音尖利、绝望,饱含着无法形容的剧痛,像濒死的野兽。
瘦高个男孩整个人在椅子上剧烈地弹跳、抽搐,像一条被扔上滚烫铁板的鱼,
五官扭曲得不成人形,眼珠暴凸,涎水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淌下。
空气里弥漫开一股皮肉被烧灼的、令人作呕的焦糊味,混杂着失禁的骚臭。
我的胃袋猛地痉挛,翻江倒海。
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了我的心脏,几乎要把它捏爆!
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牙齿不受控制地格格打颤,双腿抖得像风中的芦苇,
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大腿内侧不受控制地流下,浸湿了单薄的裤子。
那不是电击椅上的电流,却比电流更直接、更彻底地击穿了我所有的防线。
那凄厉的嚎叫和刺鼻的气味,像烙印一样,
滚烫地刻进了我灵魂最深处,成为永不褪色的恐怖图腾。
回到那间挤满十几张铁架床的大通铺宿舍,
空气中弥漫着汗臭、脚臭和消毒水混合的、令人窒息的气味。
瘦高个被两个教官像拖死狗一样拖了回来,扔在靠近门口那张吱呀作响的下铺上。
他瘫在那里,身体还在无意识地微微抽搐,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像被抽走了魂魄。
浑浊的泪水无声地从他眼角滑落,洇湿了脏污的枕头套。
没人敢说话,没人敢靠近,只有压抑到极致的沉默,像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的胸口。
黑暗中,我蜷缩在冰冷的铁架床上,听着上铺传来极力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个渗血的月牙痕。
第二天清晨,尖锐刺耳的哨声像刀子一样划破死寂。
我们被驱赶到操场上,在凛冽的晨风中列队。
教官冷酷的声音在空旷的场地回荡:
忏悔!说出你们沉迷网络的罪恶!向杨教授,向父母,向关心你们的人忏悔!
一个接一个,孩子们像被抽掉了脊梁骨,眼神呆滞,声音平板地复述着被灌输的罪行:
我错了…我不该沉迷游戏…我辜负了父母的期望…我是家庭的罪人…
感谢杨教授电醒了我…感谢学校给我重生的机会……
如同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在表演一场荒诞而可怖的赎罪仪式。
轮到我了。
冰冷的晨风灌进我单薄的衣领,冻得我牙齿打颤。
站在队列前,面对着杨教授那张看似温和、
实则如同深渊的脸,昨夜那凄厉的惨叫和焦糊味猛地冲进脑海。
胃里一阵翻搅,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求生的本能像毒藤一样缠绕住心脏,勒得我喘不过气。
嘴唇哆嗦着,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我…我叫李想…我…我沉迷游戏…是…是社会的渣滓…家庭的…耻辱…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铁钉,从喉咙里硬生生钉出来,带着屈辱的血腥味。
我…感谢杨教授…感谢…电击…让我清醒…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说完,我死死地低下头,指甲更深地掐进掌心,尝到了更浓烈的血腥。
灵魂仿佛被撕裂,一半在屈辱中哀嚎,另一半在恐惧中麻木地跪伏。
日子在极致的恐惧和机械的服从中缓慢爬行,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每一次集合哨响,每一次看到那冰冷的仪器,每一次听到铁门开合的哐当声,都足以让我心脏骤停。
我学会了用最空洞的眼神,最平板的声音,背诵那些被精心设计的忏悔词。
我学会了在杨教授慈爱的目光扫过来时,条件反射般地挺直脊背,
露出一个僵硬而感激的笑容。
我将真实的李想,连同那个峡谷里五杀的瞬间、手机屏幕上跳动的观看数字,
一起深深地、深深地埋进灵魂最黑暗的角落,用厚厚的、名为顺从的冻土封存起来。
我知道,只有成为这里合格的产品,成为父母眼中被治好的孩子,我才能活着走出这道地狱之门。
三个月后,当我终于再次站在那道锈迹斑斑的巨大铁门外,
刺目的阳光毫无遮拦地泼洒下来,我下意识地抬手遮挡,眼睛刺痛得流出生理性的泪水。
母亲就站在不远处一辆破旧的自行车旁,
脸上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混合着疲惫和胜利的复杂表情。
她快步走过来,想要拉我的手。
我像被滚烫的烙铁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后退了一步。
动作快得连我自己都猝不及防。
母亲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伸出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眼神里闪过一丝错愕,
随即又被一种这孩子怎么还不懂事的愠怒取代。
出来就好,出来就好。
她干巴巴地说,试图找回一点掌控感,
回家了,妈给你炖了排骨汤,好好补补。
以后啊,咱就安安心心读书,那些害人的东西,碰都不要再碰了,听见没
嗯。
我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毫无起伏的音节,垂着眼睑,避开她的目光。
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铁门在我身后投下长长的、冰冷的阴影,
仿佛一条无形却坚韧的锁链,依旧牢牢地拴在我的脚踝上,无论走多远。
风穿过路旁稀疏的杨树林,发出单调的呜咽,像无数个压抑的哭泣。
我沉默地跟在母亲和那辆吱呀作响的自行车后面,走向那个名为家的牢笼。
每一步,都踩在自己尚未结痂的伤口上。
回到那个弥漫着廉价油烟味和无形压抑的家,日子像是被按下了慢放键,粘稠而沉闷。
我成了学校里最沉默的影子,书本上的字迹在眼前模糊晃动,老师的讲课声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
只有在夜深人静,父母沉入鼾声,我才敢像做贼一样,用省下的早餐钱买来的、屏幕碎得像蛛网的二手手机,
偷偷连上邻居家微弱的Wi-Fi信号。指尖划过冰冷的屏幕,像在触摸一个遥远而禁忌的世界。
2016年的夏天,一种新的狂热在互联网上蔓延。
手机屏幕里,一个又一个年轻人涌入县城、小镇的街头巷尾,举着手机,对着镜头大快朵颐廉价的快餐、稀奇古怪的街头小吃。
他们夸张的表情、满足的喟叹,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荡起巨大的流量漩涡。
屏幕下方滚动的打赏金额数字,从几十、几百,迅速攀升到令人咋舌的几千、上万!
一个叫胖猴仔的账号,仅仅直播在老家县城街头连吃十碗廉价的牛肉板面,一夜之间涨粉百万,打赏如雪崩般涌来!
评论区疯狂刷着666、老板大气、再来一碗!虚拟的礼物特效几乎淹没了那张油光满面的脸。
流量变现的消息像野火一样在隐秘的角落疯传:有人靠此买了房,有人换了豪车,库里南碎片不再是传说……
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我的头顶,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机会!
一个巨大的、近在咫尺、几乎不需要任何技术门槛的风口!
它像一道刺目的闪电,劈开了我眼前沉闷的灰色现实。
我几乎能闻到那油腻快餐的香气,感受到虚拟打赏带来的灼热温度。
我的县城,那些充斥着烟火气和廉价美味的小巷,不就是绝佳的舞台
我熟悉那里每一家苍蝇馆子的味道!
一个粗糙却充满煽动力的计划瞬间在我脑海里成形:就叫县城味蕾暴走!
就从街角那家开了二十年、汤汁浓郁得化不开的牛肉拉面开始!
那晚,我躺在床上,黑暗中睁大眼睛,仿佛已经看到自己站在那熟悉的街角,
举着手机,热气腾腾的面条堆在镜头前,屏幕上是疯狂滚动的点赞和打赏……心跳快得要蹦出喉咙。
第二天晚饭时,家里的气氛依旧沉闷。
我深吸一口气,鼓足全身的勇气,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颤:爸,妈…我想试试…做直播。
直播父亲夹菜的手顿在半空,眉头习惯性地拧成疙瘩,又整什么幺蛾子
不是游戏!
我急忙解释,语速飞快,带着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急切,
是吃播!就是对着镜头吃东西!现在特别火!你看这个‘胖猴仔’,就在县城吃碗面,
一天打赏好几万!真的!我查了,只要一部手机就行,成本很低,风口就在眼前!
我把那个屏幕破碎的二手手机推过去,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
点开胖猴仔最新的视频——那人正抱着一只油亮的烧鸡大啃,
满屏炫目的礼物特效和爆炸的粉丝数疯狂滚动。
母亲只看了一眼屏幕,眉头立刻拧得死紧,
像被什么东西烫到了似的猛地别开脸,脸上迅速堆积起浓重的嫌恶和不耐烦,
仿佛看到了什么肮脏不堪的东西。
吃吃吃!对着手机张牙舞爪地吃丢人现眼!
她尖锐的声音像锥子一样扎过来,
李想!你是不是在里面电傻了还没好还是又想进去‘治治’!
最后两个字,她刻意加重了语气,带着冰冷的威胁。
我的血液瞬间凝固了一半。
电击室的焦糊味和惨叫声仿佛又涌进了鼻腔。
但我不能退缩!
我攥紧了拳头,指甲再次掐进掌心,用尽力气争辩:
妈!这不丢人!这是工作!是风口!
你看这数据,这打赏!这是实实在在的钱!
错过了就真没了!多少人靠这个翻身了!
钱钱!
母亲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碗碟哐当乱跳,她的脸因为愤怒而涨红,
我看你是被钱迷了心窍!不三不四!
那叫正经工作那是要饭!是乞丐!
对着手机摇头晃脑讨赏钱!
祖宗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她胸膛剧烈起伏,指着我的鼻子,唾沫星子喷到我脸上,
我告诉你李想,想都别想!
你给我老老实实读书!考大学!端铁饭碗!
那才是正道!那才叫有出息!
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国家管你一辈子!
比你在网上当小丑强一万倍!
可这真的是机会啊!时代变了妈!
我绝望地嘶喊,声音带着哭腔。
变个屁!
父亲终于爆发了,他砰地一声把筷子拍在桌上,脸色铁青,
你妈说得对!歪门邪道!你看看那些搞直播的,都是些什么人
没文化!没出路!才去干那个!你呢你是要考大学的人!
别整天想这些没用的!心思给我用在学习上!再提一句,我打断你的腿!
最后一丝希望被彻底碾碎。
我看着父母两张因为愤怒和固执而扭曲的脸,看着父亲额头上暴起的青筋,
听着母亲那一声声丢人现眼、不务正业的咒骂,巨大的无力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
所有的争辩都失去了意义。
他们那套铁饭碗至上的逻辑,像一堵厚实无比、无法撼动的墙,
横亘在我和那个触手可及的沸腾风口之间。
我颓然地低下头,肩膀垮了下去。
窗外,夕阳的余晖透过油腻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最后一道昏黄的光带,
像一条通往过去的、无法逾越的鸿沟。
那道光里,仿佛有无数闪着金光的库里南碎片,
正随着太阳的下沉,迅速消逝在黑暗里。
2017年的夏天,带着一种被强行矫正后的麻木,我走进了省内一所普通二本大学的校园。
通知书上那个陌生的、平庸的专业名称,像一盆冷水浇灭了高考结束后的短暂解脱。
这里没有985/211的光环,没有顶尖的实验室,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尚可的平庸气息。
看着高中群里零星冒出的信息——某某去了北邮计算机系,某某进了浙大竺院——一种冰冷的、迟来的钝痛才慢慢从心底渗出来,
提醒着我错失的究竟是什么。
手机里偶尔刷到胖猴仔更新的视频,他的团队越来越大,视频制作愈发精良,
背景早已从县城街头换成了高档餐厅,评论区依旧火爆。
库里南的碎片,终究散落在了别人的路上。
毕业季的焦灼气息弥漫在校园的每一个角落。
家里电话的频率骤然升高,每次接通,
那头传来的都是母亲焦灼得几乎要燃烧起来的声音,像复读机一样重复着唯一的指令:
国考!李想,国考报名了没资料看了多少了申论写几篇了
隔壁你王阿姨家的闺女,今年刚考上税务局的!多风光!多稳定!这才是正经出路!
你那个破专业能干啥听妈的,就考公务员!铁饭碗!一辈子稳当!
父亲则在一旁敲边鼓,声音沉闷但不容置疑:
你妈是为你好。现在外面多难
私企说倒就倒,说裁就裁!公务员多好
旱涝保收!福利好!说出去有面子!赶紧准备!
他们为我选定的战场是老家县城一个冷门到几乎无人问津的基层文化站岗位。
理由简单粗暴:竞争小,离家近。
至于我的兴趣、专业背景,甚至那个被扼杀在萌芽状态的AI梦想,在他们规划的康庄大道面前,都是不值一提的尘埃。
我像一个被抽空了灵魂的木偶,被无形的线牵引着,走进了人头攒动的国考考场。
考场里弥漫着消毒水味和紧张的汗味。
试卷发下来,那些关于政策理论、公文写作的题目在我眼前扭曲、晃动,像无数只嘲笑的眼睛。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笔尖悬在答题卡上方,久久无法落下。
这根本不是我该坐的地方!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监考老师冰冷的脚步声在寂静的考场里格外清晰。
窗外,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如同我此刻的心情。
最终,我几乎是凭着本能胡乱填满了答题卡,字迹潦草得连自己都难以辨认。
交卷铃声响起时,一种巨大的解脱感和更深的虚无感同时攫住了我。
走出考场,冰冷的雨丝开始飘落,打在脸上,带着初冬的寒意。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母亲的电话,不用接也知道她要问什么。
我直接按掉,然后关机。
世界瞬间安静了,只剩下雨滴敲打地面的沙沙声。
我站在陌生的城市街头,看着车水马龙,看着行色匆匆的人群,一种前所未有的、彻底的孤独感包裹了我。
家,那个曾经的概念,此刻只剩下冰冷的铁门、刺耳的电击声、被撕碎的直播梦想、被强按在书桌前背诵申论的日日夜夜……
它早已不是港湾,而是囚笼,是绞杀我所有可能的刑场。
不能再回去了。
一个清晰无比的声音在心底呐喊。
我深吸了一口带着雨水腥味的冰冷空气,掏出手机,开机,点开购票软件,
用账户里仅剩的、做家教攒下的几百块钱,买了一张当天最便宜的、通往南方那座以科技和创新闻名的滨海城市的硬座火车票。
没有通知任何人。
火车站候车大厅里永远弥漫着一种混杂着汗味、泡面味和漂泊无依的气息。
巨大的电子屏幕滚动着冰冷的车次信息。
我蜷缩在冰冷的塑料座椅上,手里紧紧攥着那张薄薄的车票,像攥着一根救命的稻草。
手机屏幕亮着,停留在那个胖猴仔最新更新的视频上。
他正坐在一辆崭新的、线条流畅的豪华轿车里,对着镜头笑容满面地介绍着,背景是繁华都市的璀璨夜景。
屏幕下方,粉丝数和点赞数依旧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跳动。
一个念头,像淬火的钢针,带着滚烫的疼痛和冰冷的决绝,狠狠扎进心底最深处:
这五年,被偷走、被扭曲、被强行规划的十年……我失去的,一定要亲手,十倍、百倍地拥抱,用我自己的方式。
火车在深夜里发出悠长的、撕破黑暗的汽笛声,缓缓启动。
车轮碾过铁轨,发出单调而沉重的哐当——哐当——声,
像在为我过去的二十年敲响丧钟,又像是在为一个未知却必须由我亲手劈开的未来,擂响战鼓。
窗外的城市灯火飞速倒退,最终消失在浓稠的夜色里。
我将额头抵在冰冷的车窗玻璃上,闭上眼睛。
再见了,故乡。
再见了,那个被电击、被规划、被剥夺了所有可能的李想。
从现在起,我要为自己而活。
又是十年。
南方的海风带着特有的咸腥和湿润,日复一日地吹拂着这座名为鹏城的滨海都市。
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目的阳光,像一座座冷酷的水晶森林。
我在这森林的最底层,一个由老旧小区车库改造的、不足十平米的隔断间里,开始了我的蛰伏与复仇。
生活被压缩到极限。
白天,我是智创未来科技公司里一个最不起眼的初级算法测试员,
淹没在格子间的海洋里,穿着公司发的廉价文化衫,
对着密密麻麻的代码和无穷无尽的测试用例,处理着最基础、最枯燥的bug反馈。
上司的呵斥、同事偶尔投来的漫不经心或略带怜悯的目光,像细小的针,扎在皮肤上,
不致命,却日积月累地磨砺着心志。
深夜,当整座城市沉入疲惫的睡眠,我的车库实验室才真正苏醒。
一盏昏黄的节能灯管是唯一的光源,照亮了二手市场淘来的、
风扇轰鸣如拖拉机的服务器机箱,还有堆满了泡面桶、
烟蒂和写满复杂公式草稿的折叠桌。
空气里混杂着电子元件发热的焦糊味、速食面的油腻气息和挥之不去的霉味。
支撑我的,是电脑屏幕上那不断演进的、名为灵犀的AI核心模型架构图。
它的核心灵感,恰恰源于那段被强行抹杀、
却又在灵魂深处留下不可磨灭烙印的创伤——电击戒网学校的非人体验。
他们用物理的痛苦强行压制情绪,扭曲意志。
而灵犀反其道而行之:利用深度神经网络和情感计算模型,精准识别、模拟并无限放大人类最细微的情绪波动,
尤其是那些被压抑的、隐秘的、羞于启齿的深层渴望与痛点。
它不再是冰冷的工具,而是能钻进人心最幽暗角落的共鸣幽灵。
一个在深夜刷短视频感到孤独的都市白领,
一个在直播间渴望被关注却囊中羞涩的小镇青年,
一个被生活重担压得喘不过气的疲惫中年人……
灵犀能精准捕捉他们屏幕上停留的0.5秒迟疑,指尖滑动的微妙轨迹,
甚至通过前置摄像头捕捉到瞳孔的细微变化和面部肌肉的瞬间抽动。
然后,在最恰当的时机,推送最直击要害的内容或商品,
温柔地、不着痕迹地撬开他们的心防和钱包。
这技术如同双刃剑,一面是洞察人性的极致光芒,另一面则是深渊般的诱惑。
无数个夜晚,我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参数和不断优化的训练曲线,
眼前总会不期然地闪过那间黑暗的静心室,
闪过瘦高个男孩在电击椅上扭曲抽搐的脸,
闪过母亲撕碎我直播计划时那张固执而正义的脸庞。
每一次回忆,都像在未愈的伤口上再撒一把盐,尖锐的痛楚混合着冰冷的恨意,
成为驱动代码继续运行的、最原始的燃料。
指尖敲击键盘的声音,在寂静的车库里,如同密集的鼓点,敲打在复仇的战线上。
灵犀从最初的蹒跚学步,到渐渐展现惊人的共情魔力。
我用它操控一个废弃的社交小号,测试性地发布一些内容。
当一篇刻意模仿小镇青年迷茫心态的短文,在没有任何推广的情况下,
一夜之间涌入上千条感同身受的评论和私信;
当一个随手剪辑的、充满怀旧元素的短视频,
精准推送后引来某个怀旧产品厂商主动寻求合作并预付定金时……
我知道,那把淬炼了多年仇恨与技术的利刃,已经成型。
机遇伴随着风险降临。
一家嗅觉敏锐、背景深厚的风险投资公司,
深蓝资本,注意到了这个在边缘地带野蛮生长的灵犀雏形。
接触、谈判、严苛的技术评估、充满博弈的条款拉锯……过程如同在刀尖上跳舞。
对方看中的是灵犀背后恐怖的商业潜能,
而我,在确保技术控制权的前提下,需要他们的资金和资源,
将这把利刃打磨得更加锋利,并刺向更广阔的世界。
当那份代表着天文数字投资的协议最终落笔签字,当第一笔庞大的资金注入新成立的
灵犀科技,我知道,蛰伏结束了。复仇的舞台,已搭建完毕。
发布会的日子定在十二月一个清冷的早晨。
地点选在鹏城最顶级的未来之心会展中心。
巨大的穹顶如同倒扣的晶莹贝壳,清晨的阳光透过特殊设计的玻璃幕墙,
被分解成无数道冷冽而璀璨的光束,精确地投射在会场中央那个巨大的、悬浮的环形主舞台上。
舞台本身就是一个科技奇观,运用了最前沿的全息投影技术,此刻正流淌着淡蓝色的数据流,如同有生命的星河。
空气里弥漫着高级香氛系统释放的、清冽的雪松与臭氧混合的独特气息,冰冷、洁净,象征着纯粹的未来感。
会场内人头攒动。
科技新贵、投资大鳄、媒体记者……
衣香鬓影,低语交谈,每一张面孔都写满了对这个即将揭开面纱、据说将重新定义人机情感交互的划时代产品的期待。
长枪短炮般的摄像机、闪烁的镁光灯,将整个空间笼罩在一种高度聚焦的、一触即发的兴奋氛围中。
我站在舞台侧后方的阴影里,身上是意大利顶级裁缝手工缝制的黑色西装,
每一道线条都熨帖得恰到好处,包裹着这具在车库泡面和代码中淬炼过的身体。
镜子里映出的脸,轮廓比十年前坚硬了许多,眼神沉静得像深潭,不见波澜。
助理压低声音,语速飞快地做着最后的确认:李总,深蓝资本的张董到了,在第一排正中。
TechInsight的主编想约您会后专访。
投影系统和‘灵犀’主脑已反复检查,状态完美……
知道了。
我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
指尖无意识地拂过西装袖口下,
手腕内侧一处极其浅淡、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的圆形疤痕——那是当年在启航,
一次治疗时电极片留下的永久印记。
冰凉的触感透过昂贵的面料传来,像一簇微小的电流,瞬间激活了深埋的记忆。
时间到。
舞台灯光骤然聚焦,所有光束汇于一点。
我迈步,从阴影走入那一片令人目眩的纯白光芒之中。
脚步落在特制的地板上,发出轻微而沉稳的回响。
巨大的环形屏幕上,同步映出我的身影,高清得纤毫毕现。
台下瞬间安静下来,上千道目光聚焦于此,带着审视、好奇和热切。
一种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
各位早上好。
我的声音通过顶级的环绕音响系统清晰地传遍会场的每一个角落,平静,
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金属质感,
欢迎来到‘灵犀’的诞生时刻。
我微微停顿,目光扫过台下第一排那些掌握着巨大财富和话语权的面孔,
最后仿佛不经意地掠过入口处厚重的安全门。
多年的蛰伏,所有的屈辱、压抑、错失的风口,都将在今天,连本带利地讨回。
我们常常谈论人工智能的力量,谈论它的计算、它的效率。
但今天,‘灵犀’将向世界展示,AI真正的力量源泉,在于理解。
我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在寂静的会场里清晰地回荡,
理解人类最幽微的情绪,理解那些未曾言说、甚至被自我压抑的渴望……
就在我即将抛出核心观点,引爆全场情绪的最高点时——
哐当!
会场侧后方那扇厚重的安全防火门,猛地被人从外面极其粗暴地撞开!
金属门板狠狠砸在墙壁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瞬间撕裂了会场内精心营造的、充满未来感的宁静氛围!
上千道目光,连同所有闪烁的镜头,齐刷刷地惊愕转向入口。
逆着门外涌入的、过于强烈的自然光线,一个矮小、瘦削的身影踉跄着冲了进来。
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明显不合时节的旧式碎花棉袄,头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头上,
脸上刻满了长途奔波后的疲惫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
是母亲王淑芬!
她显然被眼前这巨大、陌生、充满科技压迫感的会场震慑了一瞬,脚步有些虚浮。
但下一秒,她浑浊的眼睛死死锁定了聚光灯下舞台中央的我,那眼神里瞬间燃起的,
是熟悉的、混合着被忤逆的狂怒和替天行道般扭曲正义感的火焰!
李想!你这个孽障!!
她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出来,那嘶哑、尖利、
带着浓重乡音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皮,
借助会场顶级的音响设备,瞬间被放大、扭曲,无比清晰地炸响在每个人的耳畔!
紧接着,在所有人惊愕、茫然、甚至带着看戏般好奇的目光注视下,
她猛地举起一直紧紧攥在手里的东西——那是一个用粗糙的硬纸板临时赶制的、歪歪扭扭的广告牌!
纸板边缘还沾着泥点,上面用粗黑的、歪斜的毛笔字,赫然写着几个触目惊心的大字:
警惕电子鸦片!拯救网瘾少年!
杨永信教授‘启航教育’——重塑人生正途!
底下还附着一个早已停机的电话号码。
时间仿佛凝固了。
会场陷入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只剩下母亲粗重、带着哭腔的喘息声通过麦克风清晰地扩散。
空气里那清冽的雪松臭氧香气,似乎瞬间被一种来自过去的、消毒水和恐惧混合的腐朽气息所取代。
台上台下,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荒诞至极又极具冲击力的一幕彻底震懵了。
记者们的镜头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
瞬间全部对准了门口那个举着电击戒网瘾广告牌的瘦小身影,快门声疯狂爆响,
闪光灯连成一片刺目的白昼。
大家看看!看看啊!
母亲王淑芬的声音因激动和某种扭曲的使命感而拔得更高,更尖利,
她举着那粗糙的牌子,像举着一面战旗,踉跄着试图往舞台方向冲,
被反应过来的保安死死拦住。
她挣扎着,指着聚光灯下的我,唾沫横飞地控诉,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全场:
就是这个不孝子!从小就不学好!
游戏上瘾!网络成魔!
当年要不是杨教授的电击治疗救了他,
他早就废了!现在可好!翅膀硬了!
搞出这些害人的东西!
还要继续毒害别人家的孩子!造孽啊!
大家不要被他骗了!
他就是个网瘾没治好的祸害!
他做的这东西就是电子海洛因!会毁掉一代人的!!
她的话语颠三倒四,充满了臆想和偏执的指控,
却带着一种源自母亲身份的、极具煽动性的悲情。
全场哗然!
巨大的骚动如同潮水般席卷开来。
惊愕的低语、难以置信的议论、看热闹的嗤笑、还有记者兴奋的追问声浪,几乎要掀翻穹顶。
网瘾
电击治疗
杨永信
这些早已被时代唾弃、尘封在历史阴暗角落的词汇,
此刻被一个歇斯底里的母亲,以如此戏剧性的方式,硬生生拖拽到了这个代表着科技最前沿的璀璨舞台上,
形成了令人瞠目结舌的魔幻现实对比。
无数道目光,带着探究、怀疑、怜悯、鄙夷,
再次聚焦到我身上,如同无形的探照灯,
试图穿透我昂贵的西装,看清里面那个所谓的网瘾少年。
深蓝资本的张董脸色铁青,手指紧紧捏着座椅扶手。
旁边的助理焦急地凑过来,用眼神示意是否需要强行清场。
聚光灯下,我的脸上没有任何被当众揭穿老底的惊慌、羞愤或暴怒。
相反,在母亲那充满戏剧张力的控诉和全场山呼海啸般的哗然声中,我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牵起一个弧度。
那不是尴尬的笑,不是无奈的笑,而是一种冰冷到极致、仿佛淬炼了千年寒冰的、带着残忍快意的微笑。
这笑容,让台下前排几个见惯风浪的大佬都不由自主地感到一丝寒意。
我没有看挣扎嘶吼的母亲,目光平静地扫过台下骚动的人群,最终落回正前方的主摄像机镜头。
我的声音通过麦克风响起,清晰、平稳,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彬彬有礼的温和,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感谢这位…特别的嘉宾。
我微微侧身,目光终于投向被保安架住的母亲,那眼神平静无波,像是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展品。
她的出现,恰恰印证了‘灵犀’诞生的部分…深层动因。
在所有人错愕的目光中,我抬起右手,对着空中,轻轻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
嗒。
如同开启潘多拉魔盒的咒语。
我身后那巨大的、流淌着蓝色数据流的环形屏幕,光芒瞬间一变!
柔和却极具穿透力的光线取代了冰冷的蓝色,巨大的环形屏幕如同睁开的巨眼,
光芒瞬间由冰冷的蓝色数据流切换成一种柔和却无比清晰的纯白光幕。
紧接着,一段无声却极具冲击力的监控录像画面被精准投放出来——
画面剧烈晃动,视角居高临下,带着一种冰冷的俯视感。
惨白的灯光下,一间四壁萧然的房间中央,赫然放着一张冰冷的金属椅子。
一个穿着迷彩服的男人粗暴地将一个瘦弱的少年,那眉眼,依稀能辨出是我十五岁的模样,按在椅子上,手脚用皮带死死缚住。
穿着白大褂的杨教授,那张脸被刻意局部放大,眼镜片后是伪善的悲悯,俯身,
将两个连接着粗导线的冰冷电极片,狠狠按在少年裸露的太阳穴上!
下一秒,少年瘦弱的身体像一条被扔上滚烫铁板的活鱼,猛地向上反弓、剧烈地弹跳、抽搐!
脖子上的青筋根根暴起,眼球因极致的痛苦而暴凸,嘴巴张大到极限,却因为喉部肌肉的痉挛而发不出任何成型的惨叫,
只有无声的、令人心胆俱裂的剧烈颤抖和从嘴角不受控制喷溅出的涎沫!
整个画面传递出一种无声却令人窒息的极致痛苦和恐怖!
啊——!
台下瞬间爆发出无法抑制的惊呼!许多女士捂住了嘴,眼中充满骇然。
记者们的镜头疯狂地对准大屏幕,闪光灯连成一片惨白。
母亲王淑芬的嘶吼戛然而止,她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
眼睛死死瞪着屏幕上儿子扭曲变形的脸和剧烈抽搐的身体,
那张因愤怒和控诉而涨红的脸,瞬间褪尽了血色,变得惨白如纸,嘴唇剧烈地哆嗦着。
第一段录像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全场人心上。
画面无缝切换——
场景变成了我熟悉的家,光线昏暗。书桌上摊开着一份崭新的、印着某大学计算机科学与技术(人工智能方向)录取通知书的邮件。
年轻的我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和憧憬,手指颤抖着抚摸着通知书上的字迹。
就在这时,一只枯瘦、青筋毕露的手猛地从画面外伸入,粗暴地、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一把抓住那份通知书!刺啦——!
刺耳无比的撕裂声仿佛穿透了屏幕!崭新的纸张在镜头下被一撕、两撕、再撕!
变成一堆刺目的、纷纷扬扬的白色碎片,像一场绝望的雪,飘落在呆若木鸡的少年脚下。
碎片中,人工智能几个字格外刺眼。
画面再次切换——
母亲王淑芬那张因激动而扭曲放大的脸占据了整个屏幕,她正对着镜头,
显然是家庭录像,唾沫横飞,手指几乎戳到镜头:
……考公务员!听见没有就考公务员!铁饭碗!金饭碗!比什么都强!
你搞那些歪门邪道(她厌恶地啐了一口)能有什么出息
能当饭吃能给你养老听妈的!妈是为你好!是为你好!!
为你好三个字,被系统用冰冷的机械音刻意重复、放大、变调,在寂静的会场里反复回荡,扭曲成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魔咒。
画面最后定格在一份打印出来的、泛黄的文档标题上:
《启航教育中心学员成功改造协议》,
落款处是母亲王淑芬那歪歪扭扭的签名和一个鲜红刺目的指印。
死寂。
当然,这一切视频与图片都是我根据自己的记忆,都是用AI制造出来的视频,但是还原度非常之高。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整个未来之心会场。
刚才的骚动、哗然、议论,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瞬间抹去。
上千人仿佛被集体施了定身术,只能听到彼此压抑的、沉重的呼吸声。
空气中那清冽的雪松臭氧香气,早已被一种无形的、来自过去的血腥和腐朽气息彻底取代。
巨大的环形屏幕上,那定格的血红指印,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每个人的视网膜上。
所有的目光,从惊骇的、同情的、鄙夷的,
最终都汇聚到门口那个被保安架住、已彻底僵直的身影上。
王淑芬像一尊瞬间风化的石像,举着电击戒网瘾牌子的手臂无力地垂落,粗糙的纸板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她脸上血色尽褪,嘴唇哆嗦着,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大屏幕上那个鲜红的指印和自己当年那狰狞的面孔,
巨大的、迟来的羞耻和一种被当众剥光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她身体晃了晃,若不是保安架着,几乎要瘫软下去。
我站在舞台中央的聚光灯下,像一柄终于出鞘、寒光四射的复仇之剑。
目光平静地扫过台下众人脸上那复杂的表情——震惊、骇然、同情、深思、甚至还有一丝恐惧。
最后,我的视线精准地落回母亲那张惨白失魂的脸上,
声音通过麦克风响起,清晰、平稳,没有一丝波澜,
却带着一种淬炼了冰与火的、斩钉截铁的力量:
感谢我的母亲,王淑芬女士。
我微微停顿,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死寂的空气中,如同冰锥凿击冻土。
感谢她,在我十五岁,第一次触摸到互联网脉搏的时候,用最‘科学’的电击疗法,教会我什么是‘服从’。
感谢她,在我十八岁,嗅到时代风口的气息时,用撕碎的录取通知书和‘铁饭碗’的枷锁,教会我什么是‘安分’。
感谢她,用二十年无微不至的‘为你好’,为我铺就了一条她眼中最‘光明’的道路——一条通往平庸、窒息、彻底埋葬所有可能的道路。
我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和冰冷的重量,压得人喘不过气。
会场里落针可闻,只有我平静的陈述在回荡。
没有她当年的‘鞭策’,没有她一次次用最极端的方式‘矫正’我偏离她轨道的尝试,
我的目光如冰锥,牢牢钉在母亲那张惨白失魂的脸上,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加深了,
就没有今天的我,也没有今天的‘灵犀’。
灵犀的名字被再次提及,像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台下细微的涟漪。
深蓝资本张董紧锁的眉头似乎微微松动了些许,若有所思。
所以,
我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最终审判的意味,
为了报答这份深沉的、扭曲的‘母爱’,
也为了确保她老人家能在一个‘绝对安全’、
‘绝对稳定’的环境里,安享她心目中‘最正确’的晚年生活……
我再次抬手,一个更清脆、更果断的响指。
嗒。
环形巨幕上,那血红的指印和撕裂的通知书碎片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份设计精美、却透着一股制度性冰冷的电子文档封面——
南山康颐·尊享无忧顶级养老社区
终身照护服务协议
封面下方,一行醒目的金色小字标注着:
全封闭管理,专业医护24小时监护,家属探视需提前预约审批。
我已为她,王淑芬女士,
我的声音如同终审的法槌,冰冷地落下,
全额预定了本市最高端、管理最严格、安保最完善的‘南山康颐·尊享无忧’终身养老席位。即刻生效。
轰——!
短暂的死寂后,台下如同被投入了一颗深水炸弹!巨大的声浪猛地炸开!
惊愕、哗然、难以置信的议论声浪瞬间冲破了之前的死寂,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整个会场!
我的天!这是……送他妈进养老院还是终身的那种
嘶……这报复,太狠了!用她最推崇的‘稳定’来囚禁她
顶级养老院……这得多少钱不过那地方我知道,规矩大如天,进去就别想出来了,跟高级监狱差不多……
快拍!快拍!头条!绝对爆炸性头条!伦理大戏!科技新贵的复仇!
闪光灯再次疯狂爆闪,如同密集的雷暴,将台上台下映照得一片惨白。
记者们如同打了鸡血,长枪短炮拼命对准了台上神色冰冷的我和门口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
母亲王淑芬的身体猛地一震,像是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
她终于从巨大的羞耻和恐惧中惊醒过来,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上那行全封闭管理、
探视需审批的金色小字,里面瞬间充满了极致的惊恐、
难以置信和被彻底背叛的滔天愤怒!
那眼神,比当年在电击室外看着里面受刑的孩子时,更加绝望!
不——!!!李想!你这个畜生!我是你妈!!
她爆发出比之前更加凄厉、更加绝望的嘶嚎,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母兽,
猛地爆发出惊人的力气,疯狂地挣扎起来,枯瘦的手指向我,
指甲在空气中徒劳地抓挠,仿佛要撕碎那冰冷的屏幕和屏幕后更冰冷的儿子。
我生了你!养了你!你就这么对我!
天打雷劈啊!放开我!放开我!我不去!死也不去那个鬼地方!!
保安们几乎要控制不住她癫狂的挣扎。
她歇斯底里地哭喊、咒骂,涕泪横流,精心维持了几十年的、作为正确者和牺牲者
的形象彻底崩塌,只剩下一个被自己亲手种下的恶果反噬的、可怜又可憎的老妇人。
我平静地站在聚光灯下,如同风暴中心最冷酷的礁石,无视她穿透力极强的咒骂和台下更加汹涌的声浪。
目光转向台下前排,对着脸色依旧凝重但眼中已透出锐利光芒的深蓝资本张董,
以及众多被这惊天逆转震撼得无以复加的投资者和媒体,微微颔首。
各位,‘灵犀’的核心,是洞察人心深处最隐秘的角落,无论光明,还是黑暗。
我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稳,却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穿透力,清晰地盖过了母亲的哭嚎。
它源于被压抑的痛苦,却将服务于最广泛的需求。刚才的插曲,权当是一个……独特的产品理念诠释。
现在,
我张开双臂,身后的环形巨幕瞬间切换,
无数道代表人类复杂情绪的光谱线条如生命般流淌、交织、汇聚,
最终在中央形成一个柔和而强大的光团——那是灵犀的虚拟核心。
巨大的、充满科技美感的LOGO在光团中冉冉升起,下方是一行简洁有力的Slogan:
灵犀所至,心之所向。
让我们回归正题。正式开启‘灵犀’的时代。
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不容置疑的力量,
感受它,理解它,然后……拥抱未来!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舞台被柔和而强大的光芒笼罩。
那光芒仿佛带着温度,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瞬间驱散了刚才弥漫在空气中的冰冷、血腥和疯狂。
台下的骚动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抚平,渐渐平息。
投资者们交头接耳,眼神中的凝重被一种重新燃起的、更加热切的光芒取代——刚才那场伦理风暴,
以一种近乎残酷的方式,完美印证了灵犀洞察和操控人心的恐怖潜力!
媒体记者们则兴奋地记录着,标题已经在脑中飞转:
科技新贵的黑暗逆袭伦理深渊中的AI之光情感操控与终极复仇……
安保人员终于将彻底脱力、如同被抽掉脊梁骨般瘫软下去的母亲半搀扶半拖拽地带离了会场。
她最后投向我的那一眼,浑浊的瞳孔里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绝望和空洞,像一口枯竭了千年的老井,映不出一丝光。
那扇厚重的安全门在她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外面那个早已不属于她的世界,
也隔绝了那个被她亲手塑造、又亲手推向对立面的儿子。
会场内,灯光重新聚焦于舞台中央。环形巨幕上,柔和而强大的灵犀光团缓缓旋转,
如同一个初生的宇宙。
我站在光中,微微昂起头,目光穿透了穹顶,投向更高更远的虚空。
五年蛰伏,十年淬炼。
失去的青春,错过的风口,被强行扭曲的轨迹……所有被夺走的,终将以我的意志,连本带利地重塑。
这一次我的人生,我自己说的算!
(完)
——文字戒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