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河畔的风,总带着铁锈般的腥气,混着彼岸花腐烂的甜香,缠得人魂魄发腻。
谢临渊跪在奈何桥头已足有三百年。
他曾是天族最年轻的战神,斩渊剑劈开九幽炼狱时,血火染红半边天,诸神皆赞其勇猛。可如今,他卸去仙骨,自封神力,任由忘川的阴煞之气蚀着魂魄,只为等一个可能永远不会出现的魂影。
孟婆提着陶壶走过,壶沿滴落的汤水在青石板上晕开黑痕,像干涸的血。她浑浊的眼珠瞥他一眼,声音苍老如朽木:战神殿下,三百年了。轮回路上千万条,她未必会走这条路。
谢临渊指尖攥得发白,指骨几乎要嵌进掌心的魂肉里,指缝间渗出血色魂雾,被忘川风一吹,散成细碎的痛。他喉间滚出沙哑的声音,像被碾碎的冰碴子在摩擦:她会来的。
三百年前的诛仙台,罡风如刀,刮得他玄色战袍猎猎作响。灵素就躺在他怀里,那朵生于昆仑墟万年冰川的雪莲仙,化形时便带着三界最纯的灵元,此刻却像被揉碎的雪,一点点失去温度。
穿心箭还插在她心口,箭羽上的灵光灼烧着她的仙元,也灼烧着他的眼。他记得她最后望着他的眼神,清澈的眸子里先是震惊,再是痛楚,最后凝结成一片死寂的冰原,她说:谢临渊,若有来生,我不愿再遇见你。
仙心离体的瞬间,他接住了那团逐渐消散的白光,冷得像攥住了整个昆仑的寒冬,比忘川水更涩,比他此后三百年的悔恨更苦。
孟婆叹了口气,将一碗浑浊的汤放在他面前,汤水晃出细碎的涟漪,映出他如今形容枯槁的模样——曾经冠绝天界的战神,如今魂魄黯淡,鬓发染霜,与忘川河畔的孤魂野鬼无异。
喝了吧。孟婆说,忘了,就不痛了。
谢临渊挥手打翻陶碗,粗陶碎裂的声响在空旷的河畔格外刺耳。汤水溅在三生石上,氤氲出模糊的影像——昆仑墟的桃花树下,灵素穿着初见时的白裙,踮脚为他摘枝桠间的星辰花,阳光透过她的指尖,在他手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她笑起来时眼角有流光,像揉碎了银河。
我不能忘。他低声说,指腹摩挲着三生石上早已模糊的刻痕,那是三百年前他亲手刻下的临渊与灵素,我欠她一颗心,总要亲手还的。
风卷起他的衣袍,露出腕间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疤,那是三百年前他自剜神元立下的血誓:若寻不到灵素转世,便永困忘川,魂飞魄散。
第一章
重逢不识(上)
江南的雨,总带着一股子缠绵的湿意。
灵溪缩在青石板路的角落,尾巴尖儿被雨水泡得有些发沉。她是青丘刚修出人形的小狐,修行尚浅,渡劫时被天雷劈散了多半灵力,慌不择路跑到人间避祸,却不想撞上几个专捉妖物的道士。
符咒的金光在身后炸开,灼得她狐尾一阵刺痛。她咬着牙往前跑,白裙下摆被泥水溅得斑斑点点,发髻也散了,几缕湿发贴在颊边,混着眼泪往下淌。
妖物休走!道士的怒喝声越来越近,她脚下一滑,眼看就要被符咒罩住,却猛地撞进一个坚实的怀抱。
那人身上有淡淡的冷香,像雪后松林的气息,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他抬手一挥,无形的屏障瞬间展开,将追来的道士挡在巷口。符咒撞在屏障上,发出滋滋的声响,却连一丝涟漪都没能激起。
别怕。低沉的嗓音在头顶响起,带着雨气的微凉,却奇异地安抚了她颤抖的身体。
灵溪抬头,撞进一双深邃的眼。那双眼瞳漆黑如墨,眼底翻涌着太多情绪,痛惜、狂喜、悔恨,像藏着一片千年不化的深海,看得她心口莫名一窒,像是有根无形的针,轻轻刺了一下。
男人穿着玄色衣袍,领口绣着暗金色的云纹,被雨水打湿的布料贴在身上,勾勒出挺拔的身形。雨珠落在他发间,竟凝而不化,显然不是凡人。
多、多谢公子。她小声道谢,毛茸茸的尾巴不自觉地在裙摆下摇了摇,又赶紧按住——在陌生人面前露尾巴,是青丘大忌。
我叫谢临渊。他看着她,目光专注得几乎要将她的魂魄吸进去,你呢
灵溪。她怯生生地回答,指尖绞着湿透的裙角。
谢临渊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灵素,灵溪。三百年了,他踏遍三界轮回,终于找到她了。
他脱下外袍,披在她肩上。衣袍上还带着他的体温,宽大的袖子几乎能将她整个人裹进去。雨大,我送你回去。
灵溪摇摇头,眼眶红红的:我没有地方可去。青丘回不去,人间又危机四伏,她现在就像只无家可归的小兽。
谢临渊沉默片刻,说:我在这镇上有处宅院,若不嫌弃,暂且住下吧。
灵溪犹豫地看着他。狐族的本能告诉她,眼前这个男人很危险,他身上的气息强大得让她本能地畏惧。可他的眼神又那么温和,尤其是看她的时候,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让她无法拒绝。
最终,她还是点了点头,小声道:麻烦公子了。
谢临渊的宅院在镇子东头,是一座带着天井的旧院,院墙爬满了青藤,院里种着一株玉兰树,枝繁叶茂,却一朵花也没开。
这里平时没人住,简陋了些。他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引她进屋。屋里陈设简单,一张旧木桌,几把椅子,角落里堆着些落了灰的书卷。
他给她找了干净的换洗衣物,又生了炭火让她取暖。灵溪裹着厚厚的毯子,看着他在灶台前忙碌的背影,心里有些发怔。他动作不算熟练,添柴时差点被火星烫到手,却格外认真。
不多时,他端来一碗热腾腾的姜汤,还有一碟桂花糕。驱驱寒,你身子弱,别染了风寒。
灵溪小口喝着姜汤,辣意从喉咙暖到胃里。桂花糕做得很精致,上面的桂花摆得整整齐齐,甜而不腻,正是她喜欢的味道。她抬头看向谢临渊,发现他正盯着她看,眼神里的专注让她有些不自在。
谢公子,你总看我做什么
谢临渊回过神,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盏,掩饰般地喝了一口,声音有些不自然: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哦灵溪好奇地眨眨眼,是位仙子吗
他握着茶盏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嗯,是位……很重要的仙子。
那晚之后,灵溪便在谢临渊的宅院里住了下来。她渐渐发现,这位谢公子身上藏着太多秘密。
他从不出门,却总能拿出她需要的东西。她随口说喜欢镇上那家铺子的糖画,第二天清晨,门口就摆着一串栩栩如生的狐狸糖画;她夜里怕黑,他便在她窗前点一盏琉璃灯,灯火透过灯罩,在墙上投下温暖的光晕,一夜不灭。
他总在暗处看她。她坐在廊下晒太阳时,他会站在玉兰树后,目光追随着她的身影;她趴在桌上练字时,他会悄无声息地站在她身后,呼吸拂过她的发顶,带着淡淡的冷香。
可他从不提自己的来历,身上总带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有一次她半夜起夜,看到他站在玉兰树下,月光洒在他身上,玄色衣袍无风自动,周身散发出的煞气让她心惊——那是沾染过无数鲜血的气息。
他还总对着玉兰树发呆,有时候一站就是一下午,背影落寞得像落了一场千年的雪。灵溪问他为什么这树不开花,他只是摇摇头,眼底掠过一丝她看不懂的痛楚。
谢公子,你是不是认识我一日午后,灵溪终于忍不住问。她正趴在桌上看话本,谢临渊坐在对面给她剥莲子,阳光透过窗棂,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谢临渊的动作顿了顿,莲子的苦芯落在白瓷盘里,像一滴凝固的泪。不认识。他声音很轻,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只是见你第一眼,便觉得……很熟悉。
灵溪没再追问,心里却打了个结。她最近总做一个奇怪的梦,梦里有云雾缭绕的高台,有穿玄色战袍的男人,还有一支闪着寒光的箭。每次梦醒,心口都像被挖走了一块,空落落的疼。
她不知道,每个她熟睡的夜晚,谢临渊都会坐在她床边,指尖轻轻拂过她的眉眼,动作虔诚得像在朝拜。他看着她颈间若隐若现的朱砂痣——那是灵素仙心离体时留下的印记,三百年轮回,竟从未消失。
素儿,他低声呢喃,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这一世,我定护你周全。
第一章
重逢不识(下)
转眼入了秋,江南的雨渐渐停了,空气里多了几分干爽。
灵溪的灵力恢复了些,开始帮着谢临渊打理院子。她学着洗衣做饭,虽然常常笨手笨脚,把衣裳洗得皱巴巴,把菜炒得糊掉,谢临渊却从不说什么,只是默默收拾好残局,再重新做一份。
谢公子,你看我种的花!一日,灵溪兴冲冲地跑到他面前,手里捧着一盆刚开的雏菊,黄灿灿的,很是喜人。
谢临渊正在擦拭一把长剑,剑身泛着冷冽的光,正是那柄曾劈开九幽炼狱的斩渊剑。他闻言抬头,看到她脸上沾着泥土,眼睛亮晶晶的,像藏着星星,心头猛地一软。
很好看。他放下剑,伸手替她擦掉脸上的泥渍,指尖触到她温热的皮肤时,忍不住微微一顿。
灵溪的脸瞬间红了,低下头,心脏砰砰直跳。不知从何时起,她越来越习惯他的靠近,甚至……有些期待。
可这份平静,很快就被打破了。
那天夜里,灵溪被一阵剧烈的震动惊醒。她跑出房门,看到院子里红光冲天,谢临渊正站在天井中央,玄色衣袍猎猎作响,斩渊剑在他手中发出嗡鸣,剑身的寒光映得他脸色冷峻。
院墙外,传来震耳欲聋的雷鸣,还有无数金甲天神的怒喝:谢临渊!交出罪仙转世,可饶你不死!
灵溪吓得缩在门后,浑身发抖。罪仙转世他们说的是自己吗
谢临渊转身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带着安抚:回房去,锁好门,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出来。
可是……
听话。他打断她,声音不容置疑,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灵溪咬着唇,退回房间,却怎么也关不上门。她扒着门框,看着谢临渊持剑冲向院墙。
雷部正神的金光与斩渊剑的寒光碰撞在一起,整个院子都在摇晃。谢临渊以一敌百,身形矫健如豹,剑光所过之处,金甲天神纷纷后退。可他毕竟卸去了大半神力,时间一长,渐渐落了下风。一道天雷劈中他的肩头,他闷哼一声,玄色衣袍瞬间被血染红,却依旧死死挡在院门前,像一座不倒的山。
灵溪看着他浴血奋战的背影,脑海里突然闪过梦里的场景——诛仙台上,也是这个背影,挡在她身前,决绝而孤勇。
别打了!她再也忍不住,尖叫出声。
谢临渊动作一滞,天雷趁机落在他后背,他踉跄了一下,却反手将灵溪护得更紧。
雷部正神见状,祭出锁仙链,链身的符文发出刺眼的光:灵素!你还看不清吗谢临渊三百年前杀你,就是为了夺取你的雪莲仙心,巩固他的战神之位!如今他留着你,不过是想等你仙心重聚,再取一次罢了!
灵溪浑身一震,猛地看向谢临渊。
他的脸色惨白如纸,嘴唇翕动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不能说,三百年前,天帝忌惮灵素的纯灵仙元会威胁到自己的统治,以昆仑墟所有生灵的性命要挟,逼他动手。他若说出真相,以天帝的狠毒,定会立刻派人将灵溪挫骨扬灰。
是真的吗灵溪的声音发颤,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你接近我,是不是想再挖一次我的心
谢临渊看着她眼里的恐惧和失望,心脏像被无数根针同时扎穿,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欠她的,何止是一颗心,还有三百年的信任,三百年的安稳。
跑!他突然将灵溪推出去,斩渊剑横扫,逼退众神,往昆仑墟跑,去找守山神兽!只有那里,天帝的人不敢去!
灵溪踉跄着后退,看着他被锁仙链缠住,看着他为了护她被天雷劈中,鲜血染红了青石板,却终究还是转身跑进了夜色里。
她不知道该信谁,只知道心口的位置,疼得像要裂开。
第二章
旧怨如此(上)
灵溪没有去昆仑墟。
她躲在城外一座废弃的山神庙里,抱着膝盖缩在角落。外面风雨大作,庙门被风吹得吱呀作响,像有鬼怪在哭嚎。
她不敢去想谢临渊的下场,也不敢去想雷部正神的话。那个会为她做桂花糕、会在她窗前点琉璃灯的男人,真的会是三百年前杀了自己的凶手吗
可梦里的场景越来越清晰。诛仙台上的风,穿心箭的寒光,还有那个玄色身影转身时,眼底一闪而过的痛苦……
她从怀里摸出一块半碎的玉佩,那是谢临渊昨天给她的,说是捡到的,看样式像是青丘的物件。玉佩触手温润,上面刻着一朵小小的雪莲,正是她前世的本体。
灵溪的眼泪掉在玉佩上,晕开一小片水渍。她想起谢临渊看她时的眼神,那样深沉,那样痛惜,不像是装出来的。
他不会骗我的。她喃喃自语,像是在说服自己。
可就在这时,庙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灵溪猛地抬头,看到谢临渊扶着门框站在那里,浑身是血,玄色衣袍被撕得破烂不堪,锁仙链的勒痕深可见骨,渗出的血珠滴在地上,晕开一朵朵绝望的花。
谢公子!灵溪冲过去,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眼泪瞬间决堤,你怎么来了你快走,他们会追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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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临渊咳出一口血,染红了她的衣襟,却抓住她的手,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我不放心你。
他的手滚烫,带着血腥气,却牢牢地攥着她,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灵溪扶他坐在草堆上,小心翼翼地替他处理伤口。锁仙链的勒痕上还残留着天界的符咒之力,每碰一下,谢临渊就会痛得浑身发抖,却始终咬着牙,一声不吭。
为什么不告诉他们真相灵溪忍不住问,指尖触到他肩头的伤口,轻轻颤抖。
谢临渊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说了,你会死。
灵溪的心猛地一颤。
天帝忌惮你的纯灵仙元,三百年前没能彻底毁掉你,这一世绝不会放过你。他睁开眼,眼底是化不开的疲惫和痛苦,我若说出真相,他会立刻派上神来斩草除根。只有让他们以为我还想利用你,你才有一线生机。
那你怎么办灵溪的声音哽咽了,他们会杀了你的!
谢临渊笑了笑,笑容苍白而虚弱:我是天族战神,他们不敢轻易杀我。
可灵溪知道,他在骗她。锁仙链锁住的不仅是他的身体,还有他的神力。失去神力的战神,在天帝眼中,与蝼蚁无异。
夜里,谢临渊发起高烧,意识模糊中,嘴里不停地念着一个名字:素儿……素儿……
灵溪守在他身边,听着他一遍遍念着自己的前世之名,心里又酸又涩。她终于明白,他为什么总在暗处看她,为什么记得她所有的喜好,为什么对着玉兰树发呆——那是他们前世的记忆,是他三百年的执念。
她轻轻握住他滚烫的手,低声说:我在这儿。
谢临渊似乎听到了,紧了紧手指,像是怕她跑掉。
天亮时,谢临渊的烧退了些。灵溪出去找水,回来时却看到几个金甲天神堵在庙门口,为首的正是雷部正神。
谢临渊,你果然在这里!雷部正神冷笑一声,看来这罪仙对你而言,确实非同一般。
谢临渊猛地站起身,将灵溪护在身后,尽管身体还很虚弱,眼神却依旧凌厉:让开。
让开雷部正神祭出天雷,天帝有旨,将罪仙灵素打入九幽炼狱,永世不得超生!谢临渊,你若再阻拦,便是与整个天界为敌!
天雷呼啸着劈向灵溪,谢临渊想也没想,转身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天雷落在他背上,发出滋滋的声响,他闷哼一声,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却依旧死死抱着她,不肯放手。
谢临渊!灵溪尖叫着,想推开他,却被他抱得更紧。
素儿,别怕。他在她耳边低语,声音轻得像一阵风,三百年前,我没能护好你。这一世,我不会再让你受半分委屈。
他猛地推开灵溪,将斩渊剑塞到她手里:拿着它,往昆仑墟跑,去找守山神兽。它欠我一个人情,会护你周全。
我不走!灵溪哭着摇头,要走一起走!
听话!谢临渊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等我处理完这里的事,就去找你。
他转身冲向雷部正神,玄色衣袍在晨光中划出一道绝绝的弧线。灵溪看着他浴血奋战的背影,想起他为她做的桂花糕,想起他窗前的琉璃灯,想起他看她时温柔的眼神,眼泪模糊了视线。
她知道,他是为了让她活下去。
灵溪咬着牙,转身跑进了密林。她握着那柄还带着他体温的斩渊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要变强,强到可以保护他,强到可以揭开三百年前的真相。
第二章
旧怨如刺(下)
灵溪一路往昆仑墟跑,斩渊剑在她手中散发着淡淡的灵光,似乎在指引着方向。她不敢停下,怕一停下,就会忍不住回头去找谢临渊。
可天界的追兵如影随形。她不过是只修行尚浅的小狐,若不是有斩渊剑的灵力庇护,早已被捉回天界。
这日,她躲在一处山洞里,正想喘口气,却听到洞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她心中一喜,以为是谢临渊,冲出去却看到一个穿着白衣的仙子,容貌清丽,眉宇间却带着一丝阴狠。
灵素,我们又见面了。白衣仙子冷笑一声,手中握着一条发光的绸带,三百年前让你侥幸逃脱,这一世,我看谁还能救你!
灵溪认出她来,是天族的霓裳仙子。前世,她总跟在谢临渊身边,看自己的眼神总是充满敌意。
你想干什么灵溪握紧斩渊剑,尽管心里害怕,却还是强装镇定。
干什么霓裳仙子的眼神变得怨毒,谢临渊为了你,甘愿卸去神位,为了你,与整个天界为敌!我要让你死,让他彻底断了念想!
绸带如蛇般缠向灵溪,灵溪挥剑去挡,却被绸带缠住了手腕。绸带上的灵力灼烧着她的皮肤,痛得她几乎握不住剑。
放开我!灵溪挣扎着,狐尾不受控制地露了出来,毛茸茸的尾巴在身后愤怒地摆动。
原来是只狐狸精!霓裳仙子嗤笑一声,难怪谢临渊会被你迷惑!
她加大了灵力,绸带越收越紧,灵溪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被勒断了。就在这时,她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三百年前,霓裳仙子也曾这样用绸带缠住她,而谢临渊,就是为了救她,才被天帝抓住把柄,逼他擒手杀了自己。
是你!灵溪猛地抬头,眼神里充满了愤怒,三百年前,是你陷害我!
霓裳仙子脸色微变,随即冷笑:是又如何谁让你占着战神妃的位置不放谁让临渊哥哥眼里只有你你这种卑贱的雪莲精,根本不配站在他身边!
她说着,掌心凝聚起一团金光,狠狠拍向灵溪的心口。灵溪闭上眼,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却听到一声闷哼。
她睁开眼,看到谢临渊挡在她身前,霓裳仙子的金光结结实实地打在他背上。他本就重伤未愈,此刻更是喷出一大口血,染红了灵溪的视线。
谢临渊!霓裳仙子惊叫出声,脸上满是不敢置信,你竟然为了她,连命都不要了
谢临渊没有理她,转身扶住摇摇欲坠的灵溪,声音嘶哑: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灵溪摇摇头,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你怎么来了你的伤……
我说过,会去找你。谢临渊笑了笑,笑容苍白却温柔。
霓裳仙子看着他们相视而望的眼神,嫉妒得眼睛都红了:谢临渊,你为了她,真的要与我为敌吗
谢临渊转头看向她,眼神冰冷:霓裳,三百年前我放过你,是念在同门之谊。但你若再敢伤她分毫,我定不饶你。
他周身散发出强大的威压,尽管神力耗损严重,却依旧让霓裳仙子感到恐惧。她看着谢临渊护在灵溪身前的背影,突然笑了,笑得凄厉:好,好得很!谢临渊,你会后悔的!
她说完,转身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在天际。
谢临渊这才松了口气,身体晃了晃,差点摔倒。灵溪赶紧扶住他,发现他的后背已经被血浸透了。
我们得找个地方躲起来。灵溪咬着牙,扶着他往山洞深处走,她一定会去告诉天帝的。
谢临渊点点头,靠在她肩上,声音虚弱:我知道一个地方,天帝的人找不到。
他们一路往忘川河畔走,谢临渊的伤势越来越重,好几次都差点晕过去,却始终紧紧握着灵溪的手。灵溪知道,他是怕自己再跑掉。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路上,灵溪忍不住问。
谢临渊沉默了片刻,说:因为……我欠你的。
欠我什么
他停下脚步,看着她的眼睛,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悔恨:欠你一条命,欠你三百年的时光,欠你……一颗完整的心。
灵溪的心猛地一颤,看着他苍白的脸,突然明白了什么。三百年前的穿心箭,或许并非他本意。
他们终于来到忘川河畔,奈何桥头的孟婆看到他们,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战神殿下,你怎么回来了
孟婆,求你收留我们。谢临渊对着孟婆深深一揖,只要能护住她,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孟婆叹了口气,指了指奈何桥下的阴影:躲到那里去吧,三界结界的缝隙,天帝的神力延伸不到。
谢临渊道谢后,带着灵溪躲进了桥底的阴影里。忘川河的河水在头顶流淌,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像无数冤魂在哭泣。
谢临渊靠在石壁上,呼吸越来越微弱。灵溪握着他的手,感觉他的体温一点点变冷,心里害怕极了。
谢临渊,你撑住!她哭着说,你还没陪我去看昆仑墟的桃花呢!你说过的,要陪我去看的!
谢临渊笑了笑,眼神温柔得像一汪春水:素儿,对不起……可能……要食言了。
他的手渐渐松开,头歪向一边,失去了意识。
谢临渊!谢临渊!灵溪拼命地摇着他,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你醒醒!你不准睡!我不准你睡!
可他再也没有回应。
第三章
记忆如潮(上)
忘川河畔的风,阴冷刺骨。
灵溪抱着谢临渊冰冷的身体,哭得肝肠寸断。孟婆站在桥头,看着桥下相拥的身影,叹了口气,转身离去。有些债,总要自己还;有些痛,总要自己受。
灵溪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嗓子发哑,眼泪流干。她看着谢临渊苍白的脸,想起他为她做的一切,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
你不能死。她喃喃自语,眼神渐渐变得坚定,我不会让你死的。
她想起青丘的秘术,以心头血为引,可暂时吊住魂魄。她咬着牙,拿出斩渊剑,毫不犹豫地划破了自己的手腕。
鲜血滴在谢临渊的胸口,发出滋滋的声响,像是在灼烧。灵溪感觉自己的生命力在一点点流逝,眼前越来越模糊,却依旧死死地攥着他的手。
谢临渊,你一定要醒过来。她低声说,我还有好多话要问你,还有好多事要和你一起做。
不知过了多久,谢临渊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灵溪猛地睁开眼,看到他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神依旧有些迷茫,却带着一丝清明。
素儿……他声音嘶哑,看到她手腕上的伤口,眼神里充满了痛惜,你怎么这么傻
我不能让你死。灵溪笑了笑,笑容苍白却满足,我说过,这一世,换我护你。
谢临渊握住她的手,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三百年了,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流泪,不是因为疼痛,不是因为悔恨,而是因为感动。
谢谢你,素儿。他低声说。
灵溪的伤口渐渐愈合,可她的灵力却耗损严重,脸色苍白得像纸。谢临渊靠在石壁上,看着她虚弱的样子,心里既愧疚又心疼。
对不起,让你受了这么多苦。他说。
灵溪摇摇头:不怪你。
她靠在他肩上,看着忘川河的河水缓缓流淌,突然说:我想起一些事了。
谢临渊身体一僵,看向她。
三百年前,天帝说我的纯灵仙元会扰乱三界,要将我打入九幽炼狱。灵溪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你跪在天帝面前,求他放过我,额头磕出了血,他却无动于衷。
你说,只要我死,他就放过昆仑墟的生灵。她转头看向谢临渊,眼神里充满了温柔,我知道,你是为了保护我,才不得不那样做。
谢临渊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一直以为,她恨他,恨他亲手杀了她。却没想到,她竟然什么都记得。
素儿……他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我不怪你。灵溪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真的不怪你。
他们在忘川河畔躲了下来,孟婆偶尔会送来一些食物和水,却从不多言。谢临渊的伤势渐渐好转,灵溪的灵力也在慢慢恢复。
他们常常坐在奈何桥头,看着忘川河畔的彼岸花开花落,看着孤魂野鬼们喝下孟婆汤,踏上轮回之路。
你说,他们真的能忘记过去吗灵溪问。
谢临渊摇摇头:有些记忆,刻在魂魄里,就算喝了孟婆汤,也未必能忘。
就像他对她的记忆,三百年了,从未淡去。
那我们呢灵溪看着他的眼睛,我们会不会也像他们一样,喝下孟婆汤,忘记彼此
谢临渊握住她的手,眼神坚定:不会。就算喝了孟婆汤,就算轮回千百世,我也一定会找到你。
灵溪笑了,笑得像昆仑墟的桃花,灿烂而温暖。
可他们知道,这样的平静只是暂时的。天帝不会善罢甘休,霓裳仙子也一定会再来找他们。
我们不能一直躲在这里。谢临渊说,我必须想办法,彻底解决这件事。
怎么解决灵溪问。
谢临渊沉默了片刻,眼神变得凝重:只有一个办法,推翻天帝,还三界一个清明。
灵溪愣住了。推翻天帝那可是逆天而行,会付出惨重的代价。
你不必担心。谢临渊看出了她的顾虑,笑了笑,我已经联系了一些对天帝不满的上神,他们会支持我的。
灵溪看着他坚定的眼神,点了点头:我陪你。
无论前路多么艰难,她都会陪在他身边。
第三章
记忆如潮(下)
谢临渊开始暗中联络各路神仙,灵溪则在忘川河畔修炼。她知道,只有变得强大,才能真正帮到他。
忘川河畔的阴煞之气虽然对魂魄有害,却能淬炼灵力。灵溪忍着刺骨的疼痛,吸收着阴煞之气,再将其转化为自己的灵力。她的修为日渐精进,额间的朱砂痣也越来越亮,那是她雪莲仙元觉醒的征兆。
谢临渊每次回来,看到她身上越来越强的灵力,既欣慰又心疼。他劝她不要太拼命,她却只是笑了笑:只有变得强大,才能保护你啊。
这日,谢临渊回来时,脸色格外凝重。
怎么了灵溪问。
天帝知道我们在忘川河畔了。谢临渊说,他派了十万天兵天将,包围了忘川河。
灵溪的心猛地一沉:那我们怎么办
别怕。谢临渊握住她的手,我已经安排好了,只要我们冲出包围圈,就能和其他上神汇合。
他从怀里拿出一枚玉佩,递给灵溪:这是昆仑墟的通行玉佩,你拿着它,先去昆仑墟等我。我处理完这里的事,就去找你。
我不走!灵溪摇头,要走一起走!
素儿,听话。谢临渊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你在这里,我放不开手脚。你去昆仑墟,等我回来。
灵溪看着他坚定的眼神,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好。她咬着牙,接过玉佩:你一定要回来。
我保证。谢临渊笑了笑,在她额头印下一个轻柔的吻,等我回来,我们就去看昆仑墟的桃花。
灵溪点点头,强忍着眼泪,转身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在忘川河畔。
谢临渊看着她消失的方向,眼神渐渐变得坚定。他握紧斩渊剑,转身冲向天兵天将。
谢临渊,你束手就擒吧!雷部正神的声音响彻云霄,天帝说了,只要你交出罪仙,便可饶你不死!
谢临渊冷笑一声:想要她的命,先过我这关!
他持剑冲向天兵天将,玄色衣袍在血火中猎猎作响,像一只浴血的凤凰。斩渊剑劈开金光,斩落天兵,他每前进一步,脚下就多一片血海。
可天兵天将太多了,他渐渐体力不支。就在这时,天边传来一声巨响,无数上神踏着祥云而来,为首的正是曾经与谢临渊并肩作战的几位战神。
临渊,我们来帮你了!
谢临渊看着他们,笑了笑。他就知道,他们不会让他一个人战斗。
各路上神与天兵天将战在一处,整个忘川河畔都变成了战场。谢临渊与几位战神并肩作战,斩渊剑的光芒越来越亮,终于劈开了天兵天将的包围圈。
快走!谢临渊对几位战神说,我去昆仑墟找灵素,你们去联络其他上神,我们在天界汇合!
几位战神点点头,继续与天兵天将战斗。谢临渊化作一道白光,冲向昆仑墟。
他一路往昆仑墟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点见到灵溪,快点告诉她,他们成功了。
可当他赶到昆仑墟时,却看到了让他目眦欲裂的一幕——霓裳仙子正拿着一把匕首,抵在灵溪的脖子上,身后站着无数金甲天神。
谢临渊,你终于来了!霓裳仙子冷笑一声,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救她!
谢临渊的眼睛瞬间红了,握着斩渊剑的手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放开她!
放开她霓裳仙子的眼神变得怨毒,可以!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自废神位,永堕轮回!霓裳仙子说,只要你这么做,我就放了她!
灵溪拼命地摇头:不要答应她!谢临渊,不要管我!
谢临渊看着灵溪脖子上的匕首,又看了看她眼里的恐惧,心脏像被刀割一样疼。他知道,霓裳仙子是故意的,她就是想看到他痛苦,看到他为了灵溪放弃一切。
可他别无选择。
好,我答应你。谢临渊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放了她。
临渊不要!灵溪哭着说,我不要你为了我这么做!
霓裳仙子得意地笑了笑,一把推开灵溪,匕首收了起来:现在,履行你的承诺吧!
谢临渊看着灵溪跑到自己身边,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不舍。他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声音温柔:素儿,对不起,不能陪你看桃花了。
他举起斩渊剑,毫不犹豫地刺向自己的心口。金色的神元喷涌而出,像一轮小太阳,照亮了整个昆仑墟。他的身体一点点变得透明,神位在他体内寸寸碎裂。
谢临渊!灵溪冲过去,想抱住他,却只抓住了一把空气。
谢临渊的身影越来越淡,他最后看了她一眼,眼里是化不开的温柔:素儿,好好活着……
他的声音消散在风里,像从未存在过。
灵溪抱着那半块护心镜,瘫坐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昆仑墟的桃花开了,纷纷扬扬落在她身上,像一场盛大的葬礼。
第四章
以心换心(上)
昆仑墟的桃花,开得如火如荼。
灵溪坐在桃花树下,怀里抱着那半块护心镜,已经整整三天了。她不吃不喝,眼神空洞,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像。
谢临渊自废神位,永堕轮回的消息传遍了三界。天界的叛乱因为失去了领袖,很快就被天帝镇压下去,参与叛乱的上神们都被打入了九幽炼狱。
霓裳仙子因为平定叛乱有功,被天帝封为新的战神妃,风光无限。可她看着空荡荡的战神府,心里却没有一丝喜悦。她得到了她想要的位置,却永远失去了那个让她魂牵梦绕的人。
灵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她只知道,谢临渊不在了,她的世界也跟着崩塌了。
谢临渊,你说过会回来的。她喃喃自语,手指抚摸着护心镜上的刻痕,你说过要陪我看桃花的,你怎么能说话不算数
护心镜没有回应,只有冰冷的触感,提醒着她,那个温柔的男人,真的不在了。
就在这时,孟婆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仙子,该放下了。
灵溪猛地回头,看到孟婆站在桃花树下,手里提着那只熟悉的陶壶。
放下灵溪笑了,笑得凄厉,我怎么放下他为了我,连神位都不要了,连轮回都不能好好走!我怎么放下
孟婆叹了口气:战神殿下是自愿的。他说,只要你能好好活着,他做什么都愿意。
我不要他做什么都愿意!灵溪哭着说,我只要他回来!我只要他活着!
孟婆沉默了片刻,说: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他回来。
灵溪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希望:什么办法
以心换心。孟婆说,用你的雪莲仙心,换回他的战神心。但你要知道,这样做的代价是,你会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灵溪的心脏猛地一颤。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可她看着护心镜上谢临渊的刻痕,想起他为她做的一切,想起他温柔的眼神,想起他最后看她的那一眼,心里的犹豫渐渐消失了。
我愿意。她坚定地说,只要能让他回来,我什么都愿意。
孟婆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敬佩:你确定一旦魂飞魄散,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我确定。灵溪说,三百年前,他为了我,亲手杀了我。三百年后,他为了我,自废神位。现在,该我为他做点什么了。
孟婆叹了口气:跟我来吧。
灵溪跟着孟婆来到忘川河畔,奈何桥头的风依旧阴冷刺骨。孟婆从怀里拿出一个玉瓶,递给灵溪:这是聚魂玉,可以暂时保住战神殿下的魂魄。你将雪莲仙心注入玉瓶,他就能重铸神体,回归天界。
灵溪接过玉瓶,看着里面微弱的魂光,那是谢临渊的魂魄。
她深吸一口气,拿出斩渊剑,毫不犹豫地刺向自己的心口。雪莲仙心离体的瞬间,她感觉自己的生命力在一点点流逝,眼前越来越模糊。
可她看着玉瓶里的魂光越来越亮,心里却充满了满足。
谢临渊,这次换我护你。她低声说,嘴角露出一丝温柔的笑容。
雪莲仙心完全注入玉瓶后,灵溪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她看着玉瓶里渐渐凝聚成形的身影,眼里充满了不舍。
素儿!谢临渊的声音响起,带着浓浓的痛苦和悔恨,你怎么这么傻你怎么能这么做
灵溪看着他,笑了笑:因为……我爱你啊。
她的身影越来越淡,像一朵即将凋零的雪莲。
素儿!不要走!谢临渊冲过去,想抓住她,却只抓住了一把空气。
灵溪的声音消散在风里,带着一丝温柔:谢临渊,好好活着……
谢临渊抱着那半块护心镜,瘫坐在忘川河畔,哭得像个孩子。他回来了,却永远失去了那个他用生命去守护的人。
孟婆站在桥头,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叹了口气:战神殿下,这就是命。
谢临渊没有回应,只是抱着护心镜,一遍遍地喊着那个名字:素儿……素儿……
忘川河畔的风,带着浓重的悲伤,吹了很久很久。
第四章
以心换心(下)
谢临渊重铸神体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杀回天界。
他提着斩渊剑,一路杀到天帝的宫殿,玄色衣袍上沾满了鲜血,眼神冰冷得像昆仑墟的寒冰。
谢临渊,你竟敢闯我天宫!天帝坐在龙椅上,脸色铁青。
谢临渊没有说话,只是挥剑砍去。金光与剑光碰撞在一起,整个天宫都在摇晃。
他为了灵溪,甘愿自废神位;可灵溪为了他,魂飞魄散。他现在什么都不怕了,他只想为她报仇。
天帝没想到谢临渊重铸神体后,力量竟然变得如此强大,渐渐有些不敌。就在这时,霓裳仙子冲了出来,挡在天帝面前。
临渊,不要!她哭着说,是我错了,都是我的错!你放过天帝吧!
谢临渊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厌恶:是你,害死了素儿。
他挥剑砍向霓裳仙子,剑光凌厉,毫不留情。霓裳仙子没有躲闪,闭上眼睛,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可斩渊剑却在她面前停住了。谢临渊看着她,突然笑了,笑得凄厉:杀了你,又能怎么样素儿也回不来了。
他收回剑,转身看向天帝:我不杀你,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天帝问,松了口气。
退位。谢临渊说,将三界交给有能力的人治理。
天帝犹豫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
谢临渊看着天帝退位,看着新的天帝登基,心里却没有一丝喜悦。他赢了,却永远失去了他最爱的人。
他回到昆仑墟,住在了那座桃花树下的小屋里。他像灵溪一样,每天坐在桃花树下,抱着那半块护心镜,一言不发。
他遣散了所有侍从,独自一人守着空荡荡的小屋,守着那段刻骨铭心的记忆。
春去秋来,花开花落,昆仑墟的桃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转眼就是百年。
谢临渊的头发白了,脸上也布满了皱纹,再也不是那个年轻俊朗的战神。可他怀里的护心镜,却依旧温润如玉。
这日,他坐在桃花树下,抚摸着护心镜,喃喃自语:素儿,一百年了,我好想你。
就在这时,一阵风吹过,桃花纷纷扬扬落下,像一场粉色的雨。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带着一丝怯生生的温柔:公子,你掉东西了吗
谢临渊猛地回头,看到一个穿着白裙的女子站在那里,手里拿着半块护心镜,容貌清丽,眼角有细碎的光,像极了三百年前的灵素。
素儿……他颤抖着,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女子歪了歪头,眼神里充满了疑惑:公子,你认识我吗
谢临渊看着她,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他知道,她回来了。
他伸出手,声音哽咽:我叫谢临渊。你呢
女子笑了笑,笑得像昆仑墟的桃花,灿烂而温暖:我叫灵溪。
灵溪,灵素。不管轮回几世,不管换了多少名字,他总能在人群中,一眼认出她。
谢临渊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桃花落在他们相握的手上,像一场迟到了百年的祝福。
灵溪,他看着她的眼睛,眼神里充满了温柔和珍惜,我等了你很久。
灵溪看着他,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心里却觉得无比温暖。她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
他们坐在桃花树下,看着夕阳西下,晚霞染红了半边天。谢临渊知道,不管过去多么痛苦,不管未来多么艰难,只要他们在一起,就什么都不怕了。
因为爱,能跨越生死,能穿越轮回,能融化所有的冰雪,能让忘川河畔的彼岸花,也开出幸福的模样。
第五章
心上雪融
百年光阴,于天界不过弹指,于昆仑墟的桃花树,却足以让年轮多刻上百圈深痕。
谢临渊已不再是当年那个锋芒毕露的战神。他褪去了玄色战袍,常着一身素色衣衫,每日坐在桃花树下,看云卷云舒,听风拂叶响。那半块护心镜被他用红线系着,贴身戴了百年,镜面被摩挲得光滑温润,映出他鬓边的霜白。
他遣散了天宫的一切职司,将三界大权交予新帝,只守着昆仑墟这一方小院。有人说他疯了,为了一个魂飞魄散的仙子,放弃了至高无上的权力;也有人说他痴了,每日对着桃花树自语,像个凡间的老叟。
谢临渊从不在意这些评价。他知道,灵溪会回来的。孟婆百年前说过,雪莲仙元至纯,魂飞魄散后,若有足够的执念牵引,或许能在轮回缝隙中重聚。
他的执念,就是她最好的牵引。
这日清晨,谢临渊像往常一样,在桃花树下沏了一壶茶。水汽氤氲中,他恍惚看到一个白裙身影,正踮脚去够枝桠间的露珠,阳光透过她的指尖,在青石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像极了三百年前,昆仑墟初遇的那一幕。
他猛地睁眼,幻影散去,只有满地落英。他自嘲地笑了笑,端起茶杯,却发现指尖在微微颤抖。
老了,连幻觉都开始骗人了。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请问……这里是昆仑墟吗
谢临渊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
那声音,软糯清甜,像山涧的泉水流过玉石,像昆仑的初雪落在梅枝——是他刻在魂魄里的声音。
他缓缓转身,看到一个穿着白裙的少女站在不远处,手里抱着一个小小的布包,脸颊微红,眼神里带着一丝迷茫和好奇。她的发髻有些松散,几缕碎发垂在颊边,颈间的朱砂痣若隐若现,在晨光中泛着淡淡的红光。
是她。
真的是她。
谢临渊看着她,喉咙发紧,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想冲过去抱住她,想告诉她这百年的思念,想问问她这些年在何处漂泊,可双腿像灌了铅,动弹不得。
少女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手指绞着布包的系带:我……我好像迷路了。
谢临渊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可尾音还是忍不住发颤:你是谁从哪里来
我叫灵溪。少女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像藏着两颗星,我也不知道从哪里来,醒来就在这昆仑山里了,脑子里……只有这个名字。
她顿了顿,从布包里拿出半块玉佩,递到他面前。那玉佩温润通透,上面刻着一朵小小的雪莲,与他贴身戴的那半块,严丝合缝。
还有这个。她说,好像很重要的东西。
谢临渊看着那半块玉佩,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他抬手,解开颈间的红线,将自己的半块护心镜取了出来。
两块玉佩拼在一起,正好组成一朵完整的雪莲,莲心处刻着两个小字——临渊。
灵溪看着拼合的玉佩,眼神里闪过一丝茫然,心口却莫名一暖,像有什么东西被填满了。她看着谢临渊,突然觉得眼前这个白发老者很熟悉,他的眼神那么温柔,那么痛惜,像认识了很久很久。
老爷爷,你怎么哭了她忍不住问,伸手想去擦他的眼泪。
谢临渊握住她的手,她的指尖温热,带着阳光的暖意,驱散了他百年的孤寂和寒冷。他看着她清澈的眼睛,轻声说:因为……我等了你很久。
等我灵溪更糊涂了,我们认识吗
谢临渊笑了,笑得像个孩子,眼角的皱纹里都盛着温柔:认识。在很久很久以前,你曾为我摘过昆仑墟的星辰花,我曾为你挡过诛仙台的天雷。
灵溪的脑海里闪过一些模糊的片段,有桃花纷飞的小院,有忘川河畔的呜咽,有穿玄色战袍的身影……心口微微发疼,却又带着一丝甜。
我好像……记起来一点了。她喃喃自语。
不急。谢临渊握紧她的手,记不起来也没关系。我们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可以慢慢想。
他牵着她的手,走进那座桃花树下的小屋。屋里的陈设和百年前一样,只是多了些岁月的痕迹。灵溪看着墙上挂着的画像,画中是一个穿着白裙的仙子,在桃花树下微笑,眉眼间与自己有七分相似。
这是……
是你。谢临渊说,三百年前的你。
灵溪看着画像,又看看谢临渊,突然笑了:老爷爷,你是不是很喜欢她
谢临渊也笑了,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动作温柔得像对待稀世珍宝:是。我喜欢了她三百年,等了她一百年。
灵溪的脸颊红了,低下头,心脏砰砰直跳。她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话,心里会这么甜。
那……她鼓起勇气,抬头看向他,你喜欢现在的我吗
谢临渊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认真地点了点头:喜欢。不管你是三百年前的灵素,还是现在的灵溪,我都喜欢。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他们相握的手上,温暖而明亮。昆仑墟的桃花还在落,像一场永不终结的祝福。
灵溪或许永远记不起三百年前的爱恨纠葛,记不起忘川河畔的牺牲,记不起诛仙台的痛彻心扉。但这有什么关系呢
她记得他的眼神,记得他掌心的温度,记得拼合的玉佩带来的悸动。这就够了。
谢临渊看着她灿烂的笑容,知道他心上的雪,终于融化了。
就像昆仑的雪,总会等到春天;就像忘川的水,总会流向轮回;就像他和她,不管兜兜转转多少年,总会再次相遇,再次相爱。
这或许就是最好的结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