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灯火通明,刺耳的警报声戛然而止。
世界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沈稚自己狂乱的心跳。她僵在原地,手中的U盘仿佛一块烙铁,灼烧着她的掌心。所有的智谋,所有的冒险,都在这一刻,成了一个冰冷的笑话。
陆沉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欣赏艺术品般的、冰冷的赞赏。
“你的胆量和智商,都超出了我的预期。这很好。”陆沉放下手中的酒杯,水晶杯与大理石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如同最终判决的声响。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压迫感,“这让你有资格,从‘藏品’,升级为‘棋手’。虽然,只是我这边的棋手。”
沈稚攥紧了手中的U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她没有恐惧地尖叫,也没有绝望地崩溃。极致的危险,反而激出了一股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狠劲。她冷冷地回视着他,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淬了冰的锋利:“棋手?还是随时可以丢掉的棋子?”
陆沉对她的反应很满意。他甚至笑了,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暖意,只有棋手俯瞰棋盘时的漠然。他没有回答,而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走向书房深处一道通往户外的、从未被开启过的暗门。
“真正的棋盘,不在这里。跟我来。”
沈稚的心沉了下去,但她没有选择。她跟在他身后,穿过那扇门,一股凛冽的海风瞬间灌了进来,吹得她单薄的黑衣猎猎作响。
他们来到了一处延伸出悬崖的露天甲板。脚下是深不见底的百米悬崖,海浪拍打着嶙峋的礁石,发出雷鸣般的巨响。眼前,是无垠的、被月光照亮的黑色海洋,广阔,冰冷,充满了原始的、吞噬一切的力量。
在这片开阔又危险的天地间,陆沉终于停下脚步,转过身。他的身影在月光下被拉得很长,像一尊俯瞰人间的神祇。
他终于揭晓了“真正的游戏规则”。
“‘衔尾蛇’,”他开口,声音被海风吹得有些破碎,却又清晰地钻入沈稚的耳膜,“一个由几个古老家族组成的、信奉基因优越论的秘密组织。他们致力于创造出最完美的‘人类’。而陆家,曾是其中的核心,也是……第一个叛逆者。”
沈稚的心脏狂跳。U盘里那些看不懂的基因序列,在这一刻,开始有了意义。
“我,”陆沉的语气里不带任何情感,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是他们最完美的‘作品’,拥有他们梦寐以求的、最稳定的显性基因。但可惜,我也是他们最想除掉的‘失控者’。”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沈稚那张因震惊而惨白的脸上。
“所以,我中的毒,并非外来之物。而是他们在我出生时就埋下的、潜藏在我血脉中的基因缺陷。它会定期发作,不断侵蚀我的生命,除非……”
沈稚的呼吸几乎停滞。她知道,最关键的部分要来了。
“……除非,有‘活性解药载体’的存在。”陆沉的声音变得低沉,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巨石,狠狠砸在沈稚的心上,“沈稚,你并非普通的女孩。你的家族,曾是‘衔尾蛇’项目最顶尖的研究员,后来,他们叛逃了。你的血脉中,拥有能够抑制我基因缺陷的‘抗体’。你不是解药,你是能承载并生成‘解药’的唯一活体容器。”
“我找了你十年。”
真相如同一座无法撼动的巨山,轰然压下。
愤怒、荒谬、恐惧……所有的情绪在她脑中炸开,最终,都化为一种冰冷的、死寂的平静。原来如此。她不是被随机选中,她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身在这盘棋局之中,是棋盘上最重要的那枚棋子。
“所以,这婚婚姻……”她轻声开口,声音被海风吹得支离破碎,“是给我这个‘容器’,打上你的标签,防止被‘衔尾蛇’抢走。”
“是保护,也是囚禁。”陆沉直言不讳,没有丝毫掩饰。
就在这时,远处平静的海面,突然被一道巨大无比的阴影悍然冲破!
轰——!
一头蓝鲸,如同传说中的海神,从漆黑的深海中奋力跃起!它庞大到令人战栗的身躯,在清冷的月光下划出一道优美、矫健、充满了无尽生命力的弧线,然后带着震天动地的水花,重归大海。
两人都被这突如其来、壮丽到极致的景象彻底震慑住了。在自然的伟力面前,人类所有的阴谋、算计、仇恨与挣扎,都显得如此渺小,如此可笑。
在这短暂的、如同神迹降临的寂静中,陆沉第一次用一种剥离了所有算计和审视的目光,看着她。那眼神深处,是与她相同的、被这天地之威所撼动的、属于凡人的震撼。
他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却无比清晰。
“我叫陆沉。沉舟侧畔的沉。”
沈稚迎着他的目光,沉默了许久。海浪拍打着崖壁,仿佛在催促,又像是在见证。她终于开口,声音清冽,如同被这冷冽海风洗涤过的月光。
“沈稚。幼稚的稚。”
巨鲸远去,海面重归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那股奇异的、短暂的和谐气氛,也随着那庞大的身影,一同沉入了深海。
陆沉收回目光,重新变回了那个冰冷的、掌控一切的君王。
“现在,你知道了你的价值,陆太太。”他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漠然,“明天,婚礼照常。”
他转身,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火柴盒大小的便携销毁器。他将那枚记录着“血契”的U盘插入其中,红光一闪,那份他曾经用来以防万一的保险,瞬间化为一撮无意义的粉末。
“这是我之前的保险。”他将销毁器随手丢下悬崖,任其被咆哮的海浪吞噬。
“现在,我的保险,是你。”
他丢下这句话,径直走回别墅,将沈稚一个人,留在了这片无边无际的、危险的悬崖甲板上。
冷风吹过,沈稚低头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
她不再是那个为了弟弟的手术费而挣扎求生的女孩。她是被卷入一场持续了数十年的基因战争的核心,是人人渴求的“钥匙”,是随时可能被牺牲的“容器”。她的敌人,不再仅仅是陆沉,还有一个更庞大、更恐怖的“衔尾蛇”。
她缓缓抬起头,望向那头巨鲸消失的方向。
她眼中的迷茫和恐惧,在凛冽的海风中,被一点一点地吹散,最终,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如同淬火精钢般的坚定。
嫁给他。
利用他。
活下去。
然后……毁掉这一切。